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神龙潭
睁开眼睛，窗外已经日上三竿。
戴霓裳懒懒地在床上躺着不想动，这段时间形色匆忙，父亲又不许招摇惊动地方官府，确实有点烟酸背痛的了。昨晚喝了点酒，兄弟姐妹们聊到半夜，睡在这么舒适的大床上，睡得太香了。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时辰了，管它呢。
又两年多没有见到冲哥哥了，他越发有男人味了。如果说以前他是帅的话，那么现在就是帅气成熟干练。从昨天他的谈话处事看来，怪不得爹爹常说冲哥哥是南宫家子弟中的翘楚，言语之间似乎比柔哥哥还要能干一些。
其实柔哥哥也很不错啊，武功机智都属上乘，也熟读兵法，英俊儒雅。只是他似乎有些与世无争淡薄功名，舅舅还常常骂他不求上进。和冲哥哥比呢？其实二人在仲伯之间只是个性有些不同。柔哥哥如闲云野鹤将来执掌南宫岛会像舅舅一样成为一代宗师，冲哥哥则会在朝中功成名就，也许一代贤相或名将。
哎呀，我为什么会突然把他们两个人拿来比较呢？
我到底喜欢谁更多一些呢？
戴霓裳正胡思乱想着，门吱的一声开了。南宫云舒悄悄地走了进来，一看到戴霓裳睁着眼睛，嘻嘻笑道：“懒家伙，醒来啦，太阳晒屁股了。”
戴霓裳作伸手欲打状：“没大没小，和姐姐这般说话。”
南宫云舒跳开来：“呵呵，起来啦，天气这么好，姐姐你不想出去玩吗？”
“去哪？”
“你先起来啊，他们都在大厅里聊天喝茶等你起床呢。”
“真的啊，那我起来了。”
南宫云舒道：“那我去让下人打水伺候着，你好了后就马上过来。”
“好。”
南宫云舒回到大厅，几位哥哥正在闲聊长安的趣事。
“姐姐马上就起来了，你们别聊长安了，赶紧说说今天去哪里玩吧。”
南宫冲笑道：“你们都是远道而来，自然是随你们的心意。这洪州城呢，东临鄱阳湖，西靠梅岭。城里虽然繁华，和长安是没法比的。再说云舒妹妹也来了十天半月了，这城里的大街小巷只怕也走遍了。这鄱阳湖呢，霓裳妹妹和四位贤弟正是走水路来的，也领略过湖光了。要我说呢，只有山色你们谁都没有去过。咱们去梅岭游玩吧。”
南宫云舒拍手道：“好啊，好啊。”
南宫瑶琴道：“悉听兄长安排。”
南宫泼墨道：“此去梅岭有多远？这梅岭又和别处有何不同？”
南宫天书笑道：“一说到山水，四弟就按耐不住要泼墨了。“
南宫泼墨大笑道：“知我者，三哥也，我见了好的山水确是按耐不住，可是三哥难道就按耐得住不吟诵几句？“
众人哈哈大笑。
这时戴霓裳从内室走了出来：“各位哥哥和妹妹笑什么呢？我在里面都能听到。赫赫，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睡过头了，请见谅。“
南宫云舒道：“姐姐，大哥说带我们去梅岭玩。“
南宫冲道：“梅岭出城往西五十里，山势险峻风光秀丽，我们可以一路游玩。“
戴霓裳莞尔一笑道：“好啊，冲哥做主，我们客随主便。“
南宫云舒道：“姐姐，你快吃点东西，我们即刻出发。“
七人七匹骏马，出了城，顺着官道往西而去。
一路是起伏的山峦，山脚和河边之间的平地， 是大片梯田菜地。湛蓝的天空飘浮着朵朵白云，惬意地荡漾在金黄色的落叶上空。河边的卵石中有成群的小鱼小虾清晰可见。 越往山里走，树木越发浓密。官道逐渐变窄，慢慢地就成了羊肠小道。人烟已经远去，心却愈发宁静。
众人不紧不慢地走着。
戴霓裳问道：“冲哥哥，此地为何叫梅岭？“
南宫冲道：“据传是西汉时期有一位叫梅福的人在此修道而得名。所以梅岭是江南有名的洞天府地。“
南宫云舒道：“那我们前面去的地方叫什么？“
南宫冲道：“前面叫狮子峰，峻险奇绝，是看日出的好地方。旁边有一座洗药湖，风光迤逦。而怀让寺更是幽静之处，住持随缘师太是我的故交。我们今晚就可以宿在寺里，明早去看云海日出。“
