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药研究的早期著名工作,是陈克恢(K. K. Chen)进行的。他曾于1920年代初期在北京协和医学院工作过一段时间,研究中药成分、特别是麻黄素的功能。陈克恢到协和以前,曾留学美国获得很好的科学训练。在协和后他又回到美国,在学术界和药物工业界,特别是药理学界,陈克恢蜚声国际。
1950年代后,中国和西方隔离二十多年。在北京工作的屠呦呦和哈尔滨工作的张亭栋都不可能有类似陈克恢的科研背景。他们在从事关键发现的工作条件也远非理想。
1960年代中后期,中国经历了所谓“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高潮,是中国历史上一个奇特的阶段,狂热追求极左意识形态的同时践踏知识和文明。有些中国人把人斗人的劣根性发挥到淋漓尽致。绝大多数有西方经历和西方科学训练的人受到不同程度的冲击,分别被认为是“特务嫌疑”、“反动学术权威”、或“白专道路”。有些甚至被批斗致死,有些因不堪羞辱而自杀。例如,上海第一医学院药理学教授张昌绍,是从中药研究抗疟药的先驱,1946年和1948年分别在《科学》和《自然》报道中药常山及其活性成分的抗疟作用。不幸的是,他于1967年自杀。文革中,相当一部分科学工作者被关牛棚,更多的被“靠边站”。
到1970年代初期,中国的大学、科研机构很多人还无所事事,甚至每天工作时间主要活动是看只有一张(4版)的《人民日报》等报刊,上班下棋、打扑克、织毛衣都非罕见。许多科技书籍进了废品收购站。全国的中学多年无“生物学”课程,而改装成《农业基础知识》,目的是教学生种田、养鸡、养猪、养牛、养鱼。
中国直至1980年代以前,科研经费和科研课题一直极少。1950到1960年代,中国由于国防的需要曾强力支持和成功地研制“两弹一星”(星的计划以导弹和太空计划持续至今)。十年文革期间科研经费更少,也不可能得到“两弹一星”同等的国力支持。抗疟研究的“523任务”是一个,它导致了青蒿素的发现。此外,因毛泽东的疾病(虽然不清楚他本人是否知道),在1970年代曾设置几个全国性研究课题,如各地都有的“气管炎办公室”,也大量收集过中草药方剂。
应该指出,文革中有几年相当大量的科学刊物完全停刊。在极左思潮主导下,中国的所有文章(无论是论文还是报刊上的文章),除了毛泽东的出版物和马列经典外,有段时间几乎都不标明作者,特别是个人作者,要么不标作者、要么用集体作者(如“青蒿素协作组”、“胰岛素合作组”)。不标明作者对以后确定科研工作的功劳带来较大困难,这也是青蒿素成就归属有争论的原因之一。为了平等而取消标明作者,带来其后更多争论,颇具讽刺意味。
在现在看来荒谬的极左时代,有些出于意识形态的社会措施,并非完全无效果。比如,受教育的人被迫到农村,被农民邀请做老师(虽然这不是决策者的本意),从而提高对农村的教育水平有所贡献。毛泽东曾明确要求城市的医生到农村为农民看病。“巡回医疗队”因此而组成,有助于提高农村的医疗水平。和本文有关的是,巡回医疗队导致了发现三氧化二砷治疗白血病的作用。即使今天,如果更加尊重人们的自愿,这类措施仍能起较好的作用。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出现重要的发现,说是奇迹不算很夸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