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r.Jin Li 访谈录: "Model Minority"及华裔孩子面临的他我认同困境
[HuarenKids.com按] 孩提时代的我们曾经努力去做一个“模范生”，而现在在美国的土地上，你的孩子从一出生就被贴上了“模范”的标签，并且这个标签也许将陪伴他/她终生，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
身份认同（IDENTITY）并不仅仅是自我认同（SELF-IDENTITY），即在上期叶博士的访谈中提到的“我如何定义我是谁”的问题，它还是他我认同（IDENTITY-DEFINED-BY-OTHERS），即“他人如何定义我是谁”的问题。
在多元文化和族裔背景下如何为人父母，如何对待他我认同，是亟待重视的课题，也是 HuarenKids.com 深入挖掘的又一话题。本期的访谈嘉宾是布朗大学教育系教授李瑾博士，一个多年来致力于华裔儿童心理和成长的专家学者。
平实的语言，激情的表达，真切的忧患意识，和多年的个人体验，李博士向你描述华人孩子面临的他我认同困境，并向你传达对此进行精深科研的必要性。
李瑾博士1982年本科毕业于广州外国语学院德文专业，1988年获得匹兹堡大学教育学硕 士学位，1991年获得哈佛教育学院行政规划既社会政策硕士学位，1997年获得哈佛教育学院人类发展及心理学博士学位 (论文导师：嘎登纳Howard Gardner, 和菲歇尔 Kurt Fischer)、现是布朗大学教育系的终身教授。李博士曾就职于哈佛教育学院的零点项目并参与美国教育改革，还担任美国芝麻街制作所的教育顾问，协助出 品中国版《芝麻街》和其它儿童电视节目。李博士的研究方向包括不同文化儿童的学习信念、教学认知、自我意识情绪、和自我概念的发展以及相关的社教化过程。 李博士的研究得到斯宾塞基金会(the Spencer Foundation)、格蓝特基金会(W. T. Grant Foundation)、儿童基金会(the Foundation for Child Development)、以及蒋经国基金会的资助。李博士现已出版3本专著，并在各类学术刊物上发表关了于儿童心理和教育的学术论文40篇。 Please visit her research website.
HuaRenKids.com：很多人认为我们华人是 Model Minority，就是少数族裔模范；我们的华人孩子学习也好，一般也不闹什么事，应该是别的族裔孩子的表率了。可是同时我们也听到一些有关这方面的问题。那么，您认为这里主要是什么问题?
Dr. Jin Li: 这个亚裔人被美国社会认为是一个 Model Minority 是由来以久的，可能是在当年美国取消对华排华排亚裔之后逐渐形成的一种对所有亚裔包括中国人、日本人、韩国人和印度裔等的共同看法，就是我们所谓的 Model Minority。这个字眼乍一听挺好，象是个表彰啊，因为我们的文化比较主张有模范，我们大家可以向他学习。这个本来是没有错，可是放在美国的这个多元 文化的框架下，对我们亚裔却是一个多么大的危害。
为什么有危害？
第一、这个 ModelMinority 不是针对白人，不是为白人设立的模范，不是说白人要向你们学习啊，根本不是。而是针对其他的族裔，而且是那些被看作有问题的族裔，象拉丁裔、黑人以及那些 城市中心的inner city的孩子。这些孩子常常是学习又不好，经常是 delinquent，他们中出现很多犯罪行为啊、吸毒啊等各种社会问题。所以他们的意思就是对那些族裔说：“What''s wrong with you guys? How come you can not be like Asians?”就是教训人家。所以不是说我们是一个对包括白人在内的所有人的模范。不是的，白人是不屑的，他们是不需要向你学习什么东西。白人喜欢我们 亚洲人主要是喜欢我们头脑里的知识，以及我们身上的技能，象我们的数理化，象我们学的电脑技能，以及你在这儿为他做贡献的东西。所以至于我们的文化怎么 样，我们的艺术，我们的文化传统，我们怎么抚养后代，以及我们文化的基本价值，他们是不关心的，他们只关心你今天来，我付你一笔薪水，你帮我把你头脑里学 的东西贡献出来，为我的公司而创业，他们感兴趣的是这些东西。但是他们是不屑向你学习的。“不屑”这个词可能有些美国人听了会不高兴，可是我就是不太客气 的这样讲，他们是不屑向你学习的。我来美国二十多年了，我就没真正看过他们向我们学 什么。而我们却是非常谦虚的，一百多年来自从鸦片战争后不断的派遣留学生，不断一波一波的华人以及东南亚人都来这边向他们学习。而我们也的确真正地学到了 科学知识，很多东南亚的国家也学习并逐渐形成了民主社会。从政治上来说，大家也喊着民主科学这个口号，科学我们是真正学了很多，商务也学了很多，管理什么 的都在学，我们非常努力的向他们学，而他们却不怎么向东方人学习，这是一个。
