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家门向北行两英里,就是雪松岭墓园。 那里长眠了众多名人。 从组建了美国钢铁公司通用电气公司等等的工业巨擎摩根,到四获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的影坛传奇凯瑟琳.赫本。 然而对于沿着留学之路走过来的中国人,雪松岭墓园之于他们的难以忘怀,却更在于那里还是他们的带头人,被称为西学东渐第一人的容闳先生的安息之所。
时间回溯至1835年,那一年容闳父母送少年容闳到澳门念书。他们当时的希望是让容闳学好外语,将来能当一名和洋人打交道的翻译,改变自己贫穷的命运。但是容闳却逐渐形成了自己更加宏大的志向。
12年之后,1847年,18岁的容闳和另外两位少年跟随布朗老师到了美国,接受高中和大学教育。 那是 163年前。
两年后,高中毕业的容闳面临选择——要么继续接受基督教慈善会的资助,并承诺毕业后担任传教士,要么放弃资助,投考耶鲁大学。没有太多的犹豫,容闳选择了后者,在布朗老师的支持下,容闳于1849年夏考入耶鲁大学。
在大学读书的容闳始终关注着中国的命运,他后来在自传中记述了自己的想法:“我决心要做的事是:‘我一人受到了文明的教育,也要使后来的人享受到同样的利益,以西方学术,灌输于中国,使中国一天天走向文明富强。’”
1854年,容闳大学毕业,并踏上归国的路程。
在容闳的毕业纪念册上,他的耶鲁同学给他留言:
---原你回归天朝时, 将发现它已经成为神圣的共和国......
---我将常常思念你, 你为人民谋求福祉的光荣使命。 获悉(因为我希望获悉)你的故土从专制统治下和愚昧锁链中解放出来的欢乐......
回国之后的容闳,从广州辗转到香港再到上海,先后做过秘书、译员、茶商,目睹了晚清朝廷的腐败和残暴、太平军改朝换代的历史局限, 眼见洋人在中国的土地上为所欲为,把持海关、船运、对外贸易,甚至是外交和军事。
容闳在苦苦摸索的十字路口上,与中国近代化的一位关键人物曾国藩相遇,并且成为其推进洋务运动的重要成员。 曾国藩问容闳,什么才是对中国最有益最重要的事业?虽然容闳内心认为办教育最重要,但是事前他从曾的幕僚那里了解到,曾最想做的是设立机器厂,所以容闳决定缓提教育,而是建议建设“机器母厂”——能够生产出制造枪炮和民用所需要的各种生产设备的工厂。这个提议得到曾国藩的认同。 两个星期之后,曾国藩授权容闳出国采购能够“制器之器”的机器设备。
1867年,容闳乘曾国藩视察江南机器制造总局的机会,建议他在工厂旁设立兵工学校,招中国学生,教他们机械工程的理论和实践。这样中国将来就可以不必用外国机械和外国工程师了。曾国藩十分赞许并且迅速实行,使学校很快开办,这给了容闳极大的鼓舞。他感到提出教育计划的机会来了。
1870年春发生了“天津教案”,容闳也被招到天津为丁日昌当翻译,协助处理危机。 容闳趁机屡请丁日昌向曾国藩进言,提出教育计划。“天津教案”使曾国藩加倍意识到清朝政府必须在“外交”和“自强”上下功夫。1870年10月10日,曾国藩第一次上奏博选聪慧子弟出国留学之事。同年冬,曾国藩召容闳去南京商议有关出国留学的各项细节。容闳在自传中这样写道:“这实在是一个令人欢乐的极好消息,中国教育工程至此成为一个真真切切的历史事实,这在中国编年史上开创了一个新纪元。”
第二年8月18日,曾国藩和李鸿章联名专奏《拟选子弟出洋学艺折》,并拟定十二条留学章程。正如奏折所言,幼童出洋学艺“固属中华创始之举,抑亦古来未有之事”。 容闳的宏愿终于在历经坎坷曲折之后实现了。 容闳被清政府任命为幼童赴美留学肄业局的副委员,开始着手负责所有幼童赴美后的具体事宜,包括建立上海预备学校、安排美国家庭接待幼童、在康州首府哈特福德市建设中国留学事务局大楼等。
1872年8月11日,中国第一批30名幼童从上海启程赴美。
容闳为中国留美幼童带来了怎样的机遇呢? 他们得以成为大文豪马克.吐温的朋友,他们曾受到美国总统格兰特的接见,他们在美国见证了一个神话般的时代:贝尔发明了电话机,留声机从爱迪生手中出现; 更重要的是,他们自己得以成为哈佛大学,耶鲁大学,哥伦比亚大学,麻省理工学院的学生。 他们中间后来产生出清华大学最早的校长、中国电报业、矿业的开山鼻祖、民国第一任总理、铁路工程师詹天佑、以纸笔为武器捍卫华人在美权益,挑战排华法案的李恩富......
如果一批又一批的中国幼童能像容闳设想的那样留美学习,他们又将给中国乃至世界带来怎样的机遇?
但是,1875年秋天抵达美国的孩子们却成为清政府派遣的最后一批留美幼童。
1879年,第四任中国留学事务局的“委员”是吴子登。 吴观察到留学青年们在思想观念上发生的种种变化,认为他们“离经叛道”,遂不断向国内打报告,说幼童们已经美国化,继续学业会对中国造成极大危害等等。 吴力主裁撤中国留学事务局,召回全体学生。 而负责中国出洋留学的李鸿章此时心情矛盾、优柔寡断。中国第一批留美幼童的求学命运危在旦夕。
为挽救留学事业,容闳作最后的抗争。 然而容闳虽然在名义上是清政府委任的官员,实际上却一直被当做外人,他所能做的只能是向国际友人寻求支援。他立刻向推切尔牧师求助。推切尔牧师等人联络美国数所著名大学的校长,联名致信清朝廷的总理衙门。出自耶鲁大学校长波特(Porter)手笔的这封信称:贵国派遣的青年学生,自从来到美国,人人善用时间,研究学术,各门学科都有极佳的成绩……他们的道德,也无不优美高尚……今天听说要召令学生回国,真是无比遗憾。对学生来说,目前正是最重要的时期……他们像久受灌溉培养的树木,发芽滋长,就要开花结果,难道要摧残于一旦尽弃前功吗? 居住在哈特福德的马克•吐温也加入到挽救行动中。他和好友推切尔牧师赶往纽约面见美国前总统格兰特先生,请求他的帮助。格兰特写信给李鸿章,请求保留留学事务局。
时至1881年3月10日,事情似乎还可能有转机,容闳兴奋地告诉推切尔牧师,留学事务局暂时维持现状。然而延至7月9日,一切变得都无可挽回,容闳向推切尔牧师报告了最坏的消息:“昨天又收到一份中国来的急电,事情已很清楚,肄业局结束了!”推切尔牧师在他的日记中写道:“经过如此努力,该局仍被撤回,实令许多友人失望,而最为难堪者,当为容闳。”
1881年9月26日,最后一批留美幼童离开哈特福德。 每一个即将离去的孩子的外套钮扣眼里,都挂着一条告别的黑白丝线。
图片列表:
1. 容闳。2. 容闳墓地所在的雪松岭墓园大门。 2. 雪松岭墓园大门。 3. 墓园内的池塘。 4. 容闳墓。 5. 容闳墓。 6. 容闳墓。 7. 容闳墓前的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