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

来源: 愫心小筑 2011-05-25 18:57:19 []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0 次 (80407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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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女孩们的营帐被安排在帐篷区的中心位置,篝火晚会不欢而散后,在一片尴尬的氛围中,大家没有在营帐内多聊,临睡前领队检查好是否熄灭了所有火苗后,除了被安排分时段守夜的男生之外,大家都安静地睡下了。
我将除了睡袋和枕头之外的其他零碎物品收拾整齐,把背包搁在脚边,虽然闭上眼,却始终没有睡着。
不过片刻,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我睁开眼看向来人……
“还没睡?”他进来时带着属于这个季节的寒气,鼻间的热气弥散在冷冽的空气中。
我点头,“知道你会过来。”
他抿抿嘴,高大的身子压下来,将我按在怀中,两个人包成一团球抱在一起,却没了往日的甜腻,默契十足的没有谁主动先提之前的事情,只是不着边际的拉扯着话题。
但该面对,总是要面对的。
我抬起头,伸手去触摸对面那张常常让我疼痛的年轻的脸,沉默了片刻后,轻轻唤了声“西顾”,又停住。
有很多问题盘旋在脑中,但我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他半阖上眼,脸慢慢蹭了蹭我的掌心,“那天晚上我一夜未归是去附近的吧台喝酒,出来后遇见了楚翘……”
我“嗯”了一声,音调平和。
他神色有些尴尬,“后来她对我说了……一些话,醒来时我人在花圃的凉椅上。郝萌,虽然那晚我很愤怒,但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我低声接续道,“……所以今天下午捡柴火的时候,你是去当面拒绝她?”
他微一颔首,拉下我的手轻轻吻了吻,凑过来仔细观察我的表情,“你生气了?那条腕带也不是我给她的,刚刚看到时我也很惊讶,若我事先知道,我就不会任由她——”
“行了。”我打断他的话,顿了顿,又道,“你的腕带是何时掉的,你总该知道。”
他生怕我不高兴,乖顺的主动道,“……是那天晚上。”
话题越来越逼近核心,我几乎想放过他,也放过自己,像往常一般不再提了。但我的嘴却不受控制的吐露最后一句话,“楚翘后来说的那些……”
他迅速道,“只是我那晚的气话而已。”
我看着他不欲多谈的模样,有些问题梗在我们之间太久了,为了维系这段爱情,我们都变得太过小心翼翼,不敢触及,压抑了彼此的性情去妥协。但回避,并不表示问题就会消失,反而让我们背负得越发辛苦。
“……这段感情是不是让你觉得很累。”
他凝眉,沉默了片刻后别开目光,“我们以后会好的,现在别问那么多……”
他没有否认。
我从小照拂他,十年了,我是那么熟悉他的性子,怎么会不知道他便是默认了。
我想也许自己真的是一厢情愿了。当初两个人为什么会那么坚持要在一起?
我一直以为只要自己更努力点,再努力点,迟早可以走到我们所期望的幸福结局。这些日子我常常在想,若是西顾来不及做的,我便先弥补好了,若是西顾赶不上距离了,我便先铺路好了,若是怕西顾委屈了,我便先委屈自己好了……
我从来没想过,若是西顾累了……我又该如何是好了?
如果爱情让两人都身心俱疲,那还要不要继续走下去?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也许是彼此都太过小心翼翼了吧,我也竟没发觉他一直以来也在压抑着性情,和我一般在爱情中失去了原貌。我在忍耐他,未尝他就没有用他自己的方式妥协过。但这些是不够的,当最初的激情过去,问题一个又一个出现,我们都努力不看不想,努力想维持两个人的世界,虽然彼此都深深感觉到了难耐的重负,却捂住双眼,如何也不肯去正视……
终于,问题如雪球般,越滚越大,等到我们想解决时,却发现两人之间不知何时被划下一条深深的鸿沟,我与他各占一端,想抵达对方的身边,却发现自己如何也越不过去了。
“西顾,”我犹豫了很久,慢慢地道,“如果你也觉得累了的话,我们是不是……是不是该……”这是我第一次谈及这个问题,几次张嘴,几次艰难的开口,却如何也说不出那个词。
西顾蓦地变了脸色,起身攫住我的手,“你想说这些话已经很久了吧。”他眉眼压得极低,眼中充斥着骤燃的怒气,沉冷地道,“其实你早就已经忍耐不住,早就存了这个念头了对吗。”
“我们之间出了问题,我觉得不能这样……”
“那么你想怎么样?”他咄咄逼人。
我在他压抑而愠怒的目光下沉默了几秒,道,“我想我们……还是先冷静一下,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好吗?”
他没有接话,气氛却在同一时刻被推到压抑的最高点。
他几乎是不敢置信地瞪着我,盛怒之下他忘了还攫着我的手,被他攫住的手腕几乎要被捏碎了,我痛得忍不住吸了口气,他蓦地松开我的手,俯首盯着我久久,突然猛地起身撩开帐篷,冷漠地丢下一句,“随便你!”
转瞬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怔怔瘫软在原地,冬夜的寒气从大开的帐门外渗入,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反应过来,身体冻得有些僵硬,我起身去拉上帐篷时眼前又是一阵阵发黑……
扶着额闭上眼等那一波熟悉的晕眩过去,我突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是不是都错了?
从头到尾,是不是我太执拗太一厢情愿了?
我也同样很累了,每一次出现问题,争吵,妥协,而后再一次出现问题,又一次争吵,再次妥协,如此反复几次之后,索性就通通妥协,或者视而不见。
每个人都说我们会分开。
当初用了那么大的勇气,才和他走到一起。我不想分开,我怕回不了头,我怕若离开了他,日后再遇不到让我这么深爱的人了。我为了我们的将来做了许多计划,我正在朝着那个目标努力往前走……
刚开始还有激情支撑着,可随之而来的问题却应接不暇,我怕他会后悔,却也慢慢开始焦虑,彷徨,怀疑,不安……心生怨意。
我最怕的是,有一天连自己也后悔了,却找不到来时的路。
没有在最好的时间遇见的两个人,却想着永远携手走下去,总是让人分外难过。
第二天一群人打算下山后到附近的室内温泉馆小憩一天再回去,我原本有3天假期,刚好可以再陪他一天。
但隔天西顾便一个人走在前面,他的速度很快,态度也极为冷淡,几个凑上去的同僚都讪讪吃了闭门羹,不敢再唤他。
我平时坐久了办公室,不习惯走山路,远远被甩在后面。对于他们而言,我只是一个陌生人,也融不进他们的团体。我头还有些发晕,被孤立在一边的感觉很糟糕,此时我甚至在犹豫还要不要继续再跟着他们去温泉馆,下山后直接打车回去好了……
因此突如其来的电话对我而言简直是及时雨。
林总紧急打来索命连环call,山上收讯不好,费了好大劲儿才听清,原来是之前筹备的拍卖会流程出了岔子,我是策划人,必须亲自去现场。
合上手机跟领队说了一遍,我转头看向西顾,迟疑了下,走到他跟前把原委说了一遍。
他淡淡地道,“是不是挺开心,终于有借口能离开?”
我竟有几分心虚地窒了下。
他背过身,不再看我。
坐上计程车离开时,我回头眺望他的方向,车子往相反方向驶去。
忽然想起许多年前的自己,也曾经痛哭失声,一路驱着计程车在他的校门前不住徘徊,最后踏上前往上海的列车。
那时候的自己忍痛斩断了两人的牵绊,原以为就这么结束了,却是如何也想不到数年后,自己又再度将故事写下续集。
和当时不同的是,那时候的我是被动离开,今天的我,却是不堪重负主动求去。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爱情会变成这样,是什么让我们变成这样?
我找不到答案

第六十一章

“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
“哎?”我皱着眉正在筛选商家名单,头也不抬地道。
林总倒是有闲情和我磕牙,“是因为和男友约会到一半被叫来,心情不佳?”
我暗暗苦笑,没有搭话。
他也识趣,见我不欲多谈便安生的继续和我一道筛选名单。
学生街从内部认购开始到项目开盘,借着铺天盖地的报纸媒体宣传和明星义卖,此前已掀起两波小高 潮。在高峰之时若不悉心维持市场热度和关注率,那么将后继无力,极易形成冷淡期。
广告炒作这东西,就是在一段时间之内,不断豁出钱狂轰滥炸,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前期投入不能轻待。趁着这波热潮还未退,同时为开盘积聚人气,做铺垫,借着东风,我们最后一波攻势便是旺铺拍卖。
在房地产价格指数日趋走高的形势下,投资小商铺相对收益大于风险。我们的主攻便是这部分的中小型投资者。
趁热打铁,拍卖会定于隔日早上9点,于拍卖会第三天隆重开盘。
在拍卖会之前的嘘头做得够足,只是筹备工作着实让人头疼,晚餐叫了外卖,继续加班加点到九点才回去。
不想,才刚出公司没多久就被罗莉截住了。
“冷死了,我等你等得都快成化石了。”
我惊讶道,“这么冷的天气你还不回家让你老公给你暖床,跑来找我做什么?”
“别提他。”罗莉皱着眉,一张美艳的小脸难得板得一塌糊涂。
于是我知道这小两口闹别扭了,“你们俩平日好得蜜里调油,他不是什么都依你么,这次是什么地方犯着你了?”结婚后罗莉那口子叫人大跌眼镜,简直媲美二十四孝男人,婚后没半年她就辞了工作,安心在家被好生伺候着。
“别光顾着说我,” 罗莉撅着嘴,上下打量我一番,不答反问,“你家的小鬼是怎么养你的,怎么一次见你比一次瘦。”
“没,”我摇头,“是最近忙案子,他待我挺好的。”
“挺好?挺好?”罗莉的小手在我腰上脸上戳来戳去,仗着比我高些猛一下来个熊抱,我还没反应过来,她一把将我的头塞进她越发雄伟的E罩杯前,“我们是不是好姐妹?是好姐妹对我嘴硬什么,你那脾气我还不清楚。”
我努力挣扎着在她的E罩杯前抬头,“罗莉,最近你男人把你养得不错……”胸前更加波澜壮阔了……
她脸一红,一把拉住我的手,“别想扯开话题!走,我给你好好补补,咱们边补边逼供。”
被一路拖回罗莉家中,她男人出差,但冰箱里乌鸡啊炖品啊,应有尽有。
罗莉围着围裙霸住厨房不准我进去,坚持要亲自下厨为我补身。
盛情难却,我只得无奈地笑看她笨拙的挥舞着锅铲,一展身手……
“唔,味道竟然不错。”我翻动着烂成一团的鸡肉,虽然卖相不佳,但还是挺入味的。
“那是。”罗莉翘起尾巴,坐在我身边看我吃,突然疑惑道,“奇怪,怎么大半天了都没听到你男人的来电?”
“你以为我们是你,恋爱那会恨不得时时黏在一起,一天到晚电话就没停过。”我不易察觉的顿了下,放下筷子淡淡的道。
“这样也好,”罗莉并不知道我和西顾已经住在一起,开心道,“没有他来碍事,等会吃完饭你就别回去了。”
我犹豫了下,转念想想西顾现在该正和同事泡温泉,就算回去家里也只有我一人,倒不如陪罗莉唠嗑一晚,于是便点头答应了。
就像少女时期的卧铺谈心,相互依偎着躺在床上,拉上灯——
黑暗赋予了内心软弱和倾吐欲。
我一点点开解她,也一点点被挖开心底的迷惑。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罗莉道,“他有考虑过将来么?”
“嗯……大概有想过。”
“什么叫大概?”她蓦地翻身而起,“郝萌,你该不会也跟着那小屁孩犯傻吧?”
“……”我背过身,“你别瞎嚷嚷。”
罗莉在背后急得哇哇叫,"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你别想太多。”
罗莉背后灵一般趴在我身后,“你对我说实话,别以为对我装自闭就能混过去,你们最近是不是出问题了,我一看到你就觉得不对。”
我无奈,被她闹得受不了,半晌只得转身面对她,斟酌着轻描淡写道,“……是有些不愉快。”
“究竟出什么事情?”她见我应了,却是更担忧,也对,依我的性子,若不是问题真难以收拾,我也不会开口应和。
我沉默了下,淡淡道,“没什么。”并非不想谈,而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还想再说什么,突然电话又响起,加上晚上被按掉的五通来电,罗莉拿乔是一等一的狠。
模糊记得婚礼当天,新郎似乎是一个冷峻霸道的男人,联系电话那头此刻正在温言低哄着的男人,对比西顾,不禁让人有些失落。
罗莉捂着话筒让她男人又哄又宠了大半天,挂上电话后还不住嘟囔着“烦人”。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若有一天他不“烦人”了,就该轮到她烦了。
我见她眼尾眉梢春情荡漾,打趣道,“不生气了?”
她合了手机,皱皱鼻子不好意思道,“他订了明早的机票,都说我已经不生气了,他还是打定主意要赶回来。”
“看来他很宠你,我该放心了。”当年他的”前科“,可让我忌讳了很久。
罗莉还在拿乔,“他惹我生气,哄我不是理所当然的,再说,男人不是本就该宠着女人么。”
我心中却是有几分酸涩。
“怎么了?”
我摇头,面对罗莉的疑问,我不敢回答。我习惯了先哄着他,委屈自己,两人在一起,也多是我宠他让他。但,既然当初选择了他,我便已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曾经我以为自己能承受,但一次次的争吵,妥协和退让,却让我日益疲惫……
当看到她的甜蜜,同样是争吵,想起那个男孩冷漠离去的背影,我忍不住有几分心酸。
“萌萌,”罗莉在黑暗中轻轻抚摸我的脸,“你已经有很久没有和我谈心事,每次问到他……你总是微笑着说‘很好’。你现在,真的很好吗?”
我默默的将脸贴在她手心。
“……是不是真的很辛苦?”
我半晌,轻轻点头。
罗莉低声道,“……我真的很担心你,不要总是勉强自己,谁都有示弱疲倦的时候。萌萌,如果……真的不行,真的很辛苦的话……”
我没有答话。
“萌萌,你不是老妈子,女人都希望有一个能放心依靠,知冷知热的丈夫,而不是一个还需要你照顾迁就的小屁孩。”罗莉道,“当初你说要选择他,我以为若只是年龄的差距倒也就罢了,他小归小,但若是能体谅你,懂得照顾你,那么年龄也不是一个难以跨越的阻碍。但现在……我看到的,却不是这样。”
“这一年,你很拼,每次找你你不是在开会就是跑工地,”罗莉拉住我的手,“你没发现你把自己的身体糟蹋成什么模样,去年你身上还有几两肉,现在和你躺在一起,不小心碰到时都咯得慌,对着我们,你的笑容也越来越勉强……这些他都没发现吗?萌萌,爱情不是这样……现在这个女强人,这个老妈子,究竟是你想做的,还是他让你成为的?或许他需要的不是一个情人,压根就是个任劳任怨的老妈子,而你就随他起舞,任劳任怨的做他的老妈子,爱情哪里是这样?你就等着他顿悟,等着他成长,你就从没想过哪天他顿悟了,发现真爱了呢?你这些耗在他身上的年华岁月又该怎么办?”
爱情不是这样……
钟意也曾说过一样的话,郝萌,现在的你真的还是你吗。
我闭上眼,“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冷静的思考一下……”
我想起少女时期,我曾在那个灿烂美好的年华憧憬过一段爱情。
那时候的我是那么执拗的相信,爱情就是和最期望携手的人,在一起。
如今年华已逝,我睁开双眼想去看期盼着携手的另一个人,才发现,我连原本的自己都找不到了……