第二、一旦形成了Model Minority 后，就挑起了族裔间的不和，别的族裔看着我们本来没有矛盾，就让他们这么一折腾就很多矛盾。我举例，90年代初期，LA有一场很大的黑人暴动，当时韩国人 的商店被黑人抢劫，还有一些中国人的商店也被黑人抢，那就是一个很明显的例案。还有我很多朋友居住在美国各大城市不等，特别是芝加哥这样的大城市，因为芝 加哥大学就位于黑人区，象U Penn也是黑人区，哥伦比亚周围也是贫民区，你就会跟周围的民众发生冲突，象我的朋友住在芝加哥那边，常常会在街上停车或者车开慢一点或者怎么样，黑人 就会有出来骂你，骂我们华人，很粗的话。但是华人不太闹事，就说I''m sorry，I didn’t mean to do that。可是他们为什么对我们的族裔有这样的看法呢，我们本来没有任何矛盾的啊，可能跟这些社会上形成的对你这样对你亚州人特殊 stereotyping，就是你什么都好，You are the best of the rest。就是对你有种反感。这样一来对我们族裔特别不利。本来我们也是被歧视的，应该是跟其他族裔一起共同的为我们的生活，共同争取大家的权益，抚养我 们的后代，应该是共同探讨这个问题，结果变得来跟他们这样内讧。当然没有那么激烈，不像他们对白人文化那样，因为我们毕竟不是他们生活痛苦的导致者，不是 我们给他们带来这些灾难，我们只是附带的。我觉得美国这个社会特别是有些 Congressmen 和media这样称呼我们，我们整个亚裔的学术界政治界都觉得这样很不可取。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成立 SRCD Asian Caucus 的原因之一。
第三、有了这个对亚裔的Model Minority 后，很多事情很多问题都被忽略了。举个例子，比如说像你们 HuaRenKids.com 这个网站的宗旨是探讨我们华裔家庭父母怎么抚养下一代。我们已经有几千年的传统，当然不是说我们所有的传统都是优秀的、都是好的。但是每一个文化的传统都 有它的杰出的优秀的地方，否则我们不可能传承下来几千年。象台湾香港，象日本南韩新加坡，已经是进入了很高度的工业化，科技很发达，也是民主社会状态。他 们已经不愁吃不愁穿，而且在南韩80%的青少年高中毕业可以上大学，普及了大学教育，远比美国好得多。但是在这种状况下，他们还是选择保持自己的文化传 统，而且南韩特别推崇儒家文化，他们家庭观念是很重很重的。所以他们很明显地选择自己的教育方式，而不是说只要是西方的就都接收过来。日本也是这样的。这 对我们广大的华人就有特别重要的 implication，所以这种情况下我们有原因有道理要保存自己的教育方式。所以刚才说的这种情况，比如说我们在这边育子，西方就有很多观点认为我们 东方人对孩子是很苛刻，对我们的孩子不够有爱心。这样一来中国父母被普遍被认为是对孩子爱心不够的。所以我们作为学者就会问：“Who are you to criticize us? I know how my parents raised me. They sacrificed everything. I know how I raise my child. I sacrifice a lot. Who are you to tell me that I don''t love my child?”这是非常hurtful的，所以亚洲人都有共同的感觉，就是我们被他们贬低了。因为他们不来研究你，而是用他们的模型来套你，就象美国人见 面就说 I love you一大堆。 但是我们中国人就不一定要说嘛，就是表现方式不一样而已。特别是你生活在亚洲国家，别人都没这样表达，如果你这样的话，大家反而觉得奇怪，这个妈妈怎么这 么奇怪，这么过分的表达。我们是比较讲究分寸的，在什么场景下、家庭里、在什么人面前都有不同的表达方式的，anyway，象这样例子非常多。
HuaRenKids.com： 那从我们自己的角度来讲，您觉得我们华人孩子在美国有什么问题？
