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聚宴

来源: 虎妞娃娃 2009-11-25 18:21:17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0 次 (54536 bytes)
夜归

  当即众人便傻了眼,莫名其妙的看着对方,原来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大丫鬟,浓眉杏目,一身猩红的棉袄,就如同她的性子一般扎眼。

  郎氏见自己竟被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丫鬟打了,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吩咐奴才将她绑下去行杖棍。

  一旁两个小厮正欲上前,那丫鬟却冷笑道:“连自己的正经主子是谁都没弄清楚,就想要来查办我,不要命了吗?”

  小厮们见她面无惧色,一时倒没了主意,犹豫不决地站在原地。

  郎氏气岔了,正欲上前亲自动手,猛被人拉住,回首一看正是胤禟,霎时呜咽道:“爷,您要为妾身讨回这个公道啊!”

  红袄丫鬟看是胤禟,脸色才稍有缓和,但当见郎氏依偎在胤禟身旁,趾高气扬的瞪着自己,便也不甘示弱的回瞪过去。

  在她身后同行而来的一个黄袄丫鬟,见状忙用力拽着她跪下磕头道:“奴婢们给各位主子请安!各位主子身体安康,福寿延年!”

  “这不是剑柔和绵凝丫头吗?”后脚跟来的十四阿哥胤祯眼尖的喊道:“你们两个不在盛京呆着,大老远跑回来做甚?”

  “十四弟,四年不见怎么还是这般没长进。她们俩自然是和主子一起回来的啊!”

  听到这黄莺似的清脆嗓音,巧萱没由来的心头一颤,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但见位少妇分开人群,摇曳走来。一身水绿色的印花锦缎旗袍,围着红狐围脖,脚上蹬着同色的皮靴,外罩件银白色的兔毛风衣,头上简单的挽了个发髻,簪着支八宝翡翠菊钗,犹如朵浮云冉冉飘现。通明的灯火勾勒出她精致的脸廓,散发着淡淡的柔光,巧笑倩兮间,只觉玉面芙蓉,明眸生辉。

  半晌,胤祯才结结巴巴道:“九嫂,你——你回来了!”

  戏台那方则唱音渺渺:“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尽时,此恨绵绵无绝期——”

  “额娘!”兰吟扑到少妇的怀中,欣喜的嚷道:“您可以离开盛京了?您的病好了吗?”

  少妇倾身抚着兰吟的小脸,浅笑道:“我的兰儿比去年来盛京又长高了,快是个大姑娘了!”

  朗氏未想自己冲撞的竟是嫡福晋董鄂氏,她进府以来只听闻这位嫡福晋身虚体弱,素年来都在盛京老家养病,也有传言说这位福晋其实是被胤禟假借养病之名打入冷宫,强行遣送去盛京的。思及此,她抬头看向胤禟,见他神情凝重,似有不悦之色,心下宽慰许多。

  少妇将视线从兰吟的脸上转向胤禟,停留片刻,又缓缓看向他身后道:“八哥,十弟,十四弟!几年不见,大家可都安好?”

  “尘芳姐姐!”不待他人回答,胤祯的嫡福晋完颜氏沂歆,已按捺不住跑过去拉着她的手嘟囔道:“你倒好,这些年一个人躲在盛京过安生日子,也不知我有多记挂你!更可恨的是九哥,将你丢在脑后置之不理。我几次——”

  “沂歆!”胤祯见她口无遮拦,忙呵斥道:“你休要胡说!”

  沂歆身形一颤,看了眼已面色铁青的胤禟,心下尴尬的吐了吐舌,躲到尘芳身后可怜的望着胤祯。

  见胤祯头痛的敲着脑门,那边尘芳则掩嘴轻笑道:“我就喜欢沂歆丫头这般的心直口快。什么大不了的事,十四弟,沂歆年纪还小,莫吓坏了她。你在这个岁数,还不及她懂事呢!知道这几年,你在皇上面前受了器重,小看不得了。可在咱们这些哥哥嫂子眼里,你还是那个看到螃蟹也会吓得哇哇大哭的小十四啊!”

  旁人听了这话,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九嫂!”胤祯则尴尬地涨红了脸,急得直跺脚。

  沂歆从来不知有此事,此刻笑得更是弯不起腰,倚到尘芳怀中嚷道:“好姐姐,还是你有法子降得住他。这些年来,我也不知被他气了多少回,今日总算整治到他了!”

  沂歆正说着,腰间忽感一痛,被撞出了老远,却是兰吟紧搂着尘芳的腰气鼓鼓道:“额娘是我的,十四婶不准与我争!”

  众人一怔,看到沂歆目瞪口呆的样子,更是放声大笑,连近日一直满面愁容的八阿哥胤禩都忍俊不住,嘴角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董鄂尘芳拍着女儿兰吟的肩,抬眼环视众人。

  这样欢乐的场景已经许多年未见了,此刻众人是笑得如此开怀,可在这些笑脸的背后早已不付了当年的真挚和纯洁。她仰望夜空,月色黯淡凄凉,新的一年转眼即到,可愁绪却早已在这隆冬季节慢慢弥散开来。

  剑柔清点完行李,安排好值夜的嫫嫫和丫头,方才挑帘走进内屋。见尘芳已换了身家常的便服,绵凝则正伺候着梳洗,忙两三步上前,将小丫头捧着的手巾递了过去。

  尘芳边抹干手边问道:“都打点好了?”

  剑柔道:“那二十个樟木大箱子已让人送进了库房,咱们随身的行礼也都放在了外屋,等明儿便开始清理盘点。”

  一旁的绵凝插嘴道:“我看还是先别开箱了,折腾了一番,怕又是白忙活一场!”

  见剑柔不解,绵凝努嘴继续道:“我是怕过不了几日,咱们又要打包回盛京去了!”

  剑柔随即会意地笑道:“可不是,看来还是原封不动的好!”

  尘芳也不理睬她们,随手抽了本书坐上了床,歪着身子翻看起来。一入眼,却是那首《菩萨蛮》:

  “问君何事轻别离,一年能几团栾月,杨柳乍如丝,故园春尽时。

  春归归不得,两桨松花隔.旧事逐寒朝,啼鹃恨未消。”

  “格格,这虽是玩笑,却也是奴婢们的心里话。”绵凝拿了床羊毛毯将她的腿盖捂实了,语重心长道:“您是这府里的正经主子,总不能一年四季都不露个面吧。纵是贝子爷不说什么,宫里的娘娘,甚至是皇上也是要顾虑到的。哪有做儿媳妇的,常年不在眼前伺候的道理。”

  “就是撇开旁人不说,四格格可是您的亲骨肉,您总不能让她在京城和盛京两地,经常奔波劳累吧!”剑柔剪了烛花回来附和。

  尘芳丢下书,拧着烟眉道:“两个丫头今日怎么这么多话,都怪我平日里太纵容着你们,一个个都没了分寸。”

  绵凝见她面露不悦,便不敢再言,偏剑柔气鼓鼓道:“奴婢还不是为了主子您吗!您看今日那庶福晋一副洋洋得意的嘴脸,我心里就来气!”

  “我说呢,你今日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原来是看不惯她啊!”尘芳坐起正色道:“这里不比盛京,满地的皇亲国戚,能在贝子府坐上庶福晋的位子,她的家世岂会一般?你若再不收敛些,恐怕会惹来祸事,到时只怕连我也保不了你。”

  剑柔见她神情严肃,忙跪下道:“奴婢当时也是一时情急,若是有人要追究起此事,奴婢定会一力承担,决不敢连累主子!”

  尘芳见她虽说的绝决,面色却已发白,伸手拧着她的鼻尖笑道:“可怜见的,起来吧。我唬你呢!你和绵凝是我的左膀右臂,我焉有自断双臂的道理?再说,你那一巴掌却也是深得我意!”

  剑柔心下松了口气,一旁绵凝扶起她笑道:“就只会在外人面前逞强,格格才一句话就被吓蒙了。素日的伶俐劲都跑去哪了?可见孙猴子再泼皮,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剑柔顿时羞红了脸,尘芳则颔首道:“关心则乱。她心里若没有我,又岂会在意我说的。”

  耳听屋外打了二更锣,尘芳长途劳顿也乏了,正欲宽衣入寝,外屋却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一个嫫嫫扯着嗓子道:“这深更半夜的,是谁还来叫门?主子都睡下了!”

  片刻,又听那嫫嫫笑道:“哟,这大冷夜的,您怎么来了?”




婉晴

  剑柔和绵凝见进来的竟是侧福晋完颜氏,脸上不免流露出失望之色。

  婉晴走进屋,只觉一股暖风迎面扑来,房内有些凌乱。西面墙上挂着一幅唐寅的《秋江垂调图》,左右衬着一副对联,字体是仿米芾的行书,却仍能看出乃是出自女子的手迹,其词云:“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几个包袱搁在桌上还未及打开,书架上皆磊满了书,倒还不够用,窗下的书案和椅子上也都堆上了书册。

  她行过礼后拣了张空闲的红漆描金团凳坐下,见尘芳随意披了件葱黄色掐腰小袄,汲着鞋下了床来。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披散在腰后,更显得面白如玉,身形娇娆。

  绵凝回身欲去泡茶,婉晴忙道:“姑娘不用了,我坐坐便走,喝了茶反到要搅了睡头。”

  绵凝略一迟疑,尘芳吩咐着:“给福晋去温一碗我时常吃的牛乳子来。”又回首对婉晴道:“那东西喝了晚上睡得安稳,比起马奶子和羊奶子也没那么股骚味。”

  婉晴笑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尘芳倒也不急,坐下来靜待她开口。

  良久,婉晴方道:“要过年了,送宫里各位娘娘和各府内眷的礼单我都拟好了,您什么时候过目一下?”

