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怎樣調啊?

回答: 调低BMW湿度控制系统北航新保理英子2009-03-23 17:45:49

[短篇小说]

猫 眼



1


这是今年二月的第一天,空气有点潮湿,这在终年干燥的洛杉矶算是有点意外。我一大早就起床了,鼻孔又给塞住了。中国人来到美国五六年后,一般都会得花粉病的,轻则鼻塞,重则流鼻血,说话瓮声瓮气的。更要命的是时间长了,会导致头晕,失眠等症状,苦不堪言。今天因为要赶在9:45前去邮局取一件邮寄品,所以我很早就起床了。我在地上摸索了一下,只摸到一只脏袜子,把它扔了,干脆就赤脚将鞋子套上了。我老婆跟我一样不太注重生活细节,袜子一直要积累到成打了才拿去洗。但是她对一些她认为是重大的节日却又表现得特别的细心,比如她的生日,情人节等,让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好在结婚有些年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出门的时候,我发现我们公寓楼停车处旁边的一个Handicapped的蓝色标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摘走了。这个发现让我精神一振,我想从此之后,我是不是要时来运转了!那个牌子是为住在我楼上的一个八十来岁的白人老头设的专有标记。有一次我回来晚了,误把车停在他的专位上。第二天早上我就在门口收到他的一张条子,他警告我说,下次我如果再把车子停在他的专位,他就要Call警察,罚我若干美金。老头生性古怪,鳏身一人。每次我们出门的时候,他都要拉开窗帘一角,窥视着我们的行动。他的一个亮晶晶的大光头,令人望而生畏。老头的阳台上种满了鲜花,看起来像是个热爱生活的人,他每天早晚要浇两次水。当初我刚搬来的第一天晚上,听到阳台上有滴水声,以为下雨了,有点惊喜,因为洛杉矶一年难得下几次雨。我拉开门一看,却见是老头在浇花。我的阳台上洒满了水,我冲老头叫了起来。老头理都不理我,继续享受着他诗意浓浓的乐趣。

从此我再也没有使用过阳台,落地玻璃窗始终关闭着。我担心自己冷不防就成了落汤鸡。不过这样也有好处,那就是不必担心因粗心忘了关玻璃门,让梁上君子乘虚而入。我们有个朋友,曾经有宵小趁他没关紧窗户,就光顾了他的家,把他的DVD机给拿走了。小偷拿走机子后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他忘了带走遥控器了。第二天小偷又光顾了我朋友的家,拿走了遥控器。我的朋友感慨说,难得那小偷会这么看得起他,他本来还想把遥控器放到门口去的。

老头原是洛杉矶郡政府部门的一个公务员, 他白天睡觉,晚上的时候则象个阴谋家一样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在美国,很多独身的人差不多都是怪人。他一个晚上要上五,六次卫生间,不知道是肠胃有病还是膀胱有问题,哗啦啦的抽水马桶冲水声经常搅乱了我的美梦与噩梦。

实际上,老头早已成为我的噩梦了。我几次跟老婆商量要搬走,但是她死活不肯,说是这里环境优美,有醉人的枫树,还有游泳池和网球场。瞧瞧,就她那种邋遢的样子,还枫树呢。

晚上我下班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是老头去世了,怪不得这两天老见有人从老头的房间里往外搬东西。来的是几个黑人和西班牙裔人,可能是老头的干儿子或看护人什么的,以前似乎也照过面。我终于舒了口气,虽然我也觉得这口气舒得有点不人道。

今天晚上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老婆老抱怨说上一个San Valentine 节,就是因为老头的原因没过好,今年终于可以浪漫一下了。

我舒展了几下筋骨,钻进被窝,望着天花板,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好梦,梦见我的阳台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有个女的正在浇着玫瑰花,细眼看了,正是我老婆。我没想到她突然间有了这么美好的生活情趣,正想夸她两句,突然间觉得耳朵象被什么东西夹住了,我睁眼一看,却是我老婆的手指。老婆指着楼上轻声说:“麻子,你听听,上面是什么声音?”

我凝神听了一会,说好象是踱步声。但是老头不是刚刚死了吗?老婆说:“问题就在这里呀!”

我身上一阵发凉,头皮有点发麻。我们又仔细听了一下,楼板上还夹杂着嘎嘎嘎的颤声。我说会不会是地震了?因为洛杉矶是著名的地震区。但是我们很快就否定了我的猜想,因为过了不一会儿,楼上卫生间就响起了抽水马桶冲水声。我又推测说,会不会是刚刚搬进了新的住户?老婆说这不可能,白天楼上一点动静都没有。于是我再也睡不着了。我在国内时虽然接受的是唯物主义的教育,但世间万象,诡谲莫测,未知数很多,因此还是谨慎点好。这么一谨慎,我又是睁着眼睛熬过了后半夜,第二天早上起来,眼红鼻塞,脑袋发胀。同事们跟我开玩笑说,我的性致真好,每天都在度蜜月。

