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苍穹四野,一见钟情(全文)

苍穹四野,一见钟情
作者: 明镜非台

宇宙之间,万千世界
光怪陆离,循环不止
如果时间可以倒转
如果空间可以跨越
如果你可以留下,或是飘走,
你的心,是否仍然为他停留?

请听我说
一个无人所知的故事
一个源于一见钟情的故事
苍穹四野之中
一个陌生世界而来的灵魂
改变了时空的轨迹
改变了命运的牢笼
无法改变的
是山海之间,一段注定的情缘

(1)穿越

一个秋日的星期六下午,张伟林开了她那辆相当旧的蓝色小车,载了她的迷你笃宾犬小波,在美国麻萨诸塞州北部的一条无甚人烟的公路兜风。新英格兰的秋天是最美丽的。飞驰过公路两侧挺拔的树木, 和那色彩斑斓的秋叶堆积成的花海,她的心情是相当愉悦的。车内收音机正在播放那些叫不出名字的美国七,八十年代的迪斯科音乐。她随着音乐轻哼着不成调子的旋律。来美转眼三载,三个月前胡乱修完了硕士,竟然在金融危机之中幸运地找到工作。从此彻底摆脱那见鬼的学生签证的阴影!更开心的是,那个新同事,金发碧眼,相当帅的PETER,竟然请她明天一起晚餐!这不就是约会吗?伟林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约会了!三年的留学生活艰难而寂寞,小波算是伟林同甘苦,共患难的唯一亲人了。这时,小波似乎比主人还要兴奋,不安分地用两个前爪抵着车窗,把头伸到半开的车窗外面去呼吸那清新的空气。

三年前,她刚到美国,当时毕业要回国的一个日本同学留给她那还是小狗崽的小波,当时小波有一个神气的日本名字“武神”。 可这个日文字的发音听来像“波金”,于是伟林便叫它小波。何况,一个小小的可怜虫,背上如此大的名字要折福的,还是“小波”更温柔一些。如今,除了个子永远长不大,小波俨然是个小武神的样子了。他全身的皮毛漆黑油亮,只有四爪,脸颊和眼睛上方的两点是棕黄色的。他时常作出一种仰天长啸的姿态,奔跑起来如同一只灵敏的黑豹!他是一只漂亮的,骄傲的纯种迷你笃宾犬!

公路右边,出现一个相当大却又冷清的停车场,伟林开进停车场,路牌写着一个某某人工水库的名字,并说免费参观。伟林曾经带小波来过几次这个地方。这里可以参观的地方实际上是一个碧波如镜的人工湖,湖边是一大片绿得令人心旷神怡的空旷草坪。因为不是什么名胜所以很少有人来。伟林放开小波的链子,小波如一道黑光跳出车子,飞快地在草坪上狂奔起来。伟林跑在小波后面,可她明知跑不过小波,大叫了几声便在草坪上躺了下来,小波又一次作出仰天长啸的姿态,然后继续狂奔撒欢。伟林闭上眼睛感受这碧蓝的天空,清澈的湖水,和小波的快乐。过了许久,小波不知何时跑了过来,卧在他的身边喘着粗气,一付跑累了的样子。

伟林睁开眼睛,正要给小波套上链子,忽然那平静无波的湖水中出现了一个旋涡,伟林惊讶的一个瞬间,旋涡急速扩大,竟然从湖中飞起,从一个水旋涡变成一个如同龙卷风状,却仍然碧如翡翠的气旋朝着她所在的地方飞来。伟林从来没见过这种名堂,尖叫了一声,抱起小波拔腿便要跑,可谁知她的双腿竟如同钉在地上般不听使唤,然后她听到一个陌生却和蔼的声音对她说,“别怕,伟林”。她知道周围除了自己就是小波,难道是什么湖怪在对她千里传声?可这声音似乎是从怀里传出的。伟林向怀中望去,只有小波,可他的嘴竟然在动,又说了声,“别怕!”伟林惊叫着要松开抱着小波的双臂,可她的手竟然也被定住了!这一定是个恶梦!一定!

那翡翠气旋在这一刻毫不留情地卷起伟林和那无法从怀中甩掉的小波,将他们向湖中抛去。伟林在极度的惊慌和恐惧中闭上眼睛,试图大叫,却听不到自己的叫声。她感到自己是在入水了。可全身上下竟然感觉不到一点湿漉。就这样,她开始在一片碧绿中下沉,下沉,奇怪的是,下沉的速度远远没有想象中的快。那气旋几乎是轻柔的,小心的包围着她。伟林的恐惧消失了一点。她睁开眼睛,竟然被周围美丽的碧色迷惑了。她向小波望去,却看到小波向她笑了一下。“狗怎么会笑?”伟林想,可她分明看到他在笑!

又不知过了多久,伟林感到自己的双脚踏上了地面。翡翠气旋消失了。她迷惑地四下张望,当她的视线触及那个怪物时,她又一次尖叫。那是一只巨大的犬类。全身漆黑油亮,棕黄色的四脚和脸颊,看上去和小波的毛色完全一样,可是他比小波高大了不知多少倍。明明是犬类,竟如同一头 雄狮那般大小,他傲然的,仰天一声长啸。碧蓝的苍穹都似乎震动了起来。伟林停止了她的尖叫,那雄狮般的犬类竟然向伟林微笑了,忽然卧在地上,和蔼地说:“你看,我的真身是不是很神气?”伟林瞪大眼睛,张大了嘴,不知这样的梦到底何时能醒!

过了许久,终于平静了一点,伟林也感到那巨犬实在没有害她的意思,她鼓起勇气,直视巨犬的双眼问到,“这是什么地方?我的小波在哪?”

巨犬再次和善地微笑,“伟林,你还看不出吗?我就是小波!这里是我的世界!真不知为何你要叫我小波,多娘娘腔的名字!我真正的名字是武神!我就是苍穹王麾下的灵兽武神将军!”

伟林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她其实是一个十分喜欢新奇事务的人,现在平静下来,仔细回味刚才发生的一切,忽然觉得非但不可怕,其实还十分有趣。更何况,自己那小小的,一向自以为是的宠物竟然成为什么武神将军,那她在这个世界里不就成了武神之主了吗?

小波,不,现在应该是武神的巨犬见伟林终于笑了出来,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掉下,下意识地冲她摇摇尾巴。伟林踮起脚尖,才勉强够上武神的背,她可不管他是什么武神,仍然像以往一般轻抚他的背,笑道:”乖小波。”

小波忽然一改他那哈巴狗的神气,正色道,“我武神竟然在异界作了你的宠物,实在是不得以而为之。今日终于能带你来到苍穹四野,也算了了一桩心愿!”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说实在的,这里还是满有趣的。你是主,我是客,你可得带我好好观光一下。也算报答我这三年的养育之恩。不过明天下午我可是必须回家,你是知道我和PETER的约会的!”

小波苦笑了一下,道,“这苍穹四野,战乱纷纷,实在没有什么可以观光的。我不是带你观光,我是带你来救人。”

“救人?”伟林扬起眉毛说,“你明知我只学了一年的医就放弃了。你搞错了!学医的是你那小时的日本主人!”

小波叹口气,“我怎会找错人,白白作了三天的哈巴狗?我要你救的人,其实.......哎,你见到她就明白了。”

伟林纠正他,“不是三天,是三年。”

小波回她一句,“你难道不知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的道理?三年是你的时间,在这苍穹四野,生命是几乎没有止息的,你的三年只是我的三天而已。”

“你说什么?你这恶劣的家伙,那我们在这里说话的这几分钟,我那边的约会岂不是就彻底泡汤?等我救完了人,我的公司岂不早把我除名了?我那PETER可能连孙子都生下了!快带我回去!这观光就免了。你这恶狗,竟然如此算计我,你至少在带我来前和我商量一声嘛!白白让我养了三年!“

“是三天!”小波纠正了她。然后,也不争辩,忽然叼起她的衣领,就这样将她扔
在自己的背上。 “抱紧我!”他又嘱咐了一句。

伟林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抱住小波的脖子,双腿如骑马状垮在小波背上,便感觉小波发出雄狮般的长啸,忽然腾空而起。如同一道刺破苍穹的黑色闪电!小波身上仍有给他洗澡用的狗香波的味道,但身形俨然是武神的雄风。

终于,小波在一片雄山上止步。伟林哆哆嗦嗦地从他背上滚下,向山下望去,她又一次被震惊了!山下,明明是一个活生生,血淋淋的古代战场。比她看过的任何一部古装战争片都要大规模而且惨烈。她以为小波的世界是个如同卡通片狮子王一样的动物世界,但她错了。山下,大部分是人,但也有兽夹杂其中。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和战鼓声使她的心狂跳起来。

小波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如同解说一场精彩的球赛一般。“伟林,这是我的世界,叫做苍穹四野。苍穹国为狭窄的海峡环绕,居中心,海峡对岸被四个独立的小国环绕,称为东,西,南,北四野。四国加起来恐怕也勉强与苍穹的国土一般大小。四野四国中,东野修幻,西野修仙,南野修佛,北野修道。数千年来,苍穹一直是最强大也是统一的大国,国中佛,道,仙,幻俱修,江山代有才人出。可四野由于门第之见较强,相对落后一些。由于实力不及苍穹,四野四国在千年前产生了一个松散联盟,相互扶助。苍穹四野五国间一直有一个协议,就是和平共处,永不相范。可是,近来不知为何,四野各国忽然传出一个谣言,说苍穹王欲统一天下,所有的混乱就由此开始。四野各国十分惧怕苍穹的实力,虽然东野不愿开战,南西北野却蠢蠢欲动,扬言联军打败苍穹王,也就是我的王,他名为苍穹毅。千年前登基后,励精图治,任用贤良,富国强兵,为苍穹百姓所称道,你看,那就是毅王了。”

伟林顺着小波指的方向望去,见左方战阵中一匹健壮的,纯黑色的骏马上屹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静静观望着战场。他身着戎装,但没有带头盔,一头黑发竟散在充满血腥气的风中乱飘着。他没有动手,但全身散发着冰冷的杀气。这时,对方乱箭向他的阵营射来。他原本紧握剑柄的手忽然拔剑高举,他的战士们举起盾牌,而他,全身忽然罩上了一个银色的光罩,他飘扬的黑发在这银光中如同魅影,瞬间,射向他的乱箭纷纷折断。他,苍穹毅,依然稳健如山端坐在马上,无声,冷酷地望着敌方的一举一动。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的战士们忽然发出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向敌方扑去。毅王的士兵所向披靡,敌军步步后退,此时终于乱了阵脚。战场中,胜败似乎已分。不料,原本三个队垒的敌军忽然合成一个,空中闪过三道耀眼的金光,向毅王身上飞去。毅王再次展开银光护体,高大的身影如一只巨雕,腾空而起,如同一朵银色的烟花,在空中竟然打了一个美妙的罗旋,试图避开那三道金光的追逐。可是,那三道金光太快了,竟然也在空中随毅王的身影打了罗旋,紧追不舍,似乎马上就要穿破他的护体银光! 伟林不禁惊呼!

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半空中飞出一道红影-----一个蒙面人!只见他面向毅王飞来,毅王一怔,三束金光就这样全部定在蒙面人的身上!这时伟林才看清,哪里是三道金光,明明是三支金箭!此人背后中了三箭,竟然没有倒下,毅王扶住了他。与其一起稳稳落地。那中箭之人缓缓转身,揭开面纱,竟是一个女子!战场上众人齐声惊呼:东野桃花君!

那东野之君缓缓面向苍穹的敌军,郎声道:”苍穹四野本为和平之土,为何西南北野只凭毫无根据的谣言,就认定苍穹王要一统天下?就算这是事实,又何必用如此阴毒的手段定要置毅王于死地?”

她的身子晃了一晃,脚下几乎不稳,想必是受伤不轻。那一直沉默无语的毅王立刻用一条有力的臂膀扶稳东野君。似乎他是如此稳健的存在,有了他,她永远不会倒下一般。然后,全天下都似乎听到他那低沉并充满决断力的声音:”朕从来无意与四野为敌,可如今,想不到三野竟用三百年方能炼成的天地巨毒来连手暗算朕。可见西南北野末日不远!”话音未落,他随手扬起冲天剑气,三野的士兵便立即倒下一片。天上忽然乌云滚滚,雷声震天。毅王的愤怒竟然如惊天之势!毅王兵士立刻摆出进攻阵势,准备血洗敌军!

那几乎摇摇欲坠的东野之君忽然发话:“毅王息怒!本君之所以不带兵卒,愿意以血肉之身为毅王阻挡此三箭,只希望苍穹四野停止争斗。求毅王放过南,西,北野!我东野愿与苍穹联姻,从此五国互不相范!”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伟林不知所以然。小波道,“毅王未婚,东野君未嫁......”伟林张大嘴说,“原来她是向那毅王当众求婚!哈,这可是我见过最刺激,最有趣的求婚方式了!”

毅王似乎也被惊呆了,他再次扶稳东野君,定定神,朗声道,“朕看在东野君舍身相救之恩,今日就暂时饶了三野败军!现东野君重伤,本王暂带她回苍穹宫疗伤!其他事以后再议!”

毅王话音未落,眼前战场便如空气般消失,伟林眼前,明明是山下一片葱绿的山谷。伟林吃惊得连下巴都快掉了下来。小波忙道,”刚才一切,是三天前就已发生的事情。我是用法力重演当日景象,好让你明白状况。“

伟林拍拍小波,连声说,“好厉害呀,像电影一样,连好莱坞都被你比下去了!”

“与你们的那些电影不同,电影是假故事,而你刚才看的一幕,是真实发生过的。”小波骄傲地辩驳着。

“那就算纪录片好了!”伟林笑了。“真好看!我想看下一集”。

小波道,“我这就带你去看。”说着,她已被抛在他背上,耳边风声好大,她知道这小波武神又开始带她狂奔了!
(2) 桃花

过了不久,当小波再次止步时,伟林眼前已是一片巍峨的宫殿。夜色已悄悄降临,将这一片气势磅礴的建筑群罩上一层神秘的轻纱。“这就是苍穹皇宫了!”小波道。小波带着伟林走向一个侧门,他轻轻张口,竟吐出一道彩虹般的七彩光球。那光碰到门环,大门便无声地打开。宫殿里,只有几处昏暗的灯火,四处望去到处都是一片漆黑的死寂。这从外面看起来如此庄严的宫殿,为何如此冷清!伟林不禁问:”这又是什么纪录片吗?”小波没有回答,只是摇摇头,熟门熟路地拐了几道弯,停在一幢雕梁画栋的正房门前,郎声道:”君主,属下不辱使命,伟林 终于姑娘被我带到了!”话音未落,便如闪电般独自离去。

一个熟悉的,温柔婉转的女性声音从房间内传来:”进来吧!”

伟林推门而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房间四角的的四颗夜明珠。柔和的珠光下,一个白色丝绸的软榻上,一个红衣女人背朝着她似乎正在打坐。一头美丽的青丝如黑缎般披下,几乎覆上那白色的丝绸。伟林猜到这定是刚才”记录片”中那东野桃花君了。奇怪的是,她的背影如此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她径直向桃花走去,心里居然毫不紧张。

可是,当桃花缓缓回身,当伟林的视线接触到了桃花的容颜,她全身的血液忽然凝固了起来。刚才的“纪录片”里,因为距离远,她根本不可能看清楚桃花的面貌。只知道她是那个红衣蒙面的女人。现在,伟林用尽全部的控制力才没有叫出声来,可是她的声音已经发抖:”你…你….”她语不成句,惊讶,疑惑,迷茫,也有一分恐惧。

原来,那个桃花君,竟然有一张和伟林一模一样的面孔!可再仔细一看,又似乎不同。明明是完全相同的五官,完全一样的面颊,为何到了桃花的身上赋予她倾国倾城之貌和绝代的风华,而赋予伟林的却是更多的热忱和洒脱?桃花的一旋秀发如烟如梦,而伟林则是一头齐耳的不长不短,层次分明的直发。桃花的肌肤晶莹雪白,吹弹欲破,而伟林的肤色则反映着健康的,从加洲度假带回的阳光。桃花即与她一模一样,又与她截然不同。

桃话似乎毫不吃惊于她们的相似,她叹了一口气,幽然道:”我终于找到你了!”
“你是我的双胞胎姐妹?”伟林的逻辑思维终于回来了。
桃花摇头,直视着伟林的双目说:”你,是另一个世界的我;我,是苍穹四野的你!”

伟林晕头转向。她根本不懂这疯女人在说什么。桃花没有住口,继续说,”本来,宇宙间有无数世界,互不干扰,平行存在。每一个魂魄也自然可以同时存在于无数时空。”她停了一下,张开一只莹莹玉手,掌中凭空多了一个奇怪的物体。伟林定睛望去,那是一个多棱镜。“如同一个物体在每一个镜子中同时有多个倒影一般,同一个魂魄在不同世界中共同存在又有何希奇呢?”

伟林忽然想起一本她最近读过的关于量子物理的书,想想桃花说的也并无不可能。她是个好奇的人,觉得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一切不可能的事都变为可能,只觉得周围一切越来越有趣了。她不禁接口,“一定还有很多其他的‘我们’共同存在于许多未知世界吧!我们再多找几个来!”

桃花苦笑了一下:”虽然很多魂魄并存于千万个时空,但是,一个魂魄越精纯,能量越集中,分散的开的每一个‘自我’的数量便越少。比如像毅王那样的人--桃花眼中荡过一丝柔情---整个宇宙间,只有一个。而你与我以外,没有更多的我们了。”

伟林在心想,“你有什么根据这么说,又没作过科学实验!”桃花已经猜出她的心思,又加了一句:“其实,只有幻术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你才可以看到其它时空的自己,可是当你有如此幻术时,其他时空的你往往因为你的强大而自然被摧毁了。”

”你的幻术应该很厉害了嘛!可你,我却同时存在的呀!”伟林辩驳道。

“那是因为...我的幻术已超过极境,我不但看到你的存在,还可以选择你的生死,并让你跨越时空与我相会!”桃花冷冷地说。

原来带自己来的不是小波,原来她才这一切的幕后主谋,原来自己的生死存亡竟然不在自己的选择中。伟林不喜欢这种感觉。她要做每件事前都有光明磊落的动机,她要操纵自己的命运,即使艰难险阻,也不退让。她就是这样的人。

桃花感觉到了伟林的不悦,轻声道,”对不起。我其实从来没有想干涉过你的命运,可是,我是不得以的。比如,你9岁那年的那场大难..."

”你知道那件事?”伟林几乎落泪。那是她人生中最不愿回忆起的往事。眼前浮现出模糊的童年回忆,那和自己在美国作访问学者的父母在美国共同渡过的快乐完满的童年,然后就是全家迁居回国的飞机上的那场空难,全机200余人,只有她一个9岁的女孩生还。离开美国的是幸福的三口人,回到中国的只有小小的她。虽然姨妈好心收养了她,可是她必须一个人面对一个除了语言熟悉,其他一切陌生的世界。

“那时,我的幻术刚刚修到极境,那场灾难不可避免。本来你是必死的。可我不忍心你死,救了你。”桃花淡淡说道。

伟林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桃花的那句“不忍”使她无法恨她。更何况她毕竟救了她。

此时桃花身子一晃,一滴黑色的血,从唇边缓缓流出。伟林这才意识到她是身负重伤的,赶忙去扶她。桃花的眼中忽然有泪:“我没有很多时间废话了。我用尽最后的法力将你找来,实在是有要事相求!”伟林看她那风雨飘摇的样子,心中忽然觉得不忍,忽然觉得自己和桃花其实是很亲近的。毕竟,她是另一个自己。她诚恳地说:“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请讲,我会尽力而为!”

“我求你留下,代替我作东野君,代替我去与毅王联姻,代替我维持苍穹四野的和平!”桃花急切地说道。

“我?“伟林大惊失色,“我不是不愿帮你,可我做不到的!你要我冒充你?那你呢?”

“我已中天地巨毒,时日无多了!”桃花低声说。

伟林不敢相信她的话。的确,她看到桃花如何替毅王受了那三箭,可桃花不是有幻术吗?那毒本是四野的产物,难道她事先没有吞解药吗?难道她要这样为毅王死了,还要不要让他知道?这算什么逻辑?什么道理?伟林的脑筋乱成一团。

“听我说...”桃花的声音微弱了一些, “那三支毒箭不是凡物,那本是三野各国的国宝。毒箭每国只有一支,三百年方成一箭, 根本没有解药。毒箭放出,不中人身永不落地。如果不是我档了那三箭,毅王早晚会被毒箭击中。我之所以撑了三日,一是等你来,二是凭障多年修幻修成的百毒不侵之体。”

“你,为什么这样做?”伟林心中又气又急。

桃花的面上现出一个美丽的微笑,“因为我爱他!我不要他死!我也不要看到苍穹四野毫无原因的战乱!”

“那毅王呢?他不知你的伤势严重吗?他那个死人在什么地方?为什么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伟林实在不平。

桃花的声音如梦,“他根本不知我对他的心。他带我回苍穹宫时我告诉他,我有四野独门解药,闭门调息几日便无生命危险了。同时我送了武神去找你...伟林,你知道吗,作为国君,在千百年的时间里我们自然见过几面,但都是匆匆来去,我根本没有机会和他单独讲话!他又如何知道我的心事呢?”

“那你,你怎会爱上他的?”伟林更加不解。

桃花目中放出光来,“从我第一次见到他,就爱上了他!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伟林的心被她的痴情和热忱击倒。但她还是不明白桃花的逻辑。在伟林的世界里,人在爱情中是仔细衡量付出与回报的。一见钟情只能出现在童话故事中。她不懂一个人怎会为另一个人去死,更何况,他根本不知她的心意。

“其实联姻的主张并非为了我的心意,我已经爱了他一千年了。又何必急在今朝。这其中,有一个有关苍穹四野存亡的重大秘密…“忽然桃花喘口粗气,黑色的毒血再次涌出她的唇边。

”别说了,桃花,你休息一下!” 伟林不忍。

桃花给她一个无奈的笑容,她的声音更加虚弱:“我没有时间了。这个秘密的就在…我东野王宫的书房,你也许可以参透。无论如何,伟林,答应我,和他联姻,这是唯一解救苍穹四海的手段!”

伟林无法许诺她,她又如何能冒充她?她又如何嫁给那个自己根本不认识的苍穹王?还有,毅王愿意吗?他至今孤身一人,说不定是等待将王后之位留给一个他爱的女人?他会愿意为了天下和平,持续一个名义上的婚姻吗?

桃花根本不等她回答,轻抚伟林的头发。伟林发现,忽然桃花那长长的,黑丝绸般的秀发长到自己的头上。而桃花的头发忽然只有齐耳的长度。自己身上的现代衣服不知到了何处,她身上已是桃花的红衣,只听桃花虚弱的声音在她耳边说,“我用幻术给你这一头长发,它会维持到你自己的头发长长时。切记不要醉酒。酒是唯一可以破解它的东西!”伟林眩惑之时,又感到一股温暖的气流从桃花握着她的手传入自己的身体。“我已传你我千年修成的功力。可惜你不会一招一术。有缘自己领悟吧!”桃花柔声说。

伟林正要开口,忽然背部一阵钻心的痛。桃花的声音最后一次传来:“不要在箭伤上被人看出破绽!” 伟林痛得晕了过去。
(3) 苍穹王

伟林醒来时,发现自己趴在那纯白的软榻上,手中是一支枯萎的桃花。桃花走了。伟林的鼻子酸酸的。只觉背部刺痛。桃花居然毫不留情地在她的背上戳了三个窟窿!伟林的世界里,这样的伤要上急诊的。可是现在,她像一只病狗一样独自趴在这个冰冷的皇宫里。

来到这个世界本来好玩,可现在,一切都不好玩了。桃花走了。给了她一生的功力和她对天下和平的梦想,甚至她的爱情。伟林觉得承担不起。她试图回忆了一遍桃花对她讲过的一切,理智分析一下情况,心中开始明亮起来。她作出一个决定:她不要冒充桃花。她是光明磊落的人,为何冒充一国之君?她更不要和什么根本不认识的毅王建立一个只有名义的婚姻。可是,她对自己微笑了一下,她还是要自己的小命的。她的世界时光流逝,只怕已经完全忘记了她存在过,那么,就让自己在这苍穹四野享受永恒的美丽人生!这不是她第一次一个人到一个陌生的世界重头来过!她要找到维持苍穹四野和平的答案。她要帮助桃花实现这个心愿!伟林的现代思维不相信一个问题只有一个解决办法, “一定有联姻之外的解决方式!” 她想着。

背后的伤口好痛,她告诉自己,在伤好以前,暂时低调,在这个地方养伤,也熟悉一下这个苍穹四野的世界。伤好后,她会和毅王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告诉他桃花的心意,也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和自己的打算。也许他也愿意维持苍穹四野的和平呢!伟林是乐观的人。这样一想,她又开心起来。想到自己身在王宫,不如试试是否可以有人差遣?于是轻声叫道:“来人!”

这一叫,伟林才知道生活在王宫的妙处。立刻,两个宫女帮她处理背后伤口。然后,三个宫女侍候她沐浴更衣。美丽的古装袍子竟有十几套摆在面前随她挑选。沐浴后,丰盛的晚餐已经摆在眼前。她一个人,穿着美丽的淡蓝色的纱衣,对着一桌美餐狼吞虎咽,心想,为这锦衣玉食的生活背上被戳了几个窟窿也并非不值得。更何况,她有很多的时间等待自己好起来!