南宫瑶琴道：“三弟，如此秀美风光，可有佳句？“
南宫天书笑道：“呵呵，又来考我。一路走来感触良多。既然琴哥问，小弟也不怕献丑，就来吟几句，博诸位一笑。“
“斑斓彩叶纷，风劲落花深。天妒红颜去，婀娜化作尘。“
南宫冲笑道：“好一首五绝，写景抒情，一丝无奈， 一丝凄美，在这深秋季节确实非常贴切。只是有两位如花似玉的妹妹在此，却显得不合时宜了，哈哈。”
南宫云舒嗔道：“就是，不喜欢，讨厌。”
戴霓裳也笑道：“还是冲哥善解人意，必须得改。”
南宫玉棋哈哈大笑：“三弟不解风情，得罪了两位妹妹，死罪啊。”
南宫天书忙道：“呵呵，和两位妹妹逗个乐子呢，我改，我改还不行吗。”
“斑斓彩叶纷，风劲落花深。玉辔红缨暖，婀娜下凡尘。“
南宫云舒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戴霓裳抿嘴一笑：“嗯，算你过关。”
众人哈哈大笑。
怀让寺，隐于山谷葱绿之间。
随缘师太正在打坐，一位眉清目秀的女尼轻轻走了进来，道：“师父，南宫刺史大人来了，带着六个人，说是来拜佛上香和探望师父，人都在寺外候着。”
随缘师太睁开眼睛道：“哦，南宫大人有一阵子没来了，随我去寺门迎接。”
南宫冲等正在寺门外说笑，随缘师太出现在山门，双手合十道：“不知大人驾到，贫尼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南宫冲也双掌合十道：“在下贸然拜访，打扰师太清修了。”
随缘师太道：“哪里哪里，大人来了，蓬荜生辉，大人里面请。”
众人来到大雄宝殿，上香，许愿，跪拜。南宫冲掏出一张银票，道：“我等冒昧打扰了，这一百两是我等的香火钱，还望师太收下。”
随缘师太双手合十：“多谢大人，大人每次来都给许多香火钱。顺因，收下吧。”
那位眉清目秀的女尼走了过来，双手接下了银票，然后退回到随缘师太身后。
南宫冲道：“这几位都是我的本家弟妹，刚从长安来，这梅岭是本地的名山，我便带他们前来游玩几日。天色已晚，想在寺里借宿一晚，明日去狮子峰看日出，不知可否？”
南宫云舒道：“我可不是从长安来的，冲哥哥眼里只有霓裳姐姐。”
戴霓裳脸色一红，嗔道：“佛门清静地，妹妹休得胡言乱语。”
南宫冲讪笑一身，对着随缘师太道：“师太莫见笑，我的这位刁钻的妹妹是从南宫岛来的，胡言乱语惯了，我们每个人见了她都头疼。”
琴棋书画四人强忍着不笑。
随缘师太笑道：“这位小女施主生性直爽挺好的。大人和各位公子小姐若不介意就在香房住下，顺因，你去厨房告知她们一声，一会把斋饭送到香房。”
“是，师父。” 小女尼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随缘师太道：“大人和各位请随贫尼到偏殿一坐，喝杯茶去去乏。” 众人随着她来到偏殿坐下，又有女尼端上了一些瓜果香茶。
南宫泼墨道：“师太可知道黄梅寺？”
随缘师太道：“知道，那是弘忍大师的道场，贫尼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南宫泼墨道：“师太可知弘忍大师前几天圆寂了。”
随缘师太合十低头，轻念一声：“阿弥陀佛！”
南宫玉棋道：“听闻弘忍大师没有将衣钵传于其大弟子，反而是传给了一个叫卢慧能的俗家弟子，结果造成了黄梅寺的衣钵之争。本以为佛门清静地，没想到。。。”
随缘师太轻叹一声：“佛门弟子也是人，不是每一个人都放得下。弘忍大师既如此安排，自有他的用意。”
南宫云舒道：“传说，当人转世的时候， 会先喝一碗孟婆汤， 将前世的事情全部忘了，然后，过奈何桥，去行下一世的路。不知是不是真的。”
随缘师太道：“心随境走，身随相化，便是轮回。”
戴霓裳道：“小女子也拜访过不少寺庙，听过不少师父的说法开示。但似乎每位师父的说法都不尽相同。”