Dr. Jin Li：华人孩子在美国的问题是这样的，就象我在报告里讲的一样，我们家长是在原来自己的文化环境中长大的，不论是中国大陆、台湾、香港、新加坡来的，或者 是马来西来的华人，印尼华人，泰国的华人，等等。你在那些地方长大，华人都有自己比较深的社区，因为是很多年了，非常深的华人社区，不象我们在这儿还是很 浅的一点一点中国城这样，所以不同。华人在本文化中长大，肯定是传承了自己文化的东西，还有当今文化正在改变的东西，也附带某些如改革开放成分。那么来到 了美国，他们做家长，这是他唯一知道怎么做家长的模式，就是从上一代人，包括他自己成长的经验中，溶合教育里的一些理念育子知识概念。那来到这边后，只有 用自己知道的这种方式，因为他没有别的方式，他们并不知道白人怎么养孩子， 黑人怎么养孩子，拉丁裔怎么养孩子。但是来到美国以后，当然是白人主流文化，你的孩子要和其他族裔打交道。所以在这种情况 下，你的小孩子，最早家庭对他的干预和影响是最大的。但是随着小孩的年龄的增大，他们就会从媒体、同伴、学校这些地方吸收很多的主流文化。那这时候你在家 庭里对孩子的教育时候，中国文化就在减退，不是退得没有，是一直有一点点影响，但是占的比例就由原来很高，一点点降低。刚生下来的宝宝百分百，你全身心在 抚养他，可是他长到三岁开始看美国电视啦，开始接触美国的书籍，到幼儿园上课，逐渐逐渐他的美国文化就倒过来，就象一个翘翘板一样，完全彻底改过来。鉴于 这样的状况，父母也本来有意识，来到美国要适应美国的生活。可是你来到美国，主要的任务是工作和学习，对不对？主要应付这两 件事，那你同时在养孩子时，很自然的用到在中国文化中有意识无意识摄取到的那些东西来教育孩子，再加上你从美国社会中摄取到的一种东西，形成一种组合体。
可是你的孩子不同，他实际上从主流社会中摄取的东西要多得多。如果主流社会正好是跟我们 原来的文化非常吻合，比如你是欧洲移民，有很多理念，法律，思维，对人生的态度看法，你都有很多分享的东西。比如英国人过来，语言就没有问题，对不对？宗 教啦这些最深的文化的几大块都没有问题，就象我四川人到湖南，再切换一下很简单嘛。就是南韩到日本都简单。就是到台湾也很简单，语言通，就是一点表达不 同，马上就能适应。都比到西方到美国简单得多，到西方整个切换的层度要深得多。所以你的孩子接受的东西和你肯定有冲突，绝对有冲突，除非你整个人脱胎换 骨。但是我们已经成人了才来到这个国家，没有办法，不可能，文化心理学上讲是绝对不可能的。你已经长成一个梨子了，要想变成苹 果，只能是改变一点点加工一点点，可是你最深的内核的那一点东西就没有办法。象吃饭就是很明显的例子，我的那些中国学者同事们今天刚到波士顿就问中国餐馆 在哪儿，跟我讲一定要去中国餐馆，这个口味就决定了你，你就没办法。带出来的不光是口味，带出来的祖国文化的那些东西，情感的交流，亲人的亲情全部在这里 边，所以他就向往那种东西。这就有冲突，在家里看着孩子吃饭，他觉得汉堡好吃，你就说那多难吃啊，就为这一件事和他争吵。这样的例子很多，方方面面。这些 是小的，当然由小看大。
我觉得最主要的是几个方面，因为我们是学发展心理学，所以不太用静态看的视角来看待孩 子，小孩子幼儿时期是什么状态，然后长到了middle childhood，就是在小学高小比如五六级时属于高小，然后初中阶段，高中阶段这几个不同的阶段，孩子很明显的身心健康都是不同的。他特殊的思维方 式，行为方式，社交方式，道德的方式，以及对情绪的方式都是明显的不同，所以我们这个领域研究这个儿童发展是分段来看的。婴儿时期是另外的，婴儿时期是最 简单的，他就在你怀抱里，你保护他，他也不和你闹，把他的身体健康弄好就行了。但是一旦他开始活动，开始出去接受外面的东西，这种冲突就会开始。幼儿时期 吸收能力很强，我们最新的资料可以说明。比如我们见到罗德岛的一个家庭，他们的女儿才三岁半，上幼儿园，她的同班同学大都是白人孩子，中间有个孩子皮肤有 一点点黑，但不是黑孩子，可能就是拉丁族裔和白人混血的，反正是dark skin，结果这个女孩去读了一段时间回来跟妈妈说“妈妈，为什么我的头发是黑的？为什么我的眼睛是黑的？我喜欢黄头发！我喜欢蓝眼睛！我不喜欢黑头 发！”意思就是让妈妈帮她变。爸爸妈妈都是博士，做工程师的，竟然都哑口无言，不知道对女儿说什么，就来问我，看看该给女儿讲什么。小孩子为什么要发问？ 很明显，她发现了身体的不同，面容跟别人不一样。因为我们的 Human Being 都是 Social Being，我们在一个团体里都希望 Fit In，不希望自己跟别人有隔阂，所以她觉得自己跟人家不一样时很难受，希望我能和他们一样。可是没有想到，在希望变成他们那样的时候，是在否认自己；否认 自己的时候就是自我的 Self-hatred 的开始。如果这个孩子一直这样下去，她肯定会有很多的心理问题，还好她的父母早注意到这个问题，询问这方面的对应方式。这么幼小的孩子就已经感觉到自己跟 别人不同、不一样，回到家后还会觉得爸爸妈妈怎么跟周围的人也不一样，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她就会觉得别扭，不舒服，然后从此就开始reject dark skin，她们班上唯一皮肤有点黑的孩子，其实她父母觉得很漂亮的一个孩子，这个女孩就觉得不漂亮，这个女孩就说她不好看。
