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的第一个晚上,在护士为我挂好点滴瓶,喂了什么药之后,就昏昏地睡了过去。尽管这个护士夜里来过几次,把我从睡梦中弄醒,问我腿的感受;我却总是在朦胧之中,对她几乎没有印象。
第二天早晨,一位年长的护士带着一个年轻的女孩,走到我的床前。护士说,我是今天当班的。这个女孩,是新近从XX学校毕业的。再有三天,她将完成自己的实习,成为正式的注册护士。今天就由她来照顾你。当然,有问题,你也可以直接找我。小护士朝我点点头,自我介绍是M。我随即说出我没有早餐;老护士说去查查昨晚的记录,她们就走出病房。
一会儿,小护士M自己回来,对我说,因为今天下午要做手术,要麻醉。为了不使我在手术后呕吐,医生不许我吃东西。然后,大声地说,不仅早饭,中饭和晚饭也不会有我的。她的口气是那么的决断,感不到任何的善意和温柔。我过去的感觉,护士总是很温和地和病人交谈的。再看她的表情,白净细润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严肃板正。我想,大概今天她不很愉快,别再多说了。
她再来的时候,说是要带我去做胸部透视。“为什么要透视啊?我是腿坏了,不是肺”,我试着和她开玩笑。“麻醉前,麻醉师要知道你的肺部是否有病和功能,这是例行检查”,还是一本正经的严肃。“好吧。你用轮椅送我?”“不,你不要动,我把整个床推出去。”她拔下了点滴的软管,开始移动病床。
可能是病房的空间太小;也可能是床下的轮子不能自由转动,她就是不能把床转90度出门,尽管她使了很大的力气。好几次,她把床推到墙上,使我受到震动,引起疼痛。每次撞墙的时候,她只说声对不起,没有任何表情。几经周折,床总算推到门外。喘了口气,她说,“这病房应该是单人房间”。“那怎么放两张病床呢?”“我不知道。大概是病房少吧。”这回,声音不像以往的冷冰。等到了护士的办公台前,她把床一停,说,等会儿a porter来推你到X光室。说完,走进办公室。
等我被 porter 从X光室推回来,象完成接力一样,她再把我推回病房。进去不象出来那么难;她给我重新插上点滴管,检查了一遍心跳血压,捏捏伤腿的脚趾,问问感觉和疼痛,走了。
过了不到半小时,她重新进来,这次脸上表情有点不太自然。不过,态度还温和,说还要推我出去一次。我问这回做什么,她说是医生要求在伤处再做一次CT Scan。刚才做X透视时,我看到扫描室离得很近,大概同属一个部门。我就问,“为什么刚才不一起做了?可以少跑一趟。”她只是笑,不说话。估计她也觉得有些荒唐,本来可以出去一次就做好的事,要分做两次,给患者造成不便,甚至痛苦。没见她回答,只是开始拔管子,移床。我说,这回你专业了,至少不会再撞到墙上了。不过,回来时你可以把我留在门外。“Why?”“再有什么其它检查要做的,你就不会这么麻烦了。”这回她哈哈大笑了,“You are so funny!”估计她从来没听过中国笑话里,病人要求医生给他肚子上装拉链的段子。
第三天中午,从复健师那里回来,再接上点滴管子时,发现不滴了。她开封了一个特殊针筒,试着吸出血或堵塞的小血块。试了两次,都不能收效。她嘴里嘟哝着,“堵了,没法用了”。我说,“那就再换个地方扎一次吧”。她仔细看着我的左臂,找能注射的血管。犹豫了一会儿,等才把针扎进去。看到一丝血进入针筒,高兴地说,找到了,找到了。可再动了一下,就不再有血了。不得以,只好把针拔了出来。“还是在手背上试吧”,她说。“对,原来就扎在右手上,为什么不试左手呢?”我表示同意。我知道我手背上的血管是很突出的。
等她在我左手上把点滴搞定时,表现出了真实的兴奋和放松。这时我才确信,静脉注射对她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尽管它是护士的基本功,看家本钱。真不能相信,再有一天的实习,她就成为正式的注册护士!大概是情绪好了,她开始和我聊天。我问她,每个静脉注射都像我的这样难搞吗?她不回答我。突然,她说,两天后,她和她的朋友,就要去夏威夷度假了。劈劈啪啪说了一堆有关度假的事后,她说:她的心,早就飞到夏威夷了。
看着这个和我儿子差不多年龄的年轻人,我的确说不出任何“说教”类型的话,也明白我确实不该说什么。我对她说,祝她有一个愉快的假期。心中的希望是,度假回来后,在工作和生活的磨练下,她能成为一个尽心,尽力,负责任的合格护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