随缘师太道：“佛陀开悟后说法四十九年，多闻第一的弟子阿难尊者将其整理成册，是为佛经，经就是佛的开示。以后历代祖师在讲解不同的佛经时阐述了自己的理解。这些祖师的文字称为论。一千多年下来，佛经佛论翰如烟海，形成不同的流派。各种流派传入中土的时间也不同。在中土的流派有八宗，律宗、三论宗、天台宗、法相宗、华严宗、真言宗、禅宗、净土宗。弘忍大师的黄梅寺属于禅宗，鄙寺则是净土宗。各宗倚重的佛经不同，但追本溯源，都是佛弟子。”
南宫冲道：“听师太言，佛门也好似武林，有各个门派，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随缘师太道：“大人高见。”
此时顺因走了进来，轻声道：“师父，各位施主的斋饭和香房都准备好了。”
随缘师太道：“大人和各位施主准备在寺里住几日？”
南宫冲道：“就今晚一夜，明早我等欲赶早去狮子峰看日出。然后前往神龙潭。明晚会宿在那里。总之这几日就在这山中闲逛，直到我的这几位弟妹人困马乏，再回洪州府衙。”
随缘师太道：“如此诸位吃完斋饭早点休息，明日还需赶早。”
顺因轻声问道：“施主们要去神龙潭，会经过蓝溪村么？”
南宫冲道：“蓝溪村距神龙潭不过三里地，不知小师父何有此问？”
随缘师太道：“顺因是蓝溪村人，从小父母早亡，由叔叔带着，后来就来到寺里出家了。”
顺因低头道：“大人如果不介意，小尼有样东西想请大人带给一个人。”
南宫冲道：“好，举手之劳。”
顺因合十道：“多谢大人和各位施主。”
四更时分，霜重雾浓，七人悄悄地出了怀让寺。
点燃火把，沿着山路往狮子峰而行。四周一片漆黑寂静无声，唯一可以听见的就是孤寂的马蹄声，仿佛这天地间再无其他。顺着这条小路会去到何方？四周无边的黑暗中又隐藏着什么？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你知道前面会有什么在等着你吗？你知道你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吗？人生充满了不可预测的变数，而人们往往只能看见火把照亮的方圆十尺。人生，难道真的只能如流水中的浮萍活在当下吗？
南宫云舒怯怯地道：“我要走在中间，四周黑咕隆咚的，太可怕了。冲哥哥，你咋忘了带一大队卫士啊？”
南宫冲哈哈大笑道：“你以后千万不要在别人面前说是我妹妹，我们南宫家独步武林，你忘了自己从小习武吗？再说，现在还有六大高手围着你，你居然怕黑。”
南宫云舒道：“我从小就怕黑啊，姐姐，你不怕吗？”
戴霓裳笑道：“我本来也有点怕，不过有五位哥哥在就不怕了。”
南宫冲道：“这里人烟罕迹，山上多是猎户，民风淳朴，放心好了，不会有坏人。怀让寺的一众女尼都不怕，二位妹妹更无需担心。就算是有野兽出没，我们南宫家七大高手，难道还怕山中野兽不成，正好打了烧烤。”
南宫天书道：“冲哥说得极是，对付野兽比对付人容易多了。”
戴霓裳道：“说到怀让寺，真是让人刮目相看，随缘师太仙风道骨谈吐不俗，想不到在这荒山僻壤还有如此雅致之人。”
南宫瑶琴道：“霓裳妹妹不可小看了她们，依我看，这随缘师太内力深厚是不出世的高人，一众女尼也个个身手了得，特别是这位顺因小师父，别看文文弱弱的，至少轻功上乘，走起路来衣摆不动微尘不起。”
南宫冲赞道：“琴弟好眼光。若手无缚鸡之力，又如何敢在此立足。”
天渐渐亮了，黑暗总会过去。只要你能熬过那最黑暗的时期，就一定会迎来光明。山势越来越陡，人马行进已经有些困难了。南宫冲道：“咱们把马拴在这，施展轻功攀登吧，快日出了，得抓紧时间。”