此后,每天晚上,我照样失眠,辗转反侧,一双空洞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好象在等待着什么发生似的。倒不是我怕鬼,而是我又开始适应那些突如其来的响声了。我呆望着天花板,屏声静气地等待着那些熟悉的声音的出现。只要那些声音不出现,我便非常不安,心里空虚的要命。几天之后,我便被煎熬地不成样子了,颧骨高耸,嘴唇前凸,双目无神,走起路来飘忽不定,倒真的像是纵欲过度的样子。

那老头以前养了只大黑猫,个头有小狗那么大,整天鬼鬼祟祟的,从来不叫,老是瞪着一对黄眼睛四处吓人。现在丧家了,它又经常窜到我们的阳台上,时不时地怪叫几声,等到我们出来赶它的时候,它又“嗖”地一下逃得无影无踪了。

我慎重地借了几本医书翻阅了一通,觉得我的症状符合书上罗列的任何条例。我神情抑郁,双手平伸呈扑翼状,健忘,多疑,不好女色。种种症状表明,我患上神经衰弱症了。只要有什么声音出现,我就要揣摩上半天,而且听力逐渐下降,比如我老婆说:麻子,面条做好啦。但我却听成了“麻子,明天去离婚好啦”。我的视觉也出现了问题,夜间平躺在床上,只觉得天花板就象个旋涡。因此出门的时候,见不得强光,只好弄个墨镜挡着。同事们见了都说,秦先生脸上有棱有角的,好酷啊!但我在一边却听成了,连买面条的钱都没有了,好苦啊!还有在公众场合人家跟我说“Excuse Me”,我常常听成了“You’ll kill me”。这是典型的幻听幻觉症状。我自己也发现病得很深了,可能属于精神分裂症的早期状态。倘再这样下去,我从精神到肉体都要崩溃了。

于是我决定去找个心理医生看看。我拿出一大叠名片检索一下,便决定去找一位以前也不知道是在哪个Party上见过一面的姓赵的女医生。那赵医生看上去三十来岁,脸上画着很深的眉影,涂着浓浓的唇膏,皮肤白的出奇,模样胡乱看上去也还可以,就是下巴尖了点,眼睛像黑玻璃珠一样刺眼。她一边吸着烟,一边接受我的咨询。我提醒她说按照加州法律,在公共场所是不能吸烟的,她说她这是私人诊所。我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在理。她看我心情紧张,便倒了一杯葡萄酒给我,说葡萄酒对稳定心脏很有好处。我犹豫了一下,一口气就把酒全喝了下去,然后感觉好像好多了,开始有了点精神。我把我的病情做了详细的介绍。赵医生认真地听着,眼睛静静地盯着我的脸。

我问说,赵大夫,死亡意味着消失还是再生?我们公寓楼有个老头刚刚去世,他生前闹得我心神不定,我担心他死了之后鬼魂还在作祟。

赵医生吐了两个烟圈,她的样子看上去更像是个高深莫测的哲学家,而不是心理医生。她说:“在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死去。死亡是一种很正常的状态,假如没有死亡,我们这个地球还能住得下去吗?生死只是一种存在的平衡方式,就象人要吃喝,也要拉撒一样,生即是死,死即是生。”

我心下叫了声苦。我本来想找个心理学家指点迷津的,没想却碰到了一位难缠的哲学家,虽然他们二者之间出入不大,但我现在更需要的是精神上的安慰,准确地说是获得某种可靠的科学论证。我希望赵医生能帮我解决这个问题。我小心地问道:“大夫,这世界上真有鬼吗?比如人死之后,阴魂不散,作祟人间等诸种公案。”

赵医生问我:“你见过真实的尸体吗?” 我说我见过的,是在火葬场里,我爷爷的尸体,很僵硬,面无表情。但他看上去很安详的,就象睡着了一样。

赵医生说:“那你还害怕什么?尸体就是死亡,人的灵魂从此就从尸体上分离了出去,去了该去的地方。这世界上哪有什么鬼!人死之后,要么是去了天堂,要么是去了地狱。所谓鬼只是一种幻觉而已。”

我说我不是害怕死亡,而是漫无边际的失眠导致的神经衰弱。赵医生便叫我把舌头吐出来,然后挥掌扇了扇鼻子,说我体内的火气太旺了,口臭很浓。她一手按着我的手腕,给我把脉。赵医生翻着眼睛说:“你现在心脉倒置,阳气太盛,有点伤寒的病症,需要出点火气。这正是症结所在。我给你开个药方子,你就按照疗程服用。”

我接过药方一看,只见上面写的是“搬家”两字。我说我早就想搬家了,可我老婆有恋旧癖,她不想搬。赵医生沉吟一下说:“这本来是第一疗程。要不这样吧,我家房子的租期也快到了,你把地址给我,我给物主打个电话,我就搬到你的楼上去住。这样也便于对你进行观察治疗。”

我喜不自禁,赶紧就把地址和物主电话给了她。赵医生说:“我的一个工作钟点咨询费是五十美金,一杯葡萄酒是四十美金,加上税一共是九十八块钱。”