第六十二章

第二天的旺铺拍卖我一早便到场。
许多人被电视剧偶像剧忽悠了,以为策划一场活动仅仅只是把设计方案一公布,其余人按部就班就行了,但现实并非如此。任何一场活动都存在着意外和变数,同时人员协调,细节上的资料准备都教人头大。
好不容易熬到了拍卖会结束,中国人都是在饭桌上谈生意,其后的觥筹交错还有庆功宴更是折磨人的耐性。
拍卖会后的酒席上我前后跑了三四趟洗手间,随身带着的帕子上满是酒味,宴席后期喝酒时我都是口里含一半,边找机会,不着痕迹的将另一半吐入帕子中,等帕子都吸满了再去洗手间冲洗拧干。
今天一整天都在跑,难得坐下时,空腹和各个投资商拼酒,身体实在吃不消……
林总看了我一眼,后面几乎都由他来挑大梁,等酒席散场后,林总让司机开车,送我回去。
我胸前一直在翻腾,难受的弓起身靠在椅背上不想动。
“我还是送你上去吧。”车停了,林总看我半天没动,径自搀了我的腰,推门下车。
我脑中正晕乎着呢,迷迷糊糊的靠在他肩上往外走。
蓦地,右手突然被大力一拉,身子震颤了下,跌入一个紧绷冷硬的怀中。
耳边一个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响起,“不好意思,我是她男友,麻烦你送她回来。”
听清了声音,我顿时僵直了身子,他用力环住我的肩将我带上楼梯。他的动作毫不温柔,脚步极快,行走颠簸间,我胃里翻腾地更厉害,终于忍不住在楼道上推开他,俯身半跪在垃圾桶前吐出来……
身后只听到粗重的呼吸声,西顾没有说话,也没有安慰,站在一边等我吐完后递给我一包纸巾。
我接过来擦干净,脚下虚软得几乎快站不起来。
“这是第二次了。”
他的声音从身后冷冷响起,“每次看着自己的女朋友深夜被别的男人送回家,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我抬起头看着他,心中突然涌上一股倦意,‘对不起’这三个字无法像往常那般吐出口。
“这次又是为什么。”他道。
“工作上的酒宴应酬,”我扶着额,“西顾,我现在很累了,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再争吵了。”
他如困兽般盯着我,“萌萌,我从不想跟你吵,但你能不能也给我相应的安全感?”
难道我做得还不够吗?
“那么你究竟还要我怎么做?你要我怎么做你才会满意?”
他扬起声打断我,“想说这句话的是我,你究竟要我怎么做?你希望我怎么做?我可以从今以后不再看别的女人,我也想尽快去工作,我不想再看到我的女人像今天这样……”
“这只是工作!”我皱起眉,眼前摇晃得厉害。
“好的,工作,你总是有很多工作,你什么时候能把目光放在我身上而不是总是开口工作闭口工作。”
“以为我喜欢这样?”我忽然觉得一阵悲凉,我已经宠坏了他,让他看不到我的牺牲,将我的付出视为理所当然。借着酒劲我忍不住冲口而出,“如果你能给我安全感,你以为我拼命工作又是为了谁!”
话出口的刹那,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真说了出来。西顾的自尊心极强,听到我的话他脸色一白,定定看了我片刻,不发一语的转身下楼。
我下意识想追上去,“西顾——”
情绪激烈起伏之下,眼前霍然被黑暗主宰。
“……郝萌,萌萌……”
我是被罗莉的唠叨和哭骂声吵醒的。
见我醒来,她惊喜交加,“萌萌,你怎么样了?还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我有一刻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慢慢,鼻间充斥而来的消毒水的味道让我回过神,环视周遭,不自觉地道,“……他呢?”
“你是说任西顾?”罗莉愤愤道,“要不是昨晚我想想还是不放心,临睡前给你打了电话,还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体竟然糟糕成这样。他人在外面,我倒是想问问他,我家萌萌好端端的交给他,还不到一年,贫血,神经衰弱这些毛病是怎么来的?”
我抿着唇,“……都是些小毛病。”
罗莉狠狠瞪了我一眼,“积小成大,这些都是累出来的。你这种情况持续好一段时间了吧,像今天这样突然晕倒不是第一次,你还想玩命的话你就继续拿身体拼,以后也别再认我这个朋友了。”
我垂下眼,没有再作声。
“萌萌……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这样多难受。”罗莉道,“这次你听我的,先跟西顾分开一段时间……如果他真的是你的良人,真能照顾你,到那时……”
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我和她都知道,就算西顾真的有成长那一天,我也等不起,我怕我等不到那时候。
我隔天出院,原本下午就可以走了,但罗莉不放心,这次她真被我吓坏了,硬是要求医生把我全身都检查一遍。
出院那天我在医院大堂又见到他,这两天他没有回家,身上还穿着那天晚上的衣服,唇上的青须薄薄地覆了一层。
罗莉拉着我的手像躲瘟疫般快步从他身边走过。
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我看到他拿着我的病历单,他低着头,没有看我。
我们就这样,匆匆走过了。
后来?
后来直至隔年春,他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从未料到我们之前会以这样惨烈而无声的方式收场。
我有时会想起他,不同阶段的他。
我看着他一步一步,从一个霸道嚣张的孩子渐渐走向了成熟,他所有青涩的岁月都是我陪伴着他度过。我曾经爱过这个少年,遗憾的是,我看不到他为了另一个女子成熟的时候了。
真可惜,他永远也感受不到这对于我的意义。
18岁的我觉得爱情就是一生一世,28岁的我发现,一生一世的并不一定就是爱情。
于我而言,与他这短短一年,就已经我的是一生一世了。

第六十三章

我很想忘记你,却又害怕真的忘了你。
当初多么勇敢才爱上你……
多么勇敢,才放弃你。
也许当真是情场失意职场得意。
春节后借着林总的光,我再接两宗案子,算是在业界站住了脚跟,四月中旬Beata也回台湾结婚了,在她的强力保荐下,交接半个月后我顶替了她的职位,升为分公司的销售经理。
升职当天我豪气万千,请整个销售部下馆子。席间,刚进公司的小姑娘们也借酒壮胆,三八兮兮地问,“Beata姐也结婚了,不知道经理什么时候好事将近?”
我不动声色的呷一口酒,避重就轻,“别担心,到时候不会忘了通知你们。”
这些年,身边的朋友同事结婚的结婚,离职的离职,部门里只剩下我一个大龄未婚的女高管了。
回家后对着镜子左右端详了一会,算了算存款,想了想未来,我告诉自己,这世上,谁没了谁,日子还不是一样过。
情情爱爱这东西,我尝过了,也尝够了,该老老实实的去过柴米油盐的生活了。
罗莉的情绪很高昂,从年前她就开始兴致勃勃的拉着她男人打听身边所有单身雄性生物的资料,热心的三姑六婆更是不会缺。
爸妈心急火燎,春节后电话频率从三天一通,上升到几乎一天三通,恨不得把我打包快递回去结婚,再不就把那些所谓的青年才俊给邮寄来上海。
我漫不经心地扒拉扒拉手上几页男方的资料信息,罗莉客串我的狗头军师,恨不得我给我挑一个旷世好男人,迅速点燃我的第二春。
“你认真点,仔细挑挑,千万别错过了好对象!”她用高喊着“跳楼价!清仓大拍卖”的热情促销口吻整天在我身边打转。
我只得苦笑了,当然不会真的那般挑挑拣拣,我有自知之明,又不是八点档的肥皂剧,先不提那些青年才俊三高男人真的会去相亲,还能看得上我,我把心态端平,已经做好被挑选的准备,顺其自然就好。
“不要这么消极,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搞不好你会遇上真正的Mr Right。”
我无奈的戳戳她的E罩杯, “我不是消极。”
我只是很清楚,我的热情已经被耗光了。不是不想再付出爱情,只是丧失了再次制造爱情的能力,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再去爱一个人了。
我曾经爱过一个人,虽然只是空弹一曲,与他之后我不会再有完整的爱情了。就算现在再喜欢一个人,我也会有诸多保留,小心得不让自己受伤,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奋不顾身。
我只想寻找一个能和我平静渡过下半生的人,我会和他结婚,或许会生两个孩子,一起奋斗着买一座房子,如果经济条件允许的话,我希望能快点存够钱换一个薪水没有这么高,但是更轻松点的工作……
对于罗莉所说的爱情,在我看来并不太重要。
罗莉沉默了片刻,挨着我的肩,“萌萌,你是不是还在等他?他已经蹉跎了你十年,现在还风华正茂着呢,早把你当昨日黄花,你别再那么傻了……”
我摇头打断她,“我知道的,我等不起。”
钟意在知道我恢复单身后半年内飞来上海两次,每次停留时间一周左右,对于我们现在的职位身份而言,已经非常难得了,每一次休假的前提是连续加班近一个月,把工作全交代安排好了,才能出行。
一开始,我并非没有考虑和他尝试着去交往。
但不知为什么,等到真的面对他,把他当做未来的孩子他爸来看待,却总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和罪恶感。
长久以来,他总是以一种蓝颜知己的形象出现在我的身边,温和而不带攻击性,我习惯将他当做吐露心事的好姐妹,他是世上最了解我的人……
男女之间因为差异和朦胧才有了好奇与追逐,也许在他面前我太透彻了,所以我始终无法和他成为情人。
钟意第二次走时似有所悟,他认真的懊恼道,“当初就该保留点神秘感,到底是距离产生美啊。”
我低笑不语。
他俯首看我,搓着下巴,“反正你还没结婚,再让我尝试几次,指不定哪天你就突然来电了?”
我点头,“不只是电,还有九天玄雷呢。”
他握了握我的手腕,“女人还是丰腴点漂亮,成日像男人一样上山下海的奔波,倒不如跟我回F市?我部门底下还缺个主管,你就先委屈一年,你是老资历,有股拼劲儿也够勤快,一年后表现不错,我给你保驾升职了。”
我抽回手,笑道,“您这是挖墙脚啊?”
“对,挖的就是你了。”
我认真考虑了下,摇头。
在职场上摸爬打滚了这么多年,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不是什么机会都要上,要量力而为。你在原来这个熟悉的位置呆久了,别人看到的是能力,贸贸然换了一个陌生的位置,看出的常常是无能,结果连退回原来的定位都不可能。
当然,若是靠钟意一路护航保驾,并非不可行,但若要这样的话,我宁愿自己再度从底层做起,也不想失了我的本心。
空降兵和关系户是我最反感的,己所不欲,我也不愿施于人。
钟意见我的态度坚决,吁口气,“算了,你有自己的打算我也不会勉强,也勉强不来,不过你若是累了,就别再逞强,女人偶尔示弱并不一定就是认输,男人总归喜欢温柔点的女性。”
我充分配合他服软,“好吧好吧,我不会再亏待自己,大爷你就少啰嗦吧。”
他很是受用,这才拉着行李满意的回去。
第六十四章

