优衣库和星巴克,都奠基于贫民窟

来源: 真故研究室 2022-06-09 00:47:31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22504 bytes)

香港中文大学人类学系教授麦高登,曾从非洲人来中国淘金的现象引出 " 低端全球化 " 的概念,意指 " 人与物品在低资本投入和非正式经济情形下的跨国流动 "。他同时指出:低端全球化 " 在某些方面是世界的未来 "。

按摩、做衣服、当佣人,不发达地区的弱势群体,只能以低端的方式参与到全球化的贸易中。这或许是光鲜全球化的阴暗面。

快时尚的血汗工厂

或许每个女生都光顾过那些随处可见的快时尚品牌,H&M、ZARA、优衣库,Gap,它们新潮的款式和低廉的价格,很难让人不心动。但你是否想过,这些几乎每周都上新的衣服,为什么能做到如此便宜?答案就藏在那些建在发展中国家的血汗工厂。

快时尚品牌门店

在快时尚行业,一年有 52 季,因为时尚潮流在一周后就会过时。快时尚产品从设计到生产再到上架销售,整个过程只需要两周。为了打赢价格战,快时尚品牌会寻求一切压榨成本的办法,于是他们将生产环节外包到加工价格最低的国家。在美国,一条便宜的 H&M 短裙是 7 美元,而制造它们的孟加拉国工人最低月工资只有 10 美元。

如果你留意过快时尚成衣里的标签,会发现它们基本都产自中国、越南、印度尼西亚、孟加拉国 …… 而这些制衣工厂,往往建在简陋破旧的大楼里,充满了安全隐患。

2013 年 4 月,一栋位于孟加拉国首都达卡的 8 层危楼轰然倒塌,这是一家专门从事快时尚品牌外包的服装厂,事故导致 1138 人丧命、2000 多人受伤,堪称时装行业最重大的事故,涉及到的服装品牌有 27 家,包括 Zara 的母公司的 Inditex、西班牙时装品牌 Mango、加拿大百货巨头 Loblaw、丹麦工作服制造商 Mascot 等。

大楼倒塌后的一年,也是时装行业最赚钱的一年,达到每年 3 万亿的收益。而孟加拉国也成了全球第二大服装出口国,因为这里有最低价格的工人。

频繁换新、被随穿随扔的快时尚产品还制造了世界第二大污染源。每年仅美国就产出超过 1.1 亿吨的布类垃圾,其中的聚酯纤维材料降解需要两百年以上。而在印度坎普尔,皮革厂每天都要将至少 5 亿吨被化学废料污染的废水排放到河里,随后又流到农场和水井中,导致当地人饱受皮肤病、肝病和癌症的折磨。

一位制衣厂的女工这样许下自己的心愿:" 我希望没人再穿用我们的鲜血生产出的衣服。"

为星巴克种咖啡的云南农民

今年 2 月," 星巴克咖啡涨价 " 再次引发热议,最不关心这个话题的除了不喝星巴克的人,恐怕还有为星巴克种植咖啡的云南农民,因为无论价格涨幅多大,他们都很难从中获益。

多年来,咖啡热度不减,资本争相入场。2021 年,国内咖啡赛道的投融资事件有 21 起,总金额超过 59 亿元。作为国内最大的咖啡产区,云南咖啡产量常年占到全国 99% 以上。每年 11 月至次年 4 月,是云南的咖啡采收季,中间的春节往往是咖啡庄园最忙碌的时候。

云南咖农诉说困境

星巴克喊出口号:" 帮助云南咖啡走向世界 ",Manner、瑞幸、三顿半等品牌也接踵而至。但这些都没能改变云南咖农赚不到钱的心酸处境,云南咖啡成了国产之光,但咖农的收益还和 10 年前一样。联合国曾做过统计,每卖出一杯拿铁或卡布奇诺,咖农能从中分得 0.4%。这意味着,从一杯售价 40 元的云南咖啡里,咖农只能拿到 2 毛钱。

1980 年代末,全球咖啡消费市场急剧扩大,原有的南美等咖啡产区已不能满足巨大的需求,以雀巢为代表的国际咖啡巨头将目光移向云南。外资引进了耐病高产的种苗 " 卡蒂姆 ",带来了咖啡种植技术,将云南打造为 " 廉价的速溶咖啡生产基地 "。跨国资本从这里低价收购原料,运输到海外进行深加工,再高价卖给中国消费者。

在云南咖农的辛勤劳作之上,国际咖啡品牌迅速崛起。2019 年,云南咖啡原料豆及深加工产品销往欧盟、美国、日本、韩国等 55 个国家及地区,出口创汇 9.53 亿元。但由于没有确切的行业标准,缺乏深加工的技术,云南咖啡在定价权上处处被动。价格最低的时候,咖啡期货价格仅为 107 美分每磅,甚至低于云南咖农的种植成本。