  “不用了,这么多年都没出过什么纰漏,你办事,我很放心。”尘芳端起茶呡了口,却发现是枫露,她素来饮得是白眉,想是今天匆忙,哪个丫鬟不知情送上来的,也不做声,慢慢放下。

  “府里几年来的帐册,待我让账房整理好了送过来,您看可行?”婉晴见她双眉一皱,不知为何,说话便更小心翼翼。

  “交给绵凝丫头便可以了,我一看到那些帐册,头便作痛。”尘芳拢着耳边的碎发道,抬手间褪落的袖口露出了截雪藕般的臂腕。

  婉晴眼前红光一闪,直盯着尘芳手腕上的镯子发愣。那是去年皇上赐给宜妃娘娘的红麝翡翠翔凤镯,说是前朝一位皇后的心爱之物。当时宜妃喜欢的天天拿出来炫耀,后来不知怎么被贝子爷哄得讨了去,却不曾听闻给过府里的哪个人,却原来还是给了她。

  听尘芳唤了自己两声,婉晴恍过神起身道:“您歇着吧,我明日再来。”说着便急急忙忙的走了。

  绵凝端着牛乳子进来不见人,听剑柔道:“这福晋可真奇怪,眼巴巴的来了,才说了两句便走。”

  尘芳则冥思地抚着腕上的镯子,那是去年兰吟来盛京时捎给她的,说是自己特地买了送于额娘的,她见这镯子色泽嫣红通润,心下喜欢,便时常戴着,今日看来却绝非寻常之物。

  两个丫鬟见婉晴面色苍白地走出房,忙上前欲搀扶。她摆摆手,沿着碎石羊肠小道一路走走停停。左右掌灯的两个嫫嫫也不敢走快,只保持在离她两步的距离。

  寒风吹过,婉晴猛得吸进口冷气,只觉胸口闷得慌。她自及妍后,便常听人夸赞自己‘端庄秀丽,贞静贤淑’,十六岁选秀入了宫,后便被赐于九阿哥胤禟作了侧福晋。当时胤禟对自己也可说是温柔体贴,那两年日子就像浸在糖罐里一般甜蜜。可是渐渐地,她发现胤禟老爱往宫里跑,常常独自一人坐着发呆,有时还会莫名奇妙的发脾气。当时自己便隐约猜着了几分。

  直到康熙四十年初夏的那一日,她身怀大格格,每日午睡后都会在阿哥府的花园里逛上一圈。初夏的微风搔痒着脸颊,就如她当时的心境一般,温馨惬意。听到远处凉亭里断断续续的飘来歌声,自己好奇的走过去。只见胤禟坐在石凳上,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一个少女在那边吟唱,从未见过他如此专注近似痴迷的神情,婉晴心中一紧,脚步不禁有些缓顿。

  那少女一袭烟粉色的水缎旗袍,背影娉婷,只听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她一个转身,裙摆如同池塘里的碧波旋灿出层层漪涟,少女回首看到婉晴,楞了下随后露齿一笑,手中的檀扇轻抚过她的下颌继续唱道:“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与飞兮,使我沦亡。”

  婉晴的脑子里嗡的一声都空白了,怔怔的望着眼前明眸皓齿,风情婉约的女子。仿佛天地间所有的灵气都汇集在她的身上,举手投足都挥洒出眩目的尼采。

  “你便是婉晴?”少女和善的问道,她年纪虽小,语气却很老成。此时胤禟已走到少女身后,正色的盯着自己。

  婉晴迟疑了下,点点头。

  少女上下扫量了她一番,拍手笑道:“果然是个贞静的人,你的爷倒不曾说错。”

  “我何时诓骗过你一句了。”胤禟插嘴道,语气中带着丝哀怨。

  婉晴诧异的看向胤禟,在自己的印象中,胤禟总是骄傲自负的,父为天子,母是宠妃,终日被一帮卑恭屈膝的臣子奴才们簇拥着,如此天皇贵胄,人生得意之事已占尽八九,何曾有过这般的无奈神情。

  少女白了胤禟一眼,又对自己笑道:“我看你头上这支紫玉簪子漂亮,盘给我可好?”

  婉晴面有难色,这紫玉簪是新婚之夜胤禟送于她的,虽不是矜贵之物,自己却极为珍惜。见少女漆墨晶亮的眼坚定的望着自己,有着志在必得之势。她不自觉的绞着手中的锦帕,欲开口拒绝,转眼看到胤禟盯着自己的眼神冷冽,暗暗一怔,忙取下簪子道:“姑娘喜欢的话,拿去便是了。”

  那少女接过簪子,在手中掂量了下,扑哧一声笑道:“可真是个听话的孩子!”贴身又将紫玉簪仔细的插回婉晴头上,顺手掸平了她肩上的衣褶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更何况是姐姐你的心爱之物。”

  婉晴但觉发间一重,不由得低头看向脚上的绣鞋,鞋尖不知是在哪里染上了一抹青苔,衬在蜜合色的鞋面上极为突兀。

  “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宫吧,不然惠妃娘娘又要念叨了。”胤禟牵着少女的手从她面前走过。

  “怕什么,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还想去别处瞅瞅呢!”少女娇嘤道:“你不是说京城里的茶馆有人说书,带我去见识见识!”

  “那里龙蛇混杂的,你一个女儿家怎去得。你不是爱吃前门杨家的芙蓉糕吗,咱们顺道买了带回宮去。”胤禟哄道。

  隐隐又听道:“你喜欢那紫玉簪,明儿我送你一支。”“那些宫里多得是,我要的可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随即飘来一阵胤禟的轻笑声。

  后来婉晴再见到这少女时,她已经成了胤禟的嫡福晋,这府邸的女主人。
  一曲《凤求凰》惊艳震撼,一支紫玉簪击碎酣梦。自此那支簪子便被深锁箱底,又后来婉晴冷眼看着府中来来去去的女人们,看着她们勾心斗角的争宠,看着她们笑,她们哭,可是她们也许并不知道,进了这贝子府的女人最终都会有着相同的结局。

  是的,董鄂氏尘芳——她们命中永远过不了的劫。

  “独一无二?”婉晴苦笑道:“的确也只有那东西才配得上她。”

  一个镯子,便轻易地打破了她几年来一直在坚守的淡泊平静,即便是面对嚣张的郎氏,自己也不曾如此狼狈。是因为还没死心吧?她自问。

  “福晋,回房去吧!这天寒露重的,恐受了风寒。”一旁的丫鬟道。

  婉晴见那丫鬟上穿得单薄,抖缩得立在寒风中,嘴唇已冻得青紫,看得她心里都发酸,不觉苦楚道:“是该回去了,这里太冷了。”



碎倾

  尘芳看着大厅里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不禁暗自呻吟,正想转身抹脚就走,婉晴在那已一眼瞄见自己,恭敬的迎身而出,她万不得以强打起精神,笑意盈盈的走了进来。

  在胤禟众多的妻妾中,尘芳只认得婉晴和另一个庶福晋兆佳氏,婉晴是自己和胤禟指婚前就跟着胤禟的,兆佳氏则是因为当时宜妃娘娘担心胤禟子嗣单薄,在指婚后的第二年赐予胤禟的。说来也怪,自己与胤禟在一起时,这府里竟生小格格,可自从她搬去盛京,胤禟在四年内连得了五子。看来宜妃娘娘真该感谢自己,尘芳不禁自嘲。

  走马看花地接受着一个个妾室的磕头问安,尘芳也没记住哪个的名字,倒是昨夜睡晚了,此刻坐久了有些困乏,忽听得门外一声娇笑道:“哟!大伙儿都到齐了,怎么没人知会我啊!”却是郎氏走了进来。

  其余的侍妾个个都敛声屏气,自动为她让路。郎氏今日的打扮与平日不同,头上戴着金凤朝阳钗,项上挂着一串翡翠漓光珠链,一身缕金叶的大红洋缎旗袍,外罩着件白狐褂子。

  剑柔和绵凝见她着装如此隆重,唬得对视了一眼,心中暗笑。

  “给福晋请安,只因昨夜妾身伺候贝子爷疲倦,故今早起身晚了。这里先给您陪不是,还望福晋大人大量,饶了妾身的怠慢之失。”郎氏嘴上虽说得恭敬,神情却颇为不耐,请安后也不待尘芳吩咐便径自起身。

  尘芳看着郎氏,良久向婉晴道:“这位妹妹与众不同,真是个直性子。”

  婉晴向郎氏使了个眼色,见她不予理睬,只得委婉道:“是,郎妹妹入府的时间尚浅,有些规矩还不周全。”

  “哦,是吗?”尘芳向郎氏招手道:“妹妹过来,让姐姐我再仔细打量打量。”

  郎氏不悦得挪步走到面前,尘芳拉着她的手笑道:“生得真俊,难怪爷喜欢的紧。昨儿,我的丫头得罪了妹妹,我已责罚过她。待过两日便将她打发出去,找个小厮配了。妹妹,你看可好?”

  尘芳身后的剑柔忙垂首跪下道:“奴婢错了,主子要打要罚都可以,只求别将奴婢赶出去!奴婢自幼便服侍主子,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鬼!”