很快,第一次相亲的时间敲定在周五晚上。
我难得利用职权提前下班,去洗手间补妆。
相亲看的是眼缘,工作家境这些外在条件双方一开始就筛选好了,因此经营的便是内部交流。
两个陌生人第一次见面,并期待着能有进一步的发展,第一眼的印象非常重要,然后便是看双方是否有共同话题,性情能否合得来。退一步说,就算我本身并不期望爱情,但慎重的对待细心装扮也是给予对方的尊重。
化好淡妆,换上刚买的鹅黄色暖色系短裙,松下挽了一天的长发,用啫喱定好型。虽然不知道对方喜欢什么类型的女性,但相亲的最终目的就是结婚,因此打扮往端庄淑女的方向走总是不会错。
我和罗莉到场时才发现对方也带了女眷。他比我大三岁,事业单位,有车有房,肤色偏黑,看上去挺老实稳重。
我们互报了姓名之后他就沉默下来,不知道是个性偏内向还是对我不太满意。
反而跟着他来的妹妹很热情,在包厢冷场的时候努力炒热气氛。
“郝萌姐,”一知道我是广告公司的,她立刻45度仰望状,“你们工资又高,每天光鲜亮丽的去上班,还能经常和那些经理老总们一起参加酒会,好羡慕哦……”
闻言我只能默默的太阳了,国内的偶像编剧们是要活生生逼死我们啊。每次和公司同僚看到电视上那些男女主角们牛气哄哄的把策划方案一提交,就没他们的事了,更离谱的就是剧情里常常出现女主们珠光宝气美艳动人的策划完活动,转身还能邂逅英俊多金的白马王子。
要知道每次做完活动我们都是一副完美的灰头土脸打杂状,双眼通红,手握两部手机几乎没停下过,一整场喊下来完全声音嘶哑,若不是胸前挂着那块工作人员的牌子,怕是直接被丢出会场了。
“工作这块……只能说甘苦自知。”对着小姑娘的星星眼,为了维持住形象,我还是含蓄的道。
“你们跟客户都是在宴会上打交道的吗,平时除了谈客户写策划之外,你们就可以自由的HAPPY了?”
为了不把相亲会搞成生意经,我只得避重就轻道,“差不多吧,在谈客户前我们还要收集资料,谈完后再总结方案。”奋斗一夜第二天去提案时,通宵的上烟熏妆,上不了的带墨镜,客户部的要多OL有多OL,创作部的要多艺术有多艺术,怎么装Bility怎么来,不然怎么对得起那些被电视剧荼毒的大众们的期待呢。
上菜后,小姑娘照样叽叽喳喳,虽然她哥哥闷不吭声,但她一个人也能把气氛炒得热火朝天。
我拾起筷子,菜色还算丰盛,但我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他的手吸引了,他两手的小拇指指甲都留得极长,吃田螺的时候捻着个兰花指……我霎时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翘起的兰花指上,食不知味。
罗莉在吃完饭后朝另一个小姑娘使了个眼色,两人很快退场,包厢内只剩下我们两人。
他不开口,我只得尝试主动挑起话题。
他三两句匆匆敷衍完,结账后开车带着我随便在附近兜了一圈,不到2个小时就各自回家了。
虽然事先做了心理准备,但老实说,对于这一次的相亲我实在很难违心说满意。
周末他发来短信约我出去,我想了想便答应了,也许那天彼此状态都不好,还是再尝试一次吧。
结果等到我打扮好了,临出门前半个小时,他突然打来电话说家中有急事,我只得无奈应和了,把时间推到周三,可等到周三这天,他又说公司要加班,没有办法。于是时间又被推到了下周末……
周末这天他终于到了,但迟到了大半个小时,吃完饭不到一个小时便送我回去了。
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后我没有立刻下车,而是坐在车内心平气和的问他是不是对我不满意?大家都是成年人,可以直接摊开来说。
他犹豫了片刻终于对我吐实了,“你是个好女人,是我的问题。”
原来他本身已经有了女友,但家里不喜欢,逼他去相亲换人,他拗不过,所以几次刻意刁难,希望我知难而退。
我听后只是静静的问一句,“那她知道你出来相亲吗?”
他有些尴尬的道,“……知道。”
我淡淡道,“既然你喜欢她就不要让她伤心,为什么不拒绝相亲?”
他有几分讪讪的没答话,我直接推门下车。
其实我愠怒得并非是他欺骗了我,而是他的态度让我不齿。
一个有车有房可以自主的成年男人不比其他情况,若是真心想拒绝不会没有办法。或许随时寻找备胎是男人们所谓的精明,但我对这种精明敬谢不敏,唯一庆幸的是,我并非是他的备胎人选,没有在不知情下伤害到另一个女人。
下半年我陆陆续续又相了数个人选。
不是没遇上条件形象好的,但对方没看上我,剔除掉不停抱怨当代大学生素质每况愈下 ,大谈黑格尔的大学教授,撇开不管我是不是在忙一拿起话筒至少要哈拉两个钟头以上的部门主管,剩下的男人我明白他们的心思,虽然我的条件可以算优渥,但与高职位高资薪对应的是我的年龄。
现在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到处都是,条件比我好的男人到了这个份上也不一定想委屈自己找个大龄女强人来管着。比我条件稍逊的,则是觉得女强男弱让他们倍觉压力。
最后剩下近日交往的居家型男人陆纡,机关单位,性格很温和,互换了手机号码和QQ之后,大概一周见一次面。
仔细总结了一下,发现从小到大,除了西顾之外,我所交往的男性都是倾向于温和不带攻击性的类型。
虽然少了点激情,但生活还要多跌宕起伏?这样平平淡淡的日子也正是我所期望的,那些曾经的惊涛骇浪我不敢去想……
又怎么敢去想?
我努力让自己忙起来,把工作和相亲塞进脑袋,让自己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去想念,我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做到了。从一开始的心如刀割,到最后的渐渐麻木。
分开近一年,他全无音讯,像是从未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搅乱过一池春水。
就这样断了联络未尝不好。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有着那么糟糕的个性的少年,竟诠释了我对于爱情的全部期待。
“郝萌,”陆纡接过我手上的包,难得在看完电影后约我去压马路。
他是个生活规律得近乎古板的人,每周固定在周六晚上七点约我吃饭,看完电影后开车送我回家。
罗莉旁侧敲击几次我们的约会模式后摇头直叹我们俩无趣。
无趣不无趣我倒是没有太多观感,我最满意的就是他不会在吃饭时大谈工作炒股或者是学术之类来影响食欲,同时也不会太紧迫盯人,一周4,5通的电话让我觉得很放松,不会像上一个男人那般频繁得令人困扰。
出了商场上天桥时人潮十分拥挤,他突然握住我的手,不让我被人流冲散。
我怔忡了下,反握住他,忽然毫无预警的想起另一个蛮横的扣住我的手腕的温度。
霎时百般酸涩苦楚涌入胸臆,我措手不及,热意熏红了眼眶,
他凶蛮霸道的眉眼,凌厉却热烈的眼神,微笑时翘起的嘴角,害羞时低垂的长睫……夜里翻身抱住我的温暖。
我努力压抑住汹涌的思念,却突然被一个闯入视野中的背影打破。
那熟悉的微驼的背,双手插在口袋里的角度,胡乱翘着怎么也梳理不齐的头发……
我曾经想过,如果有一天我们在路上重逢,也许那时候彼此身边都陪伴着另一个人,我会平静的露出笑容打个招呼。
就像遇见多年不见的友人那样,熟悉又疏远。
而后最好能迅速的擦肩而过。
因为我害怕,怕你将来遇上比我更好的女人,你不会再怀念我。
怕你察觉我的笑容是那样勉强,会发现我其实是那么的难过……