向欧美输送的印度 IT 劳工

当猎头一词随处可见时,与其相对应的 " 猎身 " 却鲜为人知。

猎身(Global Body Shopping),直译为全球身体采购,指印度 IT 行业内编程人口的全球流动现象。印度方面先对 IT 技术工人进行 " 做题家 " 式的职业培训,再通过劳力行 ( Body Shops ) 等中介,为欧美的互联网公司输送廉价人才。

猎身中的 " 身 ",相对于猎头中的 " 头 " 而言,意指简单劳动。这一现象首先被人类学家项飙注意到,并在其著作《全球 " 猎身 ":世界信息技术产业和印度的技术劳工》中展开。

在猎身链条中,IT 工人不会与雇主发生直接的法律关系,而是由劳力行代表雇主管理工人,包括办理临时工作签证、支付工资、安排食宿等,从而使高度灵活的劳动力市场成为可能。不同地区和不同国家之间的劳力行还会互通有无,随时将 IT 工人送往有需求的地方。

印度 IT 劳工工作环境

猎身现象在印度兴起有其特殊土壤,其中尤其值得一说的是现代嫁妆制度。由于印度根深蒂固的种姓制度,家庭与个人之间往往是 " 一荣俱荣 " 的关系,培养相对高收入的 IT 人才,是许多家庭实现阶级跃迁的希望。

在项飙的研究调查中,女方家庭往往会为女儿物色能成为 IT 人才的如意郎君,并提前支付嫁妆供男方学习 IT 技术,学成归来后双方必须遵照协约完婚。这种举全家之力培养 "IT 新郎 " 的现象,甚至具备了金融界的 " 期货 " 性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 IT 劳工制度的形成。

通过中介链派遣劳工的直接后果是工人被多次倒手,复杂而又漫长的中介链条,导致移民 IT 工人普遍待遇低下、短期容易失业。雇主可以随意解雇工人,由劳力行将他们 " 回收 " 指派给其他雇主,或是 " 坐板凳 " 等待下个工作机会。总之,猎身生意建立了一个巨大但又高度分散的工人库存,IT 公司可以任意挑选或淘汰技术工人,成本却全由工人自己承担。

流向东南亚的洋垃圾

地球的 " 塑料化 ",正令全世界感到恐惧。有研究证明,被丢弃到海洋和陆地中的数十亿吨塑料,因难以被降解,已形成一种自然循环过程,在大气、海洋和陆地中移动,微塑料几乎无处不在。

在无法一键关停全球塑料生产的情况下,面对日益严重的塑料垃圾现状,对塑料垃圾的回收再利用,既是扭转局势的环保策略,同时也酝酿了万亿级别的再生塑料市场规模。

泛滥的塑料垃圾

每年,成千上万吨的塑料被丢弃,再作为垃圾被卖到发展中国家进行处理。2016 年,中国进口了全球 56% 的塑料垃圾,成为全球最大的垃圾进口市场。为了保护生态环境,我国于 2018 年 1 月颁布 " 洋垃圾 " 禁令,全球回收系统陷入停滞。中国此前 2000 家进口塑料垃圾的工厂,一部分改行,一部分转迁到境外。

从中国转往境外的洋垃圾,大部分去了东南亚国家,但其处理塑料垃圾的能力却难以跟上,基础设施的稀缺与落后严重阻碍了当地塑料回收行业的发展。2018 年 11 月,马来西亚宣布禁止进口塑料垃圾。2019 年,菲律宾港口多次拒绝来自加拿大和韩国等国的垃圾集装箱,并态度强硬地指示海关今后不得允许外国垃圾入境。

越来越多的国家开始意识到自己无法承受消化塑料垃圾的后果,但全球的塑料垃圾仍未显著减少,对再生塑料颗粒的需求也未放缓,哪里会是新的垃圾输送地?有迹象表明它们正在流往印度。

廉价肉品养活全球人

2017 年,世界农场动物福利协会首席执行官菲利普 • 林伯里(Philip Lymbery),带着 " 只有工业化的农业才能养活全球七十多亿人口 " 的迷思,耗时两年走访了美国、欧洲、中国、秘鲁、阿根廷各地,探究全球食物体系如何掌控着我们餐盘中的食物,并最终成书《失控的农业:廉价肉品的真实代价》。

最初,菲利普根据各国家与地区在全球化下世界食物体系中的参与程度,拟定了一份拜访清单。加州是首选,因为在那里可以看到未来的农作方式;中国的势力逐渐崛起,它是全世界人口密度最高,以及饲养猪最多的国家;阿根廷则是全球输出作为动物饲料的大豆最多的国家。