  郎氏知这是场面话,便也应景笑道:“算了算了,误会一场。姐姐就别追究了,我全当被路边的野狗咬了口罢了。”

  “妹妹真是宽大为怀啊!”尘芳墨黑的眼瞳一紧,“初次见面,没什么好东西,这个还请妹妹收下,全当是化玉帛之礼。”她从手中褪下红麝翡翠翔凤镯,替郎氏戴上。

  那边婉晴额头已冒出细汗,兆佳氏更是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气。郎氏并不识得此镯,却知是件稀罕物,也不推辞,还摆弄着展示给众人看。

  “好了,我也乏了,今日就散了吧。”尘芳起身掸了掸衣裙道:“剑柔起来吧!回去继续给我跪到门廊上,罚你不许吃晚饭。”

  “是,奴婢谢主子的恩典。”剑柔起身,眼盯着光滑如镜的琉璃石板,绵凝看到她映在地面上正做着怪象的鬼脸,嘴角抽搐了两下,忍住了笑意。

  郎氏见尘芳一行走远,冷哼了声,高昂着头也唤了丫鬟离去。

  兆佳氏瞥了眼郎氏,对婉晴道:“这个也太惹人厌,看来离大限不远了。”

  婉晴淡淡叹道:“只怕是又要大闹一场,爷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

  兆佳氏的脸刷的白了,想到四年前那日的情景,身子竟不自主的颤抖起来。

  婉晴安慰地握住她冰冷的手,兆佳氏哽咽道:“我只是不明白,我和你在爷的心里究竟算什么?”

  “算什么?”婉晴自怜道:“我们连他的眼都没入得,怎么还进得了他的心呢?”说及此,她倒有些羡慕起郎氏,毕竟她在胤禟的眼里还留下过那一抹依稀的倩影。

  是夜,绵凝收拾着桌上的碗筷,听得外屋人声嘈杂,正想出去看看,房门猛的被踢开,她闪之不及,被撞到地上,却见是胤禟,便闷声不敢造次。后脚追进屋的剑柔见了,忙一把拖起她,退缩到墙角。

  尘芳正伏在书案上临帖,见他冲进来,也不惊讶,继续低头临摹。

  此刻临的是颜鲁公的《告身贴》,她自幼便不善书法,每到习字,草草写上两篇就权当交了功课。直到一次,看到舅母在整理舅父的诗稿时,发现不仅词藻凄美,字迹也雄秀端庄,用笔混厚强劲,饶有筋骨,亦有锋芒。舅母道:“世人都道你舅父天资颖慧,博通经史,工书法,擅丹青,却不知他夜读三更,闻鸡起舞,酷暑寒冬从不曾怠慢一日。他幼时每日要临帖百张,数十年的艰辛都凝集在这字里行间。你虽聪慧但爱取巧,不及你舅父刻苦。若你舅父还在世,能督促你一二,他日必成大器。”每说到此,舅母的眼眶便红了。

  尘芳本就将仰慕舅父绝世之才,又怜惜舅母年少守寡,自后便决心认真练字,每日里坚持临上几篇字帖,数年下来也略有小成。

  胤禟见她静坐在灯光下一笔一划的临着帖子,蝶翼般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道青灰的阴影,两颗荧白的南珠耳坠在颊边微微摇逸,风清云淡,波澜不惊。一股挫败感夹带着适才的怒火从胸膛中爆发出来,他随手拿起一个南宋花瓶就砸了下去,接着是桌案上的碧玉山石,成窑的五彩陶马,倾时房中已一片狼籍。

  绵凝捂着耳躲到剑柔怀里,剑柔则闭上眼不敢再看。

  尘芳的笔落在了‘莫’字的最后一划上却再也写不下去,墨汁顺着笔尖滴在了宣纸上,迅速的渲染开来。无力的搁下笔,她抬起头,见胤禟的脸因愤怒而涨得通红,狭长的凤眼里燃烧着熊熊烈火,象要将所有的一切都吞噬。他踹倒一张椅子,走到床前将上面的棉帐,帘穗一把揣下来,两三下便撕了个粉碎,又见缎被上绣着‘鸳鸯戏水’,更是眼前一刺,双手一扯而裂,哗啦一下听到撕裂声,心中也如开了个大口子般的痛。

  “你闹够了没!”

  听到那声娇斥,他霍然转过身,喘着大气一步一步的走到尘芳面前,凝视着她平静的脸。那样的眉眼,那样的唇,四年来他在心中不知描绘了多少遍,可当此刻真实的映现在眼前时,才知道数千次的想像也不及这一眼的悸动。

  “九哥,你这辈子算完了!”数年前,胤礻我喝醉后捶着自己的肩膀道:“你看上了董鄂家的那个丫头,你再也不会是我的九哥了!我的九哥再也回不来了!”当时自己只是笑笑,全当是十弟酒后的胡言乱语,不以为然,后来方知错的原来是自己。

  “没有!”胤禟从怀中掏出那只红麝翡翠翔凤镯,晃了晃,一甩手,镯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落在地上碎裂成数段残片。

  尘芳闻风不动的问道:“是个好东西吧?”

  “那是前朝神宗帝的爱妻孝端皇后的心爱之物,听说戴着的人会有祥瑞护身,能避阴邪。千两黄金也买不到。”胤禟的神情渐渐放松下来,挑高了眉不屑道:“可现下在我眼里,它已一文不值。”

  尘芳有些惋惜的看着那片碎迹,遗憾道:“若能流传于后世,可是价值连城。暴谴天物的举动实是不智。”

  胤禟冷笑道:“你若是可惜,为何又轻易送给他人?此刻也不必惺惺作态了!”

  尘芳委屈道:“我怎知这是如此稀罕的宝贝,虽估摸到几分,可你也没与我郑重交代过,怎怨得我!”

  “是吗?你心里有数。”胤禟偏过脸不去看她,声音略有些嘶哑。

  “今天若不是为了这只镯子,你也不会来我这处,不是吗?”尘芳反问道:“你我之间,真的要落到如此田地?”

  胤禟缓缓向门外走去,待到门廊前身形一顿,道:“该说的,四年前我都说完了。”

  尘芳动了动嘴唇,却没发出声响。

  胤禟不由的捏紧拳头,挺拔的背影隐透出浓郁的孤寂,“董鄂尘芳,别对我说,你不知道自己喝下的那碗是堕胎药!”




吸引你是我的魅力,改变你是我的魄力,爱上你是我的失力,呵呵~~
[4 楼] Posted:2007-04-06 15:03|


紫藤风铃


飘动的风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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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梅

  尘芳将花瓣上的积雪轻轻的收集到白玉瓷罐中,见罐内已满,便用油布覆密,揿上瓷盖,嘱咐剑柔道:“将罐子埋在这梅树下,待明年夏天开封用来泡茶,不仅更轻浮醇香,还有静心安神之用。”

  剑柔笑道:“也只有格格有这般的闲雅之情,其他人哪来这般的讲究。”

  “只是曾在书上看到,学着附庸风雅罢了。”尘芳轻抚粗燥的树干,仰望着一朵朵吐蕾盛放的梅花,这数十株的红梅如胭脂一般的腥红,映衬着今晨的一场大雪,分外的精神烁翌。

  剑柔则看着尘芳立在红梅下,不知是花衬人艳,还是人比花娇,一时竟分了神。

  “都道无人愁似我,今夜雪,有梅花,似我愁。”尘芳有感而发。

  “好!”一声喝彩,主仆两人回身,见一青衣男子挽着一少妇正站在不远处含笑看着她们。

  “十三弟!”尘芳不禁眼中一热。

  胤祥走上前来,右腿猛得一沉,少妇忙搀扶住他,胤祥摇头对她示意无碍,回头对尘芳笑道:“九嫂,我大婚的时候你没来,前日听说你回来了,我特意带着琴儿来见您。”

  一旁的少妇向尘芳行礼道:“嫂子好!一直听十三爷提起您,只苦于无缘一见,今日见嫂子立在这雪景里竟比画上的人还好看,才知十三爷所言非虚。”

  尘芳见她圆圆的脸蛋,皮肤白皙,淡眉杏目,虽不算是个美人,却温婉细致,暖若春风,便扶起她问道:“你便是尚书马尔汉之女兆佳氏?”

  “是,闺名筱琴。”

  尘芳向胤祥笑道:“是个有福的孩子,你不可亏待了她。”胤祥颔首称是。

  筱琴忙道:“十三爷对妾身很好,不曾亏待!”

  尘芳笑意更浓:“到底是夫妻同心,我这外人看来是不能多嘴的。”见筱琴羞红了脸,不禁怜爱地拉着她:“走,到东厢阁去,那儿暖和。”

  沿回廊走了两步,胤祥突然对筱琴道:“我的腿站久了,似受了寒气。秦太医给开的药我拉在了马车里,你辛苦一趟可好?”

  筱琴面带焦虑道:“这可怎好,要不咱们这就回去。”

  “无大碍的,吃一丸药便好。”胤祥颔首笑道。

  尘芳会意的向剑柔道:“你给福晋领路,我和十三爷就在此处等着,顺道吩咐厨房准备两碗姜汤过来。”剑柔便放下瓷罐带着兆佳氏离去。

  胤祥坐在回廊上,将右腿搁起,远眺着那片梅林。尘芳见他身形消瘦,今年虽才二十六岁,却如历尽了人间沧桑,眉宇间总萦绕着挥之不去的忧郁疲倦,再细看浓密的发丝中竟还夹杂了几缕白发,哪还有半分当年神形丰俊,豪迈直爽的英姿。

  “九嫂,刚才你那句诗正映了我现在的心境。”胤祥感慨道。

  “我知道。”尘芳悄悄抹了下眼角:“这几年辛苦你了!”

