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为中国兵工事业奉献了一生的老父亲

来源: 瞎问瞎说于 2012-12-18 14:46:23 [档案]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次 (4283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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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瞎作为军迷在此潜水很久了，受益匪浅。才疏学浅，不敢乱插嘴，潜水为主，偶尔灌水。看到不少介绍为中国国防做出重大贡献的老科技人员为国家奉献一生，对他们都是无比崇敬，感慨万千，不由地会想起老瞎十多年前过世的老父亲。

老瞎的父亲少年时在四川因家境败落和兵荒马乱曾失学，大约在抗日战争时期和同学及几个堂兄弟从家乡走到重庆去半工半读补了初中高中，考上了当时国民党政府的一个免学费的兵工学校或是什么兵工大学，总之网上查不到什么线索了。他当时学的是机械工程，随后就在兵工行业工作了一生。先给国民党的兵工厂工作，解放后一家人迁到北京，进入当时的第三机械工业部从事火炮方面的研究设计，后来分出来成立了第五机械工业部，就是后来的兵器工业部。那时缺少专门的兵器工厂技术人员，老爸又是一贯努力学习进取，不知道什么时候，反正比较早期，被评为了个五级高级工程师，一个月将近两百元人民币，那时可算是一般人群中的高薪了（当时大学毕业生转正后每个月56块多，跟四级工差不多，要养一家人）。记得小时候，特别是因为60到62年大家都饿肚子的时候，因为老爸是高级工程师有特殊供给，印象深的是那时有特别供应的点心票和香烟。那时在四川老家有好几个表哥表姐因为家庭成分不好，她们的父母被共产党弄死了，我老父亲要供养我的那些表兄表姐们生活上学，尽管我父母当时的收入都不算低，也似乎日子总是过得很紧吧，老瞎小时候长得快，裤子短了就接上一节不同颜色的，没印象穿什么新衣服，玩具也都是父亲的同学来访时送的，三年困难时期尽管有些特别供应，记得父母总说没钱买，父亲抽烟，抽屉里都是一些劣质的廉价香烟，老瞎小时候玩烟盒都不愿意用那些包装，后来过了那几年，日子好过一些了，父亲抽的烟也变成了红牡丹，蓝牡丹，大前门之类的了。因为给国民党打过工，集体参加过国民党，历次运动都是日子不好过，文革中荣升“历史反革命，走资本主义挡路的当权派”，那时最令老瞎恐惧的就是时不时要填表，要填出身，那总是最尴尬的事情，任何好事都轮不上老瞎和姐姐们的。文革前，老瞎的奶奶和姑姑（姑父刚解放时以为自己身为开明士绅是安全的，结果回乡下时被弄死了）和我们一直生活在北京在一起。文革一来，奶奶和姑姑都因为地主身份被强行遣送回了四川资中乡下，尽管有我父亲母亲的少量资助，但最后都生活凄苦地终老那里，再也没有见过她们。尽管那时还小，仍记得，父亲每天回家除了写检查就是读英文俄文的技术书籍，不停地用外文做读书笔记。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父亲就被关起来了。记得有一天，父亲被同单位的造反派同事押回了家，好像是个星期天，造反派让我和我姐姐们加上我妈妈靠墙站着，说:"老游欢迎我们到你家看看。"话音一落就和十几个造反派把我家三间屋子翻了一个底朝天，结果也没翻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就看一个大汉拿着找到的两个很细小的金戒指给我妈妈看了一眼就装进自己口袋里了，老妈妈一声也没敢吭，眼睁睁地让他拿走了，记得之前妈妈好像说过没办法时这可以用来换口饭吃的，这下也没了，翻出了一个银行存折，记得只有一两百元存款，造反派就追问妈妈其他钱哪里去了，你们两个人工资这么高，家里破破烂烂的一定有存款藏起来了。解释说要供养那些表哥表姐也过不了关，最后什么也找不到，没什么钱也没有任何旧时代的反革命证据，然后就走了，老瞎和姐姐们都被吓傻了，还好没被殴打。

再后来，父亲被停发工资，每个月仅发40块生活费。然后被驱赶到了河南南阳的五机部干校，我跟二姐和妈妈也被赶出了北京去了河南叶县的四机部干校。后来知道，父亲在干校每天被批斗，还要从事很不擅长重体力劳动，几年过去，老爸居然靠一本德文版毛主席语录和一本德汉词典自学了德文，他的英文是上学学的，据说高等数学和专业课当时都是美国回来的教授用英文讲的，俄文是在五十年代自学的，德文是利用干校劳改间歇学的。被从干校放回北京重新工作以后，废寝忘食，在家里除了吃饭睡觉永远是在读书写东西，中国兵工行业的标准基本上是在他手下一点点建立的。当时没意识到，后来才注意到老爸的读书笔记都是俄文或者德文写的。老瞎没上过高中，77、78年考大学的时候，老爸很希望帮助我一下，可是由于工作太忙，加上中学的东西已经年代太过久远了，就让老瞎自生自灭了。还好，78年老瞎从管子工变成了大学生。

父亲一生谨小慎微（也没少被共产党挤兑），努力工作，身体不好，也永不停息地学习工作，一生无名无利（网上除了那些大辞典几乎查不到什么痕迹），直到老瞎来美，后来回国参加老爸葬礼才听说，在抗美援朝期间，尽管中国当时工业基础超级薄弱，在抗美援朝初期，依据缴获的美军无后坐力炮，在很短时间内父亲和同事们就山寨出了中国自己的无后坐力炮，供应了前线，志愿军总算有了自己的反坦克直射火炮。退休后也从未停止工作，编撰了很多部兵工专业的大辞典。尽管估计没什么人看，也是留下了不少知识和经验。老瞎不孝，父亲过世的时候（夜里睡过去了，也算善终）没有尽孝身旁，一辈子遗憾，愿老人家在天之灵安息。

老瞎对不起老爸，老爸靠自学都熟练掌握了聋哑的俄文德文（能读写不能听说），老瞎有点像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远不及老爸聪明，来美直到工作半年后好像才把鹰文鸟语真正弄明白一点。惭愧啊！！！

谢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