墨西哥一家大型奶牛场

走访结束后,菲利普得出结论:现代集约化农业在 " 养活全球人口 " 的美好愿景下,走上了一条损害动物福利、污染地球环境乃至危害人类自身的歧途。

动物们困在狭小的农场里,超越极限地生产肉、蛋、奶,默默消耗了全球一半的抗生素,以致催生了抗药性极强的超级细菌;大型养殖场制造出巨量的排泄物和有毒气体,干净的水和空气成为其周围居民的奢求;全球 1/3 的谷物被用作农场动物的饲料,与此同时却有大量穷人在忍饥挨饿。

所谓集约化养殖场生产的 " 廉价 " 肉品的真相,是每个人最终都会为它所造成的污染、疾病、动物虐待和社会破坏付出代价。

当代黑手党渗入欧洲

得益于《教父》等电影的热映,黑手党于全世界而言都不陌生。这个发源于意大利西西里的秘密社会组织,诞生之初是为当地人民提供保护,使他们免受统治者的骚扰和压迫,但在利益和权力的驱使下逐渐变质,演变成一个私自执法的犯罪组织。

随着 18 世纪欧洲掀起向美洲的移民浪潮,黑手党人涌入美国,扎根于纽约,操纵美国的赌博业、色情行业及贩卖毒品、走私军火,从事职业性的犯罪活动,诸如绑票、杀人、抢劫等,实行家族式的统治,并逐渐渗透进各行各业。

意大利政治制度逐步完善后,黑手党渐渐失去了原有的舞台,组织内的变动也加速了黑手党的衰落。1992 年,意大利以米兰为中心发起了 " 净手运动 ",查处 1200 多起贪污腐败案件,涉及 8 位前总理、5000 多名经济和政治界人士,引发意大利政坛大变革。

随着帮派成员纷纷落网,臭名昭著的黑手党虽然谈不上陨落,但活动却越来越隐秘。面对政府的严厉打击和新的时代环境,这个黑帮组织正在寻求转型。

2020 年初,黑手党被爆利用新冠疫情谋取利益:他们向贫穷社区提供生活必需品,向处于破产边缘的生意提供贷款,招揽新近失业的人员,妄图获得民众的认可和支持。

曾出版过黑手党专著的记者罗伯托 · 萨维亚诺称,黑手党在过去十年里 " 投资了殡葬业、清洁公司、医院布草清洗、商品物流公司、加油站 "。这不是意大利独有的问题,黑手党势力已渗入了整个欧洲,他们以披萨店作为幌子,编织了一张张巨大的毒品流通网,并大举进军欧洲地区的房地产业。

" 欧洲子宫 " 乌克兰

自俄乌冲突爆发以来,数以百万的乌克兰人逃离家园,但代孕母亲大多只能选择留在当地。相比充满危险的逃亡之路,地下防空洞改造而成的临时产房反倒更安全。并且,离开乌克兰很有可能使代孕母亲和新生儿失去法律保障。

作为世界上为数不多代孕合法化的国家,乌克兰每年约有 2000 多名婴儿通过代孕出生,街头随处可见代孕广告。因其订单主要来自欧洲国家,乌克兰又被称为 " 欧洲子宫 "。

身为欧洲最穷的国家之一,乌克兰的凋敝显得十分刺眼,这使贫困的女孩们无法拒绝代孕的 " 丰厚 " 收入。2018 年,乌克兰的人均年收入为 3298 美元,但一次代孕却可以赚取 18000-25000 美元。即便如此,在乌克兰代孕都不失为更高性价比的选择,因为美国和荷兰的代孕费需要 10 万欧元。

乌克兰某私人诊所的代孕宝宝

虽然代孕在乌克兰并不违法,但有关代孕各方的合法权益却没有细则规范,这意味着代孕产业长期游走在灰色地带,从而为罪恶的滋生提供了土壤。一方面,代孕公司很难做到完全透明和真实,换卵、非亲生、隐瞒胎儿疾病等欺诈客户的行为层出不穷。另一方面,客户临时 " 退货 " 弃养婴儿的行为也不少见。

商业逻辑下,生命像货物一样被挑选。代孕妈妈和新生儿以身躯和生命为代价,换来了乌克兰代孕产业的全球化,但在法律尚未完善的背景下,伦理悲剧的诞生就成了必然。

寄人篱下的香港菲佣

每周只有在周日这天,香港菲佣才能享受自己仅有的自由。往往早上九点左右,她们就会拖着大包小包,辗转乘坐地铁或大巴,齐齐涌入中环,在这里待上一整天,野餐、唱歌跳舞,甚至选美。多年来,香港人已和菲佣达成默契——在这一天,雇主绝不打扰她们,路人也不围观拍照,成全菲佣的快乐周日。