  胤祥指着右腿道:“太医说这是湿毒积结的缘故,时不时的就会生疮,破溃流脓,治了几年也没见好。现在我连马都跨不上去了。”说到此,他忍不住将头埋进膝间。

  “十三,记得小时候你身体瘦弱,与兄弟们比赛布库回回落败。每当被其他阿哥嘲笑时,你总是跑到敏妃娘娘那里哭一场。当时我问你,如果没有皇额娘的庇护,你又该怎办?你道从不曾想过。后来敏妃娘娘殁了,你和十四弟打架,落了遍体磷伤,跑到敏妃娘娘灵位前嚎啕大哭,还记得当时我说的话吗?”尘芳问道。

  胤祥缓缓抬起脸,哽咽道:“男子汉大丈夫,可以被打倒,决不能被打败!”

  “那夜你自己将伤口包扎好,回到布库房苦练了一宿。第二*****便向十四弟挑战,还是输了,于是第三日,第四日。你四哥心疼你,不准十四弟再与你比试,你却道:“大丈夫焉有退缩之理!”事后,十四弟终被你打败了。自此,每逢骑射狩猎,你总是能先拔头筹。”

  “其实最后是十四弟故意让我的,四哥告诉了德妃娘娘,德妃娘娘将他训斥了一顿,他才不得不退让的。”胤祥喃喃道。

  尘芳盯着他道:“那么,我且问你,现在没有了皇上的庇护,没有了引以自豪的武功,你又该如何?”

  胤祥茫然的摇头道:“我每日里都在问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惹得皇阿玛这般厌恶我。我想不通,我真的想不通!”

  “你何曾做错了,错只错在不该生于帝王家。十三,你不仅是皇上的阿哥,四哥的十三弟,你还是胤祥啊!那个会躲到额娘怀里撒娇的胤祥,会驰骋于草原的胤祥,那个千杯不醉的胤祥,吟诗作对的胤祥,引亢高歌的胤祥。好好活着吧,对于你们这些皇子来说,能活下去已是万幸。”尘芳望着阴暗的天空叹息道:“梅花香自苦寒来。有了今天的磨难,方能成就日后的抱负。你已经比很多人都幸运了。”

  胤祥见尘芳脸上浮现出莫名的痛苦,似有无限哀怨,心中一酸,忙道:“九哥呢,进府时管家说他昨夜就没回来?”

  尘芳苦笑,摇首不语。

  胤祥一顿又道:“想是去巡视他那些个商号了。这几年九哥的生意越做越大,在山西、湖南、浙江都开了分号,真是个大财主。他若能将这份精明才干用在朝政上,可有多好啊。”

  尘芳笑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他纵使赚到了金山银山,也买不到紫禁城的半片砖瓦。”

  “你适才还劝我想开些,你自己又何曾想通了。看你似比前些年清瘦了许多,莫不是九哥欺负你,你告诉我,我虽已是半个废人,也要为你出了这口怨气。对了,把十四弟也叫上,他生平最见不得有人欺负你!”胤祥脸上虽堆着笑,眼神却十分认真。

  尘芳幽声道:“他待我很好。在盛京的时候,每年他都拨一大笔银子整修我住的别苑,吃穿用度不曾有半分怠慢,凡是宫里赏赐的御用之物皆送过来由我先选用,即使是这片梅林,他也派人精心打理着。”

  “我一直以为你和九哥会是咱们这些个皇子福晋里最和睦的一对,却不料是如此的下场,是九哥变了吗?”胤祥愤愤不平道:“几年来这府里的女人都快赶上皇阿玛的后宫了,听说最近他还迷上了个男伶。早知如此,当年还不如——”

  “十三!”尘芳呵止着,努力平复心中的波澜道:“佛曰: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胤禟的业,我的障,我俩的业障是命中注定的。”

  胤祥还欲开口,忽听到背后急促的脚步声,起身一看。原来是兆佳氏拿着药兴匆匆的赶来,见他并无大碍,揪起的心一松,脸上洋溢着温煦的笑容。

  尘芳见她的裙角已被雪水打湿,发髻松散,鼻尖沁出了细汗,知定是抄近路跑过来的,不禁感叹:“看她这模样,也应了个诗景。‘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胤祥迎了上去,扶住她的身子,略有不悦道:“都是做娘的人了,还这么莽撞,若是滑倒了怎办?”

  筱琴喘了口气道:“哪有那么娇弱,快吃药吧!”

  轻轻抚去她发髻边的残雪,胤祥叹道:“下次可不准了。”

  在东厢阁闲聊了会,婉晴也过来应酬了两句,胤祥夫妇便告辞回府,尘芳故意拉住筱琴轻声耳语了两句。见筱琴回来时眼红红的,胤祥正欲询问忽听得大厅传来一女子的哭喊声,他奇怪的看了尘芳一眼,忍不住走了过去,一行人便随他而行。

  大厅内,只见个侍妾跪在郎氏脚边泣涕:“福晋,妾身冤枉啊!那真是妾身的家兄,他知妾身放出宫来到贝子府,是来寻亲投靠的,决无龌蹉之事。”

  郎氏朝她脸上啐了口道:“不要脸的小娼妇,他姓胡,你姓章,什么兄弟,别臊人了!”

  “他自幼家贫过继给我父,十二岁时家乡一场瘟疫,他家人都得病死了,我父可怜他家无子送终,方让他改回姓胡的。”侍妾磕头恳求道:“福晋,妾身见兄长来京应考,身上盘缠所剩无几,方赠了些首饰让他典当。这私厢授受之罪我认了,若是其他的,侍妾断不能认。现下,我兄长应考在即,还请福晋放了他出府去,免得误了他的前程!”

  胤祥见是贝子府里的隐讳之事,忙不迭的告辞离去。尘芳原不管事,又见郎氏在那,便去送他夫妇出门。婉晴过去听郎氏将事情缘由说了一番,见那侍妾正是前些日子胤禟自宫中要来的宫女巧萱,也不好轻易决定,就命人将她软禁起来,待次日等候胤禟发落。

  尘芳回房途中,只听得那女子毛骨悚然的叫喊:“冤枉啊,我和胡什礼冤枉啊!老天爷,你快睁开眼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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鹃啼

  尘芳辗转反侧,一夜间醒来了数回。躺在外屋的绵凝也察觉了异样,披了件小袄点着蜡烛走进来道:“格格,是身体有不适吗?”

  尘芳索性坐起来,望着黑蒙的窗外问:“几更了?”

  “刚敲过四更。”绵凝倒了杯温水递于她,见尘芳双颊绯红,一摸额头叫道:“了不得,您在发高热,我去叫人找大夫。”

  尘芳摆摆手道:“深更半夜的,等天亮了再说。我自个儿的身体心里有数,捂身汗便没事了。”绵凝还犹豫着,尘芳又道:“我心里总觉得堵得慌,似有件要紧的事没办,却一时又想不起来,你帮着想想!”

  绵凝略一思量道:“是十三爷的事?”尘芳摇头。

  “是四格格?”尘芳也摇头。

  “那是贝子爷的事?”

  尘芳想了下,又摇头道:“也不全是,仿佛是知道了,却又不知从何抓住头绪。”

  绵凝见她愁眉不展的模样,劝慰道:“想不到就别想了,天大的事也没自己的身子重要。这两年,您的心思越来越重,每夜睡得时辰也越来越少,纵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般的煎熬。”

  尘芳笑道:“哪有那般沉重。”便又躺下睡去。

  绵凝不放心,便在屋内的湘妃榻上和衣躺下守了一夜。

  “知道自己来自哪里吗?”

  幼小的女童指指母亲的肚子。

  母亲笑着将她抱在怀里道:“我说的是更久以前!”

  女童摇摇头,好奇的睜大眼。

  “在长白山的东北,有座布库里山,山下有个湖泊叫布勒瑚里,有一天来了三个仙女姐妹在湖里洗澡。她们洗完澡上岸时,有一只神鹊飞来,嘴里衔着一颗红果,放在了最小的,叫作佛石伦仙女的衣服上。佛石伦拾起色彩鲜妍的红果爱不释手,便放入口中。待她穿衣服时,一不小心把红果咽到肚子里,因此怀了孕。当她两个姐姐穿好衣服,准备回天宫时,她却离不开地面了。大姐和二姐仔细给三妹检查一番之后说:“这是天授妊娠于你,等你生产以后,身子轻了再回去罢。”说完便告别了三妹,不久,佛石伦生下一个男孩。 她对儿子说:“你是奉天之命生在人间的,让你去平息暴乱,安邦定国。”说完,她做了一只小木船,让儿子坐在上边,顺流而下。然后自己凌空而起,返回天庭。 那个男孩便是我们民族的始祖,天女之子,姓爱新觉罗,名叫布库里雍顺。”

  母亲爱怜的抚着女儿的小脸道:“孩子,你是爱新觉罗家的血脉。没有他便没有我们的祖祖辈辈,就没有你的曾祖父,你的祖父,你的父亲,也不会有你,无论过去多少年,都不要忘记——”

  “妈妈!妈妈!”

  母亲慈祥的脸逐渐模糊,尘芳急得伸手抓向母亲,却一把扑空。她惊醒过来,天已是大亮,后背一凉,原来已被汗水浸湿。

  “剑柔!剑柔!”她大声唤道。

  绵凝先走进来道:“格格,您醒了!”

