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

自从落地生根美利坚,祖国已渐行渐远。如果不是因为父母还健在,不得不回去探望,基本上没有回国的动力,加上忙于生计不常回国。十年前金秋时节,老爹电话里又开始唧唧歪歪,抱怨我不回去。我答应可以马上动身,但时间不能久,最多十天半个月。在这个期间,我的时间全都属于您二老,除了去老丈人家送个带去的装满物品的箱子,再没有其他活动,猪朋狗友一律不见。

老爹一听,立马来了情绪,提出让我带他们二老去游杭州。我对他说,你们早早就退休,祖国的大好河山都玩遍了,杭州也去过多次,还嫌不够?老爹要我说话算数,他们自己玩不过瘾不痛快,还说什么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等等,挤兑我。奶奶的,八字还没一撇,就惦记着宰我一刀!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电话里我说一星期后到京,你们现在就去买我到达当天,晚上直达杭州的火车票。我弟弟接过电话,表示可以请假同行,火车四人包厢也正好,让我直接否决了。这件事我有综合考量,平时都是我弟弟照顾年迈父母,我回去的这些天就由我全面负责,他的假期还是留着我不在的时候用。

我父母从我们小时起树立长子权威,小时候我妈给我们的零用钱都由我掌控。我比较公道,在三分钱红果冰棍,五分钱奶油冰棍的年代,我弟弟想要个红双喜乒乓球拍,让他实现了愿望。好像是六块钱人民币,当时一学期的学杂费才五块钱。妹妹小很多,基本不碰钱,需要什么吃的玩的用的,说句话,上面两个哥哥就全办好了。我妹妹很听话,老是充当个跑腿的,从来不敢和我们顶嘴。当然,我弟弟也不敢和我顶嘴,一级压一级。我们也经常带她出去玩,和带女朋友出去玩不同,带自己的妹妹出去玩叫做无回报投资。

我弟弟从小在家里就是个伙头星,这辈子都围着炉台转,后来掌管几百人的部机关食堂。我上大学他进了厨师学校,毕业后分到某部机关,有宿舍住。下班后老师傅们回家,几个年轻人聚一起继续吃喝公家的。我弟弟初来乍到,不敢造次,娶媳妇打幡,跟着凑热闹。一帮傻小子睡凉炕,全凭年轻火力壮,涮羊肉喝六十度的牛栏山二锅头,拉我弟弟下水。我弟弟推辞不掉,只好让倒上一杯,喝白酒都是用一两的小酒盅。

我弟弟摆摆手,指了一下旁边的喝水杯子,示意用那个。于是,有人撤掉小酒盅给倒满一大杯,差不多半瓶子下去了。只见我弟弟一仰脖一口闷,咕咚咕咚跟喝凉水一样。现场有点尴尬,有人弱弱的问一句,要不再来一杯?来就来,咕咚咕咚又是一杯,还一口菜不吃!从此以后单位里就没人再敢吹牛逼会喝酒!

闲言少叙,自己美国家里的事情简单安排一下,动身前仍然是学人家山东爷们出门的老一套,上马饺子下马面,起脚包子落脚面。一家人消消停停吃完饭,和老婆大人作辑唱诺告别,没让她送我去机场,凌晨一点半国航飞机,不放心她开车。我自己开车去机场,有停车场存放好车,回来美国下飞机再开回家。

国航波音777飞机很新,第二排靠窗单独座位,清净。起飞不久,美味佳肴一道一道上来,公道的讲,国航的头等和商务舱餐饮是中等水平,好过美航和美联航,不如全日空和台湾的长荣,也不如德国汉沙和英航法航。饭后再灌杯黄汤下肚,晕晕呼呼,昏昏沉沉。好吃不过饺子,舒服不过倒着,放倒椅子,梦游周公去也。

一路顺风,早上六点飞机降落首都机场,我弟弟早已经在出口处探头缩脑,翘首以盼。原说好的,我自己要个出租车回家,又没有多少行李,不需要麻烦别人。没办法,我弟弟就喜欢贴身紧盯在我身旁,每次我回去都这样,老婆孩子也不管。也不能说不管,把饭菜都先做出来,你们母子俩自己吃,我要跟我哥混去了。

