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张爱玲的出逃说起

张爱玲在一九五零年从中国出逃的故事在网络上很受追捧。她在一次文艺界的的代表大会上看到与会代表单调统一的着装,敏锐地洞察到了整个社会的变迁,随即毅然决定寻找机会离开中国。张爱玲由此得以全身而退,并且能够在美国继续她的写作生涯。相比之下,其他一众文化人物未能预见灾难即将来临,不幸经历了随后惨烈的浩劫。

 

通常落落不群的人物,才容易有这种卓然的洞见。任何一个被时代流行的宏大叙事所迷惑的个体,很容易成为当下洪流中的推波助澜一员,很难有脫离主流思潮的想法。比如同是来开会,穿着列宁装的丁玲,反而会提醒张爱玲的不合时宜。然而张爱玲始终就是一个不为任何意识形态的宏大叙事所动的人。她连胡兰成都可以嫁。在那样一个抗日救亡的时代,她的作品却是"倾城之恋"和"色戒"。青年人的血肉之躯,是适宜用来谈情说爱的。哪怕主流的叙事是把血肉之躯当作砖头石块,来筑成新的长城,在张爱玲的作品和人生里一概看不到。恰恰相反,她的小说人物和她自己一样都充满了对主流叙事的反叛。

 

倾城之恋里的白流苏自不待言,在小说里从未被主流救亡思想影响。色戒里的王佳芝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物;抗日救国的理想一开始完全占据了王佳芝的意识,控制了她的灵魂,以至于她意无反顾地接受色诱汉奸易先生的危险任务。此时人性的本能只是受到意识形态的压制,蛰伏但不曾泯灭。故事发展到后来,血肉之躯的本性觉醒之时,由宏大叙事构建的信仰便土崩瓦解了。结果是,西施或貂蝉倒戈了。这样的事件在漫长的历史一定是发生过的,但是在男性视角主导的记录中从来没有出现过。史书里的西施和貂蝉都克尽职责,用她们的肉身去引诱男性肉身中的本能来完成更崇高的政治使命。

 

这样的故事终于在张爱玲笔下有了不同的演绎。在小说"色戒"中,诱饵王佳芝人性中的本能脱彊了。女主角的反叛颠覆了组织行刺的计划,更击碎了男性世界设定的游戏规则。所以她必须死。王佳芝在刑场上是错愕和迷惑的。判她死刑的是整个男性世界的规则。两方的组织都不能放过她。凭借崇高的意识形态的名义,王佳芝必须死。容不下她的,是整个由男性定义的世界观。

 

在王佳芝这个人物身上,寄托着张爱玲本人的价值观。张爱玲明确地知道,在一个崇高的意识形态渗透一切的社会中,一定不会有她生存的可能。这就是张爱玲令世人惊叹的逃亡故事的根本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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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跟帖: 

其实不仅仅是列宁装的问题。张在《赤色之恋》里说得很清楚,ZF让她去旁观土改受教育,结果是让她恐惧和抗拒 -哪一枝杏花- 给 哪一枝杏花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1/08/2025 postreply 18:22:33

她做了很清晰的笔记,真人真事被她写成了《赤色之恋》,我读的时候很痛苦,因为事实令人发指。这是我平生读的最慢的一本书 -哪一枝杏花- 给 哪一枝杏花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1/08/2025 postreply 18:25:39

张是一个如此细腻的人,亲眼目睹,她的疼苦应该远比读者要大,那时候,她应该就下了决心了 -哪一枝杏花- 给 哪一枝杏花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1/08/2025 postreply 18:27:40

写得比谁都明白,生活得一团糟。她要是读人民日报,做政治战略情报分析,中央情报局都得买账,比挣稿费强。 -明白仁儿- 给 明白仁儿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1/08/2025 postreply 19:54:18

赞!不过西施的故事不完全是男权叙事。或许她爱上了夫差或许和心上人陶朱公泛舟西湖。-:) -有言- 给 有言 发送悄悄话 有言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1/08/2025 postreply 22:50:54

老共圈子有帮会习气,落落不群就是不忠。小学我得到的评语就有不能与劳动人民子弟打成一片,这种软霸凌伤害极大。很多人就会因此 -十具- 给 十具 发送悄悄话 十具 的博客首页 (45 bytes) () 11/09/2025 postreply 05:07:32

哈哈哈哈,我每年的评语里都有一句话,娇骄二气严重 -哪一枝杏花- 给 哪一枝杏花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1/09/2025 postreply 10:12:57

您可能还没有意识到当时的一subtlety,小学生的评语主要是给家长读的。正常国家里学校如此深度介入政党政治,是要吃官司 -十具- 给 十具 发送悄悄话 十具 的博客首页 (15 bytes) () 11/09/2025 postreply 15:57:35

色戒好像80年代初写的吧,不是抗战期间。电影珠宝店那段跟原著比真是败笔。 -rulvbobing- 给 rulvbobing 发送悄悄话 rulvbobing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1/09/2025 postreply 06:1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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