我说那杯葡萄酒不是你请我喝的吗?怎么也给算到帐上去了?赵医生说:“谁说是请你喝的?那是疗程项目之一!记住了,我只收Check跟Cash,不刷卡的。”我呆住了。


2


赵医生果然很快就搬过来了,那是一个周末的傍晚。我揎拳捋袖、上窜下跳地帮着忙,比我自己搬家的时候还要卖力。众所周知,我是个热心人,搬家又是我的强项。如果有日子没人请我去搬家,我便会若有所失,食不甘味,全身不带劲,觉得好像被朋友们抛弃了。通过频繁的搬家,我练就了一个好身胚,肌肉发达,又赢得了朋友们的喜欢与爱戴,真是一举两得。

但是这次搬家,赵医生的东西之简单出乎我的意外,差不多全都是一些让人头昏脑胀的心理学方面的书。我问赵医生说,居家四大件,电脑,Mattress,沙发,电视,你怎么一件都没拉带过来?她说:“要那些破玩艺儿干嘛?不嫌累吗?电脑我用的是笔记本,电视没什么好看的,整天全都是些Frasier,Friends,Seinfeld什么的人饶舌肥皂剧。我习惯睡在地上,坐在地上喝咖啡看书。先生,麻烦你把那十几盆玫瑰花先给搬到阳台上去, 回头我要浇一下。”

我呆了一下说,赵大夫,原来你也喜欢养花啊?赵医生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这花是摆着给别人家看的,不过是为了说明你情趣高雅,超凡不俗。你以为女人整天在脸上涂来涂去是给自己看的?省点心思吧,先生,以后有空我会慢慢调理你的。”

我说这一着倒是没想到,养花原来是给别人家看的。赵医生忽然说:“我得上一下卫生间了,今天中午多吃了点海鲜,肚子有点不舒服。”

于是我跟着她来到卫生间。赵医生蹲马桶的时候手里还像模像样地拿着本书埋头阅读着,让人钦佩。我问说,赵大夫,你搬过来的那些玫瑰花每天要浇几次水?

赵医生说早中晚三次。我心下登时一凉,心想那我的阳台还不成了水槽了?!我又问她,她每个晚上要上几次卫生间,她说一般是六,七次。这时我差点瘫倒在地了。赵医生说:“还愣着干什么?快给我拿个 Tissue paper过来。”

我找了半天才找到一扎纸。我突然发现她白嫩的大腿上,有一道醒目的紫色的刀疤,正在好奇,赵医生说:“你出去吧,我要起来了。”我出去时说,你蹲着的时候还真象个女人。她说,女人跟男人其实没什么区别,最大的区别就是在思维方面,你永远不可能明白女人在想些什么。

我这是第一次进入我楼上原邻居的房间。那房间的结构跟我们家的一模一样。我费劲地把那十几盆玫瑰花全都挪到了阳台上,然后来到厨房,掀开窗帘一角,模仿着以前那光头老头的样子,向窗外窥视了一会。没想到这真是一道绝妙的风景,窗子外面,人去人归,有疲惫的,有得意洋洋的,有信心十足的。落叶飘洒,青天白云,果然是个好角度。

赵医生从卫生间出来,走过来跟我说:“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人是不是?你知道吗,从心理学的角度看,窥阴癖也是精神病的一种。”我说我只是出于好奇想验证一下以前那个老头的生活习惯,不是什么窥阴癖。赵医生说:“两者难道有什么区别吗?窥阴癖本来就是出于不可自拔的好奇心,因为过度了,最后成了心理变态的一种。”

这时,以前老头养的那只大黑猫忽然从阳台上跳了进来,它怪叫一声,在房间里大摇大摆地绕了一圈,然后又窜到阳台上去了。我吓了一跳,跟赵医生说,这猫的眼神有点怪,就象你把脉时的那冷冷的表情。我们这个公寓院区是禁止养猫的,我建议要不就把它逮住,送到Department Office去发落,免得惹事生非。赵医生说:“算了,何必去管这闲事呢,还是让它留着吧。它要是真成了精怪,谁也拿它没办法的。好了,你帮我将那些书整理一下,放到书柜上去,我要去一下卫生间。”

我说你不是刚去过吗?也没见到你喝水呀?赵医生说:“不是跟你说了吗,今天我海鲜吃多了。还有,女人的事你要尽量少管,不然你免不了有苦头吃的。”

我以为赵医生搬到楼上之后,日子可以过得清静些了。这心里一踏实,神经也就安稳多了,于是便沉沉入睡了。睡眠很熟的时候感觉真好,我梦中甜美的笑容肯定把我的脸上弄出了很多的皱纹。人生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梦中度过的。所以说人生如梦,不无道理。