正高兴着,她听到门外一声 “苍穹王驾到!” 她的大门不知被什么力量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双手背在身后,悠然地走了进来。他的头发松松地系在脑后,穿一件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白色丝绸长袍。袍子裁剪得十分和体,显出他宽阔的肩膀和有力的胸肌。毅王,就这样简单地站在眼前,没有当日”纪录片“中的戎装,没有当日威摄四方的光芒。可是,他仍然从骨子里发出一种耀眼的高贵的气息。他的面色似乎过于苍白了一些,但他的五官如同雕刻出的希腊神像,英俊得近乎完美。这个人已经统治苍穹一千年了?为何脸上没有一丝时间的痕迹?桃花不也一样?这苍穹四野真是个神奇的世界!

伟林有点吃惊他的驾临,但还是大方地冲毅王微笑一下,“嗨,你好吗?”

毅王的眉头轻轻篡了一下。从来没有人这样随便地和他打招呼,即使她是东野君王!他忍耐了一下回答,“听说东野君今日出关,朕特来探望!” 他的声音本来是好听的,可是那样冷漠得没有一丝人情味。令伟林感到相当的不舒服!

“多谢关心,我已经好多了,再过几天就可以离开这里了。”伟林也冷漠起来。

苍穹毅心中纳闷:“一国之君怎能自称‘我’呢?” 他以前匆匆见过桃花几次,但并不熟悉,但想到她为自己挡了毒箭,又向他当众求婚,想必不是一个循常理之人,便释然了。

他诚恳地面对伟林,抬起双臂,严肃地作了一个揖,说道,“东野君的救命之恩,将来定涌泉相报!”他虽然冷漠但语气还是真诚的。然后他忽然话锋一转,“朕有一事不明,希望东野君指点!”他停顿一下说,“有联盟的本是四野,东野不与我苍穹为敌已经令朕惊奇,如今东野君舍身救朕,背叛四野联盟,这样做是为何原因呢?”

“这个嘛…” 伟林急得要出汗了,她努力去回想桃花的谈话。似乎唯一记得的是她说因为一见钟情地爱上了他,还有一个什么秘密。她根本搞不清嘛!好在她脑筋一转,胡乱说,”这个嘛,是个秘密,我不方便讲。以后时机成熟了我再告诉你。“

“好,朕也不勉强。可是,那日的联姻,又是从何说起?” 这个苍穹毅真是不留情面!

伟林更加着急了。这一次她实在无言以对,不能又是个秘密。向人家求了婚,总要给人家个交待吧。她心里此刻恨死了桃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的脸涨得通红,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苍穹毅见她面红不语,以为她只是羞涩,不去理她,继续冷冷地讲。他从来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朕国事缠身,一向无心娶妻,纵然感谢东野君救命之恩,纵然东野君有倾城之貌,朕的心意是不可能回转的!联姻之事,希望东野君召告天下,收回成命!”他威严地站在她面前,语声铿锵有力,仿佛他说的话就是不能辩驳的法律。

这一番话不知为何激怒了伟林。她不知道苍穹毅是不懂女人心的。他只是实话实说,并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在她听来明明是,”你桃花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我根本不爱你,你以为你长得漂亮,又救了我,我就会承你的情吗?” 伟林太为桃花不平了。爱了这个人一千年,又为他死了,竟然 只换来这样的待遇!一上来先问她为什么救他,好像她有什么阴谋诡计一般。然后又把她拒绝得一塌糊涂。

现在伟林实在忍不住发话了:“苍穹毅,你真是不知好歹!桃花爱了你一千年,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你,是看得起你!没有什么别的动机!你不要以为所有的人都是会害你的!建议你相信一点人性的美好可以吗?我才不稀罕什么联姻。等我能走了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 说到气头上,她的食欲早就没了,不禁把手中的银筷子随手一抛。

谁知,伟林的那两根筷子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竟然向苍穹毅飞去,眼看就要戳到他身上去!伟林傻了。忽然想起她是有桃花千年功力的,她尖叫道,“苍穹毅,快闪开!”

那苍穹毅竟然就站在那里,动也没有动, 连眼皮都没有眨一眨。两根筷子都叉入他的右肩,两股殷红的血很快穿透了他雪白的袍子。他还是没有动,似乎伤的不是他一般。伟林刚才的怒气完全变成了恐惧和愧疚。这可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 ”打伤“一个人啊!在她的世界里,这种行为是要受到法律惩罚的。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真的!” 她语无伦次地说。 背上的伤让她这么一动又痛得刺骨,她急得快流出眼泪来。赶忙要跑上去,想看看他是否伤得很严重。谁知他忽然摇摇头,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一挥手,两根筷子就落到地上。伟林还没到他身前,他的人影已经在门外。只有他的声音传来,“朕无妨。朕的命都是东野君救的。东野君即使要杀朕,朕也不会避开的。”毅王讲话的口气,一诺千金。伟林听了,又迷惑,又愧疚,又给她一点点安全感。她意识到,这苍穹毅,虽然对人凶巴巴的,但不是坏人。大概不会害她,说不定还可以保护她。
(4) 将进酒

夜色,孤灯,毅王寝宫。

苍穹毅独自看着奏折,细细批注。窗外是一片死寂。漆黑,阴冷,没有任何生命的痕迹。这是苍穹宫的内宫,属于他的领地,除了他,连一只蚂蚁都不会进来。曾几何时,当他还是一个小童时,当他还沉浸在父王母后的温暖的宠爱中, 这苍穹宫,曾经是灯火辉煌,歌舞升平的。可是,千年前的那一场浩劫,那已经被苍穹四野遗忘了的浩劫,使他毫无选择地,为了他的天下放弃了人生中所有的温暖。如今,只有在这个完全属于孤独的空间他才会觉得他的天下是安全的。而天下的安全就是他的安全了。孤独于他,是一种习惯。习惯到他的生活除了孤独几乎没有什么别的东西。这份孤独时刻在提醒他自己肩负的沉重的命运。这份沉重,这份黑暗早已填满他的生命,没有空隙给任何其他的东西。

他忽然想起就在刚才,那个无法无天的桃花竟然说她爱了他一千年。还说什么建议他相信人性的美好,他知道天下喜欢他的女人不少,他也会在偶尔需要的时候和她们享受一点缠绵,可是,从来没有人敢这样不害羞地说爱他,甚至要嫁给他。他的心中完全没有空间给“爱”或是什么“人性的美好”!他皱皱眉头,觉得东野君十分难缠,她救过他的命,而且看上去不像对他有阴谋,他不能用强硬的手段对付她,可是,他怎可能娶她?看她的样子虽然嘴上说不稀罕这个联姻,可行动上明明是不愿收回成命了?到底如何对付她呢?想着,他人影已向外宫飞去,千里传音唤道:“传武神来见朕!”

************
第二天早上,太阳都高照了,伟林还在享受她的美梦。昨天晚上的那苍穹宫的极品金创药实在比现代的任何医药还有效。仅仅一夜,她的伤口,如果不动已经不痛了。忽然,迷迷糊糊的,她的被子被人掀开了。她睁眼一看,一个硕大的狗头就在眼前,恶狠狠地盯着她。

“小波,别闹!”她 笑道。小波气冲冲的说,“你还有心思睡大觉?你简直害死我了!好不容易把你找来帮助桃花君,谁知你来到这里第一件事就是对我的主人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令他起疑,还要我来收拾残局。” 原来昨晚毅王严厉地问过他关于东野桃花君的性情。其实毅王根本没有想到伟林不是桃花。他只是希望武神给他一些信息,好让他想一想如何对付这个难缠的女人。

提起昨天,伟林紧张了起来,从床上坐起来,结结巴巴的问,“那苍穹毅还好吧?”

“什么还好?被你气死了!”小波夸张地说。

“我是说他的…他被我刺伤的地方。”伟林更加尴尬了。

“什么?你不但出言犯他,还行刺他?这行刺的部分他可没告诉我。“ 小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小波的口气他原来真的没事。伟林终于松了口气。她可不想被人当刺客抓起来。于是坦白将昨日发生的一切对小波描述了一遍。

听到桃花的逝去,虽然小波知道她的计划,还是十分伤心。

“你不是苍穹毅的灵兽吗?为何对桃花如此尽责?”伟林好奇地问。

“我本来出生在东野,在我还未修炼到口吐人言之前,本是桃花的一只小狗,那时苍穹四野关系还没有像今日这么紧张时,桃花在一次国事中把我送给毅王作贺礼。”小波说道。

伟林继续讲,听到最后伟林向毅王丢筷子的一段,小波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到最后,恢复了他的狗样,四脚朝天,打起滚来。

“死狗!有什么好笑!”伟林更加尴尬。

“我是笑你!你那两跟筷子给我的主人简直如同抓痒一样。你以为纵横天下的毅王会像你一样那么娇气?竟然还以为他会被你刺死?哈哈,你太给桃花丢人了!”

伟林不服气,“可他明明在流血嘛!我都吓死了!”

小波忽然不笑了,认真地对伟林说,“你根本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在这个世界流血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在这里,生命是永无止息的。有法术的人,身体的恢复比你那个世界快得多。”

“那么,就是说,苍穹四野的人是长生不老的?”伟林兴奋。

“不是的,这里的凡人百姓,与你世界里的人一样,不过百年寿命。只有修了法术的才可以长生。可是,不容易死不等于不能被杀死。只是要用更残忍的手段才可以让他们死罢了。其实,就在千年前,听说当时的苍穹四野经历了一场浩劫,大部分的人口都死去了。剩下的人,当时都是孩子,而且所有活到现在,又经历了那场浩劫的人都莫名其妙的失去了对千年前的记忆。说起来,这苍穹四野,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世界!” 小波那开心狗的神态完全消失。

这话使伟林打了一个寒颤。一个没有过去的世界会有未来吗?忽然记起桃花对她讲起的什么秘密。这个秘密和那场浩劫有关吗?她于是告诉了小波桃花谈起的,那藏在东野的,有关苍穹四野存亡的秘密。和她那离开苍穹宫,去东野看看的打算。

小波听了慌忙说,“我看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你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像桃花,骗毅王还勉强,因为反正他不了解桃花君。可是,你恐怕一去东野就被人看穿了。你虽有桃花君的功力,可惜不会一招一式,岂不马上被人害了?我不知桃花君说的是什么秘密,但我知道她的为人。她不会只因为自己喜欢毅王就一定要嫁给他。她这样做一定是有苦衷的!我看你呀,还是乖乖嫁给他比较好!其实我看那毅王好像还有点喜欢你呢!”

“你这死狗!胡说八道!”伟林跳起来去抓小波的耳朵,那小波忽然玩心大起,大笑一声,一口叼起伟林的衣领,把她拉到院子中空旷的地方,然后奋力一抛,她便像个球似的被抛起来,她掉下来,小波用法力接着她,再一次抛起。伟林就这样哈哈大笑地和小波玩起了蹦蹦床的游戏。小波又开始作狗叫声了。伟林快乐的笑声和小波那欢愉的狗叫声在那冷清,寂寞的苍穹宫显得那样不合拍。

他们不知,这快乐的笑声已冲破他们所在的中宫,传入苍穹毅的内宫。他循声轻轻飞过来,如同一片轻飘飘的落叶,一声不响地停留在附近,静静不语地观望了许久,然后轻飘飘地离开。

*****
转眼之间,伟林在这苍穹宫已经住了五天。如果是在她的世界,背后那三个血洞不会在几天内痊愈。可是,在这个世界果真像小波说的,受伤流血不是很大不了的事。现在,她已经不但完全恢复,而且神清气爽。小波几乎每天都来找伟林玩闹一阵,每一次都带来毅王的消息。今天是他如何大战什么妖怪的突袭,明天是他如何轻而易举地破了什么战阵,总之,似乎他总是不停地在打打杀杀。毅王在小波心中简直是个神!可伟林总纳闷,这样的人生真的有意思吗?

“他不是王吗?为什么不派他的手下去打仗?“伟林不禁问小波。电视里的那些帝王们可都是自己从来不受苦的。

“王是没有办法的。”小波叹口气。“近年来,三野的攻击越来越诡异,而且几乎每次都是偷袭,每次都是专门冲着他来的。王表面上冷漠,实际上从来不愿别人为他受死 。我们这些部下只能尽量帮他,可还是不能代替他。毕竟我们的法力都无法和他相比。”小波又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说,“说真的,我觉得王近来似乎体力不如以往了。以往大战几日几夜也无所谓,可近来,他战了一天就要闭关调息两个时辰。三野在用频繁的突袭试图拖垮他。他只好去应付。”

伟林听来这些事情都如同天方夜谭。她不懂战争,不懂为何三野一定要杀毅王。但听来只觉得十分可怕。本来对这苍穹宫饭来开口, 衣来伸手的生活相当满意,可现在,她越来越感到不知所措。她觉得有些同情毅王,希望自己能像小波那样帮帮他。毕竟自己免费住在他的地盘嘛!

小波看到伟林的神色,笑道,“你不用担心!王没有那么娇气。你呢,不给他找麻烦就是帮他了。”小波一直是一只快乐的狗,阴暗的东西在他身上永远不留痕迹。他从伟林桌上叼起一个苹果,一口就吞了下去。

伤好了,伟林的计划是要去东野探寻桃花说的那个秘密,可是,直觉告诉她外面是一个危险的世界。她的身份又如此不清不楚。如果冒充桃花,她装不像,被人发现一定危险。如果不作桃花,她一个不会一招一式的异界女孩如何能走进东野王宫?她无法决定何去何从,只好整日在苍穹宫游荡。

从小波的口中,她知道苍穹宫分为外,中,内三重。外宫是毅王处理国事的地方。有重兵把守。中宫,是苍穹国招待访客之处,也是伟林的住处所在。外围有重兵围守,内部只有二十几个宫女侍候。(其实,除了她自己,伟林从来没有见过什么访客。) 内宫,就是一个迷了。除了毅王,内宫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内宫没有一兵一卒围首,但毅王用法力步下了天罗地网。除了他自己的,任何的法术到了内宫都化为零。所有服侍毅王的宫女都是他用法术幻化出来的,甚至连内宫的入口都被他用法术掩藏起来。这样一来,有法术的人看到入口便被天罗地网收服,没有法术的宫女们根本看不到入口。因此,没有任何人可以靠近毅王的寝宫。

伟林整整花了一天时间,才游遍了中宫。她是个没有方向感的人。在自己的世界里就算有清楚的路标还时常迷路,更何况是这个她一点不了解的世界!暮色微沉时,她发现自己迷路了。四下望去,想找个宫女问路,可是一片死寂中,周围连个鬼影都没有!她有点怕了。胡乱走着,四周都是一模一样的房子,黑洞洞的没有一丝光线透出。这苍穹宫的房间成百上千,但大部分都是空的。

忽然,前方出现一扇门。漆黑中,依稀可见门上脱落的朱漆。苍穹宫虽然冷清,但所有的房子都是修缮的很好,每天有人打扫的。这古旧的门却似乎有几百年没有修缮了。门紧闭着,可是门缝里透出一股暗兰色的光,令伟林想起传说中的“冥火”。那诡异的颜色使伟林吓得停住了呼吸。寂静中她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这时忽然,门内传来一声长长的,低沉而嘶哑的嚎叫。那叫声如此丑陋,好像要立刻把她的五脏掏出来。

“有鬼!”伟林几乎大叫,但努力控制着自己,她怕叫出来被鬼发现,立刻回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无声狂奔了起来。其实只是一瞬间,但对伟林来说如同一个世纪以后,狂奔中,她撞在一个人怀里。一股强大的气场把她的脚牢牢钉在地上。使她移动不得。那是一个人,不是鬼,因为那个人身上是温暖的。她在极度的惊慌和恐惧中看到,那个被她撞上的人,竟然是苍穹毅。

本能地,她一把抱住了他,毅王身上清爽的熏衣草的味道和他温暖坚实的胸膛使伟林镇定一些,她如同在沙漠中终于找到了安全的绿洲,语不成声地说,”有…有…鬼”。苍穹毅一言不发,抱起她,飞了起来。下一个瞬间,她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

苍穹毅将伟林放在她的床上,转身要走。可恐惧中,她仍然下意识地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不停地发抖。苍穹毅看她这个样子,不知一种什么样的冲动使他在她身边坐下,一只手温柔地抚过她的长发,另一只手轻轻的松开她还在发抖的双臂,在她耳边,低声地,温柔地说,“不要怕。没事了。”

然后,如同一阵清风,消失在她的门外。

****************

第二天,火红的朝阳驱散了伟林心中的阴影。对昨晚鬼火的恐惧莫名奇妙地,在她那被毅王轻抚过的发间消失,换来的是她有些怔怔然的心情。她忽然很想见到他,想要问他昨晚看到的是什么东西。可是,更想看到的,是他那冷漠的面具后的一丝温柔。

夜色再次悄悄降临时,伟林跳进一件美丽的白色纱衣里,在一种自己也不了解的心情中走出自己的房间。她告诉自己是想散散步,可下意识地,她希望能像昨晚一样再次碰到他。游荡了好久,忽然,她的眼前又一次出现了昨晚那扇古旧的门。恐惧又一次抓紧伟林的心。可是,这一次,没有鬼火,也没有鬼嚎。那扇门静悄悄地关着,仿佛昨晚的一切只是一个恶梦。伟林鼓起勇气,从那扇诡异的门前走过。谢天谢地,什么也没有发生,那扇门被她甩在身后。

又走了一会,眼前忽然开朗。一个美丽的小小花园展现在她的眼前。她走了进去。月色如水,一切景物在月光下显得亦真亦幻。园林的风格不像是传统中式,竟带有几分日本园林的禅意。只有一二尺宽的小溪缓缓流过,小溪边一个深色,纯木质的小亭中,坐着一个人:毅王!他穿了一件宽松的,薄薄的,青色的袍子,他散着的长发和柔软的衣襟在夜风中飘着,手中,一个乳白的玉盏,一个晶莹的玉壶摆在他身前的小桌上。

毅王看到她,脸上飘过一丝淡淡的惊讶,但很快恢复平静。毫无表情地说,“桃花君何以有此雅兴,来探访朕的内宫花园!要和朕喝一杯吗?”伟林不知,她已不知不觉地闯入他那布下天罗地网的内宫!那毅王表面上平静如常,实际早已准备好,只要有人暗算他,他的反击就是致命的!

可伟林根本不懂。她微笑了一下道,“这么美的月色,一个人喝酒多可惜,我来和你喝一杯!”说着,竟然轻轻松松地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笑道, “我的酒杯呢?”

苍穹毅发现,她没有运起真气护体,手足间又没有一招一式。看她从从容容,全身门户打大开地走过来,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一挥手,一个青衣侍女便被他凭空幻化出来,帮她加上了一个玉盏。再一挥手,侍女已经不见。

“天!”伟林不禁叫道,“这大变活人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苍穹毅心中觉得古怪,表面上仍是冷冰冰地,问道,“桃花君为何再次闯入我苍穹内宫?”

“我哪里知道这是你的内宫!”伟林说,”我可是今天第一次发现有这么好的地方!早知你那内宫进了就出不去的话是吓唬人的,我早就来玩了。”

“昨晚桃花君闯入内宫,撞上了朕,难道不记得了吗?“苍穹毅反问。

难道昨天她已经进入过他的内宫?难道他的内宫中竟然住了鬼?伟林忽然有些害怕了,怔怔地问,“你知不知道这里在闹鬼?”

苍穹毅冷笑道,“内宫是禁地。除了朕,没有人敢进来。如果有鬼,朕会处理的。”

“你不会连我也一起处理了吧?我真的不是故意闯进来的。昨天是迷路,今天呢,也差不多是迷路。”她愉快的说。

苍穹毅望着伟林,她生动的眼睛里满是笑意,长长的黑发如锦缎一般反射着银色的月光。她的脸红红的,她的眉毛快乐地扬着,薄薄的白色纱衣掩藏不住她那美丽的曲线。她如同一个异界的仙子,和他的世界格格不入。她的快乐莫名其妙地融化了他的戒备。他的冷漠也融化了一半,“那么,你是要来和朕喝一杯了。”

“不错。”伟林说,“喝酒呢,要有娱乐的。一个人喝闷酒没意思。古人对酒吟诗,你们苍穹有这个习俗吗?”

吟诗?那是多少年以前的事情了?苍穹毅怔了一下。依稀记得,父王目母后还在,天下还是和平的时候,他们时常吟诗作画的。可如今,他的生命里早已没有那些柔软的东西了。

伟林看他发怔,以为他不懂什么叫诗。她笑笑,爽朗地说,苍穹毅,我送你一首我最喜欢的诗词,是一个叫李白的诗人作的,叫做“将进酒”。

苍穹毅回过神来,充满好奇地望着伟林道,“朕倒要听一听。”他不禁微笑。小时,他是曾经迷恋过诗词的。

伟林举起她手中晶莹的玉盏,将那醇香的酒一饮而尽,豪情大发。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她停顿了一下,看进苍穹毅的眼睛,目光如同要穿透他心中高筑的围墙。再饮一杯,继续吟道,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君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

苍穹毅迷惑着,一首如此豪爽,如此洒脱的古诗就这样狠狠击中了他的心。她那美妙的声音如同天音,继续在他的心中辗转,轻而易举地,缓缓融化着 多年累积的冰封。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她, 再饮一杯,目光中又是醉意,又是豪情,又是温柔: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
与尔同销万---古----愁。”

那“万古愁”,将所有的豪情化为她的温柔, 成为最有杀伤力的武器,完全摧毁了苍穹毅心中最后的冰封。那封冻千年的冰海,忽然温暖澎湃。忽然觉得,这个神秘的女人早已探明了他心中深藏的所有无奈!

他有些醉了,靠近她,滚烫的手触到她的头发。可是,当他的手指穿过她的长发的那一瞬间,她醉倒在他的怀里,她的长发纷纷落地,夜风吹来,将那些发丝如落花般卷走。她那现代的,层次分明的短发衬托着她那张生动的脸。

”她不是东野君!”毅王的心收紧。澎湃的心海瞬间结成坚冰。
(5) 鬼魅

伟林睁开朦胧的醉眼,天色已发白。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一阵冰冷的剑气直指她的咽喉。苍穹毅的目光比他的剑气还要冰冷,“你是谁?” 语声中,似乎她的生死早已在他的掌握中。

伟林呆了一下,飞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思绪。意识到头上轻飘飘的。忽然明白,那首放纵心情的“将进酒”灌醉了她。她完全忘记桃花说过,她的长发是幻术所成,而酒是可以破解它的!她被戳穿了!奇怪的是,她可以被“鬼火”吓得魂飞魄散,却在毅王的剑马上就要刺穿自己喉咙的时刻感到相当镇静。冷冷地直视他的眼睛,伟林倔强地说,“我不是桃花,从头就没有说过我是。我的名字叫张伟林。现在,请你拿开你的剑。不要以为每个人都是要害你的!”

她又来这一套 “请相信人性的美好”之类的说辞!苍穹毅恼火地想。其实,当她的伪装破碎,醉倒在自己怀中后,他本来可以就这样一剑杀了她。可他没有。反而带她到自己的书房里,任凭她舒舒服服地睡到酒醒,这一夜本来有千万个机会杀了她!他没有,他苍穹毅不是滥杀的人。他早已把她从头到脚检查一遍。她身上,没有任何暗器,她的身体柔软而没有一丝法术,她那头奇怪的直发明明不像任何苍穹四野的人。凭他有限的对女人的了解,很少有女人会愿意如此“毁灭”自己美丽的长发!再回忆起她的言行举止,实在不像苍穹四野之人。所以,他对这个神秘的女人,好奇多于戒备。现在,他用剑逼着她,不是真的要杀她,只是要她明白,他苍穹毅不会被她的伎俩玩得团团转!天下任何人看到他的剑都会立即下跪求饶。他恼火地发现,这个张伟林竟然不怕他。

“你是何来历?为何冒充东野君?”苍穹毅的剑纹丝不动,他继续审问。
“拿开你的剑,我才会告诉你!”伟林毫不示弱。

僵持中,忽然空中一声,“陛下,东野国师广宇忽然来访,一定要见陛下和东野君!”他的侍卫从外宫传声进来。

苍穹毅摇摇头,收起他的剑。一股强大的力量忽然卷起伟林,瞬间便到了外宫,从一个后门进入极泰殿的一间侧室。苍穹毅不容辩驳地对伟林低声道: “呆在这里,没有朕的话,不要出来。” 轻叹一声,挥手中,伟林又是长发飘飘。刚刚发现桃花居然被人冒充,还没有来得及搞清楚此事的来龙去脉,他要如何向东野国师交待?现在,只好暂时将错就错,随机应变了。

金碧辉煌的极泰殿,毅王的宝座后,一扇檀香木门通往侧室。苍穹毅飞快地穿上一件金丝绣成的正装,从容走入大殿。金丝袍子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华贵的光芒。殿中端坐着一个锦衣华服,长眉入鬓的英俊男子。想必那便是东野国师广宇。伟林从虚掩的门缝中,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着一切。

礼貌地寒喧后,东野广宇立即步入正题。“毅王陛下,自从我东野君主为陛下挡了天地毒箭,又被陛下带回苍穹宫疗伤,我东野上下十分担心国君安危。今日来访,希望臣能与我国君一见,望我国君与臣回东野修养。”

苍穹毅平静地回答,“东野君救命之恩,朕定将涌泉相报。现她重伤初愈,实在不便远行。待东野君痊愈后朕将亲自相送她回归东野。”

“陛下,我国君在何处,可否一见?” 东野广宇有些不耐烦。自从听说桃花中了三支毒箭,他的心就是悬着的。心中明白桃花不可能有解药。虽然她有白百毒不侵之功力,但天地剧毒的厉害非同寻常。生怕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更加担心的是国君在这非友非敌的苍穹皇宫中。苍穹毅若借此以桃花为人质要挟东野国,整个东野国便卷入战乱中了。因此,他心中已决定,今日定要誓死保护桃花离开苍穹国土。

此时门后的伟林忽然听到苍穹毅的声音在她心中说,“出来见东野国师。千万不要随便讲话。朕会用传心术告诉你该说什么。”原来是他用起传心术,除了伟林,谁也听不到他。此刻苍穹毅最担心的就是伟林那莫名其妙的讲话方式。知道她的话一出口就会被戳穿的。

伟林心中战战兢兢地,却表面十分平静地走出那扇门。她不是笨人,知道此刻如果被东野国师看出破绽,倒霉的不光是她,恐怕苍穹毅会无端为她背上杀死桃花的黑锅。她的表演细胞活跃了起来。她上高中的时候演过话剧,不就是装古人嘛!她装得!