我们兄妹三人,弟弟对家里的贡献最大,活干的最多,任劳任怨,吃饭总是吃剩下的,一锅米饭的锅底糊饹吧,没的说,属于他的。我的家境不错,上大学起父母买了房,中学生的妹妹和他们搬走一起过。原来的房给了我,弟弟刚工作,住单位宿舍。我有这么个根据地,什么牌友棋友音乐发烧友,常聚一起打桥牌下围棋拱猪敲三家搞音乐会抽烟喝酒不亦乐乎,乌烟瘴气。还没结婚前女友常来我这里,努力学习要考研究生,没关系,留一间房出来供您使用,您学您的我玩我的,我就是个混混,对什么都感兴趣,就是不喜欢读书学习。不过,混吃等死是没有前途的,马到悬崖收缰晚,船驶江心补漏迟。及时收心,发下狠,补习托福,来美国闯荡一下,这是后话。

回想年轻时在国内挺荒唐,一星期回父母家一两次,每次回家就像个大爷,什么都不干,就和老爹神侃。我父母家买房后也申请买了单独电话线,我妈通知在单位里的弟弟,说一句你哥回来了。我弟弟就屁颠屁颠带上食物,科班厨师出身,三下五除二就做好一桌菜,然后我们一家四人便大块朵宜。您没听错,是四人,有一人在一边待着,哪凉快哪歇会。

有时遇到街坊邻居串门,看到我家吃饭的场面很是好奇?好像我弟弟在家里也就是个厨子,只管做饭。我弟弟笑笑说到,这点东西还不够他溜牙缝的,他回去吃单位,家里有点剩饭剩菜吃就行,喜欢吃折萝,老北京人都懂什么是折萝,就是剩饭剩菜倒一起大杂烩。

我父已乘黄鹤去,乖巧懂事的妹妹也因癌症撒手人圜。长于春梦几多时,散似秋云无觅处。远隔千山万水,不忍登高临远。鸦有反哺之义,羊有跪乳之恩。马上就要回去看望年迈的母亲,还有手足情深的弟弟每天都可以混在一起。弟弟特地买了辆电瓶车,近的地方带着我到处走走。望故乡渺邈,归心似箭。逝者安息生者奋发,天人永隔故人难聚。整理此篇思念短文,寄慰父亲和妹妹在天之灵。




更多我的博客文章>>>

所有跟帖: 

巧兄文采飞扬 -Bluelight涨停突击队- 给 Bluelight涨停突击队 发送悄悄话 Bluelight涨停突击队 的博客首页 (24 bytes) () 11/08/2024 postreply 18:21:13

谢谢阅读 -老朽- 给 老朽 发送悄悄话 老朽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1/08/2024 postreply 18:41:18

令人感动的兄弟情,弟弟真好!过去家庭里的长子如父,能管下面的弟妹, 感情深厚。现在的家庭越来越小了。 -mominma- 给 mominma 发送悄悄话 mominma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1/08/2024 postreply 18:23:40

我弟弟现在住我妈家里,虽然有个住家全职保姆,我弟弟也要守在旁边。马上回国,打算让我弟弟每天都来我住 -老朽- 给 老朽 发送悄悄话 老朽 的博客首页 (64 bytes) () 11/08/2024 postreply 18:46:53

弟弟照顾老人很辛苦。机关食堂这么好的伙食,有没有长成大胖子? -吃货99- 给 吃货99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1/08/2024 postreply 19:16:37

身在异乡,能有个兄弟在父母身边陪伴,善良不计较,太有福了! -mominma- 给 mominma 发送悄悄话 mominma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1/08/2024 postreply 19:18:50

是,我老婆兄妹三人就不行,谁都不吃亏。有一年我老婆回国三次共八个月照顾父母,我弟弟从不让我操心。即使 -老朽- 给 老朽 发送悄悄话 老朽 的博客首页 (81 bytes) () 11/08/2024 postreply 19:24:14

难得有这样的弟弟。 -吃货99- 给 吃货99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1/08/2024 postreply 19:36:47

我哥也一样。我也特别运气。我父母有哥哥陪着。我回家一趟,他都累病了。 -jianchi9090- 给 jianchi9090 发送悄悄话 jianchi9090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1/09/2024 postreply 15:29:04

主要我回国他还要管我。我傻傻的。国内什么都不懂,要问他。信用卡还收费,他觉得不划算, 他就给我人民币用。 -jianchi9090- 给 jianchi9090 发送悄悄话 jianchi9090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1/09/2024 postreply 15:31:34