众人把马拴在了一片小树林，纵身腾跃，直往顶峰而去。前往狮子峰的路陡峭险峻，但到了顶峰却是一块平地。中央有一片平坦的石板，旁边有一块石碑，上面刻着狮子峰三个字，苍劲有力，也不知是何人所写。七人来到峰顶，极目眺望，云山雾海， 蔚蓝的天空中飘着片片鳞云。仿佛伸手就能够着，又仿佛永远也够不着。很多事情，看似轻而易举触手可及，真做起来，却远比想象中艰难。可是，无论如何艰难，不去试就永远没有希望。
东方越发红越发亮了。
大家屏住呼吸。终于，一丝红线出现在远方的山脊。终于，一轮红日喷薄而出，朝霞满天。光，是那么的亮，刺得人几乎睁开眼睛，照在身上，暖人心脾。云海荡漾，晨风轻抚，大地充满了生机。一束束的阳光，透过七彩的树叶洒落在山坡上。南宫天书诗兴大发，忍不住高声吟道：“情到浓处，寂寞成一束。秋自阑珊心自负，七彩斑斓玉树。透过叶密枝疏，惊觉影掠光浮。黄绿红橙蓝紫，谁画浅入深出？”
南宫玉棋道：“三弟，你刚刚吟的，既不是五绝五律，也不是七绝七律，更不是赋文，却将这狮子峰的日出描写得出神入化。莫不是也和陈大哥一样，开始写长短句？”
南宫天书哈哈大笑：“大丈夫立世，当虚怀若谷从善如流，博采众家之长，方成大家。自从受了陈大哥的教诲后，前夜在冲哥的府衙，我便在他的书房翻阅，果然找到了一些其他人写的词，越看越有趣啊，几乎一夜未眠。”
南宫冲笑道：“长短句目前尚未登大雅之堂，将来必风行天下。”
戴霓裳道：“你们猜陈大哥到底要去哪？”
南宫冲道：“他此次出山必与朝廷用兵有关。他若是要助朝廷一臂之力则必去长安，否则，会去白山黑水红叶城。去长安当走陆路，去塞北红叶城，则走大运河水路最快。我已修书快马送至戴世伯和掌门，请二位长辈应对。你们在这玩几日便速回南宫岛听候掌门调遣。”
南宫云舒道：“哼，赶我们走。我回去爹那里告你的状。”
南宫冲忙陪笑脸道：“岂敢岂敢，妹妹若及早赶回去，你爹爹一定夸你以国事为重。你想要什么掌门都会答应。”
南宫云舒道：“真的？不是骗我？”
南宫冲苦笑道：“我有几个胆子敢骗妹妹，那不是找死吗？”
南宫云舒道：“哼，那是，你要骗我看我怎么治你。“
戴霓裳笑道：“想不到南宫刺史大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云舒妹妹。“
南宫冲道：“主要是过往吃亏吃太多了，云舒妹妹治人的手段层出不穷啊。“
众人开怀大笑。
下得山来，回到小树林，七人上马往神龙潭而去。
神龙潭在一片山谷之间，一条溪流自北向南流过，在这片山谷中形成了一池清水。岸边郁郁葱葱，岁月无声过水无痕。天地随四季变化，却从来不曾老去。上游地势平缓，水流缓慢。下游地势陡峭，水流湍急，沿岸风光秀丽，是漂流的好去处，常常有洪州城里的达官显贵春天来踏青，夏天来消暑，秋天来赏叶，冬天来观雪。岸边楼台亭榭，是梅岭中一个热闹的去处。
这条溪流叫蓝溪。
蓝溪村就在神龙潭往西三里地。与神龙潭的热闹不同，蓝溪村只有十来户人家，都是以打猎为生的猎户。打下的猎物，肉送到神龙潭的酒楼，皮毛则送到洪州城的皮货店。南宫冲一行人来到蓝溪村的时候已是傍晚，稍微一打听，就找到了赵天虎的家。上前，敲门。一个精壮黝黑的汉字打开了木门。
南宫冲道：“是赵天虎家吗？”
汉子道：“是，请问相公是？”
南宫冲道：“在下南宫冲，昨日拜访怀让寺的时候，有一位顺因小师太托我带一样东西给你。我等正好要来神龙潭，就顺道带来了。”
汉子忙躬身道：“小人有眼无珠，不知是刺史大人来了，请屋里坐。”
“好。” 南宫冲等进了屋，发现屋里还有两位壮硕的汉子，两位妇人和孩子。
赵天虎道：“这是我的兄长赵天龙和弟弟赵天彪，嫂嫂弟妹和两位侄儿。屋里脏乱，还望大人和几位公子小姐莫嫌弃，请坐。现在正是吃晚饭的时候。我们这荒山僻野的没啥好东西，新鲜猎物倒是有。大人和几位公子小姐若还未吃过，就一起常常我们这里的新鲜山货吧。”
南宫云舒拍手道：“好啊，我也喜欢打猎的。”
戴霓裳笑道：“你打过吗？”
南宫云舒想了一下，道：“没打过，不过在南宫岛的时候，他们常出去打猎，回来后烤肉吃，可香了。”