HuaRenKids.com：那我问一下，象这种情况我们父母要怎么处理？
Dr. Jin Li：这种情况说实话我以前知道黑人和拉丁裔的孩子会问，还不知道我们亚洲孩子也会问，这次亲耳听到后我非常震惊。［HuaRenKids.com：前段 时间侨报专栏上有一个在纽约州教中学的一个人，她的女儿小时候就回家去和妈妈说：妈妈我不要吃全麦面包，要吃白面包，因为我吃了白面包我的皮肤就会和伊利 莎白一样白了。其实是同样的情况。］对，没错，因为他们都是从媒体里，像好莱坞的电影里通常都是金发碧眼的形象，还有洋娃娃，什么芭比doll啊，虽然也 有黑的，但是这个主流社会的力量太大了，这个其实不能怪小孩子，因为她非常天真无邪的，她的渴望就是希望跟她同学一样，这是无可厚非的。我把这件事情跟我 的华裔学生讲了，好几个回家就去问父母，说“爸妈我们小时候是不是也问过这个问题？”。其中一个学生 的妈妈就说你和你姐姐就经常问这个问题，害得我们很难回答。那学生问那妈妈你是怎么回答的，这位妈妈说：“It doesn’t matter what color your hair is; it doesn’t matter what color your skin is; it doesn’t matter what color your eyes are. It’s what’s inside you. You are a wonderful girl; you are very smart; you know a lot of things; you are very kind. That is most important.”那这是第一个回答。我正在收集这种例案，编成一个册子，希望以后登在你们的网站上，让家长欣赏。第二个回答也非常好，她妈妈接着 说：“You know, you girls are very pretty, because black hair and brown eyes are very pretty. Blond hair and blue eyes are pretty; but that is one kind of pretty. You are also very pretty. You are very beautiful!” 她妈妈就用这个话回答，very positive! 所以他们从小不觉得自己比人家弱不如人家，非常有自尊心。她妈妈从来没有上过大学的，但是她本能地觉得要这样讲。但是有些家长不知道啊，说我们是不如人家 漂亮，但是你也不要灰心啊。如果这样说这就没办法了，你已经 rank order 不对了。我们做学术的，学术做出来了才能给人建议。因为这个还是我正在做的研究，但是今天我冒昧要跟大家讲，因为我自己的小孩也是这样的，我对孩子从小不 管他说什么，我说“你非常漂亮”，不管他怎么样，“你是最好的，妈妈最爱你，你是宝贝。”
我们哈佛大学有个学生研究亚洲的男性都不是那种肌肉发达嘛，是不是我们自尊心有问题，可能 自己的小孩也觉得爸爸没那么 handsome。他也是这儿长大的，说：No，我们亚洲人有亚洲人的魅力，我们的魅力是另一个方面，我们对家庭的贡献，我们的教育，不是说他们的肌肉发 达漂亮，我们精明能干也很漂亮。大千世界，什么人都长得跟 Schwarzenegger 一样，这不是很可怕吗？所以家长一定要知道，对孩子不是要虚夸，人漂亮与否是主观的。我就知道很多黑人父母从小就说对孩子讲你是非常漂亮的，就是这样，家 长就是这么说。所以人家小孩长大了小孩的自信心非常强；当然也有个别出问题的，但是家庭在这方面教育要非常注重，拉丁美洲的孩子都是很自信的，肥胖什么的 都无所谓。
HuaRenKids.com：李博士，你今天讲的这个非 常好，这个说法很多中国家长都没有意识到，因为中国家长许多就像上次我们在 Dr. Judy Yeh 访谈中讲的一样会说我们的孩子你这个不好那个不好，那小孩子从小在这种环境里长大，他自己就会在许多方面失去自信。
Dr. Jin Li： 这个问题我们做了很多研究，特别是在港台和大陆收集到的资料，我们的文化和西方的真的不一样。我们中国的文化是儒家文化沿习下来的，我们非常谦虚，我们不 希望自己的小孩有一点点成就说你看我多棒多棒多么不得了这样张扬。我们特别不希望小孩在父母的面前很傲慢，这是对父母的不尊重。我们看着小孩的成绩单拿回 来，都是全A，爸爸妈妈还说要继续努力，不要太骄傲。这样鼓励，其实这样根本就没有错，这是我们儒家文化非常优美的一面。我们在研究中发现他们西方人有一 点点成绩，自己只有5分非说自己有10分，这种浮夸，我是不赞成的。但是你要注意到孩子是在美国文化中成长，他要听到你太多的批评，会觉得爸爸妈妈怎么对 我这么苛刻。