东野广宇看到她,眼睛放出光来。关怀之情完全流露,“君主受苦了!恕臣未能早日赶到!”伟林看到他的眼光,觉得似乎此人似乎对桃花的关怀远远超过了臣子对君主的忠诚。

追随着苍穹毅的传心术,她平静地说, “本君在此。伤无妨。”

东野广宇向伟林逼近一步道,“君主,可否借一步说话?”说罢向毅王看了一眼。眼神明明是在说,“我要和她单独谈一谈。”

苍穹毅用传心术向伟林道:”集中意念,朕便可以洞察你心中所思。只管将他的话语在心中重复,朕会帮你作答。” 然后,他向东野广宇一挥手道,“国师可同桃花君到偏殿说话,朕不奉陪了。”两个宫女立刻过来引路。苍穹毅已转身向宝座后的侧室走去。

伟林只好随那东野广宇从极太殿大门走出,正要随宫女们向偏殿走去。忽然间,碧蓝的晴空瞬间变为黑暗。瓢泼大雨从天降下。引路的宫女,周围戒备森严的苍穹宫守卫军的兵士们,包括伟林都怔了一下。在这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的一个瞬间,天上忽然飞来一只如小型直升机大小的巨鹰,照直向东野广宇和伟林飞来!

东野广宇忽然一把抱起伟林,在巨鹰下降的一个瞬间腾空而起,稳稳坐在巨赢的背上,伟林只觉得头晕目眩,便被那巨鹰带着,冲天而起,从苍穹王宫飞出!苍穹士兵们立刻放箭,伟林魂飞魄散,看来这一次真要被射死了!谁知那巨鹰的速度远远超过箭速。瞬间便穿越苍穹国土,飞过那分开苍穹和四野的狭窄海峡,无声地落在地上。

“毅王救我!”伟林忽然想起那传心之术。集中意念,无声地大叫。立刻,她听到他的回答。他的声音冷静而坚定。不知他在何方,可听到他的声音,心中竟镇定不少。

东野广宇和伟林从巨鹰背上跳下。首先进入眼帘的是十几个黑衣武士。为首的那人,身材中等,面貌十分清秀。但眉宇间有一股让伟林感到压抑的浊气。东野广宇向他作揖道,”多谢北野君王以灵兽相助,助臣救出我国君!“他们落地之处,原来正在海岸上。此时,海中一艘大船靠岸,船上站满身穿戎装的士兵,齐声告喊,”恭迎桃花君主!“东野广宇拉起伟林欲转身向船上走去。背后那被叫做北野君的人忽然发话道,”慢着。国师大人,本君答应帮你救桃花离开苍穹,可没有答应要她和你回到东野。”

“你欲如何?”东野广宇忽然意识到危险。立刻档在伟林身前。

“桃花已是四野联盟的叛徒,不配东野君王位。本君要将她带回四野联盟审问。国师大人,这可是你的大好时机!希望你登上宝座后东野返回四野联盟,共同对付苍穹,统一天下!”北野君微笑说。那微笑让伟林觉得恶心。

东野广宇皱皱眉道,“北野君,这不是我的计划。也不是我们事先的协议!“

“现在协议变了。”北野君道,“本君的计划,国师难道不愿考虑吗?”

“我忠心为桃花君臣子,恕难承命!请北野君让路。否则在下要冒犯了!“东野广宇冷冷地说。东野船上几百名士兵此刻已上岸。将北野君和他的十几名武士围在中心。东野广宇忽然从怀中拿出一只玉笛,一声吹出,那巨大的苍鹰便脯伏在地。一付连动也不能动的样子。原来东野广宇的法术是任何灵兽的克星。“我们走!” 他对伟林说。

伟林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暗暗将这一切用传心术讲给毅王。

北野王微笑不语,似乎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已经被包围。忽然,黑影一闪,他本来站在东野广宇和伟林的对面数尺开外,却忽然凭空消失。然后,再一闪,他不知为何忽然站在伟林身旁。他一只手臂紧紧圈住了伟林的脖子,另一只手中,一把匕首指向伟林的咽喉。他知道,桃花重伤初愈,法力大伤,此刻不会有力气逃出他的掌心。

本来剑拔弩张的东野军士和东野广宇都只好退了一步。

北野王大笑道,“你们若要她的命,就全部退下。告诉你们,四野联盟不能饶过任何一个叛徒。即使她是东野国君!”

伟林这时不知那里来的勇气,冷笑一声,用古人讲话的语气说道,“北野君,你私自挟持一国之君,风度何在?本君从未出卖四野秘密,只是不愿随三野用阴险的手段对待苍穹王!叛徒一词,有何根据?你放开本君!” —这不是苍穹毅教她说的话,情急中,她竟然说得头头是道,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她知道一定要拖延时间,才好等毅王来救援。不知为何,她知道他一定会来的!

北野君当然没有放开她,只是越发圈紧她,一步步后退。伟林怕他使出什么奇怪的法术和她一同消失,心想一定要扰乱他的心神。这时她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冷然说道,“北野君,你挟持本君,难道不怕苍穹毅王追来杀了你吗?”

这句话果然有效。她感到北野君下意识地颤栗了一下。她继续火上浇油,“你不会不知本君和毅王的婚约吧。”

这句话显然戳到他的痛处,他的匕首已经接触她的皮肤。伟林感到一阵刺痛,暖暖的血顺着她的脖子流下。北野王干笑一声道,“ 本君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婚约!只听说桃花君对那苍穹毅王一厢情愿,为了要嫁他宁可背叛四野联盟,这婚约恐怕是桃花君的臆想吧!那苍穹毅可从来没有答应过桃花君的联姻之请!你以为他会为你受死吗?“

话音未落,忽然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从空中传来,“北野君,你错了。没有人敢动朕的女人!”苍穹毅终于来了。

不知他使用了什么法术,北野王的匕首忽然落地。他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伟林立刻就到了苍穹毅的身边。大喜中,她的古人味的讲话方式越发流利了。冲动地向还在发呆的东野广宇和士兵大声道,“本君需要留在苍穹宫一些时日商议联姻一事,你们先回东野。国事暂时由国师代理。本君事情办好立刻回宫!”

东野广宇和他的士兵们简直不敢相信“桃花君”刚才说出的话。不知所措。

*****
一阵风般,伟林几乎是被苍穹毅提着领子回到苍穹宫。他一声不响,直接就将她带入内宫书房。放下她,立刻气急败坏地质问,“朕何时说过要与人联姻?你现在要朕如何?你到底是何人?”

“对不起,我…只是随便说给他们听的,气他们的。”伟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意识到自己当众大谈那个联姻,一开始是为了逃命,但后来实在是虚荣心使然。一点不经大脑。

“这种事情,是随便说的吗?”苍穹毅更加恼火。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对一个人无可奈何。无奈地挥手,一个美丽的侍女又凭空幻化出来,小心地擦去伟林脖子上的血迹,又给她的伤口上了药。然后,一桌冒着热气的精致的美餐便上了桌子。还摆上了两副晶莹的玉制碗筷。

伟林这才意识到自己都快饿昏了。 “毅王啊,你真是雪中送炭!”真是吃人嘴短。“你别生气,我这就来讲给你听我的来历。”伟林还是很会察言观色的。想起刚才自己在那场典型的“英雄救美”中的表演,感到十分沾沾自喜。她不想惹翻了那个“英雄”!她风卷残云地填饱肚子,然后把自己如何被小波带来,以及桃花和她的谈话和盘托出。

苍穹毅一边慢慢的吃,一边静静听她的故事。听完了,沉默许久。许多事也释然了。终于明白为何伟林可以自由出入内宫。她有桃花的功力,当然可以轻易看到内宫入口。可因为她没有一招一术,从来不会运功保护自己,这样,他那破解一切法术的天罗地网自然无法术可破解,在她身上完全失去作用。

想到桃花为他做的一切,心中不知是感动,伤心,还是愧疚。直觉告诉他桃花谈到的那个藏在东野宫中的秘密不仅与苍穹四野的和平,也与他息息相关。他一定要探明它!他抬起头来,郑重地说,“既然桃花认为与苍穹联姻会带来苍穹四野的和平,那么在搞清楚她说的那个秘密以前,在彻底明白她的动机以前,朕接受这个联姻了!”

“可是,桃花已经死了,你又和谁去联姻?”伟林不懂。

苍穹毅望着伟林,恳切地说,“正因为此,朕需要你的帮助。”

“嘿,我可不会冒充她嫁给你。你别做梦了。” 伟林一边说一边想,这古人的逻辑可真是莫名其妙!

苍穹毅摇摇头,十分严肃地说,“朕不是这个意思。早在朕少年时,就在父王的灵前发誓,终身不娶!这是不可改变的。”

他的语气令伟林心里发毛,可心中还是觉得古人实在迂腐,她小时还发誓要成为中国第一位登上太空的女宇航员呢!人生是变化的,只要不害人害己,对誓言何必那么认真呢?

苍穹毅显然没有注意伟林在想什么,继续说,“朕是说,你可否暂时委屈一下,继续充当桃花君?既然有婚约,你可以在苍穹宫住下来。你有桃花的功力。朕会每日传授你一些招数。同时派武神帮你了解东野国。这样不出数月,我们便可光明磊落地去东野宫探寻桃花的那个秘密!找到那个秘密后我们会找到合适的时机召告天下桃花已经逝世的消息。那时,那个婚约当然便不复存在,你就可以安心地作你自己了。这样说来,这个婚约一直是桃花的。不会辱你名节。”

伟林赞成这个计划。她欣慰苍穹毅终于知道了桃花的心事。欣慰他竟然完全了解她的苦衷,在这件事情中完全相信了”人性的美好”。其实,自从她来到苍穹四野后,一直不知何去何从,这个计划第一次令她感到自己有了方向。可是,想到自己只是这个计划中的一颗棋子,最终一切将尘埃落定,不知自己会落在何方,心中忽然有些酸楚,“我为什么要帮你?”她问。

“朕不强迫你。何去何从你自己决定。” 苍穹毅十分坦然,“无论如何,你没有学会任何招数前,不要轻易离开苍穹宫。只有在这里朕才可能保护你。”

那最后的三个字不知为何令伟林的心中温暖起来。她甩甩头,勇敢地直视苍穹毅的眼睛,目光似乎要穿透他的灵魂: “在我决定以前,我想问你一句话,你要说实话。你从北野君的手中救出我时,说没有人敢动你的女人。那个女人,是指桃花吗?”

苍穹毅呆住了。无言以对。好久,他忽然摇摇头,低沉地说,“朕只是随便说说的。”

伟林的目光暗淡下来,不争气的泪水忽然充满了眼眶。对他冷冷地说了一句,“我会留下来帮你。不是为了你的保护。你救了我,算我承你的情。” 她站起身来,转身便走。到了门口,不知为何下意识地回头,看到苍穹毅如同一座孤独的黑暗的山峰,一动不动地定在哪里。他散开的头发几乎挡住他的脸,可是他的目光却追随着她,那是心痛,渴望,却不忍,无奈的目光。

“你在骗我。”伟林说着,眼泪夺眶而出。不知怎样的一种冲动,她忽然跑回他的身边,勾住他的脖子,她的眼睛湿漉漉地,她的脸涨红着,她的心似乎马上就要跳出来,她没有退缩,勇敢地,大胆地,热烈地,吻向他的唇。她那呼吸的热力挑逗着他千年冰封的热情。他不自控地拥她入怀,去迎接她的唇。

可是,当他嘴唇接触到她的那一瞬间,忽然一声长长的,嘶哑的,丑陋的嚎叫穿破夜空。正是那晚伟林听到的“鬼嚎”!恐惧紧紧抓住伟林的心。鬼嚎没有停下。一声未平,一声又起。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恐怖。

苍穹毅颤抖了一下。如同从一个美梦中忽然转醒。“朕送你回去!” 他不由分说地揽起伟林,一阵风似的飞回她的中宫。放下她,他推开门,头也不回地向那鬼嚎的方向飞去。

过了大概两三分钟,鬼嚎停止了。伟林发现自己坐在自己漆黑的房间里。窗外浩月当空。四下一片沉寂,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6) 紫水晶

漆黑的午夜,苍穹毅缓慢地走向自己的寝宫。他竟然没有“飞”。整个内宫都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这是他熟悉的死寂,也在提醒他那熟悉的,如同整个生命都从自己身体中被掏空般的疲惫。静静地调息半个时辰,那令他头晕目眩的疲惫散去一些。躺下来,他想到就在一两个时辰以前,那个来自异界的女人竟然大胆地向他索吻!他仍然可以感到伟林温暖的气息。那气息如同温暖的,带来无限生机的春天,和他的生活是多么格格不入!他的心跳加快了一些,心口感到依稀的甜蜜和温柔。

昏沉睡去。不知何时,他感到伟林的柔软的嘴唇轻轻贴在他的唇上。她的身体是那样温暖,使他冰冷的身体瞬间变得火热。他本能地,狂热地回吻着她。感受着她的吻从温柔变为炽热。他的呼吸渐渐急促,对她身体的渴望燃烧得他透不过气来。他不禁去解她的衣带。可就在这一刻,刚才自己怀中那温暖的身体,化为一具冰冷惨白的尸首。他大惊。

忽然周围场景大变。他现在是十六七岁的少年,正躲在自己的书房里偷看不知从何处找来的“ 春宫图”,父王忽然撞了进来,柔声说,“毅儿,你不小了,为父不会阻拦你去和天下任何女人缠绵,那于你于她们都是无害的。只是切记,如果你爱上了一个女人,最好离她远远的,一旦和她有了什么床第之欢,那个你爱的女人就被拖入万劫不复的地狱中了!” 他打了一个冷战。

周围场景再度变幻,他成了五岁的小童,望着父王抱着母后冰冷的尸首啜泣。父王的声音传来,“毅儿,你长大后,永远不要重蹈为父的覆辙!你流着苍穹的血。爱上一个女人,就等于是将她拖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孩童的自己大哭。

忽然,他醒来,冷汗湿透衣襟。好一个奇怪的梦!苍穹毅闭上眼睛,那个异域女人大胆的,洒脱的微笑浮现在眼前。他从来不懂什么叫做 “爱上一个人”,当然更不知是否“爱上”了她。

********

第二天,苍穹毅向东野国写了一封长信,陈明他向桃花求婚的心意。东野国正式将苍穹王毅和东野君桃花的婚约召告天下。此后,苍穹国,东野国上下一片欢悦。满朝文武,苍穹东野百姓都由衷地为毅王和桃花高兴。那桃花舍身为毅王受毒箭,以及毅王从北野王手中救出桃花的”英雄救美“的故事,几日内便被添油加醋地被传为佳话。伟林根本想不到,这个联姻之计竟然会被炒作得沸沸扬扬。简直和现代的那些八卦新闻无异。

奇怪的是,自从这个婚约被召告天下之后,三野那些正面攻击,突袭,围剿,暗算之类的所有活动都奇迹般停止。伟林和苍穹毅都想不通,这个联姻为何有如此功效?难怪桃花拼了死也要联姻!

一个月匆匆过去,每日,小波都会来教伟林学习东野国的文化。他离开东野已经数百年,虽然一直效忠毅王,可一直神奇地和桃花保持联系,所以对东野国的一切仍然如数家珍。苍穹毅每日幻化出不同的师父来教她法术,自己却从未露面。伟林有桃花的功力,悟性又好,虽然不可能几个月内达到桃花的修为,但将来小小地冒充她一下并非不可能。所以,他们的计划是顺利按期进行的。

近日来,没有那么多紧张的战争,苍穹宫的每个人,包括苍穹毅都感觉轻松不少。唯一有些失落的是伟林。自从那个被鬼嚎打断的,几乎就要“成功”的吻,她就再也没有见过苍穹毅。她知道他是故意在躲避她。而伟林也同样尴尬,不知见了他要如何面对。苍穹毅对于她,仍然是一个迷。他的忽冷忽热令她不解。他的那些迂腐的“誓言”她无法认同,更重要的是,他那内宫中奇怪的“鬼嚎”使她感到不安,不是为自己不安,而是为他。可是,尽管她对自己一次次重复这些自己不喜欢他的理由,然而想到他,伟林的心中仍然感到温暖。在他的苍穹宫中,尽管见不到他,仍然觉得安全。

*******

终于,她见到他了。原来苍穹毅抵不过文武百官的恳求,一定要他大办一场订婚宴,普天同庆。东野国特别派来使臣赴宴。

那一天,伟林被套上了火红的嫁衣。苍穹毅用法术给她的长发被高高挽起,插满珠翠。点了朱砂的红唇,上了胭脂的面颊,她,乍一看去,已然一个古典美人。

苍穹毅也穿了同样火红的长袍,他的头发一丝不乱地束起,露出他整齐的发际和高高的额角。即使被众人锦衣华服地簇拥着,依然鹤立鸡群,玉树临风。

可是,又有谁知道,这在众人眼中如此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竟然不过是在演戏?

这是伟林到苍穹四野后最难熬的一天。答应苍穹毅留下帮他,实现他的计划时,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要扮演一个待嫁的新娘。从小就一直梦想着,期待着被一个深爱的人求婚的那一刻,可谁知她人生中经历的第一次订婚,竟然是一场不属于她的戏剧。苍穹宫上下已有千年没有这样喜气洋洋。可是那喜气是属于桃花的,他张伟林只是一个替代品。订婚宴的节目安排从早到晚,木然的任凭侍女们为她上妆,木然地与苍穹毅共同登上苍穹宫至尊的宝座,木然地接受百官朝拜,她如同隔了一层玻璃观望着这个完全不属于她的世界。终于,熬到了中午,那满头珠翠沉甸甸地令她头痛,她实在无法忍受了!她忽然想起,自己刚刚学了一个分身法。趁一个无人注意之机用一只金钗变成了一个木然的自己,然后,她使了一个隐身法偷偷地溜走。

无处可去,伟林跑回自己中宫的住所。房间里空荡荡的。她的侍女们都到订婚宴侍候去了。关上门,依然可以听到门外高声奏着的喜乐。她将自己头上的金钗,珠翠一只只拔下,那些价值连城的宝物被被她狠狠扔了一地。然后,她不可抑止地放声痛哭起来,多日来积压的紧张,疑惑,担忧和孤独忽然排山倒海地涌上心头。

哭了好久,觉得一只温暖的手抚到她的头发,她吃惊地颤栗了一下,抬头看到的是苍穹毅带着几分笑意的眼睛。她的泪水融化了满脸的脂粉,现在脸上红一道黑一道,头发被她扯那些珠翠时搞得乱七八糟,狼狈极了。苍穹毅从来没见过任何女人这么狼狈的样子,觉得新奇又好笑。

“朕的文武百官中有许多法术高手。你竟然用那刚学了两天的分身法糊弄他们?幸好朕及时发现,为你掩饰了一下。”苍穹毅质问地说,语气却十分温柔,几乎忍着笑。

“哭够了,随朕来。”他命令的口气又出来了。

“不!我要一个人静一静,给我点个人空间。”伟林反抗着。

他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走出去,腾空而起。她拼命反抗,却仍然被他死死地拽住。“放开我!我不要回那个订婚宴!我不要扮你的桃花!你这个独断专行的暴君!竟敢持强欺弱!”她大声叫着,刚才的伤感全部化为恼怒了。

“好大的脾气!”苍穹毅哼了一声,完全不理她在说什么,此刻,他们已经飞出苍穹宫,缓缓落地,面前竟是一片数十丈见方的湖水,平静得不起一丝波纹。奇怪的是,那湖水竟然是淡紫色的。那是在伟林的世界从未见过的颜色。整个湖水如同一块巨大的淡紫色水晶,在阳光下闪着耀目的,神秘的光。仔细望去,湖水表面有白色水气,如同在冒着热气。

湖水被葱绿的群山环绕,放眼望去依稀可见群山上巍峨的苍穹宫殿。他们落脚处不远有一间木制的小屋。对面,是一座威严独立的山峰。山顶似乎也有热气冒出。定睛一看,原来山顶不停冒出火红的,滚烫的岩浆,向山下汩汩流淌着。一座活火山!

苍穹毅看出伟林有些震惊,说道,“不要担心。这座活火山已经有岩浆流淌几百年了。偶尔爆发过,但大部分时间是绝对安全的。他的热力已经融入这湖水了。你看,这湖底完全是紫水晶结成,因此湖水才映出了紫色。”

伟林的恼火瞬间消失殆尽,被这奇异的美丽完全迷惑了。“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自己刚才的表现实在恶劣。

“朕希望你快乐,”苍穹毅说。“这个湖水的所在是朕的秘密,没有人知道。从小,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到这里来。”伟林给了他一个感激的微笑。苍穹毅悬着的心终于掉下来。自从第一次见到伟林,她除了生过几次气外,从来都是笑嘻嘻的。连差点被北野王杀了的那一瞬间她都没哭过。刚才看她逃离了那个订婚宴,他有点担心,便跟踪了她。看她痛哭流涕,实在手足无措,恨不得摘下天上的月亮换她的一个笑容。

“那个订婚宴还没结束呢!你怎么跑出来的?”伟林奇怪地问。
“连你都会分身法,难道朕不会吗?”苍穹毅觉得好笑。

他拉起她的手,带她走进湖边的那间小屋。然后转身出去,声音从窗外传来,“更衣后,到湖水中去!”伟林四下一看,原来这是个小小的更衣室。挂着几件雪白的丝绸浴袍,和雪白的棉布浴巾,散发着刚刚洗净的清新的气息。她放下自己那凌乱的发髻,脱下里三层,外三层的嫁衣,赤裸的跳进一件浴袍里。袍子是毅王的,穿在伟林身上晃晃荡荡的一直拖到地上。上等的丝绸柔软地摩挲着她的肌肤,她的伤感一扫而尽。

她穿了那浴袍赤脚跑出来,飞快地跳进湖水中。那湖水果然是热的!温度恰到好处,她深呼吸,然后整个人都沐浴在温暖的水中,四肢百骸都放松了下来,只觉神清气爽!

露出头来,苍穹毅已经在身边了。他也穿了同样的浴袍,领口处敞开,露出一点他健美的胸膛。他的丝绸袍子湿漉漉地贴着他的肌肤,显露着他上身完美的倒三角形。他那乌黑浓密的长发散在紫色的湖水中,阳光下,如同一个水神。伟林一直知道他是英俊的,可直到今天才发现他原来还如此性感!想着,她的心不禁跳了起来。

苍穹毅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在这个男女授受不亲的地方,从来没有女人敢这样放肆地,用几乎有点色迷迷的眼光看他!

伟林看够了,闭上眼睛,向后一仰,她整个人便如同一片白色的花瓣漂在水上。“苍穹四野真是人间仙境!我都不想回去了!”她悠悠然地说着。

”你…会回去吗?“苍穹毅忽然怔了一下。

伟林仍然闭着眼睛说,“想过,可是不知道怎样才能回去呢!更何况这里每过一天,我那个世界一年,等我帮你搞清楚那个什么秘密,恐怕我的世界早就被外星人统治了!”

苍穹毅不懂她在说什么,可是没心情深究,又问她一句,“你是说,你不会回去了?”

伟林忽然睁开眼睛,直视他说,”我回不回去,和你有什么关系?“

苍穹毅直白地说,“朕不愿你回去。”

“我不能一辈子冒充桃花的。等桃花的事情尘埃落定,我在这苍穹四野就没什么可做的事情了。那时我还是希望回到我的世界。虽说那个世界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了,可毕竟在那里我可以作我自己。”伟林软弱地,诚实地说,想到有一天要和他永别,心中酸楚起来。

苍穹毅叹口气,不再说什么。“也许这是最好的。让她跑得远远的。”他想着,这想法令他心中隐隐作痛。

“伟林,你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苍穹毅换了话题。

“我的世界,没有法术,但有科技-----就是和法术类似的东西。我们可以在任何时刻了解世界每个角落正在发生的事情。有了科技,不需要法术普通人也可以日行千里,或是万里传音。可是,人类的生命都只有短短的百年,大部分人都在忙忙碌碌中匆匆度过一生,寻觅的东西多半还没有找到就死去了。有时我想,我们不知在忙碌中错过多少重要的东西!归根结底,我们还是人类,和苍穹四野的人类没有区别的。” 伟林道。

“忙碌中会错过什么‘重要的东西’?”苍穹毅的好奇心被唤醒了。

“对我来说呢,应该是所有心中快乐的瞬间吧。比如像现在,快乐地享受大自然的恩泽之感,比如一个人心里感受到的信仰,亲情,友情,爱情。我想,只有这些感觉才是生命的精华吧。所以,我只希望尽可能地把握这些瞬间。”伟林出神地说着。

苍穹毅微笑道,“说得有理!” 在这一刻,他忘记了自己的命运,忘记了所有的黑暗和沉重,忘记了所有的战争,国事,和勾心斗角,在这一刻里,他是真真正正快乐地在“生活”着。在这一刻,他是自由的。他可以自由地把握这个瞬间,可以自由地去爱。

一种奇异的冲动使他俯下身来,温柔的将自己的嘴唇放在伟林的唇上,那样轻柔,那样小心,仿佛她是一个晶莹的,易碎的艺术品。他的气息有点石成金的魔力。她在那一刻,觉得自己被那一吻化成了一块紫色的水晶。消失在这温暖的湖水里。
(7) 禁地之门

每个人生命中都有一些美好时光是永远不会在记忆中褪色的。那一个紫水晶湖中渡过的下午,对于伟林和苍穹毅,就是这样的一个美丽的光点。苍穹毅本来是沉默寡言的人,他的生命中已很久没有什么值得笑的事物了。可伟林的那些莫名奇妙的语言使他多次开怀大笑。其实伟林在她的世界里并不是会讲笑话的一类人,甚至不是很多嘴的。可到了苍穹毅面前,似乎话匣子都关不住似的。他是个绝佳的听众。她讲的每句话他都很认真地去听,还时时有些画龙点睛般的精炼评论。那天他们相互依偎,不知说了多久,不知笑了多久,不知吻了多少次。时间在他们中间停止流动,他们看到的只有彼此的眼睛,感到的只有彼此的呼吸。当他们终于从湖水里出来时,夕阳已经西下,苍穹毅用法力烘干两人满身湿漉漉的湖水,换了衣服,凌空飞起,瞬间便回到了苍穹宫。宫中订婚宴仍然没有结束。他们相视而笑。分身法真是伟大的法术!