两位妇人忙搬过来几把椅子，擦干净，让南宫冲等坐下。南宫冲把包袱交给赵天虎，道：“受人之托，在下算是不辱使命。”
赵天虎道：“多谢大人了，愧不敢当。”
赵天龙和赵天彪双双抱拳行礼。赵天龙道：“不知大人驾到，失礼之处，还望大人海涵。今天我们刚打了一只山羊，让她们下去准备，小的们请大人和各位公子小姐尝尝烤全羊。”
南宫瑶琴道：“烤全羊是西北的名菜，长安城里也能吃到，但据说决没有西北的地道。不知赵兄的烤全羊是如何做法？”
南宫冲介绍道：“这四位都是我本家的几位族弟，这两位是族妹。”
赵天龙抱拳道：“各位一看便知是人中龙凤，原来都是南宫家的公子和小姐，久仰久仰。我这烤全羊正是地道的西北做法。待会儿尝尝看是不是地道。”
南宫冲一笑，道：“赵兄也知道南宫世家，且谈吐不俗，不像是山中的猎户。赵兄身处这梅岭深处，哪里学来的烤全羊？”
“大人目光如柱，我等兄弟三人曾在西北戍边数年，和当地人学的。”
“哦？” 南宫冲道：“那是哪一年的事啊？”
“六七年前吧。”
南宫玉棋到：“六七年前？几位赵兄可认识陈无际？”
赵天虎道：“我兄弟三人都在陈大人手下当差。难道几位大人也认识陈大人？”
南宫天书道：“前几天我们还见到过他。”
赵氏兄弟面面相觑。赵天龙道：“不知陈大人现在何处？”
南宫天书道：“我们在白鹿镇遇到的，在朱港分手了，不知陈大哥要去哪。”
南宫冲道：“不知几位赵兄为何会在这蓝溪村落脚？”
赵天龙道：“陈大人当年辞官归隐，我等兄弟也心灰意冷，过了那么多年刀口舔血的日子，也攒了点银子，也就寻思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成个家，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于是就辗转来到了这里落脚了。这里虽然清苦些，但乐得与世无争。”
戴霓裳道：“那这些年，和陈大哥可还有联系？”
赵天龙摇摇头：“陈大人何等人物，神龙见首不见尾。”
南宫云舒问道：“陈大哥为何当年要辞官归隐呢？在朝廷做官不好么？”
“这个刺史大人应该很清楚。”
南宫冲道：“听说过一些，但在下毕竟是外放的官员不在京师。再说，传来传去的话，也不一定准确。”
赵天龙叹了一口气：“碎叶河边一战，生擒铁勒可汗，十三万人尽降。郑大人和薛大人担心放虎归山铁勒复叛，决定尽数坑杀。陈大人和铁勒可汗有约在先不伤铁勒一族，不愿杀降。郑大人与薛大人合谋将陈大人诱捕解往长安。朝廷念及陈大人的战功，倒也没有治罪，便让他辞官归隐了。大人，如果是你，你会如何做？杀还是不杀？”
南宫冲沉吟了一会，道：“不知道，杀与不杀，都有它的道理。世事往往就是这样，没有办法用简单的对错来区分。从一个角度去看，也许是错。换一个角度去看，也许是对。短期看，也许是错，长远看，也许是对。换成我，没有身临其境，无法假设，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对于错，交与后世的史家吧。”
“不过你会怎么做已经很清楚了。” 南宫冲笑道。
赵天龙也是一笑：“我们三兄弟今天在这蓝溪村打猎为生，就是我们的答案。就像大人说的，对错就交与后世的史家。我们只知道，大丈夫立世，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可言而无信。”
南宫泼墨道：“佩服！”
赵天龙道：“公子过奖了。每个人做自己认为对的事，问心无愧就好。”
戴霓裳道：“你们兄弟三人当年能在陈大哥手下当差，应该也是有个一官半职的，一身本事埋没在这梅岭之中，就不觉得可惜吗？”
南宫冲道：“几位赵兄弟若肯出山必然前途无量。难道真的要终老在这蓝溪村么？”