我觉得你有时候这么严格，也没有什么不好，对小孩子说你还要继续 去学，因为孩子需要继续努力，再接再厉，这确实是个好的自我提高。但是你要跟他讲清楚为什么是这样，而不是对他个人的品质的一种抹杀和打压。比如说我不是 对你，你是非常好的一个孩子，你非常努力，可是爸爸妈妈希望你更加地优秀，更加地努力，更加地完美。比如我的孩子回来说妈妈我得了94分，94分就是A 啦。你知道我们华人家长一看94分，第一个反应就是孩子你好象很满足，你怎么不知道再努力进步呢？然后他就很不高兴，你怎么这样说，我94是A是very good，然后我就意识到他很不高兴，那是7年级的孩子，我就让他坐下来，我说孩子啊，妈妈跟你讲嘛，不是我对你不好，其实我非常高兴非常自豪，历史作业 得A，不容易啊，可是妈妈想说在学习上真的是不能够说为什么这6分可以忽视，It shows you do not understand something, so make sure you understand. That''s all I care about. If you understand that you made a mistake, you know one mistake you made and you can avoid it, then it’s OK. No more talk. 所以你一定要详细给他讲清楚是什么原因，如果你不讲，他脑袋里就形成了原来爸妈对我是这种态度，No matter how good I am, I can’t make them proud of me. 如果这样就糟糕了，那他白人同学得了一个B，父母却带着请吃饭，这差别就太大了。当然我们华人有的时候可以像黑人一样，就是 racial training，我们要双倍的成绩才能拿到白人的这种工作，才能得到白人那样的promotion，我们亚裔人也是这样，我们要比人家优秀很多，我们才 能被录取到同样的大学。现在就是这样的状况，你说是对我们亚洲人不公，但是他社会就是这样，如果你是B，亚洲人想考个象样的大学，肯定是没戏唱的，不可 能。所以你就是要优秀，非常的优秀，就变成你在跟其他亚洲孩子在竞争，所以你要把这些现实在孩子懂事的时候跟他讲，说父母是希望你再努力不要松懈下来是对 的。其实爸爸妈妈还不如你，那时读书还没你好，但是我看你的潜力还可以再继续努力，你就继续努力吧。
HuaRenKids.com：华人家长不善于和孩子沟通，我们意识到这个问题，那么我们华人父母要怎么做才能在这方面做得更好？
Dr. Jin Li：我知道 Dr. Yeh 也谈到沟通，但是沟通不能说你要跟他沟通就能沟通，你真的要坐下来，怎么样沟通这是最重要的。比如说我刚才我讲的学前班孩子，他要问到这个问题，你要怎么 给他答。人家有的家长答得很好，先不要问我们做研究的怎么讲，听听人家家长的。人家的孩子已经顺利的成长过来，人家的孩子非常自信。这种家长一定有道理。 孩子这么有自信，跟一个没有自信的孩子比较就不一样，身心健康就不一样，这是一个。另一个呢就是小孩不同的阶段，广大的华人家长，我建议大家有空去书店里买一些child development 的书来读一读。你不能完全凭着摸着石头过河，这是一门科学。儿童发展领域的研究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累积了很多的儿童成长基本规律，像大脑成长是什么规 律，儿童的情绪成长是什么回事，社交成长是什么，什么时候交友，交友过程中会遇着什么障碍，还有青少年是什么特点等等。所以你要看这方面的书，如果你自己 不去学，自己摸着石头，出了事情才去后悔，就象得病一样，你要去预防。你要知道下一步孩子要进入青少年了，要有什么样期望，孩子会有什么大的方面的变化。 做为家长你应该能够有能力去阅读，这些书中有很多建议，告诉你怎么跟小孩沟通。比如小孩给妈妈讲今天在学校里去Party，有个小孩叫我 try marijuana。这美国经常有的啊，家长一听吓一跳说不行不行很凶哦，严厉的斥训一顿。其实是不对的，小孩为了和朋友相处的时候，他必须去试些东西， 哪怕试过了，你不能采取非常凶的态度，对他严厉的指责。要说“儿子妈妈知道在这个时候你非常希望和同学一样，我知道你的同伴对你的影响是很大的，我也明 白”。你要和孩子讲道理。我儿子有一次就说有人拿来给我，可我就没有要。就像邀功一样。我就说不错，那听听你的思维怎么过来的，你这样不会觉得同学就不会 和你做朋友了吗？他说我觉得不会，我就跟他们说，我不喜欢那个。