  “剑柔呢,我叫她!”尘芳下了床胡乱穿着衣裳,嘴里焦急道。

  剑柔原在院子里喂鱼,此刻听到忙走进来。

  尘芳问道:“昨儿送十三爷回来路上,咱们听到庶福晋处罚的那妾室喊什么来着?”

  剑柔道:“她说她是冤枉的!”

  “她嘴里喊着的那个男子叫什么来着?”

  “恩——,好像叫胡什么来着。”剑柔努力想了下。

  “你立马去告诉侧福晋,将那个妾室带到我这里,还有她那个兄弟也不准动半分,这件事我要亲自处置。”尘芳催促着她道。

  剑柔忙一路小跑离去,半晌苦着脸回来道:“贝子爷回来了,在正厅亲自过问此事呢。我才说了格格要过问,就被驳了回来。”

  尘芳一跺脚,“走,去正厅。”

  巧萱跪在空旷的厅堂中央,面色憔悴,神情萎靡,穿堂的阴风扫过她的身子,就如掉进了冰窟窿般的刺骨疼痛。

  胤禟吹开茶面上的浮叶,慢慢品着这杭州的龙井。他一早回来,就听郎氏说抓了个私通的侍妾,这等有损颜面的事令他心生不悦,命婉晴严办,却看到剑柔跑过来说尘芳要亲自处置此事。自己一下子提起了兴趣,倒要看看那个胆敢红杏出墙的女人,却原来是从荣妃娘娘那处要来的宫女。

  “我亲眼看到她和那男人在后门私会,还卿卿我我搂作一团!”郎氏斜眼瞅着胤禟,见他面无表情,又道:“若不是为了爷您的名声,我一个妇道人家何苦去淌这混水!”

  “你可知罪?”胤禟淡淡的问道。

  巧萱抬起头,望着他俊美如昔的容颜,他正看着厅外的风景,修长的手指反复把玩着手中的杯盏,犹如在询问一件稀松寻常的小事。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储秀宫后院里那双深望着自己的眼睛早已不复存在,他甚至连自己的名字也忘了。

  胤禟见她不语,只道她无言以对,便吩咐婉晴道:“给她买副好棺材,免得旁人说贝子府亏待了她。”

  婉晴颔首会意。

  郎氏则道:“姐姐你见不得那场面,妹妹我替你去办了。”

  婉晴见巧萱木然的脸上泪痕纵流,怜悯道:“就给个痛快,让她早些上路。”

  郎氏吩咐着两个力大的丫头将巧萱拖了下去,才刚将她拽起,只听厅外道:“等等!我还有话问!”却是嫡福晋董鄂氏。

  胤禟见她喘着气走进来,长发随手挽了个髻,一身半旧的雪青色掐纱长袄,下边露出半截象牙白的贴身皱裙,看来是不及梳妆便急忙赶过来的,虽凌乱但较往日多了分庸懒的娇态。

  堂中之人都讶意的望着她,尘芳径自走到巧萱面前,示意两个丫头将她放下,问道:“那日的男子果真是你兄长?”

  巧萱原已失魂落魄,对周遭的事情浑然不觉,并未回应。尘芳柳眉微挑,漫步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剑柔凑到巧萱耳边低语:“若想救你家兄的性命,还不快如实回答福晋。”

  巧萱茫然抬头看着上方的尘芳,眼前恍然一亮,如同在溺水中抓住了根救命稻草,爬过去抓住她的腿道:“福晋,妾身冤枉啊!妾身与家兄的清白日月可鉴!”

  “福晋,此事贝子爷已有了定论,您莫要被这贱妇给愚弄了!”郎氏虽对着尘芳说,眼却看着胤禟。

  尘芳冷冷扫了眼郎氏,又问道:“你兄长可是姓胡?”

  “是,家兄原是我表舅的儿子,襁褓中便过继于我家,他名章什礼,表字太苌,后改回姓胡。虽与我不是本家,但我俩自幼便是以兄妹之礼一处长大的,岂能有那违背伦常的苟且之事!”巧萱说到最后已涕不成声。

  尘芳的手紧紧扣住椅栏,带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又道:“你们原籍哪里?”

  “我和兄长皆是安徽六安人氏,兄长是以去年乡试第二的成绩来参加明年开春的会试。”巧萱一一答道。

  “好,很好!”尘芳对胤禟道:“我看既是来应试的举子,必然饱读圣贤之书,不会是那鸡鸣狗盗之辈。何不先将那胡什礼放出来,当面再对质一番,免得误人前程,枉送性命?”

  胤禟则不解的看着她,尘芳虽不算天性冷淡,但也绝不是好事之人,今天她对此事竟如此关注,其中必有蹊跷。“此终非庄重之事,到此便已了断,休要再提。”他说完便撩褂要走。

  尘芳猛得拍案而起喝道:“人命关天,岂可如此草草了事!”

  众人皆是一楞,胤禟则面色铁青的瞪着她。绵凝见尘芳脸红若胭脂,双手微微颤抖,心下只觉不安。

  “剑柔,去把那胡什礼带过来见我!”尘芳走到胤禟面前道:“今天驳了爷的面子,是我的不对,但此事我管定了。”

  “来不及了!”尘芳看向郎氏,只见她冷笑道:“那个奸夫我昨日便派人押去直隶衙门了,今天恐怕已在发配宁古塔的路上。”

  “你--”尘芳手颤抖的指向她,只觉喉头一甜,吐了口鲜血出来。

  “梅儿!”胤禟惊呼着,抱住了她如秋叶般飘坠而落的身体,一头青丝就如同她的主人般毫无生息的洒落一地。

  屋内气氛凝重,太医额头冒着冷汗,搭完脉也不敢抬头,只趴在地上道:“福晋这是由于心血不足,思虑过度,劳倦伤脾,脾失健运,至使生血泛源,心血不足所致。心失所养,心郁于积,又加之近日起居不慎,疲劳过度,雨雪淋湿,情绪大喜大悲,这吐出的口血倒是疏通了淤积的心脉,并无大碍,只需以理气活血的方子调养便可。只不过,福晋如此年轻,心思竟这等沉重,长久下去,恐非有寿之人--”

  说及此,太医哑然住口,惶恐的磕头道:“下官失言,下官失言。”

  胤禟冷瑟道:“下去开药吧,若是治不好,你也不用在太医院供事了。”

  太医连声称是,随了个嫫嫫下去。

  胤禟坐在床头,轻轻握住尘芳冰冷的手,嘴角残留的血痕令他焦心的一痛。瘦削苍白的脸,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口中喑喑有语,睡梦中的她是那么的痛苦无助,全无了平日里的优雅自信。

  “这是怎么了,梅儿?”胤禟无奈的问道:“我什么都依了你,什么都可以给你,你到底还想要什么?”

  一旁的绵凝和剑柔只听得辛酸,不觉落下泪来。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工夫,尘芳幽幽醒来,开口便道:“绵凝,将我的手书拿来,派个机灵的人去直隶衙门找整仪尉全冠町全大人。他曾是我阿玛的麾下,会卖个面子给我,请他务必将那胡什礼追回。”

  绵凝望了眼胤禟,红肿着眼道:“格格,身子重要,你先吃药吧,其他的事待病好了再说。”正说着,门外的丫头端了碗热腾腾的药进来。

  “我来!”胤禟接过碗,仔细的吹凉了,笑道:“怎么办呢?自小就是怕吃药的人,喝完了给你拿些英吉力的奶糖来,就不苦了。”

  尘芳看着他将一匙药递到嘴边,冷冷的撇过脸去。

  胤禟顿时僵下脸,将药碗往地上一扔,哼道:“不吃就算了!”

  一屋子的奴才唬得都跪了下来,鸦雀无声。

  “是啊,死了算了。”尘芳对着胤禟冷笑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胤禟登时面色发黄,一拳敲到床沿上,震得床板直晃荡了两声。“崔延克!”他大喊一声,从外屋跑进个二十来岁,面貌白净的太监应声。

  “你去直隶衙门告诉李庭言,让他把那个胡什礼送过来。”胤禟咬牙切齿道:“我倒要看看那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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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释

  胡什礼尾随个大太监沿着九曲回廊快步而行,心中忐忑不安。他本以为至此将命丧异地,却在临行前又被人从发配的囚队中提回了固山贝子府。是喜?是忧?不得而知。

  跨过了一道圆门,发觉竟来到了内眷所居之地,一路皆是些丫鬟和小太监,慌得他双目不敢斜视。过了座石桥,来到个大院落,上面三间大正房,两边的厢房通着后面的假山,四通八达,轩昂壮丽。进了正中的房间,在外屋候立,见四面墙玲珑,墙上挂着名家真迹,锦笼纱罩,地上则铺着碧绿凿花砖,房中行走的几个小丫鬟皆举止不俗,知必是个重要家眷的住所。

  一个中等身材,剑眉杏目的大丫鬟自外走进来,见了他细看了两眼。胡什礼忙低头,只听跟在丫鬟身后的人喊着自己大哥,抬眼见到巧萱走进来,登时眼泪便流了下来。见对方无恙,兄妹二人抱头痛哭。

  不久,一个身段苗条、灵巧的丫鬟自内屋走出来问适才那丫鬟道:“剑柔,格格吃完了药,正问人来了没?”

  “老天保佑,格格总算肯吃药了!”剑柔双手合掌念念有词。

  绵凝抿嘴轻笑道:“才还僵着呢,突然胸口疼,一个便急了要去惩办太医,另一个想是事情有了着落,心里高兴竟撒起娇来。一碗药,磨了半个时辰才喝完。”

  “这两位啊,都是磨人的主。”剑柔又问:“现就让他们进去吗?”

