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
(一)写在前边
9.11已经过去了12年,多少人的生活因为这个事件而彻底改变,美国很多年轻人参加了伊拉克和阿富汗的战争,战争中这些士兵究竟经历和遭遇了什么?战争的真实模样是什么?他们归来后又发生了什么?他们在战场上做了什么?离开战场后心灵经历了什么样的困扰?如何面对,怎样解脱?战争怎样改变了他们?
我在《纽约客》上读了这篇文章,一个关于美国退伍军人战后精神创伤的文章,非常触动。在美国有几百万的人参加了伊拉克和阿富汗的战争,他们中有20-30%的人遭遇精神心理创伤,目前全国有许多帮助这些战士治疗的各种机构和措施,是退伍军人管理部设立的,同时也有私营的机构,这些退伍军人和他们的家人经历的痛苦,折磨也许是我们这些普通人难以体会到的。
曾获普利策奖的记者DAVID FINKEL著有‘THANK YOU FOR YOUR SERVICE’一书,这一段节选登载最近的杂志上,我试着用中文改写了这个故事---BYMYHEART
(二)学习班
萨沙开着一辆红色的甲壳虫VW,在堪萨斯去科罗拉多的路上,西部的的风光像幻灯似地在车窗外变换着,她却毫无观赏的心思,唯一在意的是路上下一个休息处的标志,她太需要休息一下,六个月的身孕使她需要找地方上厕所,喝水,直直腰,肚子里的胎儿踹了好几次,她感觉出BABY不舒服了。萨沙一只手抚摸着隆起的腹部对肚里的宝宝说:嗨,小家伙,你要耐心一点啊,我们一起去看爸爸,你爸爸正过着动荡不安的生活,。。。。
科罗拉多的山区有一座研究所,是一座为退伍军人设立的精神行为治疗研究所,四面被山包围着,尼克就是萨沙的丈夫三周前被他的部队长官送到这里,接受28天的行为治疗。
尼克年前从阿富汗的战场回到美国本土,回到堪萨斯的家乡,三四个月后就与萨沙结婚了,不久萨沙就怀孕了。萨沙的兄弟和父辈也都是拿过枪的军人,她对身边的男人去当兵理所当然地习惯和接受。尼克曾经满怀抱负参加了陆军,他是个爱国主义者,加上父辈的传统,怀着理想加入军队,青年尼克想着贡献自己的力量使世界变得更好。
尼克成为第十三陆军小分队队员,第一次上战场是在伊拉克。他第一次出手揍到敌人的脸上,第二次就撂倒了对方踢到楼下。。。。。。
尼克从伊拉克回到家,刚开始还算健康,后来他开始噩梦不断,有一天他对妻子带着哭腔说:‘我觉得自己像一个魔鬼。’
他一闭上眼就是血腥的噩梦,一夜一夜地睡不着,夜游,后来加上幻觉,萨沙无法安抚尼克那受伤的神经和受伤的心灵。医生给尼克用抗抑郁药物治疗,但是没能有什么帮助。他痛苦焦虑恐惧自责,试着自杀,有一天半夜当尼克又被幻觉纠缠,他开车上了ONE WAY的路,但是开在错误的方向上,最后他的长官说,去这个学习班吧,28天把你的脑袋瓜修理一下。
如果说战争是突发的偶然事件,那么战后发生的一切也是像一场事故。两百万美国人在伊拉克,阿富汗参战,回到家后80%的人身体和精神是健康的,他们慢慢地吸收着战争的沉淀,有的变得更加坚强,但是其中有20%的,甚至30%的退伍军人遭遇不同程度的P。T。S。D————战后创伤综合症。因为脑部损伤和脑震荡,也因为战争暴力的场面和血腥造成的精神心理创伤。
每一场战争都有战争后遗症:抑郁,焦虑,噩梦,记忆错乱,性格改变,自杀倾向。据统计伊拉克阿富汗战争至少有50万美军退伍军人遭受精神创伤。
2010年11月尼克就被送到这个为战士服务的行为治疗精神病研究所。位于Pueblo 科罗拉多。这个六层楼的建筑有20几张床,顶楼的门窗都是铁栏封闭的,所有的出口都封死了,防止有人跳楼。