第六十五章

“怎么了?”身边的男人疑惑道。
“没有,”我有一瞬间失神,而后低下头看着我们交握的手,慢慢地重复一次,“没事。”
陆纡拉着我的手,往前走。
他的背影在前方,速度不快,也不慢,在人潮中若隐若现。
明明只有不到百米的距离,却不得不各安天涯了。
路并不长。
每一瞬间的时间却都被无限的延长。
十年来的点点滴滴冲入脑海,过往一幕幕片断像一出不受控制的默剧,反复上演。
他走下天桥,转个弯,站在路口开始等待红绿灯。
我想我还不够坚强,这每一分每一秒对于我而言皆是煎熬。
红灯开始闪烁……
陆纡牵着我从他身后走过。
绿灯亮起。
他同时迈动脚步,走向对面街道……
在距离无限接近的那一刻, 我忍不住想,如果在这一秒,他回过头,会不会看见我?
但他没有回头。
就像从前每一次我凝望着他的背影一般。
他双手插在口袋中,径直往前走,一次也没有回头。
穿过马路,匆匆汇入车流人流中,我快要看不见他,努力让自己不看他,找回失控的理性。
在眼角余光最后一次扫过时,我蓦地一僵,竟依稀看到他停下来,心有灵犀般的回过头——
我的眼泪终于决堤。
只能用最快的速度低下头,背过身,迅速隐没在穿梭不息的人海中……
夜很宁静。
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又想起他,想起当初说的那些撕心裂肺的情话。
想起那场不顾一切的勇敢。
我被熟悉的软弱侵袭,却也知道不能再放任自己这样沉湎下去……是时候整理心情。
当初是为什么分离,我并没有忘记,对于我而言,我宁愿分隔两处各自缅怀,也不愿眼睁睁的看着曾经美好的爱情在生活和时间的摧折中一点点死去……
什么也没有留下。
这滋味实在太痛了。
就算彼此愿意忍耐、妥协,勉强又在一起了,问题并不会随着时间消失,当最初的爱意和耐心都挥霍完后,我们还剩下什么?
于我而言,这是最大的悲哀。
人这一生中,总会遇到很多流星与恒星。
那些流星刹那璀璨,固然美丽得令人难以放手,但也正因为刹那,才永恒。
因此就算此刻的我再疼,我也不会伸出手。
若是敌不过心中执念,死死抓住不放,最后这瞬间的美丽终会酿成苦酒,鸩杀自己罢了。
……生活还是要继续。
我依然平静地往返于住房公司之间,将全部精力都投注入工作,闲暇没事就敲打敲打蠢蠢欲动的小辈,不觉时间过得飞快。
和陆纡交往的第三个月,他带我回家吃了一顿饭,虽然没有在席上看见他的父母,但也算是进了一步。
虽然没有太多欣喜,但我还是很欣慰。
年底风闻总部高层开始有大变动,我左右寻思了下,主动在年前包揽下工作,春节没有回去。
老妈闻言在电话那头狠狠将我从头到脚都数落了一通,八成是又偷偷背着我接下了无数相亲宴,这下计划全泡汤了。
“我不是说过,我现在已经有男友了,你就别再给我张罗了。”
“……反正我不满意。”老妈别扭了很久,才不甘情愿的吐出这句。
爸接过了电话,“哎,丫头啊,你妈这是想你了,不希望你嫁得那么远。”
我闭口不语。
“其实就在本地找一个本分人结婚也挺好,离家又近,以后你妈还可以帮忙带带孩子,眼看都29了,邻居家的闺女生得孩子都能去打酱油了……”
我有些尴尬的叫停,“……爸!”
妈又一把抢了电话,“你还知道叫妈叫爸,也不看看你现在的情况,早耽误得不能再耽误了,再拖下去,到生孩子时……人家叫那个什么什么大龄产妇来着!哎哟,你说我们两老急不急,就你这一个闺女了。”
我被他们臊得慌,支支吾吾几声,挂上了电话。
年关将近,电话没安静几分钟又响了。
钟意一听我没回去,声音陡降好几度,“你什么时候变成工作狂人了?回来回来,今年开同学会,我们几个老同学聚聚。”
我摇头,“算了吧,你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看着他们拖家带口成双成对啊。”
钟意道,“我不是也单着,又不是独你一个。”
我摇头,“没劲儿,那场合我不去瞎凑和,闹心。”到时候频频被问起,彼此都尴尬。
钟意顿了下,“哎,再不你就带着那个陆什么来着,做男伴也好。”
“我们才认识没多久,不太合适。”
“什么没多久,我记得有4个多月了吧。”钟意吐槽。
“还不行,”我犹豫了几秒道,“我们还没到那个程度。”两人平日更像是君子之交,他不疾不徐,比我还温吞。就算去他家里吃过饭,他也卡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钟意在电话那头思索了片刻,“你不回来也行,年后我过去找你吧。”
我叹口气,还没来得及多说,钟意就直接道,“其他话你别提,你不接受我,我看看你总行了吧。”而后缓了口气,甜腻道,“亲爱的,你真要这么狠心?”
“行了行了,”我抚平被他肉麻出的一身鸡皮疙瘩,“你爱来就来吧,我不拦你。”
工作狂总是成双成对的出现的。
大年初一还在奔波的不只我一人。
林总挑起眉看着我提着公文包上门后微微一笑,一起合作了两年,老默契了,爽快地将手上的提案递给我。
虽然我没有三头六臂,但经营数年的人脉也不是干放着当蜘蛛网,年后的考察总结虽然我并非排头,但交出的成绩也不可谓不漂亮。
新上任的BOSS踌躇满志地想为总公司内部注入新血,考察过后的第二个月,在分公司打拼的第六年,我终于挤进总部,成为男权意识极为浓重的总部里唯一一个女性经理。
新官上任三把火。
我到任的第一件事,便是干劲满满连开通宵,吸收前任留下的交接资料,同时将手下员工的信息过滤一遍。
偶然翻到今年新进公司的应届实习生候选名单,我手一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六十六章

已经多久了?
那个男孩终于进入应届毕业生的行列。但我如何也想不到他竟会选择跟我进同一家公司,我原以为,原以为……
原以为什么?我却说不清楚。
他在我的27岁,给我带来最寒冷的冬天。却在我29岁这年的春天,毫无预警的再次进入我的视野。
任西顾……
名单前排那刺眼的三个字反复灼烧着我的眼,我定定看了几秒,反手合上名录。
隔天晨会提到这一届实习生将会在本月中旬报到,培训两周后按专业范畴和培训期间的侧重方向,再分配到各个部门。
晨会结束后我去茶水间冲了杯咖啡带进办公室,对着电脑怔怔发了一会呆,而后猛然起身打开窗深吸口气,让脑袋清醒清醒。
我告诉自己,就当做没有这回事一般,照常工作去。但心下却总有几分似有若无的牵念,随着月中将近,越发开始心神不宁。
“经理……”
“有事?”我放下手中的笔,抬起眼。
企划Ada小声道,“刚才大家商量了一下,这周的聚餐能不能推迟到下周?我们打算在实习生进部门那天聚餐,到时候也方便和新人混个熟脸。”
公司内部的老规矩,为增进员工的感情,通常我们每月会有两三次聚餐。Ada也是新人,常常被其他老员工指使着做通传和打杂小妹。
我食指轻敲了下桌面,慢条斯理地道,“就这件事?”
她小脸一白,“……嗯。”
我拿起手边的文件,淡淡道,“我希望以后不要在工作时间讨论非公事,有其他问题可以下班后再来找我。”
“……对,对不起,经理。”小姑娘慌慌张张道,绞着手紧张得同手同脚地出去了。
等门一被关上,我忍不住低笑出声,面瘫脸破功。
罗莉说的没错,我就是恶趣味,喜欢面无表情地拉长着脸吓新人……尤其当心情不好的时候。
隔着半透明的玻璃窗看着Ada一回到座位就被左右包围盘问的景象,哎,年轻人就是这么生气勃勃啊。我拢了拢衣领端庄的收了收腿,开始批文件。
我终于能体会当年的主管为什么常常不苟言笑,打扮严谨。先忏悔下当年初出茅庐时曾腹诽过她是‘老处女’……如今的自己俨然也是个翻版。
在这个男权意识高涨的总部,若想最快收复底下的人心,除了工作能力要出彩,同时我也必须努力树立起无性别身份,端出威严,不让那些老油子见我年轻可欺,钻了空子。
虽然才刚刚到任,但这个季度总结我希望能尽快把业绩带上去,就算输给其他男性主管,我也不想输得太多,至少经理这个位置我还想坐得久一点。
听钟意说去年她终于嫁出去了,依然单身的我唏嘘感慨,没有爱情我就拼事业,游移在这两头,怎么着也不会太吃亏。
很快就到了实习生报到的日子。
培训地点在八楼,部门里女同胞们春心萌动了很久,午休后三三两两往八楼跑。
我一整天没有出办公室,早上进公司时下意识往门口扫了一眼,没有看见那个身影后不自觉吁了口气,加快脚步进了电梯。
这天早上的工作效率明显狂飙,为了把脑袋塞满,我没让眼睛离开文档一秒过。
午休我叫了外卖,直接在办公室解决,我承认我还不够坚强,我害怕自己在重逢时做不到想象中那么坦然。
食堂在一楼,我吃完饭站在窗前往下看,距离那么远,其实看不清他们的脸,但我依然怔怔的看着,压抑住思绪却发现自己原来还是那么的难过。
爱情真是太伤人了。
你说为什么女人就是那么傻,怎么这世上就没有记忆洗涤剂呢,明知不可能还梗在脑袋里使劲儿折腾自己。
临近下班时几个主管朝我打了个招呼,一道去培训室挑新人。
我跟在他们身后,等他们推开后门走进去。
这批新人态度挺不错,开门时没有一个人回头,依然聚精会神的看着投影器上的PPT。
我坐下后媒介部经理递给我一叠卷子,“刚刚给实习生做了个临时抽考,你要不要看看有没有合意的?”
我接过来细细翻了翻,当翻到倒数第二张卷子时我停了停,上面的字迹在收尾时高高上扬着,和下一个字的首划张牙舞爪的连在一起,不用看署名,这个熟悉的笔迹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你也觉得他不错?”一旁的经理见我的目光久久停在这张卷子上,开口道。
我含糊的“唔”了一声,没有多说。
他倒是兴致高昂的道,“你还别说,他是我负责面试的,本来还想收到自己组里,可惜他在面试时就指明要去你这部门,等下我叫他过来见见你。”
我忙摇头,“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他笑道,“你紧张什么,反正等培训结束后他就去你的部门报到,横竖都要见的。”
我没吭声,面上还是一贯的沉着冷静状,心里已乱做一团。
PPT几分钟后放完了,指导师上台做完总结后,实习生们陆陆续续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我僵在原地,耳边只听见一旁的经理扬声朝前方喊道,“任西顾,过来一下。”
未等多久,一个身影大步走来,重新站在我面前。
“你们先认识一下,”经理完全没察觉到什么异状,继续道,“他叫任西顾,挺有干劲儿的小伙子,”而后再对着西顾道,“这位就是销售部的经理,你以后的上司……”
后面他还在说些什么,我已经听不到了。
我全部的心神都在抵御着一个人的入侵,他站在我面前,定定地望着我,他变得那么瘦,隔着衣服还能看到明显隆起的肩胛骨,空气难言地压抑,他缓缓向我伸出手,微笑着说一声,“你好。”
我顿了下,伸出手与他轻轻一握,干涩地回应,“你好。”
双手交握的一刹那两人都微微震颤,我迅速收回手,不着痕迹的转头对身边的经理敷衍两句,而后再向其他部门主管抱歉的打了声招呼,转身离开。
周二我没有再见到他,周三、周四也一样。
其实不想见面一点也不难。只要我不特意上八楼,他也不刻意下来寻找……人与人之间的联系若是双方都想断掉,其实真的很简单。
周五晚上就是例行的部门聚餐,这次的聚餐也可以叫做新人见面会。这些我事先都知道,临到门口,我却忍不住想打退堂鼓。
辗转踟蹰了半晌,我最后还是提着包包,走进包厢。
玻璃门只是虚掩着,我毫不费力的看到早已端坐在席上的他,部门里女性员工比较少,但这次齐刷刷都围在他身边。
我第一次迟到,站在门外尴尬地停了停,还未想好说辞,包厢内Ada透过玻璃门眼尖的看到我,急忙招手唤我进来。
一旁的男员工估计心怀怨念已久,当他们看到我进来时纷纷揶揄的对着西顾起哄道,“这就是我们的部门之花——经理!还不快自我介绍一下,试试能不能色诱她。”
我心下暗咒一声,回头我要扣他们的工资!
面对众人的揶揄,西顾却是破天荒好脾气地没有当场发作,他侧身,迎着我的方向,仿如初见,轻轻道:
“我叫任西顾……‘茕茕白兔,东走西顾’的西顾。”
记忆中第一次相遇时那个小小的任西顾和眼前的男子在这一瞬间重叠……
时光太匆匆啊,这十数年的光阴也只是他的一个侧身,我的无奈回首。
就算美人如花,到底也敌不过,这似水流年。