所以我讲这个的意思是说你有很多技巧和小孩沟通，那所谓的沟通说到底比较简单，就是小孩 从小到成人，基本上你不应该造成一种你的孩子不愿意和你谈心的状况。所以你应该是个倾听者，不要孩子还没讲几句话，你就劈头盖脑的给孩子打下去。这是在美 国，当然在中国或者台湾香港又是另外一回事，因为整个文化模式不同。在美国白人的模式跟我们太不一样，所以你反差太大的话，小孩到青少年跟你肯定会有抵 触，就会有很多伤害亲情感情的事发生。所以我就说你要善于倾听孩子，要让孩子感到非常安全去和你分享他的内心感想。比如说他回来给你讲，今天在学校出了一 件很不好的事。高中的孩子本来回家不会愿意和爸爸妈妈讲这种事情，那有些家长就会骂孩子。因为他一直在揣摸这件事情，他心里 很愧疚的，你就要让他讲为什么这样这样，帮他分析，就象成为朋友一样。You can never be friends of your children because of the generation difference; but you can be friendly to your children.首先你不要劈头盖脑训斥他，你倾听他讲，听他讲完。所以我说小事你要倾听，严重的的事你更要倾听，不管出多大的事情，绝对不能一来就批 评。你多听孩子讲，他就愿意和你分享，这是做高中学生家长最大的福分。不论如何，一定要保持这种交流畅通。就是不能断，一断就出问题，比如他说今天我喜欢 一个女孩，你让他讲，你不能去judge他，耻笑他，你要说你真的喜欢女孩，那很好，妈妈小时候也喜欢男孩子，你就要让他知道你也是这个阶段过来的。因为 你有什么想法和经验分享还有讨论，你一定要把这个分享的东西保持下去，这才是沟通的关键。你如果都没有可以分享的东西，问一句话，不答，就断掉了，因为有 一方不愿意给你讲。你一定要做到对方愿意给你倾诉，这就是成功。你对孩子一定要非常的平和， 因为美国文化强调这个东西，你一定要让他感到，他出去和别的孩子差不多的家庭，悬殊不能太大。
关于和青少年的孩子沟通问题，还有一点要补充。在小的时候以及幼儿时期，孩子看着自己的 父母，只是觉得是一个形象，就好象我们看着林肯的形象，是一个英雄人物，他就觉得爸爸妈妈非常了不起。但等他慢慢他长大后，会把你看做是一个角色，你是我 的爸爸，你是我的妈妈。他不会从另外的角度看你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有你的喜怒哀乐，once upon a time, you were a child, 他不会这么想的，他看你只是个角色。但是等他到高中的时候，青少年的他开始慢慢认识到，自己的爸爸妈妈其实是和自己一样是人，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有自己 的烦忧，有自己碰到过的困惑和错误。这个时候你一定要跟他分享那部分，就很容易沟通。你不能总是Close out，从来不跟孩子讲自己的过去，讲自己以 前犯过的错误。包括今天你到单位上去跟什么人有纠纷，回家你跟你的小孩子分享，其实他很喜欢听。
HuaRenKids.com：下面的问题是关于你的研究。 做为华人父母，我们很高兴现在有这么多的研究人员在从事华人孩子的研究工作，像这次这么多人参加 2007 SRCD Biennial Meeting。那么从研究的角度来讲，你希望整个社会以及华人父母怎么样一起去解决这个问题？
Dr. Jin Li： 刚才说的 Model Minority，其中有一条就是因为我们安分守己，非常安分地守着自己的小家庭，小的这个社会圈子，一直在这边这样生活，我们就奔小康，不愁吃不愁穿， 这个就可以了。我们也不谈华人参政。其中有一个真正的原因，我们跟他们无争吗，当然他们非常欢迎我们了。不制造麻烦，不去争取公共权力，不去 fight for political power了，从这个角度，白人觉得你 very nice, so keep you around。虽然也有一些少数参加地方选举，像加州有少数，但总的来说华人不大参政。在美国族裔里，我们是交纳税收最高的族裔，对，这是事实，亚裔人的 工资是平均值最高的，比白人还高。我们的教育也高，硕士博士很多，比例也高，我们向美国政府交纳的税收也最高，但是我们对他们无争无求，所以他们非常高 兴。
接下来说这个研究，研究你们知道的，是要花金钱去做的。我们的研究经费来源，一个是大学资 助，一个就是美国政府的基金，还有就是私人的基金资助我们做研究。我们这个研究为什么重要呢？研究做出来的知识才可以进入美国的教课书以及它的正规知识系 统。比如美国政府做决策的时候，一定要看这些东西的，因为这些是科学研究出来的知识，而不是报纸上道听途说来的东西。如果永远不做华人研究，我们华人怎么 抚养孩子，我们面对怎么样的困境我们需要什么样的帮助，永远得不到他们的认识和重视，因为你没有information。比如最近很多柬埔寨的难民儿童被 遣送回国，犯了一点点偷盗就抓去送回Cambodia了。这些孩子在这生在这长，一句Cambodia话都不会讲，去那儿是很惨很惨的。当然我们的族裔还 没遇 到这个问题，但是这些孩子也是我们亚洲人中的一份。所以有人在 Congress 中要求政府不能把他们抓回去，他们父母都进了监狱，你让他回去找谁？这是很苦难的，十几岁的孩子，太不人道了。很多啊，已经一二百个孩子了。现在在华盛顿 大学专门有个项目在做这个研究。如果没有研究，社会就会无视这些可怜的孩子们！，就说研究是非常重要的，只有通过研究的知识是社会关心的，and carry weight; otherwise, it has no weight. Nobody takes it seriously。