然而,夜半三更的时候,楼上又开始有动静了。那响声比以前那老头弄的更要命,是物体落在地板上的哒哒声,就像是有人穿着高跟鞋在走台步。这后半夜我又睡不成了。


3


第二天一早,我就上楼去敲赵医生的门。赵医生叼着一支烟倚靠在门上,问我有什么事?我说,赵大夫,昨天晚上怎么回事,楼板咔咔咔地直响,你是不是在刨金子啊?赵医生瞪大眼睛说:“昨晚上我睡的挺沉的,只去过两次卫生间。你有没有搞错?疑神疑鬼的。看来你真的病得很深了。”

我琢磨着,会不会昨晚是我在做梦。我说我睡眠一直不好,有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的。

赵医生说:“你这是典型的神经衰弱症,时间长了很有可能得癔症的。你平时吃的营养丰富吗?”我说我每天都以面条作为主食,外加一些牛肉。赵医生说了:“这样吧,我给你开个药方。人的大脑应该适时摄入足够的营养,才能维持最基本的运作,像你这样整天想入非非的,大脑供养肯定不足,你现在食物的结构太单调了,就像个体力劳动者。”

她反身回到屋里,取了纸笔出来,写了一通,然后递给我。她开的药方是:每天早晚牛奶两杯,一碗热粥,一碗面条,牛肉0.4磅,水果两个,蔬菜一磅,葡萄酒一杯,香烟十二支。

我好奇地问说,大夫,葡萄酒对心血管有好处这我知道,可是香烟也可以入药吗?只听说烟丝可以止血,没听说尼古丁还能补脑的。赵医生说:“是的,因为尼古丁可以帮助你解除紧张情绪。尼古丁能刺激血管扩张,让血液循环加快,这样人的大脑的运作就会趋于平衡。而平衡正是消解大脑紧张的关键之处。”

我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于是我指着药方下面的$30问说,这是我每天药膳的开支吗?赵医生说:“不是的,那是你的咨询费。我说过了,我不收信用卡,只收现金跟支票。我有点生气了,弹击着药方说,大夫,你这是在宰人呐,那么昨天我的搬家费又怎么算呢?我的腰腿还酸疼着呢!

赵医生说:“搬家的事我邀请你帮忙了吗?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别自作多情行不行。”

我于是瞠目结舌了。我气得差点骂出口来,我恨恨地问她说,小姐,你没见过你住的房间以前的那个老头吧?他这人刁钻古怪,老是跟我过不去。现在他是鬼了,阴魂不散,你得小心点!赵医生笑着说她昨天晚上果然见到了,老头还告诉她说,楼下那臭小子是精神病患者,经常梦游。

我为了显示自己不是神经病,便哈哈大笑起来。但是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我的心理的确有点不太踏实了。

这时,我老婆在楼下大声叫道:“麻子,你这死不了的,上哪儿去啦?!”我慌忙回答说,我正在取经呢。我老婆说:“你是想娶狐狸精吧?”我知道我老婆吃醋了,就赶紧三步当作两步跑下楼去。

看来把赵医生介绍到我的楼上是引狼入室了。为了能够睡得踏实,第二天晚上睡觉前我缠着老婆拼命做爱,欲死欲活的,试图把自己折腾地疲劳不堪而后入睡。然而正要到得趣之处,突然间楼上“嗵”地一响,我一下子就不行了。

有一天晚上,我老婆睡着了,我却睡不着,我在等待着楼上噪杂的声音的出现。然而很奇怪,今晚楼上居然没有声响了。我心下蹊跷,一时按捺不住了,便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拿了一包烟出了门,来到公寓楼后面的停车场。看那天上时,真是风月无边。寒月照无眠,本来是很好的诗意,不过对我来说,实在只是一种痛苦。

我点燃了一支烟,慢慢地抽着,微风中烟雾袅袅。这是赵医生给我开的药方之一,刚开始时我抽得不太顺口,老呛着,鼻涕跟眼泪都出来了。不久后抽着抽着就上口了,而且还无师自通地喷了两个烟圈出来。后来我抽烟抽出瘾来了,可我老婆绝对不让我在房间里抽烟,虽然我曾经向她解释过几次,抽烟只是为了调节大脑。这样,每次烟瘾一上来,我就只好到屋外去进行大脑上的治疗了。

这时,我忽然看到赵医生也出来了,从她的窗口可以看出,她的房间里漆黑一片。她还真是胆大,毕竟是个心理学博士,心理承受能力强。不知何故,深更半夜的,她穿的还很正式,黑色西服黑色套裙,脖子上扎着根黑底雪花点的小丝巾,胸口处别着一朵玫瑰花。我吓了一跳,心想这么晚了,难道她还要出去参加谁的葬礼?我朝她挥了挥手,她对我却视而不见,径直来到我坐的长椅上坐下,好像她的身边根本就没有一个人一样。我发现她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笑,还真迷人。我不敢跟她说话,因为我想我一跟她说话,我说不定又得付给她咨询费。

我默默地抽着烟,默默抽烟的男人是很深沉的,难怪很多人都靠香烟来集中注意力或者绞尽脑汁思考问题。米兰.昆德拉认为男人抽烟是对乳头吮吸的心理延续,是一种恋母情结,这话不无道理。男人们都有恋母情结,虽然你可以断然拒绝这种假设,但是恋母情结又只是对女性的渴望,渴望温柔,温馨。男人们设想中的女性是不可捉摸的,因此他们渴望能不断地变换性爱对象,这也正是他们的无可救药之处。男人一生中只想拥有女性中母爱与性爱的部份,他们永远不可能真正了解女人。

我正在想着这些不着边际问题的时候,突然间发现赵医生的神态有点不太对劲,她的眼睛老是朝着天空中的某一个地方觑着,双目无神。我伸手在她面前探了几下,她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我有点毛骨悚然了。这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梦游症呢?