  “嗯,开始爷不肯,说是内眷怎可轻易见陌生男子,可是——反正现在允了,这就进来吧。”说着绵凝看着胡什礼道:“你们随我进来吧。”

  胡什礼走进内屋,见一俊美华贵的青年正坐在张搭着灰鼠皮的太师椅上,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身旁的巧萱早已跪下道:“贱妾给贝子爷请安。”忙也跟着跪下叩头。

  胤禟见这胡什礼长瓜脸,三角眉,一双大眼,五官尚算端正,由于近日连遭变迁,神色有些狼狈。横竖看也只是个平常的书生,毫无特别之处。

  胡什礼垂着头,只听得声娇问:“来啦吗?”从镂纱玉屏后走出一女子,她藕合色的貂纹镶边裙角在自己眼前停了下,便走到贝子爷身边坐下道:“先生便是巧萱的兄长胡什礼?”

  “正是。”

  “先生可知为何贝子爷将你又从直隶衙门提回来?”那女子问道。

  “必是已查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知在下与舍妹受得是不白之冤。”胡什礼揣量道。

  女子冷笑道:“后院约会内眷,私相授受,欲典卖府中财物,又不避瓜田李下之嫌,虽说有兄妹之名,但毕竟是隔了层骨肉的。先生,您说单这几条罪名,可冤枉了你?”

  一番话说的胡什礼心惊肉跳,巧萱则轻涕道:“福晋,贱妾知错了!”

  方知此女便是贝子的福晋,胡什礼忙道:“福晋,我实因囊中羞涩,不得以来投靠妹妹,却不料闯下大祸,如今要杀要剐,尽由贝子和福晋发落,只是我妹妹无辜被牵连,实是不忍。我自幼由养父母抚养,日子虽过得清贫,却从不曾对我有半分委屈,我和妹妹虽非亲骨肉,却胜似骨肉。如今只请贝子和福晋开恩,能放我妹妹一条生路!”

  “哎,法理不外乎人情。”女子叹道:“听说先生乡试进了三甲,可见是个人才。十年寒窗苦读,却因一时的不甚换来一生的牢狱之灾,我和贝子爷实在是于心不忍。何况贝子爷也是爱才之人,今日救你脱出囫囵,也算是功德一件。”

  胡什礼一听,知事有转机,忙要谢恩,又听那女子道:“只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此事关系着贝子府的名声,皇家的颜面,还是要小惩大戒,以示服众。剑柔,把东西拿上来!”

  说话间,一柄匕首丢到了胡什礼眼前。他不由惊讶地抬起头,看到上头坐着个清丽绝俗的锦衣少妇,正含笑地望着他,面容犹带几分病态,眼光却锐利如芒。

  “你若现在离去,我可保你平安,至此无人再提及此事。不过你妹妹要被送往城外的静水庵,剃度出家,你兄妹今生不得再见。你若此刻将右手的两指留下,我可保你妹妹一生荣华富贵。你意如何?”

  尘芳话一出口,巧萱哭嚷道:“福晋,贱妾愿出家为尼,只求饶了我兄长。他若废去右手,怎再执笔考取功名?”

  “也是,男儿志在四方,却应该有一番作为。”尘芳盯着胡什礼惨白的脸感慨。

  胡什礼听着巧萱的抽涕,心如刀割,猛得牙关一咬正色道:“我愿自断两指,请贝子和福晋能信守诺言。”他只知自己痛下决心,自残以护妹周全,却不知刚才他自己才是命悬一线,话一出口,已躲过一劫。

  尘芳暗松了口气,见胡什礼正伸手去拿匕首,忙推推胤禟,向他使了个眼色。胤禟会意,这样的情景他俩年少时便配合得天衣无缝,此刻一丝甜蜜涌上心头,嘴边不觉挂起笑意。

  “且慢!”胡什礼手一颤,刚拾起的匕首掉落在地,只听上座的贝子爷说道:“终是个读书人,若废了可惜。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看他这两个指头就借寄于我处,如何?”

  那福晋量思片刻道:“既是贝子爷开口了,便饶他这一回吧。”

  胡什礼如得了大赦般捣蒜似的磕头道:“贝子爷的大恩胡什礼莫齿难忘,贝子爷和福晋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尘芳捂着嘴笑道:“我可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儿子。不过既然贝子爷恕了你,那我也该赏你些,不负你所说的再造之恩。待会你去帐房支取白银一百两,毕竟你也算我这府里的亲戚,总不能让我们担这嫌贫爱富的名声。”

  胡什礼只感峰回路转,从地狱爬到了天堂,一时不知说什么,只低着头轻咽。

  “此次科举若你名落孙山,便回贝子府来,我供你吃穿用度,三年后你再去应试。”福晋语气一顿,“但倘若你金榜提名——”

  胡什礼忙接口道:“自然日后以贝子爷马首示瞻,效犬马之劳!”

  尘芳冷笑道:“固山贝子府不缺惟命侍从的奴才。”她看了眼胤禟又道:“我为你指条明路,听说雍王府正缺人手,雍王爷礼贤下世,你若得他所用,必可发挥所长。”

  此话一出,胤禟惊异的看向她,眼中无数疑问,胡什礼也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极为不愿却又不敢反驳。

  尘芳咳嗽了两声,润了口水又道:“先生必定以为我要先生去做那奸佞小人,若真如此先生便错了。待先生金榜得中,你与我固山贝子府便再无瓜葛,自此纵使相见也不识。我也不会要先生去做什么两面三刀的事,只希望先生能一展鸿图,平步青云。”

  胡什礼心中仍存疑虑,尘芳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厉声道:“难道先生要我发毒誓吗?”

  胡什礼忙道不敢。

  “贝子爷和我不用先生为我们效命,只希望先生日后能记住自己今日的所言!” 尘芳转而又细语轻声的安抚。

  胡什礼哪敢再想,连声道是。

  “你妹妹是个重情重意之人,性格又柔顺,贝子爷,我看就升她做个格格,放在我屋里可好?”

  胡什礼一听,便知这是用来挟制自己的,却也无奈,巧萱听胤禟应允了,心里却无一丝喜悦,只磕头谢了恩。待兄妹二人走出房间,却已恍若隔世。

  “这个胡什礼似乎并无过人之处。”胤禟问道:“你曾认识他?”

  “今日是初见,他只能算是个庸碌平常的书生,即便为官,也终不会成大器。”尘芳疲倦的捏着鼻梁,声音略微沙哑。适才她曾对这个无辜的人动过杀念,曾几何时自己竟也变得如此残忍。

  恍惚间跌坐进一个温暖宽厚的胸膛,尘芳抬眼看着胤禟。宽亮的额头,鼻梁高挺,双眼更是幽深迷人,无怪乎多少女子明知他无情薄幸,仍对他趋之若骛,只是——

  忍不住轻轻抚去那眉宇间的皱痕,她幽声道:“别老皱眉头!年纪轻轻的,却整日阴沉着脸,你难道不知这几年旁人有多怕你吗?”

  “那你呢?”胤禟梳理着她额头被汗水浸湿的碎发,“心里在想什么?你从来不插手朝廷的事,今天怎么把脑筋动到老四的身上了?小心惹火上身。”

  倚在胤禟怀中,闻着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龙涏香,尘芳轻叹道:“我有预感,那个胡什礼日后或许能救我一命。”

  胤禟哑然失笑,拧着她的鼻尖道:“你是什么身份,还用得着他?真不知你的脑瓜子里在琢磨些什么?”

  “世事无常,今日王侯将相,明日也许就沦为阶下囚。”尘芳想到此,眼眶不禁发红。

  胤禟抚着她的脸,摩挲着手指下柔腻的凝脂道:“太医说了,你这病就是因为思虑过多所致,何苦做这伤春悲秋之叹,耗费了精神。”

  “我是不是快死了?”尘芳攀着他的脖子,睁着双美目疑惑道:“所以你才对我这般好?若是这样,我宁愿得了绝症,你日日都待我这般好。”

  “傻瓜!”胤禟将她紧紧搂住,痛得只想将她溶进自己的骨血里。“你怎么会死?我不允许你死!你的病不碍事,我会给你请最好的大夫,给你用最好的药。!”

  “我知道。”尘芳哽咽,这个男人总想将天下间最好的给自己,其实最好的她早已得到。

  知道吗,胤禟?你就是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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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

  今日是农历十二月二十八,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王公大臣都为了即将到来的新年而忙碌。胤禟坐在书房里,看着手中雪纸上的四行娟秀小楷发怔——“一年三百六十日,夜夜心煎到晨熙,春光无限能几时,一朝分离君不知。”

  她真得如此度日如年吗?今晨自她的床上醒来,就像从冰土中破泥而出的青草,整个身心都充斥着微弱却又富有生机的喜悦,支起身,见她坐在镜前梳妆,描眉、上胭脂,一举一动都似四月的微风吹拂过心头,暖意洋洋。

  “你醒了。”尘芳放下手中的胭脂匣子,走过来替他更衣。

  胤禟揽过她的纤腰,将脸埋在她的颈间呢喃道:“真想就这样看着你一辈子。”

  尘芳轻轻侧过脸,淡默道:“快穿衣服吧,我今日有事要出城,得早点儿出发。”

  胤禟一顿,又笑道:“大过年的要去哪?我陪你。”

  “今日是二十八,我要去看小敏。”尘芳盯着他的双眼道:“她是不会愿意见你们这些个阿哥的。”

  “小敏!”胤禟收敛起笑意,良久方叹道:“如今谁也不能再欺负她了,谁也不能了——”

  “九哥,你看那小哑巴,象个小狗似的整天跟在董鄂家的丫头屁股后面,摇尾乞怜的,还是个没嗓的。”书房下课时,他和十弟在院子里晒太阳,胤礻我指着远处在玩毽子的两人道。

  胤禟坐在廊柱上,微睁开眼,只看到那纤细的身影在耀眼的阳光下镶上了淡淡的金边,五彩的毛毽像被赋予了生命,环侍在它主人的身边上下跳跃。

  见尘芳踢得好,几个格格和年幼的阿哥都围上前来,“八十四!——九十!——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随手抓住空中的毽子,尘芳擦着额头的汗珠笑道:“不玩了,我也累了。”

  “尘芳姐姐,你踢得真好!”沂歆拍着手跑上来央求道:“姐姐教我踢毽子,可好?”