在这个学习班的28天里,提供强化的行为治疗和心理辅导,美国陆军其实在全国有上百个这样那样的学习班帮助这些从战场回来的战士,但是退伍军人事务部还不太清楚哪一种治疗最为有效。PUEBLO这是一家私立盈利研究所,有49天,42天和28天不同长短的学习班,主要是为伊拉克阿富汗的退伍军人精神心理疾病提供服务,对尼克来说到这里是因为这里刚好有一个空位。
当尼克离开堪萨斯FORT RILEY时,被告知严禁携带的物品有:武器和任何可以成为武器的物品譬如:剃须刀,衣服架子,皮带,围巾,鞋带,绒裤上的带子。。。。。绳子,链子,超过一尺长的项链,长腰袜子,任何尖锐物,玻璃,朔料袋子。。。。
萨沙想起送尼克去机场,看着尼克高大满是肌肉健壮的背影她的心情黯然。想起婚后,她心中涌起温柔,她的兄弟,父辈,叔叔们都曾经当过兵,她理解男人当兵这件事情,想起尼克不仅仅是个肌肉男,说起话来也是深思熟虑的,他是个有想法的男生,他身上的刺青写着:UNITY AND PEACE,尼克告诉她,这是在他决定参军之前去做的。萨沙喜欢尼克身上的这些品格,可是从战场回家后的尼克似乎变了,朋友们也说:尼克肯定是哪里不大对劲儿。
他不喜欢人多,噩梦频繁,医生诊断P.T.S.D,和抑郁症,即使尼克带着一系列的毛病:酗酒,用药过度,自杀倾向,萨沙还是坚持与尼克在一起一同对付这些困难,他们结了婚,现在她已经是六个月的身孕.
萨沙一边开车一边想着,她希望这个学习班可以使尼克认识到他是可以告诉她到底在战场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受得了.因为她是一个军人的妻子,女儿和姐妹.
“到东门入口处,玛利亚的雕像和旗杆下面报到.”在PUEBLO的楼前尼克听到指令说:“进入电梯,到六楼,出了电梯拿起电话拨‘0’。他拨了‘0’以后,门就自动打开了,然后在他身后自动关上了。不一会有人介绍这个学习班的计划是如何安排的。
开始的前三天,他被持续监视,不许与任何学习班以外的人联系和接触,以后他的活动权限基于他的行为所决定,有三个档次,到了第三档可以使用电脑,手机,可以去停车场的便利店,刮胡子时没有人监视,穿上有鞋带的鞋子,可以接受探视。
每天早晨6:30开始锻炼,在这个学习班里还有其他22个人,大家一起来面对自己的愤怒,立出目标,最重要的是大家在一起交谈,说出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一遍又一遍。
晚上11点熄灯。
学习班要求尼克写下日记,除了更深刻的需要不说,尼克就是为了能穿上带鞋带的鞋,也就立刻按要求做起来。
他在日记里写道:我出生在一个温暖正常的家庭,有一个快乐的童年,从来没有人虐待过我和我弟,我爸是个销售人员经常出差,但总是想办法找出时间带我们全国各地旅游来弥补他不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光,我妈从来不让我和我弟老在电视机前看那些暴力血腥的节目,总是把我们赶到我们房子后边的树林里玩耍,我们没有枪或任何武器一类的玩具。
他又写道:参军是自己感觉最光荣,梦想实现的时刻。
他写道第一次在伊拉克的执行任务:我不记得我们离开前的具体指令是什么了,但是我们必须表现出特别的有力量并且要让那些人知道我们现在占领并拥有这个城市。雄激素在浑身流动,那种具有控制力的感觉使人陶醉于一种病态中。
他接着写道自己看见的在战斗中第一个被杀害的战士,他是被活活烧死:那个战士的左半个头颅挂在驾驶侧的门上,他的头盔被他的脑浆涂成别的颜色,他脖子上的牌子和他的脖子喉结交在一起。。。。这个场面一直像鬼一样地追着我,难以忘记,它改变了我,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看见,我们当时把卡车掉转了方向,可是从那一刻我只想死亡,暴力,对我,那一刻起我失去了过去的自己。