意犹未尽,他们换上便装,跑到内宫的花园,幻化出的侍女弄出一桌精美的晚餐,和一壶清香的美酒。“放心!朕的法术不是用酒可以破的”苍穹毅笑道。影射那日伟林被他戳穿的狼狈。

“我才不稀罕你的法术!“伟林气鼓鼓的。说到法术,在紫水晶湖中苍穹毅已经向她解释了为什么她可以自由出入内宫的原因。还说,虽然她现在开始学习一些法术,可是她没有下意识运功保护自己的习惯,天罗地网还是不会发现她的。因此只要她在这里不玩什么法术,就是安全的。她忽然很好奇地问,“为什么这个内宫被你弄成个禁地呢?”

苍穹毅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淡淡地说,为了安全。
“你那么厉害,没人杀得了你,怕什么?”伟林说。
“不谈这个好吗?”苍穹毅说。
“那好…”伟林没有觉察他语气中的沉重,继续问,“你一个人住在这禁地里,不怕鬼吗?那鬼嚎是怎么回事?“她一直想要问他这个问题。

苍穹毅脸上的笑意完全消失了,怔了一下说,“苍穹宫矗立在此有数千年,难免有孤魂野鬼偶尔出来捣乱。如果有鬼,朕会处理的。”

他明明是在说谎。他不是善于说谎的人。伟林一看便知道。

他看出伟林神色中的疑惑,伸出手,将她的小手完全包裹在他大而温暖的掌心里,诚恳地说,“相信朕,你在这里是安全的!”

“我知道我是安全的!可是你呢?你也是安全的吗?”伟林问道,心中不知为何感到一阵隐痛。

他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忽然间,一声伟林已经熟悉的,嘶哑的,丑陋的鬼嚎凭空响起。

苍穹毅怔了一瞬间,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夜幕早已降临!这声鬼嚎把他那刚刚被希望,快乐和生气充满的心毫不留情地掏出来,击得粉碎。

伟林还在发怔时,已经被苍穹毅带回她的住处。他一转身便消失在她的门外。

伟林当然看到了苍穹毅听到鬼嚎那一个瞬间的表情,她的心中忽然明白,这鬼嚎的存在,虽然是一个他不愿谈起的秘密,但他的孤独,他的沉重,一定和这鬼嚎有关!他为什么不愿她来帮他分担?她也许没有什么法术,但她有现代人的思维,她也许会帮他看到希望!想到这里,她想起了那扇朱漆脱落的门。那秘密,一定就在那里。此时她已进入内宫多次,那扇门在哪里,她是记得的。伟林用最快的速度换上夜行装,飞快地向那扇门跑去。

到了那扇门附近,她躲在一颗大树后,树的阴影完全掩盖了她,又一次看到那兰色的“冥火之光“从门缝中透出来。她的心几乎要跳出来。她想要走过去推开那扇门,可是恐惧如同一张黑色的蜘蛛网,笼罩了这一片死寂的内宫,也紧紧捆住她的心。这恐惧冰冷地冻结了她,她不知何去何从地站了不知多久,也许半个时辰,也许一个时辰,她不知道,终于,她鼓起勇气,就要走过去!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动,那扇门自己打开了。一个人缓慢地走了出来,然后转身,轻轻将门关上。鬼火灭了。

伟林定睛望去,那个人竟然是苍穹毅!他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白纸。月色下,他的长发披散,面无表情地,缓缓向他的寝宫走去,脚步坚实却十分缓慢。他竟然没有飞。

伟林直觉地感到不对劲,他受伤了吗?他还好吗?那扇门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的心都痛得绞成一团了,想要跑过去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看他的样子,不知为何忽然止步。他是那样骄傲的人,又明明不想告诉她事实,那么她这样跑出来岂不令他更难过?她只好偷偷跟在他的后面,一直跟到他平安走进了他的寝宫,才静静地走回去。苍穹毅竟然没有发现她在跟踪。

*****
第二天,见到苍穹毅,看他除了神色间有几分憔悴,看上去一切都好。伟林放心一点。

从此后,苍穹毅似乎变了一个人,他不再躲着伟林,他不再向她摆出一副冷酷君王的架子。他几乎拿出尽可能多的时间和她在一起。他亲自教他法术,带她四处游览,和她一起享受美餐,听她讲那些新奇古怪的她的世界里的事情。他温柔地宠着她,爱着她,拥抱她,轻轻地吻她,可是,他又总是那样规规矩矩的,从来不越雷池一步。

其实在紫水晶湖和伟林共同渡过那一个美丽的下午后,苍穹毅的心中,就作出了一个决定。他明白自己爱上了她!然而,他清楚记得父王的忠告,他明白自己血管中流淌着被父王称为”被诅咒“的苍穹的血,他也知道,他永远也不可能完完全全地拥有她。所以,他会在等到桃花的逝世大白于天下的时候,用尽他所能的幻术送她回到她的世界。可是,在此以前,她是在他身边的!他会努力把握每一个可以和她在一起的瞬间。“发乎情,止于礼”他是绝对可以做到的。这样,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对于自己来说,就是永恒了。

伟林当然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自己爱上了他。她是那样尽情吸收着他给她的所有幸福,快乐地在作一个恋爱中的女人,希望那幸福会持续到永恒!有时,她有点奇怪于他那过份的“规矩”。她没有真正恋爱过,可是,从她的朋友口中听到,在媒体中看到过,自己的直觉都告诉她,爱情中有精神的一部分,但也有肉体的一部分。他对她,从来都没有“情不自禁”的热情流露。他对她如同对待一个天上的女神,而不是一个凡间的女人。但转念一想,他是古人嘛!这个,还没有她担心的份。

真正让伟林担心的,其实还是那扇门。自从那天跟踪了他,只要有机会,到了同样的时辰她就会跑到那扇门边去。一个月过去,她开始发现那鬼嚎不是每天都发生的。一般来说,大约每三天左右,那鬼嚎就会出现。伟林的现代头脑开始运作了。她开始每三天就在鬼嚎还没有发生的时候躲在那扇门的对面。虽然没有勇气去推开那扇门,但她在耐心地,用她的“科学实验精神”“研究”那扇门的秘密。她发现每一次,先是”冥火“点燃,鬼嚎开始,然后,苍穹毅就循声而来,走进那扇门。然后一个时辰后,”冥火“熄灭,苍穹毅出来。每一次,他都身形潇洒地飞身而来,可离开的时候,永远是苍白地,有时甚至蹒跚地缓缓走回寝宫。她一次又一次地跟踪他到寝宫。可他从来没有发现过她。伟林知道,只有在他身受重伤,功力为零时这才是可能的!伟林忽然想起小波说过毅王的体力似乎不如从前的言论,现在她明白了,一个人每三天都会被如此重伤一次,纵然他有天大的法力,又如何吃得消?这个发现,逐渐成为她心中的阴影,尽管白日里和苍穹毅说说笑笑,但看着他,心中就不由得痛起来。

那一天,她仍然一如既往,在苍穹毅进入那扇门后,躲在那棵树下等他出来。通常,他在里面的时候,一切是静悄悄的。可是今天,她忽然听到门里传来一声微弱的,痛苦的呻吟,那是苍穹毅的声音。在这死寂的夜色里,竟然清清楚楚传到伟林耳中。

她全身都开始发抖,”他有危险吗?”她的心紧缩。恐惧再也无法封冻她。她要过去,苍穹毅就在里面。她要亲眼看到他平安。她没有退缩,一步步走向那扇鬼门。她伸出手,就要去推开那扇门。

忽然间狂风大作。一股极强的大风将伟林整个人卷了起来!她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来,已经被狠狠丢在地上。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被丢在一个黑漆漆的空房间里。对面一个黑色的人影。

”对不起,冒犯了“那人影忽然发话。那是一个陌生的,厚重的中年人的声音。

伟林知道除了苍穹毅和自己,没有人进得了这内宫,不禁心中发毛。不能用法术,她拔下头上的一只金钗向那黑影丢去。谁知那金钗竟然穿透那黑影落在地上,如同穿透一阵烟雾。那黑影还在原地站着,一动都没有动。
(8) 前尘往事

伟林下意识地后退,可是后背已经接触到了一面墙壁。显然,她是无路可退了。既然如此,她只好抬起头,等着那黑影走过来。既然最坏的结果大概是死,那么她不要死得太没有骨气。

可是那黑影并没有走过来,只是低声叹了口气,道,“原来你竟然可以看到我!”
“你……是什么意思?”伟林结结巴巴地问。

“伟林姑娘,你从来没有看到过其他的鬼魂吗?这苍穹宫中还没有人看到过我!世上有些人生来具有通灵的能力,你大概就有此能。亦或许,你我有些缘分。”黑影说。语气还算和善。

“你…….你是鬼?”伟林的声音颤栗着。什么通灵!她从小就怕黑,怕鬼,她可从来没有见过什么真正的鬼!更别提和一个鬼魂面对面地讲话!现在最可怕的事情就在眼前,她竟然不那么怕了。这个鬼好像没有要杀她的意思。

鬼魂又叹口气,有些伤感地说,“是。已经独自在这里游荡了近千年了。许多心事无法放下,所以,一直不愿往生。苍穹宫千年来发生的所有大小事情,都尽在我眼中。其中当然包括你到来后发生的所有事!”

“你……..就住在那扇门后面?”伟林问。

“你错了!”他忽然 恼怒地说,“那扇门后根本不是什么鬼。今日若不是我横加阻拦,你恐怕早已害了自己,害了毅儿,害了天下!”

听他说到“毅儿”伟林不禁心中一震,问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和苍穹毅有什么关系?“

鬼魂轻叹一声道,“我活在世上时,名叫苍穹坚,是苍穹国王。毅儿是我的独生儿子!”

伟林睁大眼睛,恐惧渐渐退去。微笑道,“你吓死我了。那么,你是知道那扇门后是什么东西了?”

“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这个?”苍穹坚没有回答她。

“因为我实在看不下去他每隔几天就被人重伤一次,我看不下去他古怪地一个人把自己关在什么禁地里。苍穹坚,你如何忍心看着自己的骨肉受到这样的折磨!”伟林越说越气,“还有呢,你还要逼着他发誓终身不娶,你即让他受到肉体上的伤害,又就让他永远孤零零地一个人,连心灵的慰籍都没有。他看上去高高在上的,实际上他简直活在地狱里!”伟林说到这里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苍穹坚的身影大大地震动了一下,如同一股雾气即将散开。他没有肉身,只有魂魄。似乎这些话刺激了他,使他的魂魄就要飞散开来。伟林有些后悔。忙说,“对不起,我只是口不择言。”看来鬼是不能太激动的。

苍穹坚平静了一下,那黑雾又聚集成人形。“你说得是,伟林。是我把自己的骨肉推入万劫不复的地狱。正因为如此,我才在愧疚和痛苦中在这苍穹宫中游荡千年,无法超生。可是,毅儿的牺牲是目前唯一保护苍穹四野的权宜之计…”

“又是保护苍穹四野!”伟林恼火地打断了他, “你说这一套,可桃花说保护苍穹四野的唯一办法是联姻。你们每个人一套说辞,我哪里知道信哪一套?我告诉你,我不在乎苍穹四野的和平。我只要他的平安!”

“好一个不懂事的丫头!”苍穹坚叹道,“我当年不也是一样…….”停顿一下,他缓缓说,“你知道吗,在那场千年浩劫之前,苍穹和东野一直世代联姻。历代苍穹的王后永远是东野国君。东野君的王位不是像苍穹一般血脉相传。每任东野君在与苍穹王订婚之后,便会在全国挑选幻术最高,容颜最美丽的东野女子,传她王位,并教授她绝密的融血之术。东野君只有在新婚之夜方可将此术的部分咒语传与夫君。此法术的唯一用处,就是维护苍穹四野上空的一张擎天之网。此网为苍穹四野的祖先结成,凝结了历代苍穹四野高手的法力和心血。有了此网,异界邪灵,邪术永远无法进入苍穹四野。若要维护此网,必须由苍穹王和王后亲力,以他们最高贵的血统,夫妻合力,以融血之术每三年进行一次。”

“就是一个保护罩”伟林说。

“不错。有了苍穹和东野的历代联姻,此擎天网千万年来一直保护着苍穹四野的安全和平。不幸的是,到了我这一代,我…….我没有立东野君为后。”苍穹坚停顿了一下。

”为什么?“伟林吃惊地问。

“我爱上了东野的国师。当时不顾各方反对一定要立她为后。东野君大怒,将王位传于一位名叫桃花的幼女,便从此失踪了。融血之术从此失传。到了毅儿四岁那年,擎天网因无人维护出了破口。异界邪魔开始进入苍穹四野,浩劫由此开始。第二年,我的王后遇难。这场浩劫历经十余年,几乎杀死所有百姓。最终,在两个异界仙人的帮助下,苍穹四野反败为胜。胜利后我和当时的西,南,北君王一起,运用法术清除了所有人对这场浩劫的记忆。我和西南北君都在胜利后不久后气竭而死。从此以后,擎天网几乎不复存在。知道擎天网之事的人,只有四野君王。连毅儿也不知此事。”

“那么桃花坚持联姻可以带来和平,是因为她有融血术,擎天网可以因此修复?“伟林问道。

”如若当年东野君失踪前传授了桃花融血术,此时苍穹东野继续联姻,擎天网是可以重新修复的。这是永远保护苍穹四野的唯一长久之计!可是,修炼融血术需要千年功力作准备,当时桃花只有两岁!此术早已随前东野君一同消失,桃花不可能得到真传。”

伟林不禁又问,“自从毅王和桃花的婚约召高天下,三野忽然停止对苍穹的攻击,又是为什么?”

苍穹坚摇摇头道,”是何原因,我想不清楚。但我相信三野国君知道修复擎天网与他们的安全息息相关。不敢轻举妄动。但迟早他们会发现擎天网修复无望,那时他们的攻击只怕很快就会重新开始!“

他又叹口气道, ”此浩劫由我而起,苍穹的血,已经受到了诅咒。如今没有了擎天网,我苍穹的血脉就必须代替擎天网保护苍穹四野!毅儿在经受的惩罚,其实也同时是保护天下的责任。正因为如此,我才警告毅儿永远不要和他爱的女人有夫妻之实,因为那样一来,心灵相通,血肉相融,他的精血便给了她,她也将一同接受惩罚!毅儿天资绝顶,法力高强,如果没有牵挂,他的生命是永恒的。他完全可以凭一己之力永远独自接受惩罚!所以,我恳求你离他远一点。你已经在令他牵挂了。你和他是不会有结果的,发展下去,于你于他都是有害无益!“

伟林的打了一个寒颤。这是怎样一段恐怖的历史,这是怎样 一个复杂的局面!一个人在永恒的生命里独自接受命运的惩罚,这和地狱有什么区别?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注视着苍穹坚的鬼影,坚定地说,“我不管那是什么诅咒,什么命运的惩罚!有我在一天,我就要想办法帮毅王解脱这个什么见鬼的诅咒!我相信事在人为,天有好生之德,天下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你告诉我,这是个什么样的惩罚?”

苍穹坚冷笑道,“小姑娘好大的口气!”他长叹一声,痛苦地说,“这个惩罚除了忍受它,是没有解脱之道的。除非…” 他停顿一下,似乎想到一丝希望,但立刻摇头,自言自语道,“可惜那是不可能的。”

”什么是不 可能的?告诉我!还没有尝试怎会知道是否可能?”伟林感到他语气中的一丝希望。

不等苍穹坚回答,两道细细的绿色光束忽然从伟林领口射出,向苍穹坚所在的方向射去。伟林惊讶地轻呼了一声。她从来不记得自己有这类法术,更何况,在内宫里,任何法术只要一使出就会被天罗地网收服!可是她没有被收服,什么都没有发生。

苍穹坚的黑影忽然向伟林飞速飘来,她领口的扣子被他用一阵鬼风吹开,只见伟林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奇怪的项链。粗粗的纯银的链子上,坠着一个欧洲中世纪风格的,银雕的,粗重的十字架。十字架上有两颗极小的绿色宝石。而那绿光,就是那两块石头发出的!

苍穹坚的鬼影开始剧烈震动,他用几乎是喜极而泣的声音问道, “这个东西是从那里来的?”

伟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说,“是从我的世界带来的,是美国跳蚤市场上买来的一个不值钱的假古董而已。“其实,这是她唯一仅存的从现代带来的东西,穿越到苍穹四野那天正巧被她随便戴在脖子上的。她的现代衣服早被桃花变没了。苍穹四野的服装保守,从来没有露出来过。

苍穹坚的鬼影震动得越来越剧烈,他的声音很快变得模糊不清,但伟林听到他在大笑着说道,”哈哈,小姑娘,我收回刚才说的话!原来苍穹四野和平的希望在你身上!毅儿解脱有望了!“说罢,那鬼影完全散开。不复存在!

伟林怔在当场,不知他在说什么。
(9) 十字项链

同样的夜色里, 苍穹毅在飞跑。一群灰色的,丑陋的,全身一丝不挂,布满皱纹的鬼怪追在他身后。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在跑,越跑越快,可是,那一群鬼怪却穷追不舍。他甩不掉他们,无论他跑到那里。终于,他气力不济,脚下一个踉跄。转身看去,那群鬼怪停止了对他的追赶,簇拥着另外一个猎物。定睛一看,那猎物竟然是伟林。只见她满身是血,白色的纱衣已经染成血色,可她的七窍,仍然有血不停流出来。鬼怪们发出丑陋的嚎叫,向伟林身上扑去。苍穹毅发疯似的扑向那群鬼怪,大声叫道,“放开她!”

这时,伟林的衣领的扣子被一阵风吹开,一个古怪的银色项链露了出来。十字形状的项链坠子上忽然发出两道刺目的绿光。那群鬼怪发出恐惧的嚎叫,退后数尺。

他醒来,原来是一个噩梦。

天色已经微微发白,新的一天就要来临了。

**********
苍穹坚离开后,伟林在原地怔了许久。现在她知道了许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可是,这些新的信息只令她的思绪更加混乱。现在她了解了为何桃花一定要和苍穹联姻,可不懂的是桃花用尽法术令自己穿越到苍穹宫,给了她千年功力,却为何根本没有教她融血之术。她虽然了解了那场千年前浩劫的起因,但还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苍穹坚只提到”异界邪魔“入侵,可苍穹四野那么多的法术高手,什么样的邪魔不能除掉呢?为何任凭那邪魔在自己的土地上大屠杀?再有,苍穹毅在受的到底是什么惩罚?那扇门后到底有什么东西?

低下头,领口仍然是敞开的。她那银色项链露在外面。仿中世纪的风格,和这苍穹四野显然格格不入。可为何这项链竟忽然放出奇怪的光来?为何苍穹坚为这项链激动得魂飞魄散,还说苍穹四野的希望在她身上?甚至还说,苍穹毅解脱有望?

苍穹坚的那句”毅儿解脱有望“令伟林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虽然一切还是一个谜团,但她感到了希望!现在最重要的线索就是她的项链了。

她连连打了几个哈欠。夜已深。近来过多的跟踪,探秘,担忧令她感到好累。她走出那个陌生的房间,发现自己的位置离那扇门不远。她可以轻易找到回去的路。

回到自己的住所,她连衣服都懒得换就爬上了床。闭上眼睛,瞬间便进入梦乡。

**********
梦中,伟林开着她的小车飞驰在麻萨诸塞州的高速公路上。小波仍然是只小狗,两个前爪扒在敞开的车窗上,把头伸出车外呼吸新鲜空气。

伟林的车瞬间停在一个拥挤的停车场,小波被套上链子,随着她走下车。那是一个熙熙攘攘的集市。入口处用英文写着”中世纪风情节“的字眼。

伟林走了进去,这个美国东北部小城的跳蚤市场,今日被完全包装成了中世纪的模样。许多平时卖东西的帐篷被改装成中世纪作坊。许多人穿了中世纪的衣服,装成各式各样的中世纪人物:国王,公主,骑士,侯爵,主教,铁匠,皮革匠,士兵,罪犯,样样俱全。归根结底,这里毕竟是个卖东西的市场。每个中世纪作坊都有自己的主题,卖的都是仿古的,与主题相关的中世纪风格的东西。伟林拉了小波在不同的作坊中东看西看,没看到什么喜欢的东西。街上,竟然还有一队人马在游行,一个人假装成罪犯,脖子上挂着假铁链,假装跌跌撞撞在走,后面扮成士兵的人,拿了皮鞭假装在抽他。他们丝毫没有入戏,因为罪犯和士兵都忍不住在笑。伟林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时,伟林旁边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身材高大的陌生的西方男人,对伟林说,“这两个人看来从来没有在中世纪生活过!”他的英文没有一点美国口音,听来如同电影里中世纪的人物在说话。伟林十分习惯和陌生人搭讪, 这是在美国很平常的事。也便笑道, “是呀,可是你说这里哪个人扮得像呢?每个人都一看就是假的。“

”那我呢?“陌生人问。

伟林放眼去打量那个人,他有一头金色的卷发,一双蓝色的眼睛炯炯有神。眼角细细的皱纹告诉伟林,他可能并不年轻,但他一身中世纪骑士的打扮,显得英姿飒爽。奇怪的是,这个人看来一点也不像假的。和周围每个人物都十分不同。可不同在什么地方,伟林也说不清楚。

她赞许地对那人笑道, ”你扮得最像了!“

那人微笑了一下,说道, ”伟林, 我想给你看看我在卖的东西。”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中国名字?”伟林惊奇。

“我懂一点兽语,听你的小狗这样叫你的。对了,我的名字叫尚(SEAN)” 他淡淡地说。

伟林张大嘴巴,低头去看小波,他没有什么异常。

尚忽然蹲下来,轻抚小波在阳光下发亮的黑色毛发,说,“他不是一般的小狗。伟林,我不知这是你的幸运还是不幸。”

小波一向是不许陌生人碰他的,可在这个人面前,竟然驯服得很。

然后,他拿出一些项链耳环之类的东西给伟林看,大多和其他人卖的东西没什么不同,可是,唯独一个做工精细的仿古银色十字架项链吸引了伟林的注意力。

“我喜欢这一条”伟林说,其实她从来不戴十字架的。“多少钱?”

“卖给你,5块”尚说。

实在太便宜了,那链子简直像个真正的古董。她给了尚一张5美元的钞票。

尚忽然低沉地,严肃地说,“一定要戴着它,它会驱除一切邪灵。”他那古代英文口音充满奇怪的的说服力。然后他转身离开,瞬间便消失在人群中。

************
伟林忽然醒来。这是一个梦,但梦的情节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只是自从来到苍穹四野,她这段几个月前的记忆就淡化了。

伟林坐起身来,若有所思地轻轻抚摸那个十字架。这时,天色微微发亮,忽然听到敲门声。 苍穹毅走了进来。他以前从未这么早出现在伟林的住所。昨夜的那个奇怪的梦使他感到异常担心,所以一大早就来看她是否平安。

看到伟林的那个十字架,他有些吃惊。那不是他在梦中看到的东西吗?
伟林看到他的眼神,忙问,“你见过这个项链?”

那个项链看上去古怪,但苍穹毅此时无心探奇,只是紧紧抱住伟林, 在她耳边轻声说,”答应朕,远离伤害。”

好奇怪的语气!她正要回答, 忽然一阵头晕目眩,感觉口中一甜,竟有一股鲜血从唇边流出。其实自从昨晚,她就觉得不大舒服,本以为休息一下便好了。苍穹毅见状,立刻用一只有力的手臂支撑她坐好,令一只手掌抵住她的后心。伟林感到一股清凉的气流进入她的身体。顿时,她不再那么晕了。苍穹毅小心地拿了一块雪白的丝巾擦去她唇边的血迹,放她躺下,在她的发际轻吻了一下说,”别担心,没事了。”

其实伟林一点没有担心。上次在背上被戳了三个窟窿还几天就好了呢!一点小小的头晕在这个神奇的世界又算得了什么?她完全不知,此时苍穹毅表面平静,他的心却早已乱成一团。原来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开始发生了。可这又怎么可能?父王不是说过,只要他不和她作了实际上的夫妻,她就是安全的吗?他从来都没有越雷池一步啊!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为任何人感到如此心痛过。他宁愿自己死,也不要她受到任何伤害!

伟林看他双眉紧紧篡着,神色似乎非常沉重,不禁抬起手来放在他的脸颊上,柔声道, “傻子,我从小身体就好得很。不要大惊小怪的!你看,我现在已经完全好了!你不是要早朝吗,还不快走!“ 坐起身来,觉得刚才的眩晕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苍穹毅再次拥她入怀,紧紧拥抱着她许久,终于放开她,勉强微笑了一下道, “朕早朝后就来看你。”终于转身离去了。

伟林叹口气,心想,古人啊,真是小题大做!可是想到他刚才如此关心自己,心中又幸福起来。

伟林飞快地起床,刚刚梳洗完毕,小波便跑了进来。绕着伟林转了三圈,他嘻皮笑脸地说,“你的未来相公可真是关心你呀!竟然将我今日的早朝都免了,说你病了,要我来看着你。可是,我看你气色不错嘛!说,你是不是装的,故意让他担心?”

