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前有次回国探亲,和父母在外面吃完中午饭,送二老回团结湖家里休息。去国多年,我已经没有午睡习惯,趁几个小时空档,杀回老巢新源里。八十年代初北京市在团结湖第一批销售两栋楼房,对象是社会名人和华侨亲属。我父母用三千美元买了一套两居室一厅,带着上初中的妹妹搬去新房。弟弟住在单位,新源里的房以及所有书籍留给了我,还未毕业的大学生。
新源里,多么熟悉和亲切,我出国前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因为是星期天,直接上门堵住了在家里的小杜两口子。小学中学到大学毕业,不知道去过杜家多少次,有时候小杜不在家,哥哥姐姐还在军队服役,杜妈妈上班,只有杜老爹离休在家一人,留我聊聊家常。杜家出了多位高级干部,最大为55年授衔上将。曾经有小汽车接送上下班的杜老爹,像普通人一样去菜市场,在物资短缺的八十年代,买到些豆腐排骨会分我一点。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惜远走他乡竟成永别。多年后第一次回国探亲,杜老爹和杜老妈已经住进医院,小杜把电话递给我,你和我妈说几句吧。电话那边是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关怀,熟悉的教诲,我心感慨,无语凝噎。
人世几回伤往事,
山形依旧枕寒流。
杜老爹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子女的事不管不问。杜老妈比较威严,但对小杜两口子十分开明,老早就把儿媳妇默认了。有次在小杜家瞎侃,不知道是聊到什么话题,杜老妈突然冒出一句,卫卫的事可不需我操心。搞的我是莫名其妙,小杜在旁边挺不好意思。我们这代人,十几岁时正直文革后期,青葱岁月懵懵懂懂。不但前途迷茫,对一生中的另一半更是不知端倪。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和小杜从小玩撒尿和泥、骑马打仗,一直玩到大学毕业结伴去京郊百花山。杜夫人小赵和我弟弟同班,品学兼优才貌双全,当年追她的人可多了。小杜在我们班里平淡无奇默默无闻,属黄花鱼的,溜边。没成想我这哥们小杜爱窝窝打金钱眼蔫有准,和小赵对门家住着,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杜捷足先登独占了花魁。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自家对门处。原来小杜早就暗渡陈仓,和小赵私定终身,比翼齐飞了。
小赵就读的北京师范大学位西城新马太地区(新街口,马甸,北太平庄),住校,周末回新源里家,星期天晚上返回。在我的记忆里,从新源里坐一站近郊车401路到东直门,107路总站上车坐很长一段在新街口换22路才能到学校。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况且一走就是一星期,总要送上一程吧?晚饭后,小杜推着自行车和小赵边走边聊,送到公交车站,自己再骑车回家。出家门没多远就是新源里车站,那时候郊区车间隔时间长,等了会没车来,干脆不等了,反正走到东直门就一站地,107路是总站发车有座位。
到了东直门107路也没车来,小杜提议继续往小街北新桥方向走,走到那里有车来就上。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小两口你有情我有意,再长远的路也停不下来。眼看着一辆辆107路从旁边过去,却熟视无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和风如水稀星数点,明月如霜清景无限。一直走到地老天荒地久天长,不知不觉居然走到师大门口小西天!
大学毕业后出国前,一次我们两口和小杜两口结伴同游百花山,当然都还没结婚,是男女朋友。那时候一般家庭温饱是主要问题,旅游还没有兴起。公交系统搞外快,和地方政府连联手组织两天一夜旅游团。前门站上一辆破旧公交车,一路开到百花山住一晚。根本没有旅店,山坡上两个人一顶小帐篷便是栖身之处。厕所就是地上挖个坑,用草席一围也将就了。那天还下着小雨阴沉晦暗,淅淅沥沥缠绵不断。帐篷里只有条毯子,饥寒交迫瑟瑟发抖。随身带了些罐头面包就着凉水暂且充饥,一晚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人生一世,草生一春。来如风雨,去似微尘。要拿的起还放得下,果断将国内的一切身外之物弃之如蔽履,远渡重洋来到美利坚,开启人生新的旅程。
俱往矣,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雪泥鸿爪 ,雁过留声。写下几笔,追忆已经做古的杜老爹杜老妈言谈教诲和音容笑貌,怀念回不去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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