尼克写道回到家时:我非常努力想对每个人都友好,礼貌,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我想让自己内心的愤怒一点一点发泄出来,有点像在脑子里建起一座大坝控制自己满腔的愤怒一点一点地流泻出来,或者愤怒越过了大坝超过了控制的限度,冲垮了一切。这里没有一个中间道路,我已经让那个可以自控的安全点走过了,我不能控制自己,我感觉到自己无能为力,或者很快就要失控。只要有个人说错一句话,刚好让我碰上。
尼克描述自己的噩梦情形:那些制止噩梦的药物根本不管用,那是最后一个晚上,我执勤巡逻,我们进了一所学校,就像我们部署转移之前要清扫学校,我走进一所女校的教室,在真实的情况里她们会尖叫,但是在我的梦里她们尖叫我就向她们开火,杀死了整个班级,究竟这是为什么?我也不明白,我愤怒透了,我做这样的鬼梦,我愤怒这些噩梦一直不停,我想念做高兴梦时候的自己。
他接着记录自己的另一个噩梦,还没有写完,二周已经过去了。尼克顺利的进入了自由度权限的第一个档次,然后又通过了二档,现在他在第三档上,意味着可以穿带着鞋带的鞋子,刮胡子时候没有人站在一边,可以去附近的小商品店。
到目前为止尼克一直在写日记:‘我的脑袋里到底他妈的出了什么问题?昨儿晚上我坐在屋里盯着屋角的椅子,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孩坐在那里。然后我就什么也不记得了,过后他们告我整个儿一次大发作‘PANIC ATTACK’,我这不是第一次看见死人,一段时间里我老是看见伊拉克人的尸体漂浮在我的洗澡盆里。我一直搞不明白他们干吗要来我的澡盆里?我现在真他妈的想暴揍谁一顿,这种爆发点就在临界上。
从堪萨斯到PUEBLO开了8个小时的路程,对一个六个月身孕的人实在是不容易,驾驶这么一个小车,但是萨沙要看看这个学习班是不是可以给尼克有所帮助,在堪萨斯的时候尼克每天要吃43片药,包括:止痛,抗焦虑,抗抑郁,抗噩梦,现在尼克是不是减少了药物的种类和片数?他还有幻觉吗?还砸东西,夜游,半夜跑到壁橱里睡觉,到处寻找自己的武器?他会告诉她在战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做噩梦啊,比如有一天我梦见自己把婴儿放在烤肉的架子上,可这就是梦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噩梦,萨沙这么想着。
萨沙在PUEBLO找了家离研究所不远的旅馆住下来,等着能探视的日子。与此同时,尼克正在护士的监督下吃药:抗抑郁药,稳定情绪的药。。。。。。‘药片,喝水,吞咽,’当他完成了吃药的程序,下一个人也是同样的步骤。。。。。一个接一个一共22个人,他们伤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这里还有一个被炸弹伤了双眼,带着一只引路狗的盲人战士。他们都是被诊断为:P.T.S.D,很多精神心理创伤的士兵羡慕那些仅仅是身体受伤的战士,他们伤在明处大家都会关心同情,知道他们需要什么样的帮助,社会给予十分大度的关照,可是这些心灵和精神备受折麽创伤的战士有的甚至都得不到应该接受的治疗和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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