伟林揪起他的耳朵说,“我可没有你那么多阴谋诡计!我没病,是他小题大做!对了,正好你来,我有话要问你。” 说着,她便去解开领口的扣子。

那小波忽然一闪,说道,“慢着慢着,要脱衣服不要对着我脱,对你那相公脱去!“

“你胡说什么!”伟林朝着他一脚踢了过去,被小波灵活地避开。

此时伟林已经扯出那个项链,对小波道, ”还记得这个东西吗?“

小波怔了一下,说,”当然记得。那个给你这个东西的人十分古怪呢!”

“那人真的懂兽语吗?”伟林问。

小波想了想,点点头道, “他那天告诉我说,他来过苍穹四野。这个东西好像将来对你有帮助。”

“还说了什么?”伟林急切地问。

“他还说,如果我带你回苍穹四野,他就不需要再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伟林无论如何也揣测不出。

小波又仔仔细细看了看那个十字架,忽然说,”我想起来了, 桃花的书房里有一本书,那个书的封面上画着和你这个坠子完全一样的图案呢!“

伟林眼睛亮了起来,”那本书写了些什么?“

小波摇摇头道, ”记得桃花说过,那是一本奇怪的书,没有人可以打开,就是打开了,也没有人看得懂里面的文字!“

苍穹四野的世界,怎会有一本画了十字架的书?伟林太惊奇了。

”小波,你知道如何可以把那书搞到手吗?“伟林问。

“等你和你的相公回东野时,到书房里去拿就好了。”小波又开始取笑她。

直觉告诉伟林,那本书将是解开这个谜团的一把钥匙。她真恨不得立刻动身去东野。可是,她知道时机还没有成熟,她的法术还没有学到家,她对东野的那些礼节什么的,还没有完全掌握。现在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伟林想着,若有所思地出了一会神,对小波说,“你呆在这里,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如果毅王来了,就说我散步去了,马上回来。千万千万不要让他四处找我,懂吗?”

小波迷惑地点点头。

她出了门,直奔内宫那扇门!

苍穹毅还在早朝,现在没有人会来。白日里,这扇门并没有那么可怕。伟林径直走过去,心想,既然没有人告诉自己里面是什么,那么她就要自己看一看!鬼火燃烧的夜里不敢看,但现在,光天化日,看一眼又何妨?至少了解情况,也许可以帮助她整理自己那凌乱的思绪!

她推开那扇门。

门上没有锁,没有法力封着,一推就开了。伟林走了进去,反手关上门。进入眼帘的是一个空空的小小的院子,长满荒草。没有鬼,什么都没有。

忽然,她又觉得头晕目眩起来。她的十字架,在日光下又一次放出美丽的绿光。伟林看不出门道,不敢久留,关了门,立刻转身飞跑回去。

她跑着,只觉得眩晕之感越来越强,跑到自己的房间,一脚踏进门,便忽然吐出一口鲜血。她眩晕得几乎倒地,一双温暖的手臂接住了他。眼前模糊看到苍穹毅还穿着早朝的金丝袍子,一脸焦急的表情。想对他说, “我没事”,可是她话还没有出口,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10) 阴谋

自从伟林生了那场莫名其妙的病,苍穹毅就把她带出了苍穹宫殿。他在紫水晶湖边用法术幻化出一套华丽的居所。因为此处为法术所造,无法长久,所以每隔几日都要重新施法术来维持。苍穹毅除了必要的国事, 和他那每三天一次的“鬼嚎”之约,几乎时时刻刻守在这里。连夜晚都大多睡在她隔壁。伟林觉得这实在没必要。可苍穹毅坚持说,苍穹宫浊气太重,不适合她养病。这紫水晶湖集天地之灵气,才是真正的修养之所。果真,几乎一到了这里,伟林的病就全好了。偶尔一点小小的头晕目眩,从来逃不过苍穹毅的眼睛,他立刻给她真气,她便顷刻间恢复如常,再也没有出过口吐鲜血,晕厥倒地那样可怕的症状。伟林虽然觉得苍穹毅实在小题大做,拿她来当大病号对待,但整日享受美丽的紫水晶湖的灵气,面对着气势磅礴的活火山,沉浸在爱人温柔的关爱中,她也懒得走了。心想不如就这样享受下去又如何。

她完全不知,苍穹毅每日看到她都是强作欢颜。这是苍穹皇室的诅咒!他不明白为何,她还没有成为他的妻子,却已经有了与当年母后完全一样的症状!他整日给她真气只是维持之计,他不知她可以这样维持多久。唯一可以做到的,是带她远离苍穹宫的气息。他日日默默祈求上天,希望有奇迹出现。心中却一天天绝望下去。

伟林不懂他的绝望,她是那样幸福地在爱和被爱着。那个星光满天的夜晚,月色撩人。她和苍穹毅并肩坐在紫水晶湖边,此时深黑色的湖水如同一面奇异的镜子,反射着星光,月光,和活火山顶不停流出的火红的岩浆。伟林谈起了和苍穹坚的邂逅,虽然没有提到她的跟踪和她曾经打开过那一扇门。

苍穹毅静静地听了那许多从来不知道的秘密。心中如有千军万马奔腾,他举头望天,心中呼唤着, “父王,原来你从来没有离开!”父王在世的时候,一直在不停地征战。他依稀记得父王几次欲告知自己那场浩劫,和苍穹血脉的诅咒的由来,他从来都没有兴趣了解。少年时的他不喜欢与人交谈,唯一真正感兴趣的便是法术。他一向觉得自己不需要解脱那个诅咒,因为那个命运的惩罚强迫自己成为天下最强大的君王,而那随之而来的孤独给他安全感。可现在,他第一次感到命运的不公。有生以来第一次他意识到,自己虽然成为天下最强大的君王,却也同时成为一个命运的奴隶。此时他竟然大逆不道地觉得,他没有理由在永恒中承担父王的命运。可是,他有选择吗?他低下头,双肘放在膝上,双手支撑起有些发痛的额头。他散开的长发从指间飞出,放纵地在夜风里飘舞着,似乎和他的命运抗争着。

伟林温暖的身体依偎了过来,用充满憧憬的语气说,”现在,我们想要了解的秘密似乎已经解开一半了。如果能够在东野宫找到那本奇怪的书,也许我的项链可以引领我们找到答案!告诉我,你的惩罚到底是什么?”伟林不是第一次问他,但还是不得到回答不会罢休的样子。

想到她那古怪的异界项链,苍穹毅不知为何忽然感到了一丝希望,他淡淡说道,”那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朕已经习惯了。倒是你”,他握起她的手轻轻说,“希望那个答案可以让你好起来!”

伟林笑道, “我早就好了!”然后她继续充满希望地说,”想象一下,如果有一天,一切的秘密都解开了,苍穹血脉的诅咒不复存在,甚至连擎天网都被修补好,你第一件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苍穹毅静静望着她,一字字说道, ”如果有那一天,朕要作的第一件事,就是求你留下来。不为苍穹国,是为了朕。” 他从来不懂如何甜言蜜语,这是他讲过的最甜蜜的一句话了。

伟林微笑着,满天的星光都映在她眼里, ”为了你,我留下来了,不想走了。”她认真地,诚恳地说。然后,她轻轻叹口气,她的一只手轻轻抚上苍穹毅的脸颊,另一只手握了他手放在自己激烈跳动的心口,她的脸颊布满红晕,但她的眼睛勇敢地直视着他,然后她低声,却清楚地说,“苍穹毅,我爱你。”

这不是苍穹四野的言辞。只有她那一界的人才可以如此直接地表达心情吧! 这是一句如此简单,如此易懂的话,为何从来没有人说过?

“伟林,我也爱你” 他学着她,有些生涩,但庄重地说。如同说出一个永恒的誓言。他竟然没有说 “朕”。

月光下,他们的影子重叠成了一个。
*****
在这里转眼住了十天,这天早上,苍穹毅一如既往地叮嘱了伟林一番,留下几个幻化出的侍女,便回宫去处理国事了。伟林觉得自己的病早已痊愈,数日来被当作病人对待令她有些闷气。她还有许多许多的事要做!他直觉地认为去东野宫,找到那本书, 搞清楚自己那个项链的名堂,会引领她找到苍穹四野的希望,也是苍穹毅永远解脱那个惩罚的希望!她决定了,这庸懒的日子虽然美丽,但为了更重要的事情,她今日就和苍穹毅好好谈一谈,要他带她回苍穹宫, 继续学习法术,尽快去东野探秘!

今日,窗外晴空万里,不如就出去走走, 只要在苍穹毅到来前回来就是!紫水晶湖的清晨如此美丽,伟林散着步,温暖的春风抚摸着她的发丝,如同苍穹毅指尖轻触她般的温柔。她感受着水晶湖散发出的水气,四周青草的芳香,还有对面活火山的炽热,心情醉在这春色里。不知不觉地,她走得远了些。湖水,火山,和她的房子似乎都被甩在了身后。

此时,天色莫名其妙地阴暗下来,天空中忽然出现了一团巨大的黑色的东西。伟林心中一沉,那不就是北野王的灵兽苍鹰!

她飞跑了起来,想找个地方蹲下来躲一躲,可是,还没跑两步,就感到那苍鹰坚硬的嘴竟然将她连腰叼起,展开双翅,闪电般飞起。天空中忽然电闪雷鸣。远在宫中的苍穹毅飞身而起,向紫水晶湖飞来。

那雷电中,暴雨中,伟林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可那苍鹰紧紧叼着她,她越挣扎,他便咬得越紧。忽然一阵天悬地转,伟林眼前一黑,胸中气血翻涌,鲜红的血从她的唇边涌出。

当她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自己如同一个粽子一样地被五花大绑着丢在地上。那个地方阴暗,潮湿,似乎是一个山洞。本来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可是她忽然间依稀听到讲话声。声音是从一面洞壁传来的。伟林手脚都被捆着,根本不能移动,她只好一点点用力挪过去。好不容易贴上了那面洞壁,讲话声就这样清清楚楚传入她的耳中。

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不知二位君主认为应该将桃花如何处理?”

另外一个浑厚如钟的男人声音说,“此女已背叛我四野联盟,坏我大事,应杀无赦!西野君,这难道还用问吗?”

此时第三个声音声音说,“这桃花之事,本君有些疑惑。刚才亲自将她绑起时,发现她已昏厥,气血及其虚弱,功力全散,虽然天地巨毒已解,可是脉相看来危在旦夕。此时杀她易如反掌。可是,本君担心的是,那苍穹毅似乎对她情有独钟,此举只怕会打草惊蛇!”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仔细一想,原来是上次几乎杀了她的北野君的声音。想必,那另外两个声音便是西,南野的两位君王了。听到他说自己“危在旦夕”,伟林的心紧缩了。在这一刻,没有苍穹毅给她内力,没有他温柔的关怀,她第一次意识道,也许苍穹毅没有小题大做。她病了,病得很重。

北野君继续说道,“另外,桃花法力高强,一向健康,不可能有疾病,此时天地巨毒已解,她被那苍穹毅整日捧在手心里,苍穹宫戒备森严,又不可能受伤,本君不明白,究竟何物能使她受此重创?苍鹰没有内应无法进入苍穹宫,据说是在苍穹宫外抓到桃花的。本君更不明白的是,她在宫外做什么?”

那浑厚的南野君的声音发话了,“本君有一个猜测,她和那苍穹毅可能已经偷偷作了夫妻,在秘密修复擎天网!”

这句话一出口,连伟林都感到,三人之间的空气被恐惧凝固了起来。

西野君的声音在沉默许久后传来:“南野君是怀疑她是使用融血术走火入魔?那样一来,苍穹毅是否也一同走火入魔?”

南野君道, “不尽然。融血之术一向只有苍穹王后施展,苍穹王只是在二人成婚后,贡献自身之血作为引子。自古以来,东野君在新婚之夜向苍穹王传授的只是他贡献自身之血时需用的咒语。二位君王请想一想,那融血之术是极为复杂的法术,桃花得东野王位时只有两三岁,她即使聪明绝顶,也不可能完全参透!现在千年之后试图施展这个法术,自然力不从心!”

西野君道,“如果擎天网已经修复,苍穹皇室的天罚不就化于无形了吗?这样一来,苍穹毅如虎添翼,我三野只怕还是早早与苍穹求和,回归当年的互不干涉之约为好啊!”

北野君咬牙切齿地说,“西野君实在是长他人志气!本君恨死这个桃花!如果没有她出来捣乱,苍穹毅早就在我三野袭击和天罚之间被拖垮,现在恐怕已永久关在兽笼之中专心享受天罚,根本无需擎天之网!千年前苍穹坚的罪孽理应由他偿还!苍穹血脉不配高居那个宝座!”

伟林听到这里,连连打了几个冷战。她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国度,战争和阴谋对于她是那样遥远!她此时完全明白了!三野明知斗不过苍穹毅,还要一直频繁挑衅,原来是因为明知他每数日就要赴“惩罚”之约而故意要拖垮他!原来他们不是要杀苍穹毅,而是要生擒了他,把他像野兽一样关在笼子里,没有尊严地永远接受那个惩罚!他们为何要这样害他?就是因为他的父王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南野君插嘴道,“北野君不必太过激动。此时我们不知擎天网是否已被修复。至于桃花和苍穹毅已经施展的融血之术生效与否,数月内方可看出。即使今日擎天网修复,三年后等到它需要以融血术维持时,没有了桃花,苍穹毅还是会重新背负天罚!不如今日就除掉桃花,三野迟早会生擒苍穹毅,一统天下!”

北野王冷笑道,“说得好!可是,如果苍穹毅知道我三野杀了桃花,恐怕离立刻派百万兵士平了三野!为了不打草惊蛇,本君有一个万全之计!”他停顿了一下,其他二君显然表示在洗耳恭听。

北野王继续道,“那桃花本已气若游丝,不如就将她丢入海中。估计不过一日她便命归黄泉了!一日后,本君会致信给苍穹毅,说苍鹰在巡游时不巧发现桃花晕厥在苍穹宫外,将她救起,因为无法进入苍穹宫,本要带她飞回北野宫,不想她在路上反抗,不小心掉入海中。生死未卜。此时苍穹毅定用尽全力在海上搜寻桃花,不会有心思侵犯三野!至于他能否寻到桃花的尸首嘛,就看他的造化了!”

伟林听了这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世上怎会有如此阴险毒辣的人!冰冷的恐惧感封冻了她。原来自从联姻召告天下后,三野便按兵不动,是因为如果桃花用融血之术修复了擎天网,苍穹毅摆脱那个惩罚,他的威力将使三野溃不成军!可是,迟早他们会发现融血术早已失传,那时,他们就恐怕会想出更阴险的计划暗算苍穹毅!想到自己将被抛进大海,想到苍穹毅会被他们用兽笼囚禁,她来到苍穹四野后第一次感到绝望和无助!此时伟林终于明白了桃花当时的苦心。在她的世界,大部分的事情都是你来我往的交易,她从来不懂得一个人为何可以牺牲自己。可现在觉得即使牺牲了自己也不能让三野阴谋得逞,一定不要!

忽然,心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坚定的声音,低声叫着自己的名字。那是毅王的声音!那是他的传心术!那声音如同冰天雪地中的一团火,她的心中立刻温暖起来。奇怪的是,以前的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心想的是苍穹毅何时来救她。现在,她忽然不想要他来自投罗网。她在心中回答,”我平安。切记,千万不要相信任何三野国君的话!要找我,到海上去。他们要将我抛入大海。”

她不知,苍穹毅自从天色大变,已经发觉不妙。知道苍鹰来过!立刻带十几个属下飞往北野王宫。可是,北野王不在。他没有证据,又在北野的国土,不能造次。他已经用传心术呼唤伟林许久了,可是,他只有在她意念集中时方可洞悉她的心声,竟然一直没有寻到她。

伟林的洞门忽然打开,她假装晕厥,这样不会被怀疑她听到了刚才的交谈。其实,三野君刚才谈话的所在是大山另一侧的山洞,离伟林的所在甚远。他们不知,此山的结构竟然可以传声!

伟林感到自己身上的绳索被解开,很快,她又一次被苍鹰叼起。苍鹰的速度快得她根本无法分辨自己被带到了何处。她那熟悉的天旋地转的感觉再次袭来,可伟林清醒地告诉自己,你不可以晕厥,你不可以死去,直到你见到毅王,告诉他三野的阴谋!

苍鹰放开她,她觉得自己开始从天上坠落。忽然间,她的意识回到了她9岁那年,飞机机身破裂的轰隆声,机内物品和行李乱飞的啪啪的响声,周围乘客的哭声和尖叫声,紧紧包围了她。恐怖,巨大的恐怖如同一张黑色的大网缠得她无法呼吸。她知道这就是死亡的召唤了。

“伟林,不要放弃。”心中传来苍穹毅的声音,如同一把闪亮的银剑,将那张黑色的恐怖的网辟成两半。
(11) 生死之间

伟林在入水的瞬间,终于勉强镇定,长吸一口气,好在她小时学过一点跳水,又一直是个游泳高手,入水的一个瞬间,身体下意识地摆正姿势,垂直下落,不至于受伤。冰冷的海水很快吞没了她。奋力向上游了一阵,终于浮出水面,伟林喘息着,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心中传来苍穹毅的声音,“伟林,你在哪里?”

伟林无法回答他。记得小波说过,苍穹和四野为狭窄的海峡所隔开。那么这就是“狭窄”的海峡了?她本以为要苍穹毅在“狭窄”的海峡上找到她并不难。她会游泳的,不会那么容易淹死!这样总比让他跑到三野的地盘去自投罗网强得多。可是她错了,放眼望去,四周是一片蔚蓝无际的大海,根本看不到岸。这所谓的狭窄,只怕是相对的。对于一个功力法术全失的她来说,这海峡是无边无际的。她根本找不到坐标,根本不知自己在哪里!虽然已是春天,但海水仍冷得像冰。眼前,忽然漂来一片木板。伟林如同看到救星般竭尽全力爬了上去。木板大小正好可以容纳她。幸好今日的海峡相当平静,至少,现在她不至于被冻死或被海浪吞没。

伟林集中精神,在心中对苍穹毅说,“一定,一定,小心三野国王的阴谋。”然后,她一点点地,把刚才听到的一切告诉他。

苍穹毅此时已派出几十只船,从苍穹国土四方港湾驶入海峡。他静静地站在一艘华丽的船头,金丝朝服还没有来得及换下,高高束起的头发已被海风吹得零乱。他的目光冷酷得如同他那即将出鞘的宝剑。每个人都看得到他脸上的愤怒和悲伤!他现在若不是要找到伟林,只怕要立刻出兵铲平三野!他们好毒辣的计策!若是将她抛在苍穹四野国陆地上任何的一个角落,只要伟林告诉他四周地况,他立刻就会飞身前往!只怕半个时辰就可以找到她。

可是那海峡围绕着苍穹全部的国土,绵延不断。若从天上飞,速度快,距离远,根本无法发现她。要立刻找到她,除非派出百万大军,用船只填满海峡。可是,他毕竟是一国之君,如果为了自己的私情这样派兵,他的军队必定不服,即使是用幻兵,周边百姓也必定受惊。

所以,他只能派了几十只船,驶破一寸寸海水去寻觅。要多久才能找到她,他不知。可他知道即使有法术的人,被独自丢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没有食物,没有水,恐怕也支撑不了半月。更何况还在病中的伟林!他根本不敢去想失去她的可能性。他不停用传心术和她讲话。令她的意识保持清醒。因为,如果她在这样的情况下昏厥过去只怕就永远不会醒来了。

整整一天过去了。苍穹毅看到的,仍然只是无尽的大海。其他的船只,也一样是两手空空。

时间每过一分,伟林心中的希望也就下沉一分。她已经觉得生命的活力在缓缓离开她了。干渴开始折磨她,眩晕使她喘不过气来,口中,时时有鲜血流出。干渴中,她恨不得去喝自己的血,可是,她连自己的血都抓不住。

“毅王”她在心中对他说,“你在吗?”

“在!朕在找你,朕的几十只船在找你。安心等着。”他的心声使她镇定,如同沙漠中有绿洲的海市蜃楼。

夜晚到来了。伟林被无边的黑暗和寒冷包围了。

“好冷”她说。

”会好的,太阳很快就出来了。”他的心声安慰着她,直到太阳升起。

太阳升起,又落下。

整整两天过去了,苍穹毅的搜寻没有一点结果。太阳已经第二次落下。黑幕笼罩了大海。本来有些温暖的春天的海峡,变得越发寒冷起来。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苍穹毅忽然意识到,他的天罚之约,正好轮到今晚。他不能错过那个。只要错过一次,苍穹四野的末日就要到了。“伟林”,他呼唤着她的名字,“朕要离开一下,一个时辰后就回来!你一定要坚持,不要睡,醒着,朕的船队不会停下,找不到你是不会返回的!”

伟林知道他又要去赴约了,喉咙中的干渴使她觉得自己的身体都要裂开了,冰冷的海面使她的体温急速下降,唇边又有鲜血不停涌出。她知道,死亡已经离她不远了。她勉强集中精神,在心中说,“不要浪费时间来找我了。你保重!“说完了,又加了一句,“毅王,你知道吗?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

“伟林”他继续呼唤着,“等朕回来…一定等朕回来!” 他沉默了一瞬间,然后他再一次庄重地说出他对她的誓言:“我爱你!”

伟林干裂的唇边露出一个微笑。“我也爱你!” 她说。在这一刻,她知道他不会放弃寻找她,那么她要等着他,等到他找到她的那一刻。

她静静地躺着,意识又一次回到9岁那年的空难。那是伟林生命中最可怕的的往事。不知为何,空难的细节在她记忆中一直是黑暗而模糊的,如同一个装满伤心回忆的房间,自从上了锁就再也没有被打开过。

此时,当年的细节忽然栩栩如生地展现在眼前。她又一次看到了上下剧烈摇晃的机身,看到了哭喊尖叫的乘客们,然后,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立刻,一切变得死一般寂静。她忽然发现自己被包围在一个淡红色的气团中,眼看着周围的一切人和事,包括自己的父母都在爆炸声中灰飞烟灭,但自己,却毫发无伤。淡红色的气团载了她,落入无边无际的太平洋。她就如同今日一样漂着,在绝望中等待生机。两天以后,搜救的队伍才找到她。为何当时机上200余人,只有她一个9岁的女孩生还,始终是一个迷。

生命是多么神奇的东西。她的躯体已经软弱得随时就会消失在这冰冷的海水中。可是,她的意识一直死守着灵台那片清醒,这样,生命竟然一直没有离开她的身体。

苍穹毅在一个时辰后,便匆匆赶回来。每一次”赴约“后,他都要静坐调息,经过一个夜晚的休整后才勉强恢复。可是,今日他没有时间休整,没有时间恢复。没有办法运功,他只好骑在他的灵兽武神身上,飞回他的船上。连一向快乐的小波此刻都是悲伤的。苍穹毅人虽如约回来,但他悲伤地意识道,现在无力运功,他连传心术都无法施展。这样一来伟林的生死就更加不可知了。

一个夜晚匆匆过去,朝霞满天。苍穹毅一动不动地站在船头,自从他和小波飞回来,就一直这样站着。他的金丝袍子换成了一件雪白的长袍,头发散了下去,他的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团透明的空气,双目布满红丝,可是,他稳稳地矗立着,如同一座冰封的高山。

朝阳终于缓缓从海面中露出头来。伟林残存的意识使她虚弱地,缓缓地向朝阳升起的方向转头,去寻找那唯一的温暖。

那朝阳升起的地方,忽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黑点越来越大,很快它的形状可以被分辨了。那是一条船!似乎在向伟林所在的地方驶来。伟林几乎停止的心忽然跳了起来。”他来了!他找到我了!“她惊喜地想着,好想跳起来大叫,挥手,可是,失望地发现,她软弱地无法移动,连叫都叫不出声来。

忽然间,她胸口的十字架发出两道强烈的绿色光芒,即使在这朝霞中,依然耀目!

苍穹毅看到那绿色的光芒,他的眼中已经充满泪水。她在那里!他终于找到她了!小波已经等不及了,苍穹毅跨上小波的背,如同黑色的闪电,向伟林的方向飞去!

眼看就要飞到她的身边,忽然,小波如同撞上了一堵玻璃墙,被反弹了回去。苍穹毅虽然无力用功,但身形依旧灵活,在空中潇洒打了一个转,又稳稳坐在小波背上。定睛望去,伟林还躺在那个木板上,整个人都被包围在一个淡红色的气团中!她的嘴唇惨白干裂,唇边,脸颊,上身满是干枯的血迹,可她的眼睛是充满生命的!她此时透过气团睁大眼睛望着他,眼里又是狂喜,又是心痛,又是兴奋,又是柔情。

小波再次向那气团冲去,这一次,他的两个前爪上,每一片指甲都变为利刃,就要去划破那个气团。这时,气团后忽然出现了一个淡红色的人影。那人向小波的方向一挥手,小波和背上的苍穹毅又退了一大步。此时小波已经只有在水中狗刨的份了。苍穹毅挥手拔剑,剑尖向天空一指。身后的武士们已经冲了上来。如果不是功力还没有恢复,他现在就将这个人和伟林周围的气团辟成两半!现在,他只好向身后船上的属下们下令。

那人又挥了一下手,碧蓝的海上忽然起了一个旋涡,伟林竟被那气团包着,和那人影一同落入那旋涡,向海底沉了下去。只过一个瞬间,海面便又平静如初。伟林和那个人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苍穹毅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片雪白的丝巾,上面有两行草书:“苍穹毅,我是唯一可以救她之人。若要救她,也救你自己,我必须将她带走!时机圆满时,她必返回苍穹!”