于是我又点上两支烟,一支自己抽着,一支递给她,她闻到烟味咳嗽了一下,没接我的烟,目光依然无神地朝向天空,好像那里正有一双眼睛跟她对视着。这时我深信不疑,她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梦游症患者。


4


从前我在国内上大学的时候,年龄还小,正处于所谓的青春期,茅塞未开,不谙世事。晚上熄灯之后,宿舍里的同学们便轮流着说些来自天南地北的荤段子跟鬼的故事,以助入眠。前者产生的后果是使得各个床架不稳,摇摇欲坠,——手淫是性爱的自助餐;后者则使我恐惧不安,难以入眠。说起来,两者其实都是想象的负面,那时候我们的精神生活实在是太贫乏了,但是想象能力又太丰富了,我们是两者结合的怪胎。

比如说荤段子,有一位来自某海岛的同学说了一个段子,他的乡里有个人因纵欲而壮年早逝,她老婆哭丧的时候唱道:我夫在世爱吃蚌,如今我有蚌没人吃了,夫呵!我说我也爱吃蚌啊,众人便在黑暗中都哄笑起来。我在床上想了很久才回过味来,然后开始发挥我的想象力对段子进行补充。话是这么说的,但是白天见到女同学时,大家又都油头粉面的,目不侧视,一本正经的了,一个个好像不近女色似的。因为那个时候大家还正儿八经地相信爱情。我们宿舍里还有个同学,喜欢半夜的时候爬起来,一丝不挂地在女生宿舍附近散步,不知道是有露阴癖还是患了梦游症,但白天的时候他却打扮地比谁都要光鲜。我相信人真是不可捉摸的,女人也不例外。

有一次,我们宿舍里的一位老兄,跟他的女朋友半夜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在食堂的二楼里做爱,被保卫处的那帮心怀鬼胎的小子们给拿住了。如果在保卫处里那个女的承认男方是她的男朋友,男方的行为还不算太恶劣,但是她太热爱面子了,她把面子看得高于爱情,她说是男的强奸了她,于是那个倒霉鬼便被开除了。他离开的时候,我们宿舍里的人没有一个去送他。我们从他身上看到了爱情的松垮。所以说性的关系有时是很龌龊的。但是性本身却美妙无比,让人欲罢不能。我们经常是自己在糟蹋自己。记得高中时上生理卫生课时,那真叫人山人海。我们因为不了解自己,而对自己本身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象《曼娜日记》这类粗糙的手抄本,那时我们读起来比教科书要入神多了。

有关鬼的说话段子,是造成我长期失眠的主要原因。像什么《一件草绿色的军装》,《僵尸》等,经常弄得我心惊肉跳的。不过越是伤神越想看。古典文学老师上课时也在恫吓我们,说有个叫杜丽娘的,借尸还魂,把柳宗元的后人都给摄走了。还有元杂剧中的倩女离魂,那女子死了,魂魄还跟着书生上京赶考。老师说到《聊斋》跟《阅微草堂笔记》的时候,班上已经没有一个女生了。老师们讲课时跟大庭广众中说书的没有什么区别,专挑情节精采刺激的部分讲,而且张牙舞爪,绘会声绘色的,直到大家毛发倒竖,老师们才觉得自己授课到位。

深夜时分,我迫不得已,只好爬到上铺去,跟一个年龄比我大好几岁的同学拥衿共枕,相依为命。我的失眠症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我害怕死亡,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是死亡,倒不是因为那些恶鬼的缘故。像出殡时候的棺材,是我最害怕见到的东西,我每次一见到它便胆颤心惊的,我没想到人们能够用木材来阐释恐怖的死亡,棺材成了死亡的载体。小时候听儿歌唱道:头昂昂,尾仰仰,猜到了给你做眠床。说的就是这种中空的木柩,我想,难道人的归宿便是这张封闭紧密的硬床吗?