你哥对你很好。 -老朽- 给 老朽 发送悄悄话 老朽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1/09/2024 postreply 16:30:42

我也有个好哥哥! -古来万事- 给 古来万事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1/10/2024 postreply 05:41:55

文采斐然!10年前带父母去杭州玩的开心吗,而且那个时候你已经很富有了。 -吃货99- 给 吃货99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1/08/2024 postreply 19:07:06

我带他们住的是刘庄,西湖旁边,以前是毛太祖的行宫。周和基辛格中美建交公报也发生在这里。 -老朽- 给 老朽 发送悄悄话 老朽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1/08/2024 postreply 19:13:09

父母跟着见识享福了,真好。 -吃货99- 给 吃货99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1/08/2024 postreply 19:14:26

如果有人愿意看,我再整理一篇“西湖往事”。 -老朽- 给 老朽 发送悄悄话 老朽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1/08/2024 postreply 19:14:49

搬小板凳等 -吃货99- 给 吃货99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1/08/2024 postreply 19:18:19

等,这篇很好看,很感人。 -alpha123- 给 alpha123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1/08/2024 postreply 20:05:32

太感动了,静等下一篇 -wintersweet11- 给 wintersweet11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1/08/2024 postreply 21:17:35

我记得看过的 -jianchi9090- 给 jianchi9090 发送悄悄话 jianchi9090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1/09/2024 postreply 15:26:45

盼! -古来万事- 给 古来万事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1/10/2024 postreply 05:41:20

哇, 最后一段好感人啊.. -田牛妹1- 给 田牛妹1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1/08/2024 postreply 20:01:27

很感人,有空多写写 -greenfinger- 给 greenfinger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1/08/2024 postreply 20:45:15

看了让人伤感动容,兄弟姊妹的关系,老大最关键,你们相处这么好,一定是你这个老大的带头作用,羡慕! -G&G妈- 给 G&G妈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1/08/2024 postreply 21:50:41

你弟弟真是大善之人! -Calsh2007- 给 Calsh2007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1/08/2024 postreply 22:23:00

真的。好人 -jianchi9090- 给 jianchi9090 发送悄悄话 jianchi9090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1/09/2024 postreply 15:26:14

写得好感人,有北京人的豪气,和苍悲! -lovecat08- 给 lovecat08 发送悄悄话 lovecat08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1/08/2024 postreply 23:12:47

老大男孩父母自然宝贝,老二又是男孩父母容易忽略,老三女孩是父母心头肉了,我家老二 -hz82000- 给 hz82000 发送悄悄话 hz82000 的博客首页 (211 bytes) () 11/09/2024 postreply 05:11:09

好文,谢谢分享! -天边的那一道彩虹- 给 天边的那一道彩虹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1/09/2024 postreply 06:48:00

确实,国内的老人是我回国唯一的动力。你弟弟真好! -购物不狂- 给 购物不狂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1/09/2024 postreply 07:10:53

谢谢大家阅读,周末愉快 -老朽- 给 老朽 发送悄悄话 老朽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1/09/2024 postreply 07:34:58

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写的好感人!话说朽哥平时痞里痞气的文风像是家里的老幺,没想到是个大哥 -小香- 给 小香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1/09/2024 postreply 08:34:18

好文!感人!还记得以前读过你的文章。。。。。祝回国一路平安,老人家和弟弟都幸福美满安康! -p-b- 给 p-b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1/09/2024 postreply 08:39:00

几年前写过几篇,重新整理一篇,谢谢评点。 -老朽- 给 老朽 发送悄悄话 老朽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1/09/2024 postreply 12:01:11

朽哥好文,以前读过,再读仍然感动 -ljty1- 给 ljty1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1/09/2024 postreply 08:46:12

喜欢看朽哥的回忆文。读过朽哥的这篇文章,感人至深至今记忆尤新。如今再读仍然非常感动!谢谢朽哥给我们带来这样的好文! -古来万事- 给 古来万事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1/10/2024 postreply 05:40:39

DDD!亲情满满。 -smlandlord- 给 smlandlord 发送悄悄话 smlandlord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1/10/2024 postreply 07:34:23

朽哥写的真好!情感真挚,非常动人。 -nylandlord- 给 nylandlord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1/12/2024 postreply 10:07:22

请您先登陆,再发跟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