那丝巾令苍穹毅呆住了。那色泽,那质地,甚至连香气都如此熟悉!想起来了,小时候到处疯跑玩闹,跑了一身汗,母后时常用这样的丝巾温柔地擦去他额头的汗水的。自从母后去世,他就再也没有见过这样的丝巾。那丝巾奇怪地融化了他满心的杀气,他无法不相信丝巾上的字。

他颓然地将丝巾放入怀中,心中清楚,即使他今日将伟林带回他身边,她的生命仍然已经如风中之烛,随时可以熄灭。他想,就将希望寄托在这个陌生人身上吧。至少现在还有希望。

可是那人说的“时机圆满时”又是何时?她真的有救吗?她何时可以回到他的身边呢?对她的思念此时已经将他的心燃烧成灰了。
(12) 容锦

自从那日从海上无功而返,苍穹毅就把自己关在内宫里整整十天,除了早朝和必要的国事,几乎没有出来过。那日真正看到伟林那奇异失踪的,只有苍穹毅和小波二人。满朝文武都以为“桃花”已经逝去,但看到苍穹毅的脸色,没有人敢提起这件事。可他们相信,他们的国王经历过太多命运的坎坷,最终永远都是选择勇敢地站起来。他总有一天,会面对“桃花”的死,对天下有一个交待。

其实,苍穹毅没有花过多的时间消沉。他肩负太多的责任,悲伤和消沉对于他来说都是奢侈品。他花了两天的时间认真调息恢复功力,剩下的时间,他试图用传心术去找伟林,可是,他找不到她的心声。她果真如空气一般消失。他只好将所有的思念,痛苦,和伤感都深深埋起来,然后,冷静思考下一步何去何从。

十天后,他召告天下,桃花已逝。死于三野的阴谋诡计中。

当初刚刚戳穿伟林的面具,他希望她作桃花留下,小半是对她的好奇,大半是因为,为了苍穹国,他渴望了解桃花所说的那个秘密!现在,所谓的秘密已经揭穿了大半,他忽然没有兴趣去东野探寻那个谜底了。当初是他执意要伟林伪装桃花。可今日,他只希望,如果她有一天平安归来,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告诉天下,他爱的人,从来不是桃花。可是,即使她真的平安回来,他的天罚会允许他永远地,完整地拥有她吗?那个希望是如此渺茫,渺茫到想起来,他的心便痛了起来。

苍穹,东野上下,都为这个消息悲愤万分。东野在“桃花”订婚宴后,已经开始寻找下一个东野王位的继承人。新君刚刚找到,旧君去世的消息便传来了。现在,苍穹毅有了最好的战机。他派使臣游说东野,要求联盟,东野当然同意。苍穹毅利用二国上下的悲愤之心,准备聚集苍穹,东野全体兵力进攻,不铲平三野,誓不罢休!

作为国王,他不可以让天下看到自己的悲伤和软弱,那么,就让天下看到自己的愤怒吧!其实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入侵三野。对于他们的阴谋诡计他一直不放在心上。对于他们的突袭暗算,他向来只 是兵来将挡。他不希望挑起战争来伤害任何平凡百姓!可是,在今日的愤怒中,他不在乎天下百姓了,他真正的愤怒是对上天。他不懂,为何上天使他成为天下最强大的君王,却不能保护,更不能拥有自己爱的女人。他既然无法战上天庭,就要铲平天下!

桃花的逝世召告天下已有半个月,苍穹毅的军队已经剑拔弩张,跃跃欲试。战火一触即发。

深夜里,苍穹毅对着一盏孤灯,一个人在外宫的极泰殿里,写着战书。即然要战,他就要光明磊落,战书明日一下,他的烽火便会燃起,不吞并三野,他不会回头!

忽然听到殿外的一个侍卫高声说道,“陛下,外围侍卫收到密信一封,送信人指明一定要陛下亲阅。“

“信是何人送来的?”苍穹毅头也不抬,淡然问道。

“送信人身手太快,没看清楚”侍卫说 “装信的锦囊上,有四个字”。

“什么字?”苍穹毅皱皱眉问道。

“张伟林寄”侍卫说。

苍穹毅的身形大大震动了一下,说道,“速拿来给朕!”

信装在一个密封的淡红色锦囊里。锦囊上,草书写着那四个字,显然不是伟林的笔迹。伟林的笔迹,他认识的。她其实根本不会用苍穹四野的笔墨。每次她要写字,她都要苍穹毅都帮她变出一根羽毛,她就用那羽毛蘸了墨汁来写。苍穹毅曾经好奇又好笑地问她,“你那一界的人这样写字嘛?”伟林笑道,“当然不是,我们的笔墨比这个先进多了!这是欧洲人的古法,我没有办法借来用一用。”他不懂什么是“欧洲人”,想必是什么异族吧。她用羽毛写的字,用苍穹四野的标准来看实在丑陋,没有一点书法劲力。她写的字也和苍穹四野的大不相同。大多数的字都被简化得看不出她在写什么。幸好他在她面前永远是耐心的,她就这样一个个教他认识了不少她写的字。想起和她在一起的日子,他心中不禁酸楚起来。

担心有诈,苍穹毅将锦囊放在案上,施展法术,锦囊立刻变成透明的,里面一叠厚厚的宣纸。依稀透着只有用羽毛才能划出的古怪的字体。

苍穹毅的心激烈跳动着,努力认着她古怪的字迹。

“亲爱的毅….”
读了这几个字,他平日冷酷的脸上,不自禁地发起烧来。这又是她那个异界的称呼吗?多么的不像话!可是,为何这个简单的称呼使他原本激烈跳动的心几乎跳出胸腔来?

“见信如面…..”接着,自当日从在海峡上分开后的事情,便被她在这信中委委道来。

******
那日在海上,伟林刚刚看到苍穹毅和小波向她飞来,便不知为何昏睡了过去。醒来,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舒服的床上。身上穿着干干净净的衣服。喉咙中那几乎撕裂她的干渴完全消失了,若不是她的嘴唇仍然干裂着,她简直怀疑海上的那两个日夜是否只是个噩梦。她四下望去,自己身处一个简单舒适的房间里,房中的摆设只有一床一桌。奇怪的是,这个房间虽然有门,但一个窗户都没有。这不是苍穹宫,更不像是苍穹毅幻化出的任何地方。她刚刚坐起身来,门开了。

一个女人走了进来。她穿了一件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淡红色纱衣,头发随便地挽在脑后。她那张年轻的,美丽的脸上,没有一丝脂粉,没有一丝表情,如同被冰封了一般。伟林来到苍穹四野后见过不少美女,可从来没有见过像她这样简单,随便,丝毫不去打扮自己,却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绝代风华的人。

“毅王在哪里?“伟林问道,她想,此人可能是苍穹毅的下属。
”他在哪里,关我何事。” 女人说。

看伟林愣住了的表情,她冷漠地说,“既然我决定救你的命,你就是我的徒儿了。从此后,专心和为师练功,不要去管那苍穹毅的事。”

看她的样子,明明和自己差不多大,竟然自称要作她的师父,伟林只觉得好笑。她忍着笑说,“多谢你救了我,放心,我不是知恩不报的人。可是师父怎会是随便认的。我可没说要作你的徒弟。”

“苍穹毅也没说要娶桃花,可是自从他知道桃花救了他,还不是一样承认那个联姻。”那个女人的嘴简直像刀子。

“这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伟林负气地下床,说道,“对不起,我要回去了。”

“你回不去了。”女人冷冷地说。”就算现在回到那苍穹毅身边,你不出几月就会死掉了。”

“胡说八道!你有什么根据?”伟林不理她。

”你是不是动辄头晕目眩,口吐鲜血?这只是你那病的初期。不久后,你会全身乏力,口鼻出血。最终,你会七窍流血而死!”她说的每个字都带着冷冰冰的死气,伟林有些怕了。

“你生的,不是普通的病,其实那根本不是病。那是苍穹皇室的诅咒!一个女人,只要和苍穹王心灵相通,血肉相融便被波及。”

伟林记得苍穹坚的鬼魂提到过这个,“可是这是不可能的,我和他根本没有那个……关系!”伟林辩驳着。

那女人冷笑道,“可惜,世上最大的力量,不是血肉相融,而是愿力!你与那苍穹毅只怕不仅是心灵相通,而是海誓山盟,你恐怕早已在心中发愿,与他共同承担诅咒。再有,你虽有功力,却根本不懂如何运功保护自己,以你的微薄凡人之体,又多次靠近擎天网的破口,苍穹的诅咒波及于你又有什么稀奇!你的病,苍穹毅是清楚的,他除了带你远离擎天网的破口,没有办法救你。你离他越近,那个诅咒的力量就越强,他只能给你真气暂时缓解你的不适,那不是长久之计,只是维持之计。”

她说的句句在理,更何况,伟林早已觉察自己的病大有蹊跷。她不由低下头说,“你是说,如果我拜你为师,你有办法救我不死?”

“不错,你还有药可救。我有一独门法术,如果你能学会它,你的病就痊愈了。“

伟林的眼睛放出光来,”你是什么人,怎敢说这样的大话?“

那女人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为师的名字叫做容锦,不属于苍穹四野任何一国,已经在这海峡底生活千年了。”

原来她们是在海底!为何一点没有水呢?“那么,你这个独门法术,如果传给毅王,会不会解脱他的天罚?“伟林不禁问。

容锦叹口气道,“你已经死到临头,还想着他!”停顿一下,她的语气温柔了一些,“这个法术,也许有一天可以传给他,可是,他的惩罚与你的病不同,是无药可救的。”

然后,她的语气又一次变得冷冰冰的,“如果要活,拜我为师,如果要死,请自便!”

伟林当然是聪明人,为了活命,拜个师父又有何妨!但又想和她开个玩笑,于是说道 “苍穹毅是天下第一高手,有他教我,我还需要什么师父吗?”

容锦冷笑道,“你整日和那苍穹毅卿卿我我,哪里是在练功!为师承认,苍穹毅的确是四道俱修的顶尖高手,可是,他的长处不在幻术,而你的真气来自幻术之道,他的招数你学了便失去威力,你懂了吗?”

伟林忽然对这个容锦充满好奇,不禁说,“那么,你修的是幻术之道了?”

容锦微笑了一下点头道, “苍穹毅的法术,是用来争霸天下的。在他的法力之下,山移地动,电闪雷鸣,威力可想而知。幻术没有那个威力,可是,幻术的极境......”

她忽然住口,随手一挥,伟林面前出现了一个五颜六色的,高四五尺,直径有一二尺的圆形光柱。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光芒全部展现在伟林面前,缓缓转动着,如同一个耀目的万花筒一般!那个光柱如此美丽,如此璀灿,如同通往天堂的一扇门,忽然在她面前敞开了。

伟林向那光柱望去,里面,竟然有各式各样的图像,如同走马灯般放映着,有人物,有山水,各种各样的人物,各种各样的文化,各时各代的历史。伟林被那光柱迷惑了!

容锦的声音如同梦幻,”幻术的极境在于窥瞰古今,穿越时空,自由畅游于天地宇宙之中!伟林,这样的法术,你有兴趣学吗?“
伟林心中热血沸腾。自从来到苍穹四野,虽然一直认为法术是很有用,也很有意思的东西,可是从来没有任何法术在一瞬间如此奇妙地紧紧抓住她的心。她诚恳地点点头,认真地说,“师父,我心甘情愿作你的学生了!只要你肯教我,我会很努力地学!”

容锦满意地点点头,缓缓收回光柱。正要说话,忽然,她轻轻皱皱眉头。

伟林没有注意她的神色变化,因为此刻,她发现光柱消失的地方,有一团人形黑影。正是她以前在苍穹宫见过的苍穹坚的鬼魂!伟林知道自己是唯一可以看见他的人,不敢说话,只是连连向他使眼色,想问他怎么会跑到这里。

想不到容锦竟然发话了,“苍穹坚,好久不见了,想不到你作了鬼还是阴魂不散!”原来容锦也看到了他!

苍穹坚叹口气,幽幽地说,“你终于肯出手了。“

容锦冷冷地说,”你错了,我只是看这小姑娘有些资质,不想她被你那宝贝儿子害死。“

”你……..见到毅儿了?“苍穹坚的鬼影震动得厉害,伟林担心他很快会散开。

“见到又如何,打个照面而已。”容锦还是冷冰冰的。

“你不觉得他是一个出类拔萃,盖世无双,令人骄傲的儿子吗?”苍穹坚的声音令伟林都不禁为自己的心上人感到骄傲起来。

容锦沉默了一下,说,“你来,就是说这个吗?”

苍穹坚摇摇头,“我是来谢谢你。”

容锦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你说完了,请回。请你以后不要来打扰我,更不要打扰我的徒儿。如果我再看到你和她讲话,我就不客气了。”

苍穹坚对伟林说,“好好和师父学习法术,天下除了她,没有人可以治好你的病!” 说完,他就凭空消失了。

伟林吃惊地望着容锦问,“你原来认识苍穹坚?”

容锦淡淡地说,“他只是一个多年未见的旧识,已经死了千年了。“

******
“就这样,我拜了一个师父,一个很有意思的师父!一个似乎和你父王还有些瓜葛的师父!”苍穹毅把伟林的信读到这里,心中又是喜悦,又是疑惑。喜悦的是看来她不但有救,恐怕还遇上了一位世外高人作师父。疑惑的是,这个容锦和自己的父王能有什么瓜葛呢?想起她留下的丝巾,他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她怎会有只有母后才用的东西?

伟林写到这里,忽然笔锋一转,“从此后,我的苦日子就来了。师父整天逼着我练功,我的生活除了练功就是练功!每天光是打坐就要打三个时辰!我累得腰酸背疼!可是,我的病的确好了很多。师父说,她的那个可以救我命的绝技是很高深的法术,我连基础都没有,是无法学习那个法术的。所以,我只好从头开始,希望很快有能力开始学习那个法术!幸好我有桃花的千年功力,进步还是很快的。还有更好的消息告诉你:师父知道一条通往东野皇宫书房的秘道!她答应我,学会她的独门法术以后,她会帮我进入东野书房!”

“没有学好那个法术,没有根治我的病以前,我只好和师父在这海峡底练功,无法回去看你。可是,你不要着急,我在尽我所能地努力!我们相见的日子并不遥远!你千万不要为我担心。我在这里一切都好,师父就像你一样,表面上冷冰冰的,实际上是很好的人。你知道吗?我被抛入海中后没多久,她就发现我了。其实是她扔了那片木板给我,我才没被冻死!她一直没有把我救走,是因为她怕如果你来了找不到我,你会伤心死的。可是后来她发现我一直在吐血,知道我可能撑不下去,这才把我救走的,可还是等你来了才现身。她嘴上不说,实际上是很体谅我们的!

本来,师父一直不同意我在病好前和你联系,可是自从听说你要和三野开战,我就担心死了。我求了好久她才同意为我送这封信。我不希望你一边打仗,一边还担心我的去向。我知道你法力强大,可想到你又要赴 “惩罚”之约,又要监战,又总是在保护你的下属,有谁来保护你呢?每想到这里,我心里真是难受死了!请千万珍重!千言万语,只希望你平安!还有,小波--武神好吗?我很想念他!
祝好!
爱你的
伟林”

一口气读完了那封长信,苍穹毅的眼中有不易觉察的泪光,心中被一股暖暖的温柔的情绪填得满满的。推开门走出去,深夜的春风在温柔地追随着他,满天的星光慈爱地观望着他。苍穹毅的心中,忽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清明。佛家讲的那”开悟“的一刻,恐怕就是这种感觉吧。他悟出一个自己以前从来不懂的道理------上天的安排,宇宙的运转,远远超过人类的头脑所及。

三野的阴谋使伟林误打误撞地被抛到容锦的家门口。她因此才得以幸运地遇到了天下唯一可以救她的人。而那个人,不但救了伟林的命,还教她至高无上的幻术,并可以带她直接进入东野宫的书房----那是他们准备许久,始终没有把握的事!还有,伟林被抛入大海,正好给他造就了最佳时机宣布桃花的逝去。从此,伟林不必再伪装!如果没有那个阴谋,如果伟林一直在他的 “保护”之下,此刻,她只怕命在旦夕,一切事情不会有今日的进展。这样说来,他岂不是应该感谢三野的阴谋吗?

苍穹毅心中对上天的愤怒忽然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是海阔天空的自由,和满心对未来的期望。对于许多事情他依然没有答案,可是他愿意臣服下来,让上天帮他找到解决方案!

他忽然失去了入侵三野的兴趣。伟林说的对,他又要赴惩罚之约,又要监战,实在是和自己过不去!人生中,有时原地不动才是最高的智慧啊!

苍穹毅回转身去,走回极泰殿,他一挥手,写了一半的战书顷刻化为灰烬。

以他至高的法术,在这戒备森严的外宫,苍穹毅竟然还是没有发现,一个淡红色的蒙面人的身影就隐藏在透明的空气中,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13) 万千时空

本来一触即发的战火,忽然熄灭了。苍穹毅手下的几员大将,虽然从未反对过他以前的计划,虽然他们同样气愤于三野的阴险,但也知道如果聚集全部兵力到三野的国土上去打仗,苍穹国必定耗损巨大的军力,财力,人力。现在他们终于可以喘口气,协助苍穹毅整顿军力,防守苍穹。每个人都知道,三野的挑衅不会停止。

三个月过去,苍穹四野仍旧一片和平。三野,竟然依旧按兵不动。

此时,海峡底的伟林已在幻术的奇异世界中,留连忘返。原来古书中谈到的不役于物,逍遥于天地间正是幻术追求的境界!容锦虽然家住海峡之底,但用伟林的话讲,是一个旅游爱好者。她相当频繁地“出游”,游荡于天地间不同的宇宙时空中。伟林的世界,她竟然也有光顾!伟林多么希望自己也可以与师父一样!三个月过去,有了桃花的千年功力,加上她自身的悟性和昼夜不停的努力,伟林在以容锦惊异的速度进步着。桃花的千年功力曾经只偶尔被她不经意间失控地使用一下-----比如初见苍穹毅的丢筷子事件------但基本上是沉睡在她体中,毫无作用的。可是现在,她不但已经可以自由运功,而且掌握了幻术的基础。

现在,伟林可以凭空幻化各种事物。她的行动早已不局限于海峡之底。御风而行,她和容锦踏遍苍穹四野的各方国土。心念转动间,便可窥探苍穹四野任何角落。可是她唯一窥探不到的,是苍穹宫。这倒不是她法力不及,而是容锦专门为她设了这个禁界,好使她不去分心。伟林明白师父的苦心,也从来不去窥探苍穹毅的消息。只有在夜深人静,独自一人时,才会在心中静静地想念他。

这是一个美丽的月夜,伟林和容锦正站在东野国一座高高的山峰之巅,俯视山下零星的灯火。容锦说,“伟林,转眼之间你已与我修习三个月有余,你的进步令为师欣慰。今日,你已掌握了一切必要的基础,可以开始修习我的独门绝技----九天玄术。”

“就是可以救我命的那个绝技了?”伟林问。容锦还是第一次提起这个法术的名字。

“不错!”容锦说,“此法术自古以来,只能师徒单传,传与你后,万万不可随便传授他人。切记切记!”

“可你不是说过也许有一天可以将它传给毅王吗?” 伟林问。

容锦皱皱眉,道, “为师何时出过此言?”

“你说过的!”伟林辩驳了一声,但又一想,苍穹毅才不见得稀罕这个什么玄术!也就不再多言。笑着说,“就算你没说过,好师父,你放心,我不会随便传授这个法术的。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呢?”

“此时此刻” 容锦说。

伟林有点吃惊她一点准备时间都不给自己,但心中十分欢喜。立刻点头。

“九天玄术共分九重。前七重,只会增加你的功力,只有练到第八重,你才会体会到它的妙处,那时,你便可以心念转动之间,任意造访过去未来和宇宙中万千世界!练成第八重,你的病将开始痊愈。可是,只有练到第九重,你的病才会根治。”

“任意造访过去未来和宇宙中万千世界!”伟林兴奋地重复着,“这对我来说已经是极境了!练成第九重,除了根治我的病,还有什么别的妙处?”

容锦的脸上露出一个“天机不可泄露”般的淡淡的微笑,说道,“你只有练成后,才能真正体会!”

“师父,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伟林望着容锦的双眼,沉默片刻,说,“你可以窥探过去未来,心中知晓天下事,有没有想过改变过去呢?”

容锦点头道,“当然有过。可是,当你的幻术达到极境,你会明白,过去和未来根本就不真正存在。宇宙间的并存时空无数,每一件事物的过去未来的可能性,也是无数。你所记忆中的过去不过是一些可能性的汇总,你认为的未来其实无非是千万种可能性的并存。所以,你所能看到的过去未来,都是变化万千,永远不是固定的。”

伟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这样说来,千年前苍穹四野的那场浩劫,不过是千万可能性中的一个?”

“当然”,容锦说,“你完全可以回到千年前去改变一切事物发展的轨迹,可那时你也自然从属于那个改变后的时空,不会回来。”她停下来,目光炯炯地望着伟林说,“就如同你,来到这苍穹四野,改变了这里的许多东西,你便从此属于苍穹四野了!”

真的吗?自己真的已经属于苍穹四野了?伟林不知。唯一知道的是她一点不留恋那个以前的世界。这个苍穹四野,有她的梦想,她的希望,她的痛苦,和她全部的爱情。

********
修炼”九天玄术“起先并不像伟林想像中那么困难。她竭尽所能,两个月过去,她已炼成第六重。

可是,从此以后,她如同撞上一堵墙一般,无论如何努力,始终没有一点进步。转眼一个月过去,伟林还是在第六重和第七重之间,进退两难。容锦似乎丝毫没有伟林的焦急。整日里依旧悠悠然在宇宙洪荒中游荡,偶尔向伟林指点迷津。

现在,容锦又出去享受她的逍遥游了。伟林已经闭关修炼整整十天,完全进入物我两忘之境。她正在聚集意念,默念着师父教她的咒语,此刻,只要能将真气由丹田导至百会,她冲破这一关就有望了。她竭尽全力去引导着体中的真气,终于,那股清凉的气流开始上升了!她继续努力着,用尽全身的气力引导着真气,可是,最终,她精疲力尽,那股真气,缓缓落下。她还是没有成功!

伟林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汗水已经湿透了衣衫,她的腰腿早已因为打坐过久而麻木了。她伸了一个懒腰,想休息一下再继续。站起来,伸直麻木的双腿,下意识地,她双手合十向头顶高举,后腰挺直,上身向前弯下去。那是她在美国偶尔上的瑜珈课上学的一个动作,很有舒筋活血的作用。

就在这时,忽然一股强烈的真气,如同流淌着的小溪,在她这个瑜珈动作中由丹田一直流入百会!伟林大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她立刻开始念起咒语。这股真气流入百会,立刻由清凉变为温暖,流遍她的四肢百骸!她重新回到原来的打坐姿势,真气依旧流通无阻。伟林在心中欢呼,“成功了!”她终于突破了一个月来的困境,练成第七重!

伟林此时觉得神清气爽,知道自己的真气基础已经完全打好,很快,她就可以开始努力突破第八重,也就是可以令她自由造访万千世界,过去未来的那一重!那是自己心中向往已久的!

刚才的疲惫已经被这成功的快乐一扫而光,伟林来不及休息,现在就开始向第八重攻去!

刚才的瑜珈动作给了她灵感。她决定试试不去用传统的莲花打坐姿势。平躺在地,四肢微微打开,正是瑜珈老师常说的,所有瑜珈练习的终结姿势。她酸麻的身体放松下来,体内的真气忽然变得十分容易引导。时间在伟林的脑中停止了,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个时辰,也许两个时辰,她只觉得全身温暖流动的真气开始汇集,汇集,一直汇集到眉心。她简直不敢想像,这不是师父讲过的,即将突破第八重才会出现的吗?她坐起身来,再次恢复她的莲花坐,绵延不绝的真气不停向眉心流去。伟林开始默默念起第八重的咒语。

又不知过了多久,伟林睁开眼睛,觉得自己的眉心开始发热。渐渐的,竟然发出白色的光来。白光越来越强烈,终于,她觉得自己被沐浴在那美丽的白光里,眼前,忽然出现了当日容锦幻化给她看的光柱。她下意识地闭上双眼,却发现自己依然在看,一直看进那个美丽的光柱里。

她惊喜落泪,以前听说过“天眼”,看来,这九天玄术,竟然令她打开自己的天眼了?现在,她难道可以自由穿越时空了吗?

现在,练成最终的一重已经是拭目以待之事!伟林长长吐了一口气。她觉得有些累了,想要休息一下再继续。

突然间,她那好奇的天性使她不禁想到,自己既然已经练到自由造访千万时空的境界,为何不现在就尝试一下这“逍遥游”的乐趣?

心念转动,她的眉心再次放出光来,人立刻化作一缕白光,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

停下来,伟林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以前那个熟悉的世界。奇怪的是,她现在所在的地方,正是穿越到苍穹四野前去过的那个中世纪风情节。她的这一身古装虽然引来一些注目,但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惊奇。毕竟这里很多人都在扮演古人。那么,一个中国女孩子,扮演一个中国古人也没什么稀奇。

伟林好奇地走向前去,忽然发现眼前十几米处一个假士兵正在用皮鞭假装抽着一个囚犯在游街。两个人都在笑。天!这不正是那日自己看到的景象吗?不同的是,当时士兵和囚犯是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的,可今日,他们正背着自己向前方走去!