  “好啊。”尘芳转身看到小敏噘着嘴,走过去柔声问:“怎么了,小敏不高兴了?”

  小敏指指她手中的毽子,又点点自己。

  尘芳宛然笑道:“好,那先教小敏踢毽子。”

  小敏这才扬起嘴角,对着她露出笑颜。

  “姐姐最喜欢小敏的笑脸了。”尘芳轻捏着她的脸蛋道:“小敏笑起来最可爱了。”

  “这小哑巴笑起来更像只小狗。”胤礻我见尘芳有事走开便道:“去耍耍她也当是个乐子。”

  胤禟原想阻止,话到嘴边却又收了口。其实自己也不喜欢那个小敏,她总是楚楚可怜地跟在尘芳身后博取同情,软弱卑微得令人厌恶。

  胤礻我走过去说了两句,那小敏便流下泪来,其余几个调皮的小阿哥和格格在一旁放声大笑道:“小哑巴,小哑巴,爱装可怜是汪汪!爱装可怜是汪汪!”

  小敏哭得更厉害了。几个年长的阿哥听到动静,皆从书房里走出来,胤祥看不过去,想去喊尘芳,却被沂歆拉住。沂歆向他摇摇头,又幸灾乐祸得瞅着小敏哭丧的脸。

  胤禟冷眼看着他那些哥哥们,平素里一个个恭孝谦逊的皇阿哥,此刻却都冷眼看着这一幕,没有人上前阻止,然后他看见了正从远处走回来的她。尘芳看到眼前的那幕,身形一僵,脸上唰得褪去血色,银牙紧咬着下唇,怒意正从娇弱的身体里一点一点的迸发出来。很少看到她生气的模样,她总是那样淡然祥和,随遇而安。正在她上前要阻止时,胤禟不由自主的站起来,惊讶地看着她身后的人拉住了她的手。

  那一日,所有的阿哥都受了罚,十弟更是被打了十下戒尺,也是那一日,他方才明白原来自己与她之间相隔的是那般遥远。

  “主子,八福晋来了。”崔廷克进来打断了胤禟的回忆,刚通报完一个披着大红羽纱雪毡的艳丽少妇便走了进来。

  “表哥,你这里倒清静。”她说着,解下雪毡丢给崔廷克,“小崔子,交给在外屋的我那两个丫鬟,让她们把上面的雪珠子弹了,烘干,免得待会穿上发潮。还有让人给我上奶茶,我可喝不惯那些个轻浮的茶叶,淡的没味。”

  崔廷克一一应声下去。

  胤禟将雪纸压在书册下,看着这个表妹使唤着下人在火炉里添了碳和檀香,又要了张羊毛毯子盖在腿上,方才安稳地坐下正视自己道:“表哥,听说我那位表嫂从盛京回来了,真可惜那晚装病没来,错过了场好戏。”

  胤禟好笑的看着这个自小便娇纵跋扈的表妹,她说话从来都是这么直率,不加掩饰。“婷媛,我知道你讨厌尘芳,但也没必要在我面前表现的这般明显吧?”

  婷媛撇着嘴,又道:“适才在书房外看到你那庶福晋,小崔子把她挡在了门外。怎么?正经主子回来了,那些个影子是不是就都嫌碍事了?”

  胤禟暗暗呻吟了声,不耐道:“快过年了,你府里就不忙吗?偏跑我这里来嚼舌头。”

  “看着家里那位整天沮丧着脸,谁还有心思操办过年的事情,我若再不出来透透气,早晚要憋出病来。”婷媛发着牢骚,忽然看到他书案上的麒麟白玉衡川笔架,眼前一亮,走过去拿在手中细细鉴赏了番,道:“表哥,这就给我吧,我家那位一定喜欢。”

  “不行!”胤禟毫无犹豫的夺了过来。

  婷媛随即变了脸色道:“你银子越赚越多,怎么倒比以往小气了。上次拿了你那对东瀛的玛瑙金雀镂花宝瓶,你也没眨下眼啊!”

  胤禟摇首道:“其他的随你拿,唯独这个不行。”

  婷媛转念一想,讥笑道:“定是她送的,就算是根草你也会像宝贝般供着。”

  “怎么了?生气了?”胤禟见她面无表情地坐回到椅子上问道。

  婷媛幽幽叹了声道:“我俩青梅竹马,又是亲戚,从小我一直以为自己会嫁给你。”

  “是你自己死活要嫁给八哥的,难不成后悔了。”胤禟饶有兴趣的问。

  “他额娘身份低微,自小又寡言少语,窝在一群阿哥里根本毫不起眼。若不是你拉上他整日与我们一处玩耍,我怎会知道他的好。你可算是我们的媒人。只是表哥——”婷媛微眯起眼看着他道:“我只是不明白,当初眼高于顶的你怎么会对他一下子热络起来了?”

  尘芳下了马车,沿着弯曲的山路蹒跚而上。这里很安静,平时没什么人上来,小敏害怕生人,这里很适合她。穿过一排茂密的矮丛,眼前是片开阔的平地,云烟缭绕处一个挺拔的身影已屹立多时。露珠打湿了他的衣衫,也浑然不觉,只是寂寞地看着面前的一座香冢,石碑上镌刻着几个苍劲有力的描朱赤字——沈氏爱女龄敏之墓。

  “你来了。”男子听到脚步声,回首看到尘芳点头。

  “您来的可真早。”尘芳放下手中的竹篮,取出里面的祭品和贡香,点上三支清香,叩拜后插在坟前,见到躺在墓碑前的一小束茉莉花一愣,随即道:“您有心了,这种日子还找得到茉莉花。”

  “小敏最喜欢茉莉花,她也像这茉莉一样,虽然微小的不起眼,但却芬芳扑鼻。”男子想到自己第一次送给小敏茉莉花时,她兴奋得手舞足蹈的模样,冰冷的眼中不禁浮现出丝暖意。

  “其实她以前并不喜欢,只是因为是您送的,她便觉得是最好的。”尘芳浅笑着,伸手摘去碑沿上的一片杂叶。在小敏的眼中,他的一切都是完美的,包括他暴躁的脾气,莽撞冲动的性格。“看得出,这几年您将她的坟照料得很好。我待在盛京,也没机会常常来看她。”

  “前些年一直在外领兵打仗,这两年我又犯了事,出来一次不容易,平日里就请了人每两个月来清理一次。生前我不能护她周全,现在也只能为她做这些了。”

  见男子的神情无限凄凉,尘芳心中酸楚,良久道:“放弃吧!若小敏泉下有知,也不希望您落到如此地步。”

  “她自幼家遭变故失了声,幸得你将她带在身边照顾,所以她很依赖你。后来我曾当着她的面立过誓,会照顾她一生一世,不让人再欺负她,绝对会比你更关心爱护她,可是我却没能做到。我忘不了十年前的今天,她躺在我怀中撒手而去的那幕,我要那个伤害她的人付出代价,即使倾我所有,也再所不惜!”男子恨声道。

  “是我害了她。”尘芳至今仍深深自责,“我不该将她从纳兰家接到宫里。我愧对舅母,愧对这个表妹,她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声音,最后连您也失去了。”

  “其实在最后,她开口和我说了话。”男子阴沉肃穆的脸如同拨开云雾的晴天,露出笑容。那是他今生听到的最美的天籁——

  “胤褆,我终于能喊你了,胤褆!”