第二天早上,我在楼道上碰到赵医生,她问我昨天晚上睡得好不好?我说我昨晚什么都没看见。据说对待梦游症者,你不能当场喊醒他们,因为这样的话,可能导致他们猝然死亡,当然在他们清醒的时候,你也不能对他们说起他们曾经经历过的不可思议的状态。看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我赶紧就溜走了。我不想再去付那些不期而来的咨询费了,另外,想到昨晚上她的形象,我的心里也有点发毛。

那天深夜,我睡不着,等到老婆睡着之后,我又来到停车场的长椅上抽烟。凉风习习,再加上香烟的刺激,我的精神越来越清醒了。抽烟的感觉真让人舒服,抽上两口,大脑便受用多了,精神也镇定了很多。香烟真是个好东西,让人飘飘欲仙,卷烟业真是功德无量,以前我怎么没有发现这一点呢?!这时我看到,赵医生又出来了,今天她换了个行头,是灰白色的西服套裙,脖子上结扎着一根蓝底黑点的小丝巾,胸前照样别着一朵玫瑰花,就像是要去参加婚礼似的。我也不想理她了,顾自抽着烟,反正她也看不到我,我跟她井水不犯河水。

没想到她在我身边坐下后,她突然开口讲话了,把我吓得香烟都快夹不住了。她幽幽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这是第二个晚上躲在这里抽闷烟了。我想给你讲个故事。”

我吃惊地问说,你不是在梦游吗?你是在跟我说话吗?听说梦游的人连尸体都敢吃的。

赵医生说:“我不是在梦游。而是你在梦游!”

我狠劲地掐了一把大腿,有点疼,于是便放心地笑了。我说你讲的不会是老掉牙的爱情故事吧?你最好给我来一段鬼的故事。

赵医生冷冷地说:“我想说的是一段爱情与鬼的故事。”

我的手抖了一下,香烟终于掉落在地。赵医生说:“你想不想听?”我问说要咨询费吗?她说这回可以不要,她是义务的。她点燃一支烟,看着月亮,又叹了口气。我受到她的感染,忍不住也跟着叹了口气。赵医生说:“你知道,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所谓的鬼其实只是一种幻觉。比如说,你是我的丈夫,忽然有一天,我把你杀了,然后把你的尸身,扔到湖里去喂鱼,——当然,这只是一种假设,但是你阴魂不散,每天晚上都要来搅扰我,让我心神备受折磨,最后可能导致精神崩溃。其实,那并不是你的阴魂做怪,而是我自己的心理在作祟。”

我听了这话,慌忙说大夫,天色已晚,我得回去睡觉去了。赵医生冷冷地说:“你给我站住,我的故事还没有开始呢。你想不想看一下我腿上的伤疤?”我说前两天搬家的时候我在卫生间里已经注意到了,不好意思,但愿这不算侵犯你的隐私。赵医生说:“我的故事就从我腿上的伤疤开始。”

因为她要讲的是她本人的故事,我顿时来了兴趣,又坐回长椅上。我想只要涉及到她自己,总不会有什么令人不安的鬼祟吧。赵医生又点着两支烟,把其中一支递给我。我忙问说多少钱?她说这次是免费的。


5


赵医生说,昨天晚上她作了个奇怪的梦,这个梦让她产生了要找个人深谈一下的欲望。我说像你这种人也会作噩梦啊?她说:“我从小心脏就不好,心窦律不齐,老是出现早搏,有时睡着了,一不小心把手搭在胸口上,便会作些噩梦。”他的话让我听起来觉得有点爽。我问说,你就没有做过美梦吗?她说年轻的时候作过,这几年就没有了,因为生活压力太大:“梦跟环境和情绪是连在一起的,一个人的大脑神经控制着他全身机体的运作,包括心理活动等。比如你肚子饿了,你的梦就将出现你四处找食物的过程。你尿急了,你就会梦到你有撒不完的尿的感觉。你缺钱了,你就会在梦中往地上一张一张地捡票子,甚至Quarter。还有你想女人想急了,就会意淫什么的。你平时想女人了没有?我指的不是你的老婆。”

我说我不敢多想,记得只有六岁的时候曾经梦见过一大堆的女人,都是大屁股大乳房的。赵医生说:“这是典型的恋母情结。男人喜欢女人,不过是想寻找肉身的的归宿而已,但是这种目的往往是通过精神的形式来掩盖的。二十岁的男人,梦中出现的女人多是性交对象,而已婚的男人梦中,已经没有多少女人了。这就像一个饥饿的人已经填饱了肚子一样。”

我问说为什么?因为男人们在婚后寻花问柳是常事。赵医生叹口气说:“那些王八蛋们都长大了,他们做些出格的事,就像多点了一堆菜,是奢侈过度了。男人真正脱离母体,也就那么二十多年的过渡时间。而女人们似乎一辈子都离不开男人的。”

我怕她无休止地就男女问题一直演讲下去,慌忙问她说,大夫,你的鬼故事呢?