游街的队伍刚刚走过,伟林怔住了。她竟然看到十几米开外,另外的一个“自己”,穿着现代衣服,手里牵着只迷你笃宾犬---小波,正在和一个高大的骑士讲话。她张大嘴巴,看到“自己”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钞票给了那个骑士,那个骑士则给了她那个十字项链,然后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句话,便从“自己”身边走开了。

伟林还在怔着,那个骑士走了过来,熟悉的古代英文口音,见到她竟然丝毫不惊奇:“伟林,你回来了?”

“你………是谁?“伟林的声音有些颤抖,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惊讶。

”不记得我了吗?我叫尚。“那人微笑说。

”我当然记得你。可是,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和苍穹四野有什么关系?“伟林镇定了一下,直觉感到这个人不会害她。

”你终于去了那个世界?那个中心帝国和四周四个小国环绕的地方?”显然,苍穹四野这四个字他都念不出,可是,他明明是去过那个地方的?

伟林点头。

“一切还好吗?”尚的眼中流露出关心的神情,“那个中心帝国的小王子,还好吗?一千年过去了,如果他还活着,应该已是国王了。”

知道他说的是苍穹毅,伟林点头,”你是说毅王?你认识他?”

尚微笑道, ”在他还是小王子的时候,我曾经是他父亲的朋友。虽然,你看,我根本不懂他们的语言,可我们还是成为了朋友!他们找到了你,真好!“

伟林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既然你认识他们,那么你知道那宫殿深处的一扇旧门后到底是什么吗?毅王---那个小王子,每三天就跑去受的是什么惩罚?你知道他们的那场浩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尚的神色忽然大变道,”你说什么?小王子现在每三天就跑去受罚?是真的吗?”
伟林点头。

尚甩甩头,说,“他…….简直疯了!他这样做简直是在自杀!这怎么可能?千年前,那只是每三个月一次!”他靠近伟林,不客气的一把撕开她的古装衣领,她的十字架露了出来。尚握紧那个十字架,蓝色的眼睛充满焦急和忧虑,语无伦次地说,“伟林,你快回去,你立刻要他停下,我不会他们的语言,无法和他们讲清楚,听我说,你可以救他,这个十字架就是一把钥匙……“

伟林听到这里,心中大乱,的确,她一直担心苍穹毅的天罚,可是,看他每次赴约后不久便恢复如常,心中也不由放心一些。可听这个尚的口气,此人与苍穹四野渊源不浅,而且,似乎对那天罚,那浩劫都了如直掌!一切答案的谜底原来就在这个奇异的西方骑士身上!如果尚如此担心苍穹毅,那么他的天罚一定没有她想像中的那么简单!

伟林急迫地望着尚说,”我这就回去找他,告诉我,怎样可以救他!“

尚刚刚要开口,伟林的眉心忽然放出光来,然后,她整个人又化为一缕白光,消失了。瞬间,她沮丧地发现,自己已经身在刚才练功的秘室。这穿越时空的法术,她毕竟刚刚练成,还丝毫不纯熟。
(14) 但愿人长久

伟林颓丧地望着四周,无奈地叹口气,回到莲花座姿势,集中意念,想要立刻回去,听尚把话说完。可是,她已经练功太久,现在觉得又饿又渴又疲惫,她根本无法集中意念了。伟林无奈地离开练功的秘室,走入隔壁自己和师父的住所。师父还没有回来。她胡乱找出些吃的填饱肚子,喝了两盏茶,又去浴室里泡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换上了一件舒适的,软软的淡兰色的袍子,她一连打了几个哈欠,睡意向她袭来。她爬上自己的床,立刻进入梦乡。

舒服地睡了不知多久,伟林进入了一个奇怪的梦境。梦中,她又一次见到了尚, 那个奇异的西方骑士。他此刻全身盔甲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整个人沐浴在正午的阳光下,高举着她的十字架项链,大声对她用他那独特的古代英文叫道,“你还不快去救小王子,再晚就来不及了!快走!”

她忽然醒来,觉得自己的心突突地跳着,自从拜容锦为师,她一直紧紧守着她对容锦的诺言,不去窥探苍穹毅的动向。可是,现在一种自己也不理解的冲动使她恨不得立刻飞回他的身边。她知道师父立下了禁界使她无法窥探苍穹宫。可是,伟林忽然想,现在自己刚刚练成第八重玄术,那个禁界说不定也随之而破!

伟林猜对了!容锦离开时根本想不到伟林会如此迅速地突破九天玄术的第七重和第八重,所以她立下的禁界自然在伟林的第八重玄术下失去作用。

“我要见到他,亲眼看到他平安!”一个瞬间,伟林心念转动,她的身形立刻随着心念飞出海峡之底!

****
七天前,西南北野忽然派出百万大军,穿过海峡,踏上苍穹国土。

苍穹国的防守及其严密,三野的大军不了解苍穹地形,两日内便被打得落花流水,抱头鼠窜。苍穹毅甚至无须亲自监战。只是在胜利后才飞往前线,宣布胜利,帅兵回宫。

离苍穹宫十几里外,天空中电闪雷鸣,乌云密布。苍穹毅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陛下”一个下属惊慌地说,“宫中出事了!”

苍穹毅镇定地点点头,带着手下法术最高强的十几名武士和他的灵兽武神,凌空飞起,片刻便到了苍穹宫中。

苍穹宫的上空此时阴雨密布,瓢泼大雨已经从天而降。宫外,守宫的侍卫已经和三野的军队战成一团,不分胜负。满天的乌云向苍穹宫压迫下来。仔细一看,哪里是乌云,原来是苍鹰,数不清的苍鹰!!那些疯狂的巨兽将天空塞得满满的,高声嚎叫着,箭一般向宫内的侍卫们俯冲下来,立刻,许多侍卫被巨鹰叼起,又从空中抛下。原本一向庄严的宫殿,忽然遍地是肝脑俱裂的尸首,惨不忍睹!宫外的武士们已经架起弓箭,满天乱箭飞向鹰群。无奈,这些苍鹰似乎专门受过训练,专门对付弓箭,所有的箭到了它们身边便化为碎片。

苍穹毅大喝一声,飞身进入苍穹宫,双手高举过头,天空中立刻出现一个耀眼的银色光罩,将整个的苍穹宫都保护起来。满天的苍鹰无论如何用力,竟然冲不进来。忽然,每寸银色的光都化为尖锐的匕首,所有向下俯冲的苍鹰,立刻被开肠破肚!此时,大批的苍穹武士已经进入宫,外宫中宫,立刻被他们填满。苍穹毅命令已下,死守苍穹宫!

可惜苍鹰不同于人类的士兵,一群刚刚被击毙,令一群立刻冲上来。前仆后继,绵延不绝。过了几个时辰,苍穹毅的光罩已经鹰尸遍布,渐渐失去光泽,可三野的苍鹰竟然仍是绵绵不断地飞来。

苍穹毅只得收回光罩,知道防守不是最佳对策,立刻向手下众武士发令,所有人拔剑,飞身而起,开始与不断俯冲下来的苍鹰近身肉搏。他知道,他们没有退路,此刻只有硬拼了!

苍穹宫大概可以容下一二千名武士,宫外兵士只能助威,不能真正帮上忙。可是,苍鹰的数量不计可数!就这样,苍穹毅和他的千名武士,只好用最原始的方式和那些野兽撕杀。,他们渐渐成了机械的杀手,虽然所向披靡,但苍鹰的数量实在太多,他们不知何时可以杀尽!时间一分分过去,他们就这样杀了三天两夜!

夜幕降临,内宫嘶哑的鬼嚎声依稀传来,杀得满身都是鹰血的苍穹毅,忽然意识到,赴约的时间竟然这样不凑巧地到来。他只好不放心地将战局留给自己的下属,向内宫飞去。

匆匆应付了他的“惩罚”,他迅速调息了一个时辰便赶回战局。苍穹宫虽然没有失守,但手下的千名武士已经折损了三分之一。武士们看到他们的国王返回,立刻士气大振。苍穹宫中,此刻已经是横尸遍地,血腥气,腐尸气将苍穹宫重重包围。

又过了整整两天两夜,苍鹰的数量终于开始减少了。朝阳升起时,苍穹毅一剑刺穿最后一只苍鹰的喉咙,他的戎装已经蘸满鹰尸的血迹,变成血红。他飞身而起,长发飘散,稳稳落在极泰殿的屋顶,俯身望着满宫惨不忍睹的血迹,大声冷笑道, “三野君王,为驯养如此血腥的畜生,你们屠杀了多少无辜百姓?如此暴君,本应天诛地灭!” 原来,这苍鹰只吃人肉,若要养成今日这么多,不知要牺牲多少人!天下人人知道北野王有一只苍鹰,但没有人想到他竟然养了这样一支血腥的“鹰军”!

三个人影如幽灵般出现在苍穹宫不远处的一座山峰上,三野君王忽然共同现身。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花了整整十年,杀了亿万平民喂养的鹰军,就这样全军覆没了!心中虽然恐慌,但仍胜券在握,因为他们知道,虽然牺牲了全部鹰军,他们的目的还是达到了!苍穹毅此刻已经一面承受“惩罚”一面杀了五天五夜。他已经精疲力尽,不能再战了!

北野王的声音传来, “苍穹王,显然你的心上人没能修复擎天网便离你而去了。如今你纵然有天大本领,也逃不出三野的掌心!”

苍穹毅狂傲地笑道, “朕一直不屑与你们争斗,原本是不愿打扰三野百姓,可是今日看到你们屠杀自己的国人喂养鹰军,朕实在看不下去了!如此不配为人国君之流恐怕末日不远!”

此时,苍穹毅的十万大军已经赶到,将三野君王所在的山峰围得水泄不通。

三野君王似乎丝毫不在意那个包围圈,三人同时挥手,顿时天昏地暗,身边的一座山峰,就这样忽然拔地而起,空中一身巨响,整个山峰向毅王所在的苍穹宫方向飞来!眼看就要将整个苍穹宫砸得稀巴烂!

苍穹毅飞身而起,在空中打个螺旋,双掌推出,那飞向他的山峰速度慢下来,他双手擎天,那整个山峰不知怎的被他接住了,缓缓地,落在他的肩膀上。苍穹毅手下所有兵士都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帮助他们的国王。

其实,以苍穹毅平时的功力,满可以立刻反手将山峰丢回三野国君的方向,那时,被砸得粉身碎骨的是他们自己!可是,一面接受“惩罚”又一面大战五个昼夜的苍穹毅,此刻已经功力大减,有些力不从心了。

三野国君见他功力大打折扣,竟然还能够硬生生地接下一座山峰,心中已经有些发毛了。他们没有气馁,立刻三人共同,念起一个咒语。

原来这个咒语叫做“千斤咒“,是南野国的绝技。他们每念一声,苍穹毅肩上的山峰便加重千斤。他们的咒语仅仅念了几遍,苍穹毅的汗水已经湿透戎装,面上青筋暴露,表面上站得稳稳的,但他的双腿已经开始轻轻发抖了。三野君窃喜,知道苍穹毅已经是强弩之末,他们只要一直念下去,生擒苍穹王的行动便终于会大功告成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个淡兰色的人影忽然如幽灵一般飘落在三野君面前。三个人看到那个人影,立刻目瞪口呆,念着的咒语不知不觉停了下来。原来他们看到了 “桃花”!她不是已经死了吗?伟林其实完全没有作战经验,她的幻术也没有什么作战威力。若不是三野君被她的出现惊呆,她不会有机会出手。可是她把握了时机!在三野君吃惊和恐慌的那一个刹那间,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白色光球,白色的光芒如此耀眼,如同正午的太阳忽然跑到他们眼前。三君不得不闭上眼睛,但仍然觉得眼球如同被烧掉一般的痛楚。

就在三野君失去目力的瞬间,苍穹毅当然看到了伟林,心中大喜,没有了千斤咒感到肩上一轻,士气大增,大喝一声,那座山,被他高高抛起,向三野君不远的地方飞去。顿时山崩地裂,地动山摇!可苍穹宫纹丝不动。苍穹宫守住了!

伟林早已飞到苍穹毅身边,苍穹毅抛出的高山砸上了不远处另外一座山峰,数块巨大的石峰从山顶坠落,正好落在瞎了眼的三野君身上,在这地动山摇中,他们立刻命归黄泉!苍穹军队欢呼声,战鼓声震天响起!

这胜利的声音,在苍穹毅心中已经失去了意义,他的眼中心中,此刻只有向他飞身而来的那个淡兰色身影了。

伟林感到自己立刻被他那双有力的臂膀紧紧圈住了。这个好久不见的人,依旧高大英武,但似乎憔悴了许多。他的戎装已经又是汗水又是血迹,五个昼夜的大战使他看上去如同一个从地狱回来的鬼魂,可是他的心跳,他的拥抱,他的气息仍旧那样令她沉醉。她已经满脸都是泪水。一遍遍唤着他的名字,只怕这一切都是一个梦,不是真的。

许久,苍穹毅松开拥抱她的臂膀,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打量着她。好久不见,她的面色显得健康而红润,越发美丽了。他给她幻化出来的长发早已不见,她那原本齐耳的短发已经长得披肩,但依旧是层次分明,和苍穹四野的女人完全不同。看到她刚才飞身而来的身手,和刚才从容制服三野君王的幻术,他欣慰着:她已经脱胎换骨,不再是那个处处需要他保护的弱者了。她终于平安回来了!而且,回来得正是时候!

醉在她动人的眼波里,苍穹毅俯下身去,在她耳边轻声问道,“伟林,你的病是否全好了?”

伟林快乐地点头说,“你看,我已经学了师父的九天玄术,有了这个法术,苍穹的诅咒永远不会波及到我了!“其实容锦清楚地告诉过她,只有练成第九重她才可以完全免疫于苍穹的诅咒。可是现在她实在太高兴,她不愿提起她还没有完全练成她的九天玄术,更不愿提起她是偷偷跑回来的。想过一会单独和他在一起时再详谈。

苍穹毅却完全没有想到这些。他的心中已经被幸福填得满满的。现在,三野国君灰飞烟灭,和平终于到来,而他的爱人不但归来,而且完全摆脱了苍穹皇室的诅咒,他的数十万士兵都望着他大庭广众之下拥着这个酷似桃花的女人。这难道不是他以前从来不敢想像的,上天给他的良机吗!

他定定神,心中已经作了决定,一只手臂仍然紧紧将伟林拥着,面对他的大军高声说道,“苍穹上下,见过张伟林姑娘,朕从异界而来的红颜知己!也是朕心中唯一心爱之人!”

伟林此刻和苍穹毅站在极泰殿的屋顶,俯视着苍穹上下。苍穹宫内,宫外,覆盖十几里漫山遍野的大军竟然黑漆漆地跪下一大片!伟林的心脏狂跳起来。想不到他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向天下召告自己的存在。她的脸红了,不知如何应对这个完全意想不到的场面。

苍穹毅的手臂将伟林揽得更紧一些,又在她耳边低声说,“伟林,既然你已经不会受到苍穹诅咒波及,朕一直想问你的一句话,终于可以问出口了。”他沉默片刻,深深望进她的眼睛,诚恳地说,“你,愿意作苍穹的王后吗?”

伟林本来已经手足无策,现在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这是在求婚吗?当着苍穹上下数十万大军的面?她真的可以成为他的王后吗?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当然不只一次幻想过成为他的新娘,可是,想到苍穹的诅咒,想到他的惩罚,想到苍穹四野复杂的形势,想到自己酷似桃花,又不是桃花的身份,伟林一直以为,嫁给他一直是一个遥远的,久远的未来中某一天也许会实现的梦想。可是这个梦想,怎的忽然就这样变成现实了?这一切来得太突然,突然得伟林的现代头脑都被他搞的晕晕的了,突然得连她的现代人的大方开朗都被羞涩而替代了。她红着脸,不知应该说什么。

苍穹毅的声音又一次从耳边传来,清楚而坚定,又有一丝惊慌:“伟林,你不愿意吗?”

“我当然……当然…..只是,只是…….”伟林不知怎样说,“这太突然了……”

苍穹毅在她发际轻轻一吻,道,“朕已经等了太久,犹豫了太久,沉默了太久!朕不愿勉强你的心意。只希望你,也希望天下,明白朕的心意。”

伟林望着他的眼睛,她的眼里已经充满欢喜的泪水,她不再支支吾吾了:”“毅王,我当然愿意,非常非常愿意!”

苍穹毅由衷地微笑了。高声向苍穹上下所有人说道,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苍穹毅以天地为媒,苍穹国土为聘,张伟林姑娘,你可愿意成为我苍穹王后?”用的是千里传声,似乎整个苍穹国都听到他的声音!

数十万士兵此时全体一拜及地,似乎在和苍穹毅一同期待着。

被自己心爱的人求婚是每个年轻女人梦寐以求的事,伟林也不例外。可是,她做梦也没想过请婚竟然也有如此气壮山河的方式!此刻,感动,震撼,幸福 完完全全占据了她,她完全忘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完全忘记了对师父的承诺,她镇静下来,高高扬起头,搜肠刮肚地寻找出她能想到的古人词汇,也用千里传声庄重地说道,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山为盟,海为誓,我张伟林愿与毅王白头谐老,永结同心!”

苍穹上下欢呼一片,士兵们站起,又再次跪下,齐声高呼,”白头谐老,永结同心!”雄壮的声音响彻云霄!

心中一丝微弱的声音提醒着伟林,“你的第九重玄术呢?你不是要救他脱离 ‘惩罚’ 的吗?现在如何向师父交待?”

可是,伟林此刻已经醉在狂喜中,这个声音,立刻如同一叶小小的孤舟,被她心海里澎湃的激动和幸福的潮水吞没了。
(15) 意乱情迷(上)

生命原来可以是如此美丽的。苍穹毅此刻拥着伟林,站在极泰殿的屋顶,眼看着十万苍穹军队,和整个的苍穹国为他欢呼着,为他的胜利,为天下的和平,为他的爱情。

快乐,幸福,喜悦,这些词汇原本对他来说根本没有意义。和伟林在一起的日子,虽然对幸福有过惊鸿一瞥,但顾忌太多,幸福的深处大多还是心痛和无奈。可如今,他的生命,如同一个多年被黑暗麻痹的躯体终于恢复感觉了。他终于可以放纵地感觉这些美丽的,柔软的情绪。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他和伟林都在几乎有些不真实的幸福感中接受苍穹上下文武百官的问候。终于结束了一切繁文缛节,天黑了下来,他拥着伟林,进入中宫伟林从前的住所。侍卫们早已开始清除苍穹宫的血腥。现在,苍穹宫又是天下最洁净,最庄严,最华丽的宫殿了。

苍穹毅去沐浴更衣的时候,伟林已经吩咐厨房去准备一桌简单,精致的晚餐。转眼美餐上桌,伟林吩咐宫女退下,她自己去摆放碗筷。想起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里,她一直尽情享受着他的保护,他的珍惜。虽然为他心痛,但从来没有能力为他分担任何他所背负的沉重。今日,她已经有了穿越时空的幻术,甚至找到了尚,一个似乎知道如何帮助他的人。伟林欣慰地想着,永恒的幸福似乎就在眼前了。

正在出神,苍穹毅的双臂忽然从她的背后圈过来,伟林便如此落入他温暖的怀抱中。她转身,他无言地,用他的双唇捕捉着她的。她唇边的柔软使他心醉,她的双唇的热力立刻点燃了他冰封已久的热情,使他想去将她甜美的气息融入自己的身体里。自从爱上她,面对苍穹的诅咒,他从来不敢对她释放一丝一毫的激情,如今,苍穹的诅咒不复存在,她已是他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他的热情,忽然排山倒海般淹没了他,使他无法自控。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双手不自觉地去寻找她柔美的曲线。伟林从来没有见过他激情流露,当他触到她,她不自禁地微微地颤抖起来,多日来的担忧,思念,痛苦忽然一阵风般从她的身体中撤离,太多的幸福感摧毁了她,她觉得自己就要融化在他的怀里。她本能地反应着他的热情,纠缠着他的呼吸,她的衣领不知何时被他撕开,他的唇滚烫地滑向她的颈项,滑下去,滑下去。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低沉嘶哑的鬼嚎,虽然声音遥远得不易觉察,还是传入他们耳中。满室炽热的激情,立刻结为坚冰。不知为何一种昏暗的恐惧感抓住了伟林的心,想起尚对她说的话,伟林紧紧抱住他还在喘息的身体,急促地说,“你不要去,求你不要去。”

苍穹毅只是以为她在任性地渴望着他,用几分不规矩的口气低声说道,“不要任性,朕去去就来,回来再继续。”他整理一下十分“不整”的衣衫,就要飞身而去。伟林忽然飞过来,拉着他的手,眼里满是担忧和不忍,”请你吃点东西再去,好吗?“ 苍穹毅微笑在她耳边低声道,”已经吃了你,不饿了!”不敢继续耽搁下去,他终于飞走了。

离开了伟林,他才忽然意识到,几日来太多的体力透支使他的确有强弩之末之感。他虽然法力无边,但毕竟是个人,毕竟有他的极限。可是他有选择吗?他无法回头。

伟林一个人对着一桌美食,心里无论如何也不能平静。知道这对他来说是三天一次的”功课“,他已经习惯了。可是,想起尚对她说过的,他这样作是在 “自杀”,她实在不能继续任由他去。更何况,他大战五个昼夜,只怕还没有从上一次“惩罚”恢复,可到现在还没有休息!伟林忽然恨起自己!本应该帮他制服三野君后,就立刻离开!为何一定要飞回他的身边?如果她没有回来,他现在早已在运功调息,而不是整日接受苍穹百官祝福他的婚约,又来和她温柔旖昵。她叹息了一声,现在只好等他回来,强迫他不要理她,自己去调息休整。待他恢复后再告诉他实情,然回自己回去练成她的第九重玄术,找到尚,把一切问个清楚。

她等了整整一个时辰,他没有回来。又等了小半个时辰,他还是无影无踪。伟林的心开始急速下沉。

刚才没敢追随他去内宫,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法术已经今非昔比,不知天罗地网是否会收服她。可现在她什么也顾不上了。飞身而起,立刻便到了内宫的入口。伟林深深吸口气,将全身功力驱散。她又像以往一般,毫无防范,全身门户大开地进入内宫。走了几步,她庆幸天罗地网并没有发现她。她飞快地跑到那扇门外,门是关着的。四周一片死寂。

月色如水,门前,一个白色的人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伟林飞跑过去,那个人,果然是苍穹毅。他双目紧闭,双唇紧抿,散开的长发遮住半边脸孔,使他露出的半边脸显得苍白得如同暗淡的月光。他的嘴唇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几乎是青色的。他全身都是冰冷的。他死了吗?伟林强忍着眼泪去探索他的呼吸,幸好,虽然他的呼吸微弱得不易觉察,但毕竟还在。伟林的心如刀绞,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她不会让他死!她要救他,一定要!在这内宫,她无法施展功力,只好将他背起来走出内宫。

苍穹毅身材比伟林高大许多,现在她不能运功,所以走得相当吃力。好不容易走出内宫,她运起真气,背上出现了一个美丽的光环,托着苍穹毅,伟林飞身而起,瞬间便回到自己的住所。

把他平放在自己的床上,听师父说过,一个人如果受了什么内伤,会有痕迹在前胸或后背留下。伟林解开他的上衣。他那完美的,充满男性魅力的胸膛冰冷地袒露在伟林眼前,除了一两处战斗中受到的轻伤外,什么痕迹都没有。用一支手臂支撑起他的上身,去看他的后背,依旧,没有任何内伤的痕迹。伟林将手掌抵着他的后心,她的温暖的内力,源源不断地进入他的身体。

可是,过了半晌,他仍然是冰冷的。他的心跳依旧微弱,似乎伟林的内力到了他体中就被冻结了一般。伟林额头已经有一层汗珠,她再一挥手,苍穹毅整个人被包围在一个美丽的淡红色光团中。光团中温度逐渐升高。伟林继续给他内力。试图温暖他冰冷的身体。

又过了许久,伟林的光团暗淡了下去,他的身体非但没有暖起来,他的心跳似乎更加微弱了。伟林如同泄了气的皮球,颓丧地垂下头。放平他的身体,伟林躺在他身边抱紧他,无力地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

她的胸口紧贴着他的,感觉他的心跳渐渐微弱下去,似乎很快就要消失了。痛到极至,她已经没有眼泪。她无法救他,甚至不知他到底是受了什么伤。难道就任由他这样离开她?今早不是才刚刚面对天下,山为盟,海为誓要与他白头谐老?难道上天如此无情,将幸福排山倒海地送给她,又在一日之间毫不留情地全部收回?
此时,忽然一股奇异的暖流从自己胸口涌出,苍穹毅那本来即将停止的心脏,忽然微弱地博动起来。伟林定睛看去,自己的十字架竟然在发光!她想起尚说过,这个十字架是一把钥匙。她如同找到救星一般将那个链子从自己的脖子上扯下来,将那个还在发光的十字架放在他的胸口。他的心脏没有停止,继续微弱地跳着。可是,又过了许久,那个十字架不再发光了,他还是冰冷的。他没有死去,可是,也没有好转。

绝望中,一个熟悉的黑色人影凭空出现。竟然是苍穹坚!

“你知道他受了什么伤吗?我怎样才能救他?”伟林看到苍穹坚的鬼魂,病急乱投医地问着。

苍穹坚的鬼影颤抖得厉害,”他恐怕失血过多,回天无力了!不出三日,苍穹四野的末日恐怕就要到来!”说完,他又一次在剧烈的震动中散开了。

“失血过多“四个字令伟林眼前一亮。自己读过一年的医学院,加上养大自己的姨妈就是医生,时常与她唠叨各种病人的情况。失血的症状,和苍穹毅现在的样子实在十分吻合。可是,他的身上根本没有什么伤口,他雪白的衣衫没有丝毫血迹,他哪里会失血呢?