所以，第一步我们要引起华人社区的关注，要积极的支持研究者的研究，要积极参与。不要说 Take time什么的，只要说要研究，我马上就去interview。因为你不去倾诉，谁了解你的困境啊？对不对？相反地，黑人特别厉害，你一做研究，他们都参 加。所以你看看，多棒啊，整个美国的funding一年接一年的，从60年代没有断过。所以说人家的孩子得到帮助，这是应该的。还有不要忘了，我们华裔子 弟里有很多实际上很多非常贫困的，是低收入。我们是两极化分布在美国，一个是PHD很高程度的教育；一个就是非常低的教育、通过家属移民从农村来的，还有 就是那种福州偷渡的。那是最被忽略的一群人，真正的“黑”人，很惨的，而且他们参加研究的可能性不大，怕暴露身份。我们现在的研究还都没有涉及他们，我们 涉及的是有合法身份华人家庭，有的是父母的教育才小学，有的甚至是不识字。实际在美国这个社会没有好的教育你 没办法获取很多信息以及很多服务。
哪怕是很多教育很好的家庭，像中等收入的家庭都会面临问题，他们也根本就没意识到我们的孩 子在家里还会有什么问题，出了问题就太晚了。最近有个新的研究表明，中产阶层家庭的孩子问题更严重，因为散居在suburban的白人的环境里，孩子交个 朋友通通是白人，所以他全会用白人的reference 来judge自己的父母，所以冲突更大。反而是中国城的孩子，虽然父母一天到晚见不着
面在外面上班早出晚归，可是他们只要一出门，去隔壁买东西就可以说中国话了，所以文化里面 的一些内心的 identity 就得到了强化。而我们住在白人区的家庭很多问题，非常严重。父母双方都在上班，平时花在孩子身上的时间也少，小孩上学的时候周围的白人更多，他觉得自己被 marginalized ，他一定要 Fit In。可是一旦Fit In很好了，回来跟父母就处不好了，就有矛盾。像这样中等收入家庭的父母应该更要支持研究。只有参加研究你才会意识到这些问题。如果你永远不参加的话，就 会出了很多青少年的问题后，你还会说怎么了？怎么我的孩子突然会这样？！最近一个家长跟我说，一天他的孩子就说：妈我要搬出去，“啊，这是怎么回事啊，高 中还没毕业，你要搬出去？你怎么了？” “我实在没办法忍受和你们生活在一起！”对这个妈妈简直就是晴天霹雳，我相信这个问题还是很普遍的。
另外不要忘了，华人移民已经有一两百多年的历史了，但是直到今天才真正提到研究的议事层 面上。一些华人作家都在写那些东西，像 Amy Tan，其实探索的都是这些问题，难道不是吗？这都是文化的冲突，这东西一代一代的看过来，但是很少很少引起主流文化的注意。我非常高兴看到像 HuaRenKids 这样的网站，我感到非常地 touched。因为你们作为家长，自发地意识到这是广大家长面临的而且长期被忽略的问题。我们这个funding其中有一条，非常希望我们去和社区联 系，所以只要我能够帮助的我都能是很愿意的。
HuaRenKids.com：本来在任何一个民族任何一个族裔里都有 generation gap，但是我们的是双倍或者三倍的，这怎么解释？
Dr. Jin Li：那种generation gap我们有专门名称，是常态，即任何一种文化都有的，所以这不是extraordinary problems，是有一些问题，每个孩子和爸爸妈妈都会有不和。明天在大会上你会看到 Dr. Ruth Chao 主持的研究，非常漂亮非常棒。加州华裔青少年对父母的爱，实际得到的程度跟他想往的程度中间有没有距离，就拿中国的孩子跟白人孩子做比较。有，都有，但是 白人孩子是常态，所有的白人孩子都有，到青少年时期都有跟父母争吵，这是正常，因为每个人都争吵，所以它不成病态。中国孩子呢，那个距离就大很多，比白人 孩子大很多，而且越大，对他们的内化心理障碍就越大。这么严重，什么叫内化心理障碍？Depression, Anxiety, Self-hatred, Self-denial, 就是我说的这种跟父母的隔离，conflict and psychological distance from parents, feeling isolated. 