赵医生说:“昨晚上我睡得正沉的时候,突然间看到一个满身是血的男的站在我的床头。醒来之后,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因为他的形象实在是太逼真了。”我紧张地问她,你见到的就是那个秃顶的白人老头吗?赵医生说不是,那人是她以前在国内的男朋友。我问说,他现在也在这边?赵医生说:“他早已经死了,是在我出国的前两年死的。他是被我杀死的!每年到了他死去的那些天,我总是会梦见他。”

我吓了一跳说,原来你是个流窜的凶手?赵医生平静地说:“我不是凶手,我男朋友他才是凶手。不过,我如果仇恨一个人,我会想方设法让他变成凶手的。就是这么回事。”

我嗫嚅着问她,你恨不恨我?她说:“反正你别指望我会爱上你。你以为恨一个人有那么容易吗?”她吸了两口烟后说道:“我的男朋友是个心理变态者,他七岁丧父,后来一直跟着母亲和继父过。他的继父是个酒鬼,每次喝多了后便打他的母亲,这给他的精神造成了极大的伤害。有一次他继父在打他母亲的时候,他从背后抱住继父的腰,然后恶狠狠地咬断了那个男人的两根手指头,还把那指头生生地嘎吱嘎吱地吃了下去。他母亲一下子就吓疯了。”

我说,这孩子真厉害,你干嘛不嫁给他?赵医生说:“我跟他认识是在大二的时候,一次我到水房打水时,因为人多,我不小心将他的水壶,撞落在地。我们就这样认识了。第一次接吻的时候,他差点没把我的舌头咬下来。我就喜欢他的这种几近疯狂的性格,他让我深深地着迷。我们的交往一直持续到毕业之后。后来同居之后,我才发现,原来他跟你一样,患有梦游症。”

我咽了口唾沫说,大夫,你有没有搞错,谁患上梦游症了?赵医生说:“这话我们以后再谈。有个晚上,我发现他在垃圾堆里捡人家丢弃的奶瓶,然后兑点水喝了。我一路跟着他,看到他回屋后又不动声色地睡着了。这时我决定跟他分手,但他死活不肯,紧紧地搂住我。在发现了他的这个秘密后,他对我来说就是个梦魇了,我肯定不会跟这种人过下去了。于是我想出了一个办法。”

我颤抖着问她说,你用了什么办法,大夫?

赵医生说:“很简单,在情人节那天,我约他来到我的住处。我之所以把时间定在情人节这天,主要是为了制造一种可信的浪漫氛围。你想,一对情侣在这天约会,没有人会去怀疑它的合理性。我先Call了110,告诉警察说我的男友要谋杀我。然后我拿出一瓶烈性酒,夹杂着甜言蜜语把我的男朋友灌醉了。我在他脖子上剁了两刀。听到警笛的时候,我闭着眼咬着牙在自己的大腿上割了一刀。整个过程就这么简单。没有人怀疑他的死亡的合理性,因为不止我一人证明了他的病症与歇斯底里的性格。女人并非天生就是弱者,如果一个男人以为自己比女人聪明的时候,他这辈子就终结了。这句忠告同样适用于你。这也是我愿意与你分享我的秘密的理由。”

我叼着烟,赶紧跑到一边撒了泡尿。老天爷,我这是怎么啦?在写作这篇文章的过程中,可能什么地方出了点差错。我自己也弄不明白乌龙出在哪里,很多记忆都是含混不清的,尤其是在细节方面。

我问赵医生说,那么,你昨晚见到的你的男朋友肯定只是个幻象,对不对?她说:“我想不是幻象。他每年情人节左右的那些晚上,都会出现在我身边,十年了都是如此。所以我必须给我自己找个替死鬼。做为一个心理学博士,我曾经花费很多时间研究了各种巫术。我想如果有个替死鬼的话,他就不会缠着我了。”

我问说,替死鬼就是那个白人老头吗?赵医生冷冷地盯着我说:“是你!”

我惊叫一声,出了一身冷汗。突然有人在用劲地推着我,我睁眼一看,却是我的老婆。老婆说:“你这是怎么了?梦见鬼了还是梦见楼上的狐狸精了?”

我怔了一会儿,问她说我刚才是不是出去了?老婆说:“瞧你一身的烟味。我睡的好好的,谁知道你出没出去过?”

我喘着粗气,说不上话来。


6


这之后几天,我每天晚上反而都不敢睡着了,我害怕睡沉了之后,一有闪失,又会飘忽梦游到停车场,然后成了赵医生男朋友要寻找的替死鬼。虽然我表面上不承认自己患了梦游症,但内心里还是疑虑重重,忧心忡忡。几天下来,我对着镜子打量一下自己,真是惨不忍睹,我的脸几乎没有什么人样了,眼睛红得就象兔子一样,颧骨高耸。于是我对老婆说:“我求求你,我们还是搬家吧,我们可以另找一个有枫树的社区。我已经被楼上的音响折腾地只剩下三分之一条命了。”

我老婆夸张地瞪大眼睛说:“什么声响?我怎么一点都没听到?那个折腾过你的老头不是死了吗?再说现在是月初,要搬家也要等到月底吧。”她看着我的样子,又冷笑着补充了一句:“只要心中没鬼,你还真怕鬼会找上门来?!”