第六十七章

酒过三巡,最初的局促褪去后,气氛融洽许多。
包厢内,沙发座呈半圆形排列,绕着中心的圆桌,我最晚才到,因此座位是在最左边,而对面的最右端,却是任西顾。由于这半圆形的排位,虽然是一左一右两个极端,却是距离最接近的位置,相差还不到两米。
一开始忌惮着我在,大家话题都有所保留,等到放开之后,周遭的嗡嗡声闹得人头疼,不由让我有些怀念第一次聚餐时,一群人和我面面相觑,气氛从头冷到北极的默然景象。
和我同辈的老人拉帮结派,开始家里长短邻里八卦,提及自家孩子更是眉飞色舞,一嘴儿女经。可惜我没有共通话题,只能郁郁的将目光投向新近员工。他们男女俨然已经分工,女性围在西顾身边开始磨刀霍霍,男性们则在外围边拼酒边虎视眈眈,等着哪个英明的MM在暮然回首时能发现他的存在,毅然投奔向他们的胸怀……
看来不论面对新人老人,我都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奈何在场我最大,他们还没有尽兴,我自个儿先走未免太失礼了。于是也只好忍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听他们闲侃,边痛苦的偷看表杀时间。
无意间抬头扫过对面那人,他视线闪避不及,明显又停在我身上。
我没有说话,眼神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他目光似喜似悲,像一团压抑而燃烧的冰下火焰,若不能融冰,便就此熄灭。
一直包围着他的小姑娘们自然也发现他频频朝我投影,但她们未曾多想,在美男诱惑下甚至还大着胆儿调侃,“西顾,你一直看经理是不是有什么不良企图?”话虽是这么说,语气却是明显的不以为然。
也是,我与他相差太悬殊了,谁会将我们两人联系在一起。
任西顾没有回答她的话,却是自然的道,“嗯,我确实喜欢年长的女性。”
言罢,其他人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哇哦,你的口味真重。以前曾经遇上这么一位姐姐?”
他淡淡笑了笑,不置可否。
我没有再看他,耳边的八卦热潮借着酒劲释放。
……“你们现在还在一起吗?”这话问得,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西顾捏起酒杯,仰头喝下,“我从前……错过很多事,也做错很多事,我希望她能回来。”
我手一紧,放下杯子。
接下去不管其他人怎么盘问,西顾也再不开口了。他们颇有几分无趣,开始玩真心话大冒险。
我运气不好,还没玩儿了几局就被逮住。第一次的问题很刁钻,Ada很有求知欲地道,“经理,你最难忘的恋情是什么?”
我迟疑了几秒,也罢,既坦白也隐晦的道,“……开始一段被所有人反对的感情吧。”
话落,迎来了一片尖叫声,“经理,看不出来你曾经那么青春啊。”
“好浪漫哦!”
我苦笑,但是亲爱的,生活并不是只有浪漫就可以。
“那结局呢,结局怎么样?”
对上一片星星眼,我垂下眼,对着任西顾,也对着自己再复述了结局,“结局就是他们说的对,勉强在一起确实让彼此痛苦。”说罢,对着他黯淡下来的眸光我失去继续待下去的兴致,站起身,扬了扬手机,“好了,现在已经晚了,我们该散会各自回家了。女生由男生送回去,夜路不安全……”
对面的西顾跟着站起身,走到我身边低声道,“我送你。”
我摇头,疏远地道,“有人会来接我。”
他沉默下来,跟着我一路下楼,安置好其他人后陆纡的车子也到了,我转头看向他,“再见。”
他不说再见,只朝我点了点头,瘦高的身子依稀透着昔日的倔强,却柔和了棱角。
我低头一弯身进了车,很快就看不见他的身影。
接下去最后一周的培训,听说西顾做得很出色,已经吸引了上头不少高管的注意。
负责培训新人的指导师道,“你部门的新人好好打磨一下,是个人才。做事有股狠劲儿也勤快好学,现在娇生惯养的年轻人倒是难得有这么肯学能吃苦的了。”
我点头,公归公私归私,我自然不会因为对方是西顾而故意冷藏他,心里也计划好一个培养他的方案。
培训结束后紧跟着五一,但即便是五一黄金周,陆纡也只打算照常在周六晚约我出去例行压马路。在我的暗示下,又多了一次踏青。和他交往了半年,他依然不温不火,没有主动拉近两人距离的打算,但行事还是很稳妥体贴。
等五一结束,连着培训那周和五一假期,大概有半个月没见到西顾。我修完假上工的第一天精神总是特别饱满,甚至还特别提前了近一个小时去公司整理资料。
在打完卡推开销售部门前,我还想着我应该是第一个到,但看到站在飘飞的窗纱下听到推门声后,静静回身看着我的任西顾时,我突然忘了言语。
他倚在半开的窗前,简单的白衬衫,扣子严谨得扣到领口,打着黑色的领带,淡红的薄唇微抿着,晨光从他身后渗进来,隐隐勾勒出他削瘦的肩胛骨,他专注的凝视着我,眼神安静而痛楚。
我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感觉,我从不知道原本一直肆意张扬的男孩沉静下来竟会让人觉得……那般疼。
距离那么近,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驱除脑中的记忆。
他打破迷咒,向我缓缓走近了一步。
我迅速收回视线,急急走进我的办公室,带上门。
坐在座位前打开电脑,手颤抖着,几次都按不上开机键。我咬着唇再打开一旁的文件强令自己转移注意力,却什么都看不进去……
猛然将桌上的文件全部挥落在地。
我闭上眼深深的重重的呼吸,胸口郁积多年的郁气却依然纠结不散,半晌,终究怔怔落下泪来。
为什么就无法放下?
耳边仿佛又听见钟意轻轻的叹息,“郝萌,你真是个傻女人……”

第六十八章

任西顾进部门一周后,我吩咐底下的人,慢慢开始让他接手一些无关痛痒的小案子。就一个新人而言,虽然谦逊不足,但几次验收成果,他的表现还是很优秀的。
我便安排小组长先带他一阵,等他能上手了再撒手。于是每天他便跟着组长上山下海,学会觥筹交错,磨练磨练脾性。
两个月下来,虽然我和西顾同在一个部门,但碰面的机会其实并不多。
平日我只要负责维系手头上几个大头的老客户,不需要像从前那般必须事必躬亲。任西顾则从底层做起,因此一天内能留在公司内歇脚的机会并不多,加班更是常有的事。
除了每日早间的晨会,我需要短暂出席,偶尔上台演示PPT,那时我总能感觉有一道视线紧紧跟随着。
我面上不动声色,极力将所有与任西顾有关的痕迹都排除出我的世界,努力想要将自己平静的生活继续维持下去。
又到了每周的周五,下班后我打电话给陆纡,“明天晚上我们去哪里吃饭。”
他在电话那头停顿了下,“明天晚上我有事,后天见吧。”
我很惊讶,他向来是个守规矩守得近乎古板的人,这倒是他第一次临时变卦,另立时间。
“没关系,有要紧事你就先忙吧,不急。”
他说好,接着两人便捏着手机各自沉默下来。
我和他都不是外放的类型,两人的工作内容也截然不同,我不习惯向他诉苦,他也不会对我倾诉。
我努力搜索着话题不冷场,他也配合的浅谈近日一些有趣的事……
十五分钟后,双方愉快的互道再见。
挂上电话时,我觉得我像连开了三天的报告会,脑袋已经挤不出其他东西了。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半个小时,我出了办公室,看见还有一个组员小刘留在公司加班。
“经理,”他看到我后犹豫了下,叫住我。
我走过去,疑惑道,“怎么了?”
小刘迟疑着,递给我一张名录,我接过来一看,发现上面的赵老板是以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开发商,去年底我在林总的庆功宴上曾经见过他,为人极爱占便宜,胃口大心眼小,谈到利润分成口沫横飞,提到出资出力便百般打压推脱。
“我们连找了好几次,他说我还不够格跟他谈……”他微微涨红了脸,声音越发低了,“他指明要经理出面才肯谈。”
我微微皱了眉,他的言下之意我很清楚,便是打算让我替单。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通常一个单子如果快要死了,业务员常常要找熟识的前辈帮忙救场,若单子能成,最后的利润还是他自己的。不过还有一种情况,就是这个单子被上头收回,另外指派一个人接手,到时这单子成或不成,也与他无关了。
我看了看微微有些局促的小刘,虽然面上憨厚腼腆,但心底看来也有一些小九九,不等我发话就打着“求助”的旗子直接找上我了。这样一来,就算最后单子由我谈成,也依然是他的订单……就不怕我狠狠心干脆中饱私囊了?
也罢,我想起当年初进公司时若不是Beata一路罩着,我恐怕要吃更多苦头。偶尔客串一下和蔼可亲的热心上司也不错。
于是拍拍他的肩,“没事,把赵总的电话给我,我和他谈谈。”
他顿时松了口气,面上惊喜交加,大概没想到我竟然这么好说话,没让他有机会发挥一下口才。
我暗自叹息一声,原来我长着一张剥削阶级的脸吗。
这年头,员工的剩余价值被压榨又压榨,就算经理也只是一高级打工仔,哪里有真正意义上的周休。
赵老板估计也等着我的电话许久,拨通后包括开场白的两句寒暄恭维,五句话内就进入正题,周六晚直接到酒楼面谈。
我倒不会自恋到以为他仰慕我已久,难道是过去我曾经得罪过他?
回家把去年底到今年初接的几个单子的资料从头查到尾,最后发现原来是在去年底结的梁子,赵老板人称赵六,早年靠带着一帮子地痞流氓收保护费起家,后来上岸漂了白,摇身一变做了房地产开发商,去年底林总投资开娱乐城,广告宣传依然由我负责,赵六原本想分一杯羹,但那时我更属意另一家熟识的开发商,便暗中为他和林总搭桥,事成之后,赚足两份钱。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现在人家指明要我现身,没法,得罪人也不能得罪钱,我是硬着头皮也要上。
时间很紧迫,赵六这个单子是小刘和他的拍档一起负责,周六早上和下午我都窝在电脑前恶补资料,5点打电话给小刘约见面地点,不料,接到我的电话时他的声音气若游丝,“实在对不住啊经理……我昨天晚上就开始闹肚子,已经跑了二十几趟厕所了,真不行了……现在在医院挂水……”
在这节骨眼上出事,这么巧?
不管怎样,我只得好言先安慰一番,顺便再“温柔”地问起他是哪家医院,我明天去看他。
对方窒了下,而后道,“小毛病,小毛病,我明天早上就可以出院了。”
我挑起眉,诈他,“也好,那你周一就把病历单带到公司,你这也算工伤,我去财务商量下能不能报销。”
那边支吾了下,“……好。”
之前的单子并不是我负责,就算我临时恶补资料,也没有小刘他们熟悉,况且我还不知道他们先前的进度拿捏如何,所以身边必须跟着上个负责人。现在小刘不行,他的拍档就要顶上。
我按着小刘给我的电话号码拨给他的拍档。
“喂。”
当电话那头意外的传来任西顾的声音后,我一愣,差点失手按掉电话。
怎么会是他?
“是谁?”他未等到我的回应,冷了声道。
我紧了紧捏着电话的手,用最平静的声音道,“是我。”
那头仿佛瞬间失语般,也跟着沉默了下来,良久,他缓缓道,“是你。”
我嗯了一声,用平日谈公事的口吻,冷淡的道,“你之前是和小刘负责赵六的单子吗。”
他答,“是。”
我便将情形简略的大致说了一遍,时间不超过三分钟,末了,就要挂上电话。
“等等!”他似乎也察觉了我的意图,临挂断前叫住我,“萌萌……”
我淡淡的打断他,纠正,“叫我经理。”我现在和你已没有任何关系。
西顾的自尊心很强,若是从前我这样讽刺,他必定会发怒。
但他成长得是那样迅速,时隔一年半,他的脾气收敛了许多,在短暂沉默之后,他轻轻道,“对不起。”
我眼中却是一热,这句“对不起”似乎是对从前的我所说,勾起当初所有痛楚挣扎的回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他一遍遍重复,喉中竟微微梗咽。
我紧闭上眼,不回答,鼻尖越发酸涩,握着电话的手似有千钧之重。
他哑了声,“……这些年,你又瘦了。”
我咬着唇。
“你过得……好不好?”
我深吸口气,“我过得很好,请你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了。”而后静静地挂上电话。
女人大抵都爱在旧情人面前逞强。
我过得不好,一点也不好。
在那样的疼痛之后,我怎么会过得好呢?
当初不顾所有人反对坚持的爱情终败在现实之下,那时我的崩溃是否让他们觉得愚蠢?
最愚蠢的是,我不后悔。
看吧,不听我们的忠告一意孤行,落到这个下场,你能怨谁呢?
是的,我不能怨谁,从一开始我便知道会有多大的风险,这是我的选择,所以结局我也必须承受。