赵天龙笑道：“富贵险中求。父母去得早，当年三兄弟了无牵挂便从了军。如今有了妻小，无意再犯险了。我兄弟三人已经在这六七年了，习惯了。”
南宫冲点点头：“人各有志，在下就不勉强了。”
此时，一位妇人走了进来，道：“烤好了，可以吃了。”
南宫云舒欢呼道：“哇，可以吃了，好快呀。”
妇人笑道：“你们来的时候就快烤好了的。”
南宫云舒道：“怪不得一进屋就闻到满屋的肉香。”
赵天龙道：“今天是我二弟生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大人，各位公子小姐里面请，咱们一块喝酒吃肉。”
众人来到里屋，一只烤得焦黄的小山羊已经被端在了桌子的正中央。赵天彪拿出一把小弯刀，刀法娴熟地把羊分开。赵天虎给了每人一把同样的小刀，笑道：“这西北烤羊的吃法和大人府中可不一样，没有那么多矜持和讲究，用手撕，用刀削。千万别客气。”
戴霓裳微笑道：“赵兄弟难道以为我们都是些深宫大院里养大的吗？我们南宫家也是行走江湖的，风餐露宿也是家常便饭。”
赵天虎道：“好，既然都是江湖儿女，就不必拘谨，开吃啦。”
已是子时。
南宫冲等酒足饭饱，告辞回神龙潭歇息去了。
妇人们已经带着孩子们睡着了，赵家兄弟却依然围坐在火塘旁。黑夜中的火光充满了落寞，也充满了希望。火会熄吗？心会冷吗？
赵天龙首先开口道：“你们怎么看？”
赵天虎道：“半月前我和三弟去洪州城送皮货，就看到洪州水师在大肆扩编，加紧操练，听闻朝廷要用兵了。”
老三赵天彪道：“二哥说得对。七年了，陈大人音讯全无。如今突然现身在这鄱阳湖，一定和朝廷用兵有关。能让陈大人现身的，只有她。”
赵天虎道：“陈大人知道我们在这，可到了朱港，为何没来找我们？”
赵天龙道：“他没有必胜的把握，也不想再连累我们。上次他害我们丢官，这次他怕害我们丢命，毕竟是对抗朝廷的事。”
赵天彪道：“这就是陈大人，能自己扛的就不拖累别人。大哥，我们怎么办？”
赵天虎道：“大哥，陈大人对我兄弟三人有救命之恩。”
赵天龙慢慢抬起头来，眼里忽然精光暴射，看着两兄弟，一字一句道：“血，还热吗？”
两兄弟齐声道：“大哥，听你的。”
赵天龙道：“天彪，你带着大嫂和侄儿及你自己一家，去往端州大南山找段氏兄弟。这里不能再待了。我和天虎去寻陈大人。此去凶多吉少，若我和天虎不能回来，你要好好照顾好嫂嫂，把家兴当成自己的儿子一般，扶养成人。”
赵天彪脸色涨得通红，大声道：“大哥，为什么你和二哥可以去，把我留下来，难道我的武功差吗？”
赵天虎沉声喝道：“老三，听大哥的，咱赵家总得留一个，要不谁来照顾妻小？大哥一家之主，代表我赵家兄弟出战，应该的。我无妻无儿，也应该去。”
赵天彪嚷嚷道：“你不也有顺因吗？你生日她不托南宫大人给你带礼物来了吗？她心里有你，你心里有她。若不是那个老师太不允，她早还俗嫁过来了。你走了她怎么办。”
赵天虎道：“你告诉她，我欠人一条命必须去还，此去若能回来就去娶她，若三年不回，就不必等了。”
赵天龙忽然柔声道：“老二，顺因送了你什么？”
“一双她亲自做的靴子。” 赵天龙脸色一红。
随即一片寂静，谁也没有说话。火光忽明忽暗，照着三张久经战阵的脸。一缕青烟飘散在夜空中，青烟到底会飘去何处？还是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赵天龙站了起来，道：“老二，明天你就穿这双新靴子和我一起出发。三弟，家，就交给你了。”
赵天彪哽咽道：“人海茫茫，你们去哪里找他？”
“先去洪福皮货店探探，再决定下一步。其实，我们不需要去找他，去红叶城等他便是，他一定会去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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