我说楼上刚搬来了的那个女住户,就是你说的那个狐狸精,她行踪诡秘,言行古怪,是个心理医生,我曾经因为失眠找她问过诊。她每天晚上都要在我们楼上弄出一些古里古怪的声响来,而且,我怀疑她还有梦游症。老婆一如既往地瞪大眼睛说:“我说你真的有病啊?我怎么会连一点声音都听不见呢?行了,什么心理医生,我想你很有可能是被那个狐狸精给蛊惑了。是不是最近你工作压力太大了?要不你还是休一段时间的假吧,这个情人节我们可以乘坐Cruiser去墨西哥旅游。 ”

我说我现在哪有闲心去旅游度假?老婆有点不高兴了,她说:“那你还是呆在家里胡思乱想算了!我现在越来越不明白,当初我怎么就看上你了呢?你除了整天只会在床上折腾我之外,一点生活的情趣都没有。说吧,这个情人节你想怎么过?总不会又是送几朵不三不四的花来打发我吧?从跟你认识十年来,你老是这一套。你就不会有其他的想象力了吗?”

我辩解说我们现在早就不是情人了,夫妻之间还搞那些村村袅袅的花样干什么?我老婆说:“我说麻子,你可得当心一点,我们结婚都快七年了,那个什么痒来着?跟你结婚以来,我的生活质量明显地降低了。我的失望就像定时炸弹一样埋在心里。”


我在焦躁不安中又过了两天。情人节那个晚上,月黑天高。那天白天我硬着头皮陪老婆去逛了Mall,并嬉皮笑脸地送了一枚有点分量的钻戒给她,然后又到一家意大利餐馆吃了米兰式松仁猪排,卡莉那小龙虾等,还要了一瓶DOC葡萄酒。我老婆是个容易满足的人,因此也容易打发,从餐馆出来的时候,她好像已经找到情人的感觉了,紧紧地依偎着我,把我搡来搡去的。

那天我多喝了几杯葡萄酒,到家的时候,我们兴犹未尽,于是便迫不及待地上床折腾了起来。我很快就把她送上了九霄云外。等到我缓过气来的时候,她已经酣然睡着了。

我依然睡不着,一边回想着跟她初恋的时光,一边眼前不断地闪过赵医生那妖冶的脸,后来神智有点模糊了。夜深时候,我携了两瓶墨西哥的CORONA啤酒,来到停车场的长椅上。我望着高深莫测的天空,浮想联翩。

我点着一支烟,一边喝着啤酒,忽然看到赵医生又朝这边走了过来。她穿着黑色的晚礼服,胸前佩着一朵白玫瑰,她的白色的皮肤在黑夜中显得异常的醒目,就像刚刚绽放开来的朵朵百合花。我想,但愿我这不是在梦游,而只是我的幻觉,或者干脆就是她在梦游。不过我的心还是一下子抽紧了。

赵医生挨着我坐下,问我说:“你准备好了没有?”我愣了一下,问说准备好什么了?赵医生话声冰冷地说:“你的后事。”

我呆了一会儿,忽然忍不住就笑了起来,我说幸好你早把你从前男朋友的故事告诉了我,要不然今晚我还真得准备后事了。没想到,赵医生果真拿出一把白亮的水果刀,在嘴前吹了一下,她吹气的动作就像是在喷出一个十分潇洒的烟圈。我表面上极力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但是心里却真有点发毛。我想我没有其他的选择了,我不能像她的男朋友那样被她宰掉,还要担上沾满污垢的罪名,说不定此时她已经Call了911了呢。

我决定先下手为强。于是我便抄酒瓶子,往铁扶手上重重一敲,然后握着棱角分明的一截,用劲捅进了她的光洁脆弱,像白瓷一样的脖子。没想到赵医生却微笑着平静地说:“谢谢你了!你知道吗?死亡的感觉真是舒服!”

我扔掉碎酒瓶,慌慌张张跑回屋里。老婆正在酣睡,她的嘴角挂着幸福的微笑,她一定是正在经历一个美妙的梦境。我匆匆到卫生间洗了一下血迹,便上床躺下了。

因为极度的紧张与疲劳,我很快就入睡了。我敢肯定,这是我半年多来睡的最舒坦的一个晚上,一个浮躁的梦都没有,有的只是浓重的鼻息。我老婆后来形容我那天晚上睡着的情景说,我简直就像死了一样严肃。

第二天一早,我故意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样子,来到停车场。我发现那里并没有赵医生的尸体,只有以前楼上老头养的那只大野猫大睁着黄黄的眼睛躺在那里。我走近看了,只见它的脖子上凝结着一团冰冷的血块,旁边还有一个破碎的CORONA啤酒瓶子。我吃了一惊,按理说,如果昨晚上是赵医生的尸体躺在这里的话,那么这时候早已经是四处警笛了。难道我又是做了一场梦,又履行了一次梦游?!

我不敢去敲赵医生公寓的门。但是怀着好奇与恐惧心理,那天早上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到赵医生的诊所。我没有进诊所去,只是伏在玻璃窗外看了一下。我看到赵医生正和颜悦色地在跟一个客人聊天。我于是放心地走了。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好的时候,突然间又出现了早搏,身子抽搐了一下。我睁眼一看,赵医生正血淋淋地站在我的床前,冷冷地笑着。


08/2007改于 洛杉矶 Santa Monica

请您先登陆,再发跟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