第六十九章

和赵老板见面的小酒楼是日式装潢,我和任西顾并肩进来时,赵老板和另外两个中年男子正谈笑风生,等我入座后,他才将目光移到我身上,“哟!郝经理来了,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张老板,这是我们公司的王副理。”
我勾起热情的笑容伸出手,“张老板,王副理,幸会幸会。”
他们也抬手跟我一握,一番你好,幸会的相互恭维完,赵总拿起菜单递给我,豪气的道,“郝经理想吃什么自己点,今天我请客。”
女服务员们都似模似样的穿着简易和服,拉开推拉门,踩着小碎步恭谨的上菜。
席间他闭口不谈单子,只一个劲儿敬酒,我暗暗挡了两次,张老板和王副理也跟着端起酒杯敬酒,
三人轮番上阵,好在我早有准备,奔赴这场鸿门宴之前便吃了半斤葡萄,以防醉酒失态。
保持笑容接过酒杯,我连喝三杯后一只手却轻挡在我的酒杯前,任西顾微笑而不失礼仪地朝他们三人道,“我们经理最近肠胃不好,我代她敬你们一杯。”
说完就径直倒酒自干三杯。
赵老板这才第一次正眼看他,“他是?”
我暗瞪了任西顾一眼,道,“他是刚来不久的新人,不知天高地厚,您可得替我多敲打敲打。”心下暗恼,肠胃不好的人是西顾自己吧。他以为赵六是什么人,今晚他特地又招了两个人,不把我灌趴下让我出了丑是不会罢休的,他出来蹚什么浑水。
“哎,年纪轻轻胆量倒是不错,”赵六给西顾添了一杯酒,“我们这些老头子该退了,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自古英雄出少年呐。”
我端起酒杯,迎合道,“哪里,我们还要仰仗着您吃饭呢。”暗暗将场内的注意力又重新拉回自己身上。
酒过四巡后,我试探着开始提单子的事,赵六哈哈一笑,终于开始松了口。可惜几乎是每谈一句就被敬上一杯,虽然葡萄确实有预防醉酒的效果,但这毕竟不是万灵丹,喝到晚上将近十点时,我的头开始发晕,酒气上冲,只觉脸上火辣辣一片,渐渐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
偏头看向西顾,他的脸不像大多数人一般酒后涨红,而是青白青白的,左手藏在桌下状似无意般,停在胃部。
我假装手中不稳,任由酒杯摔在地上,还剩一半的酒液泼到我的裙子上,我急惶惶拿桌上的湿巾去擦,结果摸了几次,都摸不着位置,好不容易拿到,抓的却又是旁边的酒杯。
“不行了,赵老板……我,我现在醉得厉害,不能奉陪了。”我大着舌头道。
任西顾刚想说话,我脚下暗撞了他一下,他便会意的闭上嘴,任我发挥。
赵六也想跟我继续谈生意,毕竟这边不论是价格还是名声都比别家好,有钱不赚是傻子,他也不会把事情做绝,见我酒后终于出了丑态,他也满意的拍拍我的肩,定下周二谈提案,终于能就此散场。
“我送你回去。”下了楼,西顾道。
我拒绝,“不用了,谢谢。”
由于两人都喝醉酒,今晚陆纡又有事要忙,打的是必然选择。
停车处呈环状,绕在酒楼外围一圈,出去时借着酒店门前明亮的白炽灯,我突然发现前面有一辆车子外型和陆纡的很像。
我走过去,仔细看那辆车的车牌……果然是他的。
我在盯着车牌看了许久,从包里掏出手机,“喂,陆纡。”
他的背景隐隐有音乐声,“郝萌,有什么事吗?”
我分外柔和的道,“你现在在哪里?”
他不善于说谎,甚至还磕巴了下,“我,我在朋友家里,你有什么事吗。”
我面无表情的道,“没有,只是突然有点想你了。”
他是个聪明人,虽然在人际交往中呆板了一些,这次也很快听出不对,“郝萌?”
“没事,”我口中依然温柔地道,“明天的约会先取消,下周见面时我们再谈吧。”
我终于明白,其实我长得不是剥削阶级的脸,而是一张炮灰脸。
临走前我顺便用手机拍下陆纡的车号,而后施施然出去,拦下一辆计程车。
打开车门坐进去后正要关上,突然车门被一只手强硬的卡住,我酒醉后四肢酸软,敌不过他的力气,让他坐了进来。
我惊怒地指着车门,“你出去。”
他坚持,却也放软了声,“我送你回家,晚上一个女人不安全。”
司机把我们当成吵架的情侣,直接踩了油门边语重心长道,“床头吵架床尾和,女人别太犟,否则吃亏的也是自己啊。”
我气闷的侧了身子背对着他,回去的路虽不长,但也不短,背后传来悉悉索索的翻动声,而后隔着我一尺的距离任西顾小心不碰到我,其后便再无声音。
下车时他的动作有些缓慢,微弓着腰,稍嫌凉意的夜,额上竟覆着一层薄薄的冷汗。
我跟在他身后下车,目光在他背后停了下,而后疾走几步越过他,“今晚谢谢你送我,我回去了。”
他却是再度叫住我,“你从前的应酬,都是这样的吗?”
我转过头看他,“大部分。”问这个并没有意义。
忽然想起我和他的最后一次争吵,那时我醉酒被林总送回来,被他粗鲁的拖上楼梯,终于抑不住在楼道便吐了,那时的他只是站在我身后,没有说话,也没有安慰,我的心在那一刻发凉,后来控制不住,各说了伤人的话,再后来……
“先不要急着走好吗,”他扬高声在我身后道,“我只说三句话。”
我没有给予回应。
他语中有丝沙哑,苦笑着重复,“只有三句。”

番外篇 爱错(上)

我从来没想过,我会这样做。
从来没爱过……所以爱错。
“你好,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你好……”
又是无人接听。
他烦躁的将手机塞进口袋,拿起钥匙重重甩上门出去。
虽然两个人如今在一起了,但有时候,他却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随着接近,反而越来越远。
这种说法或许矛盾而奇怪,但他也想不出别的形容词更准确的来形容他们之间的相处。
他搬来与她同住的初衷是希望两人能更亲密些,但同住之后,她有什么事情,从不会主动告诉他,每次他拨过去的电话,十有八九都是那句机械僵硬的女音:“你好,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次数多了,他越发不满。
她总是包容的看着年轻的恋人,像对待一个任性胡闹的孩子一般,敷衍而无奈,“西顾,我很忙。真的很抱歉。”
他知道她忙,她常常早出晚归,两个人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但每每他想亲近她时,她总是皱着眉,“西顾,不行,别闹。”
“西顾,我现在没空,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西顾,你去隔壁房间好吗,待在这里会吵到我……”
两人之间的精神交流越来越少。于是,他只能更用力攫取她的肉体,在她身上刻下自己的印记。
但只有身体的微薄联系是那么脆弱。
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有了疑心。
他不懂她究竟在忌讳什么,他们两人能走在一起不容易,她一人就已经占据了他所有的视线了。
更何况他认识楚翘那么多年,他若是对她有什么心思,也早该动了。说老实话,他压根就没把楚翘当女人看过。
她在家时间不多,大学的课比较少,他是个男人,不可能像怨夫一样天天一个人待在家里空等她回来。大学期间他加入校篮球队打打篮球,楚翘是他的继妹也是他的幼时玩伴,虽然是女人,但球技不错,闲暇时一群人篮球斗牛,玩得是比较好一些,但除了闲暇时打打篮球,他们平日并没有什么交集。
说到球服,他曾经问过她周末有没有空闲时间,她那时头也不抬的继续盯着手中的资料,稍嫌不耐道,“西顾,我最近比较忙……”
他便也不好说出口。
楚翘知道后,主动拉着他去买衣服,店里在做促销,两件六五折,球服系列有男款和女款,他和楚翘便各买一件。但她却大为光火,虽然面上故作平静,但每次见他穿上球服便不准他靠近她,洗衣服时也总是漏洗这一件。
她在他面前一直是理性成熟的模样,这样罕见的带着点幼稚劲儿的小脾气让他很是喜欢,至少能让他确认,他不是在唱独角戏。
其他人的恋爱方式是什么样子,他不清楚,但最起码,他希望她能够平等的看待他,而不是总带着一种自上而下的包容隐忍来对待他。
他是男人,他是她的男人。
他更希望能够成为让她放心倚靠的男人。
是,他确实还太年轻,有很多事情他并不懂,但他不懂的,她可以教他。至少,她究竟希望他怎么做?他要怎么做她才能满意?他希望她能告诉他。
她失望的眼神……
其实比什么都更令他难过。
就像长久追逐的珍宝,你原以为希望微乎其微,但却在不意间落入怀中,你受宠若惊,在短暂的欢愉兴奋后,随之而来的却是比以往更甚的不安惶恐。究竟该如何长久维护这珍宝?不让她被觊觎,不让她被抢走。
楚翘一事之后,他们之间的问题终于露出冰山一角。
他原本就是个独占欲比较强的人,面对着围绕在她身边,比他占据了她更多时间的其他男人,就算是普通男人也很难忍下。
更令他觉得不平的是,她对于他的双重标准。
她不喜欢他和楚翘打篮球,他便尽量回避和她见面;她不喜欢他和楚翘穿同一种款式的球服,他便整理下所有与她相关的物品打包扔掉;她不喜欢他和别的女人走得太近,他就尽量不和其他女性接触……
他把自己给刮干净了,但轮到她身边的男人时,她却总是推三阻四。
比如她的前男友钟意。
同样是男人,他自然能感觉得出,他对她依然还余情未了。
萌萌平日得闲的时间已经少之又少,难得遇上黄金周,他原本想跟她享受二人世界,结果钟意却横空出世。
“不准去!”他气闷道,黄金周第一天她就跑去给别的男人接机。
“别任性,西顾,”她依然是那副困扰又无奈的模样,“我的生活不可能只绕着你一个人转,我不干涉你的社交圈,但我也有我的社交圈。”
他急了,“我没那个意思,但他是你的前男友,他在上海难道只认识你一个人,就非要你接机?”这摆明是对她有企图,她却甩下他,巴巴去迎接那个觊觎她的男人。
她有些不耐,“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前男友只是挂名,我们彼此都没当真过?”
他锁住她的双眼,认真道,“是,我知道你不当真,但不代表他也是这么想。”
她霎时变了脸色,怒道,“就算他真这么想,那也比你的楚翘光明正大的多,我都没对你们交往多做限制,你就不要来对我指手画脚!”
他心中霎时凉了大半。
胸前激烈的起伏着,他努力按捺住脾气背过身不看她,“好,行,你去,你尽管去。你有你的前意中人,前男友,前结婚对象,我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人,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放心,还要我怎么做。”
如果能剖出心让她看清他对她的忠诚也好。
她身边来去的男人成熟而优秀,对比他们,他深深懊恼自己的年轻稚嫩,不能够保护她,不能够让她放心去依靠。
甚至……他的存在,令她感觉到羞耻。
她不愿意公开他们的关系,在父母亲人面前羞于承认他,拒绝他在外界亲近她。
所有人都说他们会分开,所有人都说他们没有未来。
但是他不想放弃,他是认真的,他从没有这么认真的爱过一个人。
现在他所能做的只有坚持,坚持下去努力去怀抱一个可以互相携手的期望。
所以,郝萌……
在我长大之前,能不能再等等我?
“任西顾!”
校篮球队的队长隔着操场朝他喊话,“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他摇头,“你先走吧,我回去了。”
没多久,楚翘就从篮球场跑出来追上他,队长远远朝他投了个艳羡的眼神,便俯身潇洒的抄起篮球回球场去了。
“西顾,”楚翘冲过来爽朗的握拳在他肩上一捶,“怎么,难得五一出来,玩到一半就想走啦。”
“没,我现在有事。”他道,有些心烦意乱。
“急着回家看郝萌姐?”她促狭道。
他不着痕迹的侧身避开她过于挨近的身体,模棱两可的“唔”了声,径直前行。
心中其实很哀怨,难得的黄金周就要这么浪费了,第一天她要去给钟意接机,隔三天又要和罗莉去参加聚会。除了嘱咐一句“记得别太晚回来”,他也只能无可奈何的等着她了。
可当他回到家里,掐着秒针挨到十点后,她依然没回来。
皱眉看了看窗外的夜色,他开始发短信:萌萌,你什么时候回来?
结果如石沉大海,她半天没有回应。
他有些烦躁的起身又连发几条,但她依然没有回应。
难道出什么事了?
他有些忧心,偏头再拨她的电话……
“你好,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你好……”
还是无人接听。
任西顾定定看着手机几秒,而后起身拿起钥匙下楼。倚在冰凉的围墙上,他侧头看着小区门口的方向,等她回家。
半个小时过去……
一个小时过去……
当指针指向午夜时,他关上了手机,双手环胸仰头呼出一口郁气。
终于,远远传来一阵汽车引擎的震动声。他动了动微微有些僵硬的身体,风中飘来男人的声音:“我送你进去。”
他怔住了。
稍嫌慌张的熟悉女音随后响起,“不用了不用了,你先回去吧。”
“那我就站在这看你进去。”男人坚持。
他冷冷的站在原地听着,面如寒霜,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紧握成拳。
她骗了他。
他盯着小碎步跑来,看到他后惊愕地停下脚步的女子,目光转向她身后的计程车,站在车前的男人不是钟意又会是谁?
她骗他只是参加女人间的聚会。
她说她会尽快回来。
她整晚不接他的电话。
她和钟意两个人一直待到半夜才回家……
任西顾觉得脑袋都快要炸开,他愤怒的想要将眼前的男人当场撕碎。
“西顾,你别这样!”她从后牢牢抱住他的腰阻止他,“西顾,西顾我们回家吧,你要听什么我都跟你解释。今晚他只是为我和客户穿针引线,真的什么都没有……”
这是他第一次撞见她深夜由其他男人送回家。
对此她的解释是,她找钟意是为了让他帮她和客户穿针引线,欺骗他,是因为怕他会生气反对。
那么……他拿着她的手机,看着上面的十几通来电未接,“又是静音?”
她讷讷不语。
他心中不无悲哀,“萌萌,这是第几次了?以后再单独出去时能不能别把我的来电静音,发现自己的来电被心爱的人静音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她愧疚的缓缓握住他的手。
最后他只能叹息,“是,我知道我太年轻,在很多事情上确实不能让你放心,但你可以告诉我该怎么做,我会努力达到你的要求,我是真的想和你一起携手走下去……”
她总是以不平等的眼光看待他,他渴望她能将他看成是自己的伴侣,而不是一个累赘和羞处。
但最后的结局却难如人意,随着她瞒着他扮作钟意的女友的事情曝光,随着两个人争吵冷战的频率加剧,随着她的晚归时间渐渐增多,随着她面对他时笑容越来越稀少苦涩……
他觉得累。
这无处安放的爱情令两人筋疲力尽却又舍不得放手,那是断骨连心的疼,怎么忍心放开?