上世纪 70 年代,为缓解国内的经济压力,菲律宾将对外输出劳力作为国家发展战略。很快,菲律宾女佣便因优质的服务闻名世界,其每年赚取的高额外汇,甚至成为菲律宾 GDP 的重要组成部分,被视为 " 新国家英雄 "。同时期经济腾飞的香港,成为菲佣外出务工的首选之地。根据香港入境事务处的统计,截至 2019 年年底,香港注册菲佣约 22 万人。

香港菲佣的周日

在寸土寸金的香港,菲佣只能寄住在雇主家,除了睡觉再无其他属于自己的空间,这也是 " 中环周日 " 出现的原因——只有在广阔的马路边或草地上,她们才能与同胞相聚或尽情地休息放松。

平日里为了方便工作," 有意扮丑 " 和 " 压抑女人味 " 成了菲佣们的生存智慧,到了周日,她们才会换上迷你裙和高跟鞋,以求爱美之心的短暂满足,就像灰姑娘注定要消失在午夜。

大湾区的非洲倒爷

位于香港尖沙咀的重庆大厦,被分割成了数以千计的大小商铺和出租屋,在王家卫的电影里,它被叫做 " 重庆森林 "。这里有全香港最便宜的餐饮、住宿和各式中国制造的货物,包括手机、服装、建筑材料和小家电。这里贸易频繁,鱼龙混杂,走一圈能邂逅 100 多个不同国籍的小商贩、劳工和游客。本地人到了大厦门前都会望而却步,他们将其视为香港的 " 黑色心脏 "。

时间交替之间,尖沙咀成为香港的黄金地段,重庆大厦的外围早已林立着高档商场和写字楼,但大厦依旧维持着 19 世纪的模样,成为 " 世界中心的边缘地带 "。

重庆大厦往来的人群

香港中文大学人类学系教授麦高登(Gordon Mathews)将重庆大厦视作 " 低端全球化 " 的代表。随着中国南方经济崛起成为世界工厂,南亚和非洲人蜂拥而至,在重庆大厦和中国内地制造商联系,或者经过香港能很快申请到内地签证,大量购买中国制造。

从尖沙咀出发,驾车 200 公里便能到达广州,这里的小北和下塘也聚集着大量来此 " 淘金 " 的非洲商人,中国人叫他们 " 倒爷 "。" 在肯尼亚,除了阳光,所有的东西都是中国制造 ",一位非洲商人如是说。

淘金路上的多数交易属于 " 一锤子买卖 ",价格和质量全靠买卖双方的谈判能力," 售出后概不负责 " 是这里心照不宣的游戏法则。

由于倒爷们常采购假货和山寨品,为逃避海关罚款,他们会想出一些别出心裁的办法,例如将商标和产品分开,走不同路径,等回到国内再 " 拼装 "。或者直接采购商标略有不同的山寨品,如 Nlke,Abidas。非洲人注重实用价值和性价比的购物偏好,让满足基本功能的山寨机比苹果、三星等品牌手机更吃香。

疫情倒逼义乌新出路

2022 年北京冬奥会期间,吉祥物冰墩墩的火爆将全国人民的视线再次引向义乌,面临 " 一墩难求 " 的盛况,网友隔空喊话义乌制造商加急生产,但没有北京冬奥组委的授权,即便是 " 无所不能 " 的义乌也不敢轻举妄动。

每当人民有需求,总是能第一时间想到义乌,这座江南小城,牵动的不仅仅是中国人的心。用小商品连接大市场的义乌,早已成为国际性的商品批发市场,但新冠疫情的到来,正让格外依赖外贸业务的义乌面临生存挑战。

2020 年春节后全面复市的义乌国际商贸城,失去了熙熙攘攘的外国商人,整体营业额下降了七成。根据义乌海关的数据,2020 年一季度义乌市出口 510.3 亿元,下降 14.7%。

疫情推动着义乌商人艰难寻找新出路,通过线上直播、转攻国内市场来积极谋求自救,他们称这种应对 " 不叫转型 ",而是 " 转身 "。商城内,直播中心迅速启动,商户大量招募素人主播,就连老板娘也亲自上阵。截至 2020 年 7 月,义乌已有 " 网红直播 " 从业人员 6000 多人,涉及市场经营户 3000 余家。

匆匆被迫转身之际,义乌的困境连局外人都看得清楚:直播不是灵丹妙药,尤其是对许多不适合直播的商品而言。并且,针对本就薄利多销的小商品,直播可压缩的利润空间也很有限。在巨大的压力之下,义乌商人只好将此机会视作 " 沉下心来思考如何摆脱只提供廉价商品的标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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