吸引你是我的魅力,改变你是我的魄力,爱上你是我的失力,呵呵~~
[8 楼] Posted:2007-04-06 15:34|


紫藤风铃


飘动的风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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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一)

  今日是大年三十,尘芳一早便梳妆好,带着完颜氏和兆佳氏并府里的几个阿哥和格格随着胤禟进宫,往年她在盛京可以远离这些个繁琐的礼节,今年却再也推脱不了。

  宫里上至皇太后、皇上、妃嫔,下至太监、宫女皆都忙忙碌碌。皇太后忙着接受一帮媳妇,孙子媳妇的叩拜,皇帝忙着给王公大臣写春联,赐“岁岁平安”的荷包,还要带着皇子、皇孙们去太庙祭祖。宫女、太监们则忙着打扫,收拾供器,准备筵席。到了正午时分,皇太后又领着女眷来到太和殿参加典礼。

  胤禟乘焚锦奠酒完,礼毕乐止之际,侧眼看向大殿西面——她今日隆装盛饰了一番,浅粉色的百子刻丝旗袍,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像是支在冬日里绽放的桃花,娇艳动人。旗髻上插着玫瑰紫的宫花,更映衬出肤若凝脂。她转过脸看到自己,嘴角梨窝隐现,旗头上栗红的蕙穗随着她的盈然一笑乘风飘扬。胤礻我见胤禟凝滞的模样,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尘芳的璀璨笑颜,一时也失了神。

  用过午膳后在宜妃娘娘那里侍茶,尘芳知道宜妃素来对自己不甚喜欢,行过礼叩首后,便带着兰吟坐在角落里,五阿哥的福晋和子女们皆都来了,整个厅堂里闹轰轰的,旁人也不会注意到自己。

  “弘旷的额娘呢?”宜妃突然想到郎氏,问完颜氏道。

  婉晴忙起身道:“她近日身子不爽,所以没来。

  “是吗?”宜妃狐疑着看向尘芳,一旁的兆佳氏也道:“正是,郎妹妹还让我代她向您磕头请安呢。”宜妃方才作罢。

  婉晴坐下,瞄着坐在远处的尘芳,想到郎氏昨日的抱怨哭闹。“爷说,从此有她在的地方我就不许停留半刻,明日宫里也不准我去。我是弘旷他额娘,是入了族谱的正经庶福晋,难道连家宴都不能参加吗?”她无言以对,心中明白至此郎氏是彻底失宠了。

  “哟,尘芳妹妹,你怎么干坐在那里啊!几年未见越发出落得水灵了!”五阿哥的嫡福晋他塔喇氏走过去,拉着尘芳细打量了番道:“看看这脸蛋,这皮肤,活脱脱像个从江南水乡来的大姑娘,嫩得像刚抽出箭芽的兰花似的。”

  他塔喇氏这一高声吆喝,厅堂里所有的目光都齐唰唰地看向尘芳。

  “五嫂子,你别折杀我了!”尘芳尴尬的笑笑,挣脱他塔喇氏的手。

  宜妃似想起了什么,招手示意她走近道:“听说你前些日子又病了,现在可已大好了?”

  “已没什么大碍了,劳额娘费心惦记着。”尘芳忙回答。

  宜妃又道:“这两年,你皇阿玛被他们兄弟几个伤透了心,老九也不似老五那般安生,我念叨了几遍,他也不放在心上。我知道,你的话他还是听得进的,你可要多劝劝他。”

  “额娘的话,九爷是记在心里的,他常说令额娘每日为他劳心费神,是他的不孝。即便是揽月摘星,也难报答额娘的养育之恩。”尘芳笑道。

  宜妃听了这话很受用,频频颔首道:“我这辈子到这儿也算知足了。只要他们兄弟俩平平安安的,我就是日日吃斋念佛也心甘情愿。”又拉着尘芳道:“你这孩子就是身体单薄些,论品貌,在皇上这么多媳妇里可是拔尖的。”

  他塔喇氏暗自嘀咕了声,也上前笑道:“是啊,我就说尘芳妹妹若是不是好的,老九怎会宝贝的像个玉娃娃似得,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呢!”

  “五嫂,你说我什么坏话呢?”胤禟在厅堂外问道。

  他塔喇氏拍手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胤禟给宜妃和五阿哥的各位福晋请过安后,走到尘芳身边,见她面色绯红便奇道:“这大冷天的,你是热得很吗?”

  “哪是热得?正说你们俩夫妻情深呢!你这会子匆匆忙忙的赶过来,是来看额娘的,还是来看你媳妇的?”说着,他塔喇氏一把将尘芳推过去。

  胤禟将跌进怀中的人扶住,笑道:“好嫂子,她刚病好,经不起你这推攘。你要练身手,九弟我奉陪!”

  “瞧瞧,我还没怎么着,他就护起媳妇来!”他塔喇氏指着他,对众人道:“我没说错吧,放在手里怕风撩倒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众人随即笑起来,唯有完颜氏和兆佳氏心中别有一番滋味。

  胤禟紧搂着尘芳轻叹道:“真要能把你放在手里,含在嘴里,我宁愿一辈子都不松手,不开口。把你藏起来,只给我一个人看,只和我一个人说话,只对着我一个人笑。”

  尘芳心中一动,扬起头,此刻他的眼亮得比宝石更夺目。

  他塔喇氏见两人相倚对视,羡慕中泛着两分酸意道:“九弟,九弟妹!怎么在家里还看不够吗?偏是你们俩恩爱!”

  尘芳回过神,被臊得不行,挣脱了胤禟跑到宫外透气。原想叫上剑柔和绵凝,见她俩正兴致勃勃地在西边耳房里和两个宫女玩骰子,便改了主意独自出去。

  沿着宫墙缓缓漫步,耳边时不时飘来阵阵典乐声,皇家的节日总是盛大庄重的,却少了份平常百姓家的温馨愉快。手抚上冰冷的宫墙,朱赤的漆面下不知剥落过多少尘埃,又记载了多少代帝王的兴衰。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尘芳才念着,身后便有人接道:“雕楼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

  尘芳笑着转身道:“十三!”

  胤祥也笑道:“九嫂子,风采不减当年啊!”

  “你媳妇呢?”

  “在德妃娘娘那里,我抽空出来透口气。”胤祥的笑容带着淡淡的哀愁,他也抚上宫墙问道:“九嫂,你这次又为何事触景伤情了?”

  “想家了。现在读李后主的诗才体会出些滋味。故国不知何处,亲人流离失所,虽是满目繁华,却又物是人非。”尘芳叹道。

  “你家不就在这里吗?”胤祥问道,随即恍悟:“是了,你是在想盛京老家了吧。才回来几日就挂念了,九哥若是知道了又是一通脾气。”

  尘芳也不接他的话茬,只问道:“十三,如若有一日我们这些人,比如我和你九哥,你八哥,还有你十四弟必须离开,天涯海角,今生今世都不能相见,你会伤心吗?”

  胤祥想了想道:“说实话,如今朝廷里纷争得厉害,我虽帮着四哥,却从不去想最后的结果。因为我怕,我不敢想。历史上骨肉相残的悲剧实在太多了,也许有朝一日我也会死在自己兄弟的刀下吧。”

  “你不会。”尘芳铿锵有力道:“十三是个福泽深厚的人,相信九嫂说的,你只要好好活下去,终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是吗?”胤祥苦笑道“连皇阿玛都不在乎我的死活了,谁还会在意呢?”

  “皇上的确做得不近人情了些,但也是爱之深,恨之切吧。”尘芳安慰他道。

  “是谁说皇上不近人情了!”

  从拐角宫门里走出一行人,簇拥在中间的是位头戴凤钗,身着明黄色宫装的华贵妇人。

  尘芳和胤祥皆是一惊,忙跪下磕头道:“给太子妃请安。”

  太子妃石氏冷眼瞅着两人道:“董鄂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诋毁皇上。”

  “臣妾不敢!”尘芳忙道。

  “你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石氏道:“从前就持才傲物,恃宠而骄,嫁了老九后也不安守妇道,既不在堂前进孝,也不在家相夫教子。现在又在大厅广众之下,怂恿阿哥反对皇上。国法家礼,你两样都不遵循,你该当何罪!”

  “太子妃,九福晋并无不敬之语,臣弟可在此对天指誓。”胤祥忙为尘芳求情。

  “你?”石氏冷笑道:“叛臣逆子还有脸面在本宫面前说话?当初太子爷就差点被你害死!幸得皇天有眼,太子得以复立。你如今的下场是你咎由自取,皇上怎么不把你再多关上几年!”

  “太子妃,您说话时别罔顾了自己的身份!”尘芳直起身,盯着石氏厉声道。

  “还敢与本宫顶嘴!”石氏吩咐旁边的小太监道:“给本宫掌嘴!”

  那小太监猥琐地走到尘芳面前,正扬起手。

  “你敢——”胤祥目露凶光,沉声道。

  小太监吓得爬着回去直对石氏磕头求饶。

  “没用的东西!”石氏咬牙切齿,上前两步扬手就是一巴掌,“董鄂家的女人一个个都是狐狸精!”

  宫花自髻边飞出,散落成片片絮红。尘芳被打歪在地,看着身下的残花,一股恨意涌上心头,她颤微微地站起身,脸上的指痕令她的笑容变得凄艳诡异。

  “太子妃殿下,前夜我见到了小敏,她让我向您请安!您还记得她吗,就是我的表妹沈龄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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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辞冰雪为卿热:10-20 -虎妞娃娃- 给 虎妞娃娃 发送悄悄话 虎妞娃娃 的博客首页 (80739 bytes) () 11/25/2009 postreply 19:02:39

不辞冰雪为卿热:21-40 -虎妞娃娃- 给 虎妞娃娃 发送悄悄话 虎妞娃娃 的博客首页 (131843 bytes) () 11/25/2009 postreply 19:08:04

禁字!!明天俺再说啦。。。 -虎妞娃娃- 给 虎妞娃娃 发送悄悄话 虎妞娃娃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1/25/2009 postreply 19:20:02

不辞冰雪为卿热:完结 -画眉深浅- 给 画眉深浅 发送悄悄话 画眉深浅 的博客首页 (441781 bytes) () 11/27/2009 postreply 12:19:00

这个好看.当时在晋江追完的. -也爱潜水- 给 也爱潜水 发送悄悄话 也爱潜水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1/28/2009 postreply 11:19:35

多谢姐姐啦。。。 -虎妞娃娃- 给 虎妞娃娃 发送悄悄话 虎妞娃娃 的博客首页 (116 bytes) () 11/29/2009 postreply 17:1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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