番外篇 爱错(下)

矛盾冲突一日日加剧……
他们怀抱着伤痕,却捂住双眼,以为视而不见就可以维持住两人的世界。但问题一直都还在,并且一日比日堆积得更高,渐渐凝成了三尺坚冰,再难化开。
到最后,她说,“我们之间出了问题,我觉得不能这样……”
她说,“我想我们还是先冷静一下,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好吗?”
不好。
其实他不愿意分开,他害怕分开了,若有更优秀的男人乘虚而入,她再也不会回来。
他离不了她。
他不能失去她。
她对于他而言,不仅仅只是一个单薄的情人身份。她是他的伴侣,是他的姐姐,是他的母亲,是他的支柱……她占有了他生命中所有最重要的位置,他怎么可能割舍得了她?
但她却已经不想再继续等待他了。
两人再次冷战后,看着她找到离开的理由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他淡淡地道,“是不是挺开心,终于有借口能离开?”
她竟有几分心虚地窒了下。
他背过身,阖上眼,不再看她。
其实很多事情当时都无法看清楚,很多事情后来都走向事与愿违的路。
当她再次在深夜被其他男人送回来,甚至于那个男人还当着他的面搂着她的腰时,等候了大半夜原本想示好的他终于压抑不住爆发了怒气。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争吵,他有些厌倦的道,“这次又是为什么。”
“工作上的酒宴应酬,”她扶着额,“西顾,我现在很累了,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再争吵了。”
他如困兽般盯着她,“萌萌,我从不想跟你吵,但你能不能也给我相应的安全感?”
她受不了的道,“那么你究竟还要我怎么做?你要我怎么做你才会满意?”
他扬起声,“想说这句话的是我,你究竟要我怎么做?你希望我怎么做?我可以从今以后不再看别的女人,我也想尽快去工作,我不想再看到我的女人像今天这样……”
“这只是工作!”
“好的,工作,你总是有很多工作,你什么时候能把目光放在我身上而不是总是开口工作闭口工作。”
他不想说这样任性的话,但人在气头上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其实每次看到她醉醺醺地被送回来的模样,他很心疼却又只能无能为力的懊恼愤怒。
“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她冲口而出,终于吐露了真心话,“如果你能给我安全感,你以为我拼命工作又是为了谁!”
她双唇开开合合,在他眼中尽是嘲耻的弧度。
她看不起他……她首次直白的说出口。
是,他知道她一直就没有平等看待过他,她如今已经是事业有成的成熟女性,他只是一个还没有踏出社会不能谋生的学生,她一直在屈就他……
他还太年轻,自尊心强烈而脆弱,闻言白了脸,定定看了她片刻,不发一语的转身下楼。
她在身后喊了一句,“西顾——”
当时他没有回头,不去理会……
等到察觉不对时,他才发现已经无法再回头了。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那天晚上他一定不会再先走,他会紧紧抱着她,告诉她无论如何他都想跟她在一起。
无论如何他都不愿意分开。
无论如何,他都会努力让她幸福。
但一切不可能重来。
“请你不要再拖累她了。”
当罗莉将她的病历单递给他时,他霎时失了言语。
“当初你说你会好好的照顾她,你说你不会辜负他,你会证明给我看……”罗莉指着那张病历单,“这就是你给我的证明?”
她气得几乎快说不出话来,涨红着脸,手再一指此刻躺在病床上苍白瘦弱的女人,“当初好端端的将她交给你,不到一年时间,她的身体竟然糟糕成这样,你不是说你很爱她,你不是说你会照顾她,这就是你照顾的成果?像这样突然晕倒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之前一点都没有发觉?你跟她在一起这么久了,她脸色一日比一日差,身体越来越瘦,平日忙着工作加班就算了,还要处处让着你,宠着你,你不体谅就罢了,还总是跟她吵架,让她伤心……”她眼圈红了,“再这样下去她会被你活活累死。”
他张了张嘴,脑中嗡嗡成一片,喉头酸涩的梗着,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今天我就当一次坏人,你不心疼她,我心疼她!”罗莉咬着唇,语中难掩怨愤,“请你不要再纠缠她了,算我求你了,你害她还害得不够吗?”
她字字锥心,他捏紧病历单,半晌,低声从齿缝挤出话来,“我……不想离开她。”
“你还有脸继续说这种话?”罗莉听罢恨不得抓起手中的包包丢过去,“那你告诉我,你要拿什么来爱?不要总是大言不惭的说着空口白话。当初你们找我坦白时你说了什么?也是你亲口答应,若是日后没有照顾好她,负了她,你甘愿离开。你们在一起这段时间,你究竟做了什么?你做了哪些努力,解决了哪些问题?”
他从没有一刻觉得自己是这么失败,无能。
她质问,“这些问题一日没有解决,她再跟你纠缠,也依然会重复这些伤害,你当真不毁了萌萌一辈子就不甘心吗!”
他咬紧牙关,心如刀绞,却也只能哑口无言。
她暗叹口气,“萌萌的心肠很软,如果你现在认错执意纠缠,她不一定还是会原谅你,但也请你摸着良心好好想一想,还要不要再继续拖着她,如果你真的心疼她,真的还爱着她的话,请你离开。算我求你了,请你离开……”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近乎卑微的道,“能不能……再让我多看她一眼?”
手指仔细而小心地沿着她的轮廓轻轻勾画他的脸……
每一秒在这一刻被无限延长,每一根线条在他眼中被无限放大,他牢牢将指下的轮廓深深印入心底。
再也没有一个人会这样爱他,再也没有一个人会比他更爱她。
可是他现在却给不了她想要的一切……
他不想,也不能再拉着她受罪了。
她出院的那一天,罗莉拉着她的手,像躲避瘟疫一般从他身边匆匆走过。
等到高跟鞋的清脆脚步声渐渐远去,他回过头定定看着她单薄纤细的背影,他在原地站了很久,几乎快将自己站成一座墓碑。
求你别忘了我。
其实他不想放手,其实他不愿意离开。心太疼了,甚至连指尖都失去了动弹的力气,他几乎无法再忍耐……
我会尽快成长,请你不要忘了我。
请你别走得太快……
请你等我回来。
在接下去一年半的岁月,他专攻课业,重点关注郝萌的公司在校内设下的实习生考核。
闲暇时间,他常常乘着公交车,在她楼下徘徊。
她窗口橘黄的灯光常常彻夜通明,他有时便怔怔仰头看着,努力捕捉她偶尔划过窗前的纤细身影,不觉一夜过去。
9个月后,她和她的相亲对象正式确认了关系。
他焦心如焚,每时每刻都恨不得将那个男人从她身边赶走。
第11个月,他终于按捺不住,摸清他们的交往时间后,故作不经意的从他们眼前经过,努力让她发现他的存在,希望能唤醒她的记忆……
他心跳如擂鼓,当她注意到他时,他的手甚至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
请你别忘记我。
我一直都爱着你,请你等我回来。
分开的时间漫长得令他难以忍耐。
终于,第17个月,他终于能堂堂正正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强忍住心酸,微笑着说一声,“你好。”
仿如初见。
“我叫任西顾……‘茕茕白兔,东走西顾’的西顾。”
我们能不能从头再来?
我是真的想和你一起白首的。
我想要你嫁给我,我们会生两个孩子。
我希望他们都是女孩。
她们最好全部都像你,有着跟你一样的眼睛和嘴唇,我想那是世上最幸福的家。
第七十章