很多孩子觉得自己是low self-esteem. 这都是内化问题。而且我们亚洲人的很少有外化行为，象打人骂人搞破坏，反而那种还发泄出来了。而我们这种没有发泄全窝在心里。 [HuaRenKids.com：我觉得华人的孩子尤其特别可怜和痛苦，因为在其它的形象不佳的族裔里，他可以自暴自弃。但是华人孩子一方面有自己的 Self-denial和Self-hatred，另一方面社会外界对他的期待是很高的，you are Asian, you are Chinese, you are supposed to do well, 所以就造成了很多的情感分裂，很痛苦。] 对，非常的痛苦。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研究，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心理变化过程，还是我们有什么方式可以疏导家长，这都是研究探讨的东西。像我们现在跟踪小 孩子，从四五岁开始，不是到了青少年才有的，那么小就开始了。我们已经预测，if you do not do anything, 这个程度是越来越深，这是一方面。然后我们做出研究，一边做一边可以跟你们这种机构啊社区讨论，家长经常要被邀请来参加各种会议，共同探讨，诉说自己家庭 遇到的问题，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象我们刚才讲的那个学生的家长回答的不是很好吗？大家学来回去试试看，这就马上有效果，马上见效了！
HuaRenKids.com：我们读过你的一些研究论文，你讲了很多关于learning方面的东西。你能不能讲讲socialization前移的问题？
Dr. Jin Li：这个其实是全球的家庭包括白人的家庭都是这样的。随着知识的爆炸，我们没有办法，对小孩子必须很早就开始关注，十几个月的孩子就开始给他读书。其实 我们都在倡导家长这样。就说美国白人的孩子，当然其他族裔永远落在他们后面，白人的孩子当然就是中产阶级家庭做得很好，他的 adjustment 也很好，他以后长大后的工作什么都好，各方面都挺好的。但是少数族裔特别差，他们主要是 academic achievement 很差，主要是因为在前面的五年，这是跟我们移民无关的，前面这五年小孩奠定基础的。现在你看，我们这个funding机构都在推动Pre-K，要全部变成 public的，美国现在五岁kindergarten才上public学校。现在很多机构都说要把美国的教育提前一年，4岁的孩子进public学校免 费学习，这绝对是学术的作用和结果。这个在欧洲已经实现了，美国还很落后。
HuaRenKids.com：那这么说很多华人家长在孩子很小的时候把孩子送回国内去交给爷爷奶奶带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啦？
Dr. Jin Li：对，这是academic跟不上的其中一个缘故。纯粹从科学这个角度讲，我认为这是completely wrong。因为父母跟自己的孩子之间有依恋以及纽带的建立，这个对孩子身心打击很大，他只是说不出来。小孩子跟爷爷奶奶会很好，可是跟你会情感有断裂。 而你平白无故的把孩子的这种 Attachment断掉把他送走，你想我们吟唱的那首渭城朝雨浥轻尘，为什么千古绝唱，就因为它体现了人的友谊生离死别的那种内心的悲痛，但是又没办法 阻止，去嚎淘大哭的悲痛。你想一个孩子，从小生下来，被父母搂着长大，长到一两岁突然一下子跟父母分开了。你想我们离开自己的祖国，心里都有很多的痛苦挣 扎，何况那么小的孩子？可以用句话说，他这是（the whole world has just ended ）天塌下来了，他只是说不出来。他坐那儿看着你，就内心紧张，心跳得快，我们大人不知道，就说没事没事，回去就好了。这种问题不能再出现了，绝对不能这样 做的，你小孩子以后会有问题的，而且年龄越小、分开时间越长越糟糕。我为什么建议华人父母叫他们看书呢，就是把这个先弥补起来，不要犯这种错误，然后再来 对付因移民带来的问题。
网友:谢谢你的分享！如果每个移民来的家长都有幸能读到这篇文章的话，会从中受益。我们 移民来美国十七年了，当初儿子七岁，留在我父母身边，五年后才接来美国，再后来就发生很多冲突矛盾。现在他读大四了，与我们父母之间很少交流，用他的话 讲，没有共同语言，代沟。你的这篇访谈很好，我如果早几年看到那就不会走很多弯路了。再次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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