我停了脚步。
三句话?
他要说什么?还有什么好说。
回过头,路灯将任西顾的身影拉得很长,他的手紧捂着左腹,见我的目光移来,他慌忙将手放开。
“你要说什么?”我口气和缓了些,“说完就快点回去吧。”
其实我原意是他的胃病比较严重,今晚被灌了大半夜的酒,该早点回家休息。但他显然以为我是在赶他走,脸上更白了几分,低垂了眼,“我这样总是纠缠着你是不是让你觉得很厌烦。”
我沉默了几秒,摇头。
“从前我说过要娶你,我只是想问,你还记不记得,那时你说‘好’。”他看着我,“你答应嫁给我,我说过要娶你……我一直没有忘记我的诺言,我们,能不能不食言?”
我哽住呼吸,只是不答。
“最后一句话很简单,”他轻轻地说,“我依然爱你。”
我依然爱你……
我转身上楼,高跟鞋急促的敲亮寂静的楼道。
沿途的感应灯一一亮起,我的心思像被一团无形的烟雾侵袭,搅乱了分寸。
我严格控制住思绪,在进门前深吸一口气,收拾好心情。回屋后没有开灯,褪了外套便径直往床上躺。
也许是因为酒精,安静下来后我没有办法立刻入睡。高速运转了一夜的大脑似乎不知疲倦,明明身体已经快到达极限了,睡意却迟迟不来。
我在黑暗中睁着眼不知道发呆了多久,霍然起身开灯。
进厨房冲了一杯解酒药,我觉得有些心烦气躁,便端着解酒药靠在窗前,打开窗透口气,冷静一下。
不料,当窗口大开,视线漫无目的的往下移时,我蓦地愣住——
任西顾?
他怎么还没有走?
此刻他正仰着头,双眼一瞬也不瞬的望着我的方向,对上我的目光,他措手不及,脸上浮现出错愕与狼狈之色……
面面相觑了片刻,我没来由有几分尴尬,砰得一声关上窗。
胸中有些气闷,便想干脆就当做没发现这回事,他爱站到什么时候就站到什么时候,与我无关。
可总有些东西说不清也道不明,搅了我大半夜不得安眠。
再次从床上爬起时,指针已经走到快4点。
几个小时了,他也该走了吧。我起身撩起窗帘,隔着玻璃往下看……
那人却还在。
我皱起眉,犹豫了几秒,到底披上外套走下楼。
铁门“咿呀”一声被打开。
我淡淡的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看到我出现时绽开的惊喜之色顿时僵住,表情有些受伤,“我现在就走。”
我看着他独自一人快走到小区门口时才叫住他,“这么晚了,你怎么回去。”
“我去叫车。”
“这个时间你去哪里叫车。”况且这个地段比较偏,要步行好一段路才能到大路上。
他有些语塞,回头看着我没说话。
我忍耐地闭了闭眼,没好气的退开身拉开门,“进来吧。”
他一路很安静的跟在我身后,进入玄关之前弯身将鞋子摆好,赤着脚站在冰凉的地板上没动。
“怎么了?”
他难得不好意思,“我脚没洗,很脏。”
“没事,难不成你就在那站一晚上,”我再去冲一杯解酒药,“拖鞋你自己去拿,穿好了到厨房。”
当他重新站在两个人生活过的小屋,彼此都开始有些局促。
他呆站在餐桌前,白着脸,手不着痕迹的掩着左腹,等我示意他坐下时才依言坐下,原本桀骜的性子在这一刻乖巧得吓人。
我无意跟他多说,只将解酒药放在他面前,他接过水杯的手有些不稳,怕是胃疼得厉害。我忙翻找常备的医药包,意外发现当初他走之后,还剩下几包胃药没丢。查看了保质期是36个月,我便放心将胃药也推到他面前,示意他一道吃了。
他看了我一眼,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乖乖吃了药。
“冰箱里还有一些食物,想吃就自己拿去热,”接着顿了顿,“你以前的房间还有一床被子,等会你就在那边睡。”
他低声说,“谢谢。”
我潦草的点个头,关上房间的门。
第二天醒来得意外的早。
门外依稀有一些动静,我没有起来,等外面的声音渐渐平息后,玄关处传来微弱的脚步声……我松了口气,总算是要走了。
不想,那脚步声忽然一转,径直来到我门前。我心一提,但他没有出声,只是沉默着,静静在我门前停驻许久,最后转身离开,大门被轻轻关上……
咔哒一声。
心底漫开难言的惆怅,胸口空荡得厉害。
我把被子拉过头,用力闭上眼,倒头再睡。
周末这天就这样被我睡过大半,西顾走之前煮了碗皮蛋粥放在电饭煲里,桌上的荷包蛋已经冷了。
我放进微波炉热好了试了试味道,稍微咸了点,难得能入口。
周一上班后,这段小插曲我们双方都很有默契的选择了遗忘,但任西顾从这之后就开始勤快的跑办公室,两人见面的机会增加许多。
我不假颜色,对他们一视同仁。
周六和陆纡见面之前我已经好好想清楚了,这周的约会地点是我定的,就在上次和赵老板见面的小酒楼。
他听到我约在这个地方时便已经明白了,见面这天,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其实你是个好女人。”
很好,我收到好人卡了。
我扬起眉,“我只想知道是在我们交往前,还是交往后。”
“都没有。”他眼中透出罕见的温存之色,“从来就没有开始过,只是我自己一相情愿而已。”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诡异的是心中也没有太多怨愤,平静得异常。
大家都是成年人,在公众场合,这当头也抹不开脸激动得质问‘为什么你心里有人还相亲,相亲了还纠缠不清’等等,其实……我自己也何尝有立场责问。我没有付出相应的感情,那么无法索取到对方同等的感情后,无法恼羞成怒的去指责对方。
当然,这件事可大可小,我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揭过,反正陆纡跟对方并没有开始过。依陆纡这么古板的个性,若要另起一段感情,该会先来找我了断。
现在就看我怎么取舍。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我道,“是不是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她愿意点头,你就会第一时间回到她身边。”
他认真的思索了片刻,最后无奈答,“……是。”
“那么我的答案你已经知道了。”我不可能把一颗不定时炸弹放在身边。
“对不起,”他再次道歉,“真的很抱歉。”
“如果只是单纯心里有人其实并没有关系,”人到这个年岁不可能如一张白纸,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无可厚非,“但要是依你所言,不管任何时候只要对方点头,你就会抽身回到她身边,我不建议你继续再相亲。”
他闻言怔了下,“……我明白了。”
两人就像普通友人一般边用餐边谈心,晚餐结束后,这段感情便就此划下休止符。
罗莉收到我再次单身的消息后,焦急的又开始给我张罗相亲。
“不用了,目前先暂时等等,让我歇口气。”
其实我开始厌倦了。
相亲的对象来来去去,看了这么多人,与我同龄的男人大多已经把自己杀死了,他们脑中除了计算着这个女人的家世和自己配不配,带出去后会不会丢自己的面子,个性够不够温柔能不能服侍自己,还有床上的功夫好不好。
常常一个女人怕不保险,同时暧昧上两三个当备胎……
我突然很想回到纯真的年代。
多么希望在下一秒发现自己正坐在教室里,就算教导主任正站在我跟前,拿着教鞭敲打我的桌子也没关系。
我不需要再努力坚强,我可以放心的软弱,也许我可以不那么勇敢。

第七十一章

对于我而言,重新恢复单身贵族的身份并没有不适应的地方。
当然,我知道我已经29了,这段空窗期需要尽早结束。
我平日行事并不高调,除了罗莉和钟意,我并未对其他人提过与陆纡分手的事。但任西顾不知从哪知道这个消息,在与陆纡分手的第二周,周末大清早他就守在我家门前,我穿着睡衣晕沉沉地出门扔垃圾时差点被他吓了一跳。
“你有什么事?”
他穿着一丝不苟,衬衫和西裤烫得笔挺,领带打得很漂亮,看得出是仔细打点过,只是头发老气得全梳在脑后,那张年轻的脸衬着这身刻意成熟的打扮,透出几分诡异的违和感。
他问,“你现在已经有其他人选了吗。”
我有一瞬间发懵,待反应过来,迅速关上门——
他一愣,却没有按门铃,隔着门唤我的名字。
我有些头大,心下打定主意不出去了。
敌不动,我不动。
耳畔久久没等到他离开的脚步声,隔着一扇门,双方无声的角力。
这样表白的场景实在有些糟糕。
男方年少翩翩精心打扮,而我手上还提着垃圾袋一身邋遢的睡衣毫无准备,头发乱糟糟的没来得及打理,更要命的是左眼角还有一颗眼屎没擦……
继续对着他光鲜亮丽的模样,这样的场面我想对任何女性而言都是噩梦吧。
他的来意我已经很清楚,究竟要不要再接受他?
要不要跟他再从头开始?
说实在话,我心底隐隐有些抗拒。
更准确的说,我还是害怕。
下午难得的闲暇时间,生平第一次上论坛发匿名帖,我在标签‘求助’和‘树洞’里,选择了树洞。
憋屈太久了,我只是在找一个可以自由宣泄的地方。
我字打得很慢,一边回忆一边梳理这十余年的过往,底下的跟帖从开始一面倒的狂热呼喊着‘正太!扑倒!正太!扑倒!’到后面众说纷纭。
大部分的人很难理解。
‘楼主,你心里不是还放不下他吗,他也打算回头了,你干脆就从了他啊。’
‘楼主,既然你现在已经和相亲对象分手了,那不就可以跟小正太在一起了,还端着干什么?’
‘楼主,别矫情了,我很羡慕你!好浪漫啊,如果有人能这么爱我就好了……’
我逐条仔细的浏览回帖,突然一个ID叫过客的回帖映入眼帘:
姐弟恋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隔岸观景时总是把对岸的景色想象得很美好,哪有那么轻松惬意啊。
我咀嚼着这句话,心有戚戚。
确实,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我承认我在爱情里就是个输家,只要认定了,不撞南墙就不回头。但我又做不到好了伤疤就忘了疼,于是只能反复拉锯着,摇摆而惊惶。
与西顾,那时我并非不努力,他并非不爱我,但最终还是失败了。第一次失败我还能爬起来继续振作,但若是让我再尝试一次,这次又失败的话……我知道我完了,我会再也站不起来。
其实我很怕疼,我害怕再受伤了,我输不起。
请允许我自私一次。
傍晚下楼倒垃圾时,我顺便去超市添购一些日用品。
下楼时我特地留意周遭,确定无碍后我便在超市多停留一阵子,把冰箱里的存粮也给补齐了。
走出超市时手中大包小包,没一会两手便酸麻得抬不起来,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会空前怀念男人的存在,他们的剩余价值就体现在做个合格的搬运工。
超市和我那栋楼相距不远,从侧门抄近路拐了个弯,眼看大门就在不远处,我手酸得要命,便把东西搁在地上,扶着墙休息一下。谁料,冷不丁竟看到已有多年未见的任叔叔从楼道里出来,随后,任西顾从他身后追出。
我下意识往边上一躲,暗自庆幸好在今天是抄近路从背面绕回来,要是走正门就跟他们迎面撞上了。
任西顾和任叔叔长得很像,加上任叔叔保养得不错,和以前没有太大变化。因此虽然有几年没有来往,但我还是能一眼将他认出来。
此刻他们两人似乎在激烈的争吵。
任叔叔来找我有什么事?
他们为什么会在我家楼下争吵?
好在他们没多做停留,边吵边大步出了小区,转眼就失了身影。
不是什么事都要探个究竟,该装傻时就装傻,该较真时再较真。
这一幕我只做不知,平日对西顾越发疏远。
他小心翼翼的接近几次,见我回避,他便缓下攻势,重新恢复往日的相处模式。
办公室内开始有人察觉不对,每次西顾跑完业务回公司后,若我还在办公室,他们便如闻腥而来的猫,明里暗里投来视线,
“经理,”月底聚餐的时候,旁人故作不经意道,“你对西顾好像特别冷淡啊。”
闻言西顾周遭的人会意的看向他。
“哦?”我转头看他,似笑非笑的道,“观察得可真仔细。”
他讪讪的没接话。
“看来平日给你的事情太少了,才会尽想写有的没的,”我盯着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再听见类似的话,扣你工资哦!”
“……”
周遭的围观群众哀怨而迅速地收回目光,正襟危坐。这是赤 裸裸的公器私用啊!
任西顾依然自斟自饮,配合得未向我这边投注目光,这件绯闻表面上就算这么揭过去了。
我原以为事情可以就这样告一段落,但下个月开始没几天,中午忽然接到老妈的来电。
“萌萌啊,有空你回来看看,家里出事了!”
我一惊,急问,“出了什么事?”
电话突然被老爸接过去,他粗声道,“别听你妈胡说,家里一切都好,你在外面工作也要注意身体,爸这边没事……”
通话时间很短,爸没说两句就匆匆收线了,但隔着电话,我隐隐听见那边传来‘咣咣’的砸门声。
我心神不宁,一整个下午坐立难安,耳边总想起那阵砸门声。
下班前我到底按捺不住向公司请了假,隔天搭火车直奔回家。

第七十二章

我事先没告诉爸妈我回去了,打算突击检查。
驱车先去爸妈住的小套房,地上一片狼藉,里面空无一人。
我心下一沉,立刻又返车回家。
到家时妈正在给爸的手上红药水,听到开门声后两人面上一紧,发现走进来的是我,老爸吹胡子瞪眼,“臭丫头,不是叫你别回来吗,跑回家干什么。”
“怎么可能不回来?”我看见爸从手肘到肩膀一片青紫,还有几处关节破皮流血了,鼻子一酸,我依上去抢过妈手里的红药水,“平时催我回家催得那么紧,突然反常叫我别回来,我当然会起疑心,亏你们还瞒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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