伟林不管那么多,如果苍穹坚没有说谎,那么,她有办法救他了!她集中意念,努力在心中一面想着现代的输血用的医疗用具,一面施展幻术。以伟林现在的功力,她可以凭空幻化任何物体。可是,师父也告诉过她,苍穹四野世界以外的东西,她就无法幻化了。否则,她早就把她的电视,汽车, 电脑什么的带到苍穹四野来了。

现在,伟林手中多了两支中空的银针和一根长长的,中空的,如同稻草一般的植物。她用法力使稻草两端套在银针上,用法力封好。心想,这个也许勉强可以应付。她知道自己是O型血,不知他是什么血型,估计输给他没有问题。现在,伟林已经没有选择了。即使有风险,也值得试一试。

伟林一直是个怕血的人。读医学院时她是个糟糕透顶的学生,每次上解剖课她都吓得心惊胆战。所以读了一年就放弃了。可现在,她必须强迫自己镇静地作一次医生。好在这个程序她还记得,很快,她温暖的血液便缓缓流入他的血管里。

果然,苍穹毅的心跳,随着她鲜血的注入,变得越来越有力。血色渐渐回到了他的嘴唇,连他的身体都渐渐温暖起来。

伟林心中满是喜悦,拔下银针,又一次将她的内力输给他,这一次,她感觉到他体内的真气都开始苏醒。他的呼吸变得均匀而有力。谢天谢地,他不会死,不会离开她了!东方已经微微发白,整夜的大悲大喜使伟林疲惫万分,她静坐调息了一阵子,便在苍穹毅身边歪下来,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她一觉醒来,发现一个人正和她脸对着脸,温暖的呼吸吹在她脸上痒痒的,苍穹毅一直手支着头,侧着身子歪在她身边,正用一种好奇又好笑的眼光定定望着她,悠然地说,“胆大包天,还未洞房花烛,竟然将自己的未婚夫婿解了衣服劫持到自己的床上来。”其实他昨夜自从出了那扇门,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竟然发现自己躺在伟林身边。

伟林的脸涨得通红,她这才发现她昨晚解开他的衣服去查看他的内伤痕迹,她一心救他,见他穿了中裤,伟林在现代又不是没有见过男人赤裸的上身,所以,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可是现在,他雪白的袍子大敞四开,他的健美的胸膛露在外面,他的长发散着,一直垂到雪白的衾枕上,显出一种近乎妖异的诱惑力。伟林的心,莫名奇妙地跳了起来。

“天地良心!我是为了救你!”伟林低声叫道,“你不要胡说八道!”又无法把眼神从他身上移开。

看她的脸颊嫣红,她的眼波又是温柔,又是危险,她的纱衣勾勒着她玲珑的,诱人的曲线,苍穹毅情不自禁,伸出一只手把她搂在怀里,他的赤裸的胸膛贴着她,虽然隔了她的衣服,依旧令她面红心跳。他的热气吹进她的耳朵里,说,“真的吗?世上很少有人救过朕,你却一天救了两次。你的救命之恩,要朕如何报答呢?” 说着,又不禁去吻她满是红晕的面颊。

伟林本来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和他正经地谈一谈。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告诉他,还有太多的状况需要他了解,还有太多的问题需要向他问明,可是,他的唇堵住了她的,他的拥抱诱惑着她,他的亲吻融化着她,她此刻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是本能地任由他的爱火点燃着她的。他的长发缠住了她的,他的喘息汇合了她的,人类最原始的,最本能的欲望的火焰,燃烧着他们的生命,燃烧到意乱情迷。

正要伸手去解开她的衣带,忽然间,苍穹毅的口中感到一丝甜甜的血腥味道。那不是他的血,而是她口中的。他看到一股鲜血又一次从伟林的唇边流出,而伟林竟然毫不知觉。燃烧的火焰无声地熄灭,他用手指擦去她的血痕,轻轻推开她,怔然望着她,他的眼中,满是震惊和绝望。

伟林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还来不及开口解释,忽然听到窗外一声轻咳,容锦那冷冰冰的声音传来,“苍穹王,我那劣徒在这里吗?”
(16) 花瓣雨

在这样的尴尬时分听到师父的声音, 伟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飞快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和零乱的长发,红着脸孔不知该如何应对。苍穹毅以他那一贯的冷静缓缓系上衣带,人已经挺拔地站在地上,从容地说,“在这里,又如何?”

容锦竟然毫不客气地推门而入,冷冷扫了二人一眼,道, “伟林,跟为师走。”空气中仍然满溢着刚才的激情,二人的衣冠虽然勉强整好,但床帐内乱七八糟的床单,锦被,衾枕使整个的场面显得暧昧极了。

苍穹毅档在伟林身前,对容锦说,”你骗了朕。”

“我何时骗过你?”容锦有些恼怒。

“你的独门绝技,根本无法破解苍穹的诅咒!”他一字字地说,眼里满是绝望,心中已有杀意,天下任何欺骗他的人,下场都是死!更何况事关如此重大之事。

“毅王!”伟林不禁发话了,看到他对师父满面杀意,她有些怕了,“师父没有骗你,是我骗了你,我还没有完全练成九天玄术,我这次是偷跑回来,只想看看你。我还没来得及向你解释…..可是,我已经练成第八重了,很快就会大功告成了!”

苍穹毅明白了,可如今他好不容易见到伟林,她已经是他的未来王后,他是不会放她走的!心意已决,他对容锦说,”令徒与朕已经有婚约在身,无法离开苍穹宫,朕要她留在苍穹宫修炼最后一重九天玄术!“

容锦面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赞许,她没想到伟林的进步如此之快!但很快她的赞许化为冷漠,转向苍穹毅说,“小徒无知,想不到堂堂苍穹王也一同无知。没有练成九天玄术,她留在你身边,只有死路一条。只怕连你也一同害了。要想活,她必须随我走,要想死,请自便!”

天下没有人敢这样顶撞苍穹毅,虽然伟林是个例外,可她是他的爱人,他宠爱她,娇纵她。可对这个陌生的女人,他就没有那么客气了!立刻,他的语气冷得像冰,“朕不管你是何人,擅自进入我王宫圣地,罪已至死,今日朕网开一面,饶你不死,请你即刻离开苍穹宫!否则,修怪朕不客气!” 他心中暗自奇怪,苍穹宫戒备森严,可这个容锦如何能在这里如同出入无人之境呢?

容锦只是冷笑了一下,转身走出房间,大门忽然大敞四开,门外,空中密集地,五颜六色地有东西缓缓飘落,如同在下雨,可今日,明明是骄阳高照的好天气!仔细看来,飘落的不是雨滴,竟然全部是各色花瓣,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空气中顿时充满令人心旷神怡的花香。

苍穹毅怔住了。这花瓣雨,除了赏心悦目,不是任何有实际用途的法术,所以,也没有什么人去学。这个世上,他只见过一个人用过这个法术------她的母后!他幼年时,母后曾经时常用这个花瓣雨逗他玩。他从来不喜欢这个游戏,它太阴柔,太女孩子气!自从母后去世,就没有见过这个法术了。今日,容锦的花瓣雨比当年母后的更为美丽耀目许多,而且,母后的花瓣雨是没有香气的。奇怪的是,现在所有飘落的花瓣,落到地上,便立刻枯萎了。

容锦的声音飘忽地传来,“你看,花瓣落地便枯萎,证明苍穹宫处于擎天网的破口,煞气甚重,你已经完全为这煞气笼罩,小徒只要在你身边,是永远练不成九天玄术的!”

苍穹毅直视着容 锦,一种奇异的情绪填满他的心,忽然他觉得这个容锦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但在哪里又想不出,他怔怔地问容锦,”你和我苍穹宫,有什么渊源吗?”

容锦的眼中飘过一种陌生的神情,她低声说:“我和你的父母算是有些缘分。你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我是这苍穹宫的常客。不过,这都是千年前的事,没什么好说的。”

苍穹毅还在出神,伟林已经被容锦带到身边,她忽然面对苍穹毅,近乎温柔地望了他一眼,说,“天下万事都要讲时机二字。你二人的时机,只怕尚未到来。” 然后,她的语气又一次冷得像冰,“苍穹毅,时机未到,请不要冒犯了我的徒儿!”

苍穹毅竟然不再和她争执,平静却相当认真地说,“朕对令徒一片真心,从来没有轻薄之意!”

容锦点点头道,“你明白就好!”转身对还在发怔的伟林说,“我们走。”

伟林仍停在原地,不死心地问容锦说,“师父,你是说,等我练成了九天玄术,我们的时机就到来了吗?”

容锦看了苍穹毅一眼,沉默了一个瞬间,意味深长说,“但愿吧!”

苍穹毅用传心术对伟林说,“和你师父走吧!记住,无论走到哪里,你仍然是苍穹未来的王后,这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伟林想起一句“乐府民歌,上邪”里的句子,来自她的古代世界,他会懂的。在美国渡过她生命中最初的9年,伟林的父母生怕她会忘记中国文化,所以从小就逼她背诵各种诗词歌赋。现在,她在心中,虔诚地对他重复着,“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这句古诗在苍穹毅心中回响着,如同空谷中的回声,将他的心,包裹上了厚厚的蚕茧,等待时机到来,破茧而出的那个瞬间。
*****

伟林和容锦刚刚回到海峡之底,容锦二话没说,冷冷地将她带入一间空空的侧室,便叫伟林跪下。

伟林这辈子没有下过跪。在现代没有,来到了苍穹四野也没有。苍穹毅对她事事纵容,容锦虽然表面上冷冰冰的,其实一直对她关照有加,现在,她这个气势汹汹的样子,实在让伟林吓了一跳。她勉强跪下来,心中还是有些愧疚的。毕竟,她没有守住她对容锦的诺言。

“劣徒!”容锦真的发怒了,“为师的话,你是丝毫不放在心里了。不但如此,还险些就和那苍穹毅作了见不得人的丑事!师门的清誉险些就毁于你手!真是不知廉耻!你这样的徒弟,真是令为师痛心疾首!”

伟林听了这个,吃惊地张大嘴巴,这是什么理论?如果容锦因为她不守信,偷偷跑去看苍穹毅发火,她会接受,可是,她怎么可以骂她不知廉耻?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气,无法接受被人如此侮辱,她不再下跪了,站起来,和容锦面对面,直视着她,气恼地说,“你这样说毫无道理!我爱苍穹毅!他也爱我。我们又不是偷情,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们俩个人做什么是我们的私生活,你有什么权力干预?和你的师门清誉有什么关系?”

容锦根本想不到伟林不但丝毫不知错,还如此强词夺理地辩驳,她气得语声都发颤了:“那么你是说,如果今天为师没有赶到,你就要还未成亲便和他洞房花烛,从此毁了你自己的名节?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了?”

伟林被她的迂腐气得口不择言, “那又怎么样?和我爱的人在一起本来就是天经地义,就算没有天长地久,总比像你一样在海底作一辈子老处女好得多!”

伟林这话一出口,自己也后悔了,自己怎能对师父说这种话呢?

果真,容锦听了这句话脸色大变,立刻转身出去,门“砰”地一声巨响,在伟林面前关上了。

伟林在这黑洞洞的房间里,静下心来。过了半晌,她对师父的气也就消了。心中,忽然满是苍穹毅的影子。这次,虽然和他相聚只有一天一夜,但有生以来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如此接近,接近到他的激情令她情不自禁地淹没其中,令她连想到他,身体中都有一种奇异的,从来没有感觉过的热流。在她的世界里,和一个男人接近本来没有什么阻碍,在美国的社会里生活,她也更没有什么“名节”的意识。在中国读书的时候她也谈过所谓的恋爱,但那不过是拉拉手,跳跳舞的有头无尾的故事,到了美国,她只是一直在忙碌,忙碌到根本没有碰到过一个她愿意接近的人。也许是上天注定要她保留心中的一片空白,等待他来将它填满吧!现在,她明白,在他身边,她根本无法自拔,根本无法等到和他拜天地的那一天!想到自己还没有练成的九天玄术,也许师父是对的,她和苍穹毅时机未到,这样发展下去只怕自己的小命都要丢了,哪里还有什么天长地久。她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没有时间和容锦如此负气。

她推开门,走进师父的房间,她一个人背对着伟林静静坐着,似乎完全没有注意伟林走进来。伟林走道她的身边,单膝跪在她身边,说,“师父,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容锦转过头来,慈爱地抚摸了一下伟林的头发,用一种伟林从来没有听过的口气幽幽地说:“为师不是不懂你在说什么,许多年前,在我和我那未婚夫婿私定终身时,可没有一个师父出来阻止!”

“那么,后来呢?”伟林好奇地问。

“我的未婚夫婿娶了另外一个女人。”容锦淡淡地说。

伟林听了怔住,她曾经旁敲侧击地多次问过容锦的来历,可她始终都是一语代过。和她相处一段时间,伟林早已清楚,师父虽然有着少女的容颜,但早已经历了一大段人生,她的故事,到底又是怎样的呢?师父风华绝代,法力无双,究竟是什么样的男人敢对她始乱终弃?

容锦看到伟林那一付为她忿忿不平的神态,微笑道,“其实,为师早已不在乎这件事了。任何的伤害都会在时间里痊愈的。现在,为师其实真心希望,你和那苍穹毅能够真正白头谐老,永结同心。”

伟林的脸红了,“师父,你原来在那个时刻已经回来了?”

容锦笑道,“你们的千里传音,传遍天下,为师怎会不知?那个苍穹毅连求婚也要求得地动山摇,也真亏他想得出!”

伟林骄傲地微笑着,忽然问容锦,“你既然希望我们能够白头谐老,为何今天对我生如此大的气?你担心苍穹毅也会像你的那个未婚夫婿一样变心吗?”

容锦轻叹道,“你们今日令为师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我真正气的,不是你,是当年的自己。”停顿了一下,她又说,“苍穹毅是个好孩子。他,不会亏待了你。”

伟林微笑了。师父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她对苍穹毅的看法。但下意识里,真的好希望她能接受苍穹毅!伟林心中,总觉得容锦如同自己在苍穹四野的母亲一般。

沉默了一下,她又说道,“不过,你和苍穹毅的确时机未到。如果你们之间今日发生了什么,不但你将一切前功尽弃,不久将死于苍穹诅咒之下,连整个苍穹四野恐怕都离末日不远了!”

伟林不解地望着她,不懂她的意思。

容锦的神色肃穆起来:“你有所不知,这九天玄术的第九重,只有处子之身的女子方可练成啊!”

伟林恍然大悟,笑道, “你怎么不早说呢?”

容锦正色道, “这第九重,和前面的八重截然不同,如同一个独立的法术,但又与前八重紧密相接。其实,要想修炼第九重玄术,还有另外的一个条件,为师本想待你练到这一重时再一同讲解。”

“还有什么条件?”伟林好奇地问。

“全天下,只有一个地方能够令你修炼这第九重玄术。你只有到那里去,才可以练成。”容锦的眼中,有抑制不住的兴奋和期待。

“那是什么地方呢?”伟林问。

“就是东野王宫的书房!”容锦一字字说道,每一个字都狠狠击中伟林的心。
(17) 无题书

自从伟林来到苍穹四野,东野王宫的书房就一直是她心中一个神秘的所在。她来的第一天,桃花便告诉她那里有苍穹四野和平的答案,后来发现,一心想要找到的十字项链的秘密,似乎也很有可能在那里。现在,师父竟然说,九天玄术的最后一重,原来只有在那里才能练成。其实她早就想去东野书房探明一切,可当时除了伪装桃花进入东野宫外,她没有别的办法。可惜,桃花还没有伪装成功,苍穹毅便召告天下桃花的逝去了,机缘错落,伟林本以为进入东野完全没有了可能,谁知师父却告诉她,她知道一条直通那里的秘道。

“师父,你不是说过,练成九天玄术后才会带我去东野宫的书房吗?”伟林问。

容锦微笑道,“当时为师不能确定你是否可以练到这一层。”

伟林撇撇嘴说,“你对我那么没信心吗?”

容锦用那“天机不可泄露”的神色道,“当然不是,只是,世上并非每个人都有这个缘分。”

*****
第二天的午夜,容锦带着伟林,飞往东野王宫。东野王宫规模远远比不上苍穹宫,但毕竟是王宫,在深夜里看去,依旧一付不可侵犯的王家风范。

伟林以为所谓的秘道应该是一个黑漆漆的隧道,可是,根本没有什么隧道。那容锦,竟然大模大样地走到一个偏门,她们刚刚到门口,门便开了。

一个英俊潇洒,长眉入鬓的男人,穿一件黑色的,式样简单的长袍,走了来,向容锦恭敬地作揖道,“师父,你终于回来了。”

伟林看了那人一眼,吃了一惊-------那人原来是东野国师广宇!难道他也是容锦的弟子?

东野广宇看到伟林,面上又是惊异,又是喜悦,又是柔情, 他的声音几乎有些哽咽,“桃花…..君主?”

伟林曾经和这个人有过一面之缘,第一次见面就觉得他和桃花的关系不一般,现在,她只能怔怔地望着他,不知说什么。

容锦似乎觉察到了伟林的尴尬,对二人说,“进去说话!”

整个东野宫似乎都在沉睡。她们大摇大摆地走进去,竟然没有碰到一个人。伟林在苍穹宫住过,知道苍穹的宫殿是有侍卫日夜守护的,她不明白为何东野宫如此门户大开。

容锦似乎知道她的心思,对她说,“这扇门,和这条通往书房的路,除了为师和为师指定的人以外无人可以看到,是一条秘道!”

东野广宇听了这句话,忽然停下脚步,沉声道, “她不是桃花君!”

容锦淡淡地说,“不错,她不是。她叫张伟林,是为师的新入门弟子。”

东野广宇一晃就站在伟林面前,几乎无视容锦的存在般细细打量着伟林。过了一个瞬间,他的头垂下来,低声说,“原来桃花君真的已经去了。”声音里满是悲伤。

容锦叹口气道,“你心中难过,为师心中明白。时间会治愈一切的。”

说着,她们已经走入一间正房。推门进去,墙壁四角的几颗夜明珠将这间房子照得颇亮,房中摆了几张檀木桌椅,四壁都是书。这是一间十分普通的书房,与苍穹宫的书房没什么区别。

伟林有些失望。一直以为这是什么藏龙卧虎的地方,没想到如此普通!

正失望着,东野广宇飞身而起,拿下高高挂在墙角的一颗夜明珠。立刻,一面装满了书的墙壁忽然从中间裂开,如同一扇大敞四开的大门!那 “门”打开的同时,三个人立刻被七彩的,耀眼的,灿烂的光芒包围了。门内,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宝石-------钻石,玛瑙,水晶,玉石,数不胜数!那光芒原来就是那各色宝石发出的!天!这原来才是真正的秘密所在。这不是一个书房,原来是一个宝库!

容锦带头,三个人走了进去,那墙壁从他们背后合上了。

伟林还迷惑在这美丽的珠光宝气之中,容锦发话了,“要练成九天玄术的第九重,必须吸取古往今来幻术之精华,这些不是普通的珠宝,而是古往今来幻术修到极境之人的法术精华,你只有身在此处日夜修练,才可练成九天玄术的最高境界!”

伟林的心完完全全被这个地方吸引了。她恨不得立刻开始。只听容锦又说,“这个秘室的所在,现在世上只有我三人知道,连东野的新君也不知。”

东野广宇此时忽然插嘴道,“师父,徒儿踏遍东野国土,好不容找新君,你难道不想认识一下我东野的新君,再决定九天玄术的传人吗?”

容锦淡淡一笑道, “不必了。为师已经决定了,伟林将是九天玄术的唯一传人。”

伟林心中大喜,对东野广宇狠狠蹬了一眼说,“师父,多谢你的信任,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东野广宇也不争辩,淡然说,“既然如此,伟林师妹在此练功期间,我会保护她的安全。”

伟林对他道声谢,忽然想起一件事,立刻问东野广宇说,“你知不知道,东野书房里有一本画了十字架的书?”

东野广宇怔着,不知道什么是“十字架”。

伟林几乎就去解开她的领口的扣子想把她的十字架拿出来给他看,可是,她忽然意识道,那个项链,在她要急着救苍穹毅的那个夜里,被她解下来放在苍穹毅心口上,就再也没有来得及戴回自己的脖子上去,现在恐怕是留在苍穹宫了。

她只好凭空变出笔墨纸砚,又变出一根羽毛,蘸了墨汁画出那个十字架的样子来。看了那个十字架,容锦脸上忽然显出大大的喜色,兴奋地说,“也许你可以打开那本书!”

东野广宇已经飞身出去到宝库外的书房,一个瞬间,那本伟林一直希望能够找到的书就在眼前。

黄黄的,旧旧的,薄薄的一本书,封面上,没有题目,没有署名,只有一个十字架,似乎和伟林刚才画的十字架一样,细细地用羽毛画成的笔迹,不像是用苍穹四野的毛笔所画。

伟林把那书拿在手里,想要翻开,可是,看上去很普通的一本书,伟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就是翻不开。她不甘心,运上九天玄术的功力,可是,还是打不开。

容锦在一旁叹口气说,“天下还从来没有人打开过这本书!本以为你来自异界,也许可以打开它,只怕它还是没有遇到合适的人。”

伟林失望了。一直以为这本书是她那十字架的“使用说明”,也许可以告诉她如何帮助苍穹毅解脱“惩罚”,可是现在一切根本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简单。如果不能帮助苍穹毅,她即使练成九天玄术又能怎样?即使她从此不受苍穹诅咒的波及,可以放心地做他的王后,她,又怎么能眼看自己的丈夫在永恒中承担不为人知的痛苦折磨?

忽然,她想起了尚。她既然打不开这本书,也许尚可以帮助她?凭那日匆匆的谈话,她知道尚有办法救苍穹毅!尚的语气是那样刻不容缓,伟林又经历了一个险些失去苍穹毅的夜晚,现在,她忽然没有心思练功了。如果失去苍穹毅,她即使有了惊世骇俗的法术,又有什么用处?

想到这里,她心意已决,对容锦说:“师父,我要去找那个给了我十字架的人。这件事刻不容缓,我只有见了那人后,才能开始练习第九重玄术。”

“放肆!九天玄术是由你想何时开始就何时开始的吗?”东野广宇插话道。

容锦却眯起眼睛,似乎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下,转身望着伟林,举起她刚刚画好的十字架定定地说,“你是说,有一个人给了你这个东西?现在这个东西在哪里?”其实,那天从海里救出伟林,她就看到了她的十字架,只是当时只以为那是伟林从异界带来的饰物,根本没有和那个人联想到一起。

“丢了” 伟林说, “也许丢在苍穹宫里。”

容锦点头道, “也许那个东西留在苍穹宫是件好事。”停顿一下,她说,“你要找的那个人,是不是金发碧眼,满口说的是无人能懂的异国语言?”

伟林睁大眼睛, “你也认识尚?“

容锦欢喜又兴奋地点头道, “千年前,这个人帮助苍穹四野渡过一场浩劫,只可惜,他和我苍穹四野之人语言不通,无法真正交流。唯一和他心灵相通的是我的灵兽小狗,当时小狗的人言只会说简单的几句,所以,只能勉强帮我明白,他是可以帮助苍穹四野的人。”

“师父!”伟林觉得柳暗花明,“他讲的是英语,那是我从小就会讲的第二语言,虽然他的口音奇怪了一些,可我还是可以和他交谈的!其实,我前天还刚刚跑回我的世界,又碰到了他!他还说那个十字架是可以就苍穹毅解脱的一把钥匙呢!师父,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容锦的目光又一次飘忽起来,“千年前,擎天网出了破口,异界的邪魔不知怎的进入苍穹四野。这些邪魔十分血腥,与苍穹四野的妖魔鬼怪相当不同,一面血腥屠杀,一面将一些普通百姓变成和它们一样的邪魔。变成了邪魔的普通百姓从此如同失去了人性,开始残杀自己的兄弟姐妹,父母妻儿。当时的苍穹王和南西北三野君王一同,整日大战,可惜,无论他们用了什么法术,这些邪魔竟然是杀不死的。如此一来,苍穹四野上下,横尸遍地。有法术的人勉强可以和他们应付,但没有法术的人几乎都死光了。”

“当时,为师觉得,邪魔既然是异界而来,恐怕它们的克星也同样在异界,因此,漫游千万时空去寻找邪魔的克星。终于,我花了整整十年才找到了两位仙人。为师亲眼见到二人在他们的世界追杀同样的邪魔,并且毫不费力地将邪魔击毙!我无法和他们讲话,可是当时与我同行的灵兽小狗竟然和他们心灵相通,说服他们随我到苍穹四野来。

“二位仙人果然是邪魔的克星,来到苍穹四野就所向披靡,邪魔纷纷被击毙,可惜寡不敌众,其中的一位,死在我苍穹四野。生存的那一位,就是你见过的那人。我们叫他尚仙。那本书,就是尚仙留下的。那尚仙胸前,一直戴着一个你画的那个叫’十字架’的东西!”往事如烟,容锦的目光,似乎仍然是飘忽的。

伟林曾经听苍穹坚讲过这个故事,但这些细节由容锦讲来,仍然听得她心惊肉跳。”那后来呢?”伟林问。

“在二位仙人的帮助下,苍穹四野虽然击败了邪魔,但也同时元气大伤。擎天网仍然有破口,邪魔还是有可能再次进入,而尚仙定要返回他的世界,此时他已经与苍穹的坚王成为好友。所以在离开前的一夜,不知怎的把我的灵兽召去,帮助他和苍穹坚谈了整整一夜。此时,我那小狗正好修炼到口吐人言!那一夜,他和那苍穹坚商量出了一个权益之计,暂时把那些邪魔阻隔在外,希望有朝一日擎天网可以修复。谁知,这个权益之计,一直用了一千年,擎天网还是没有修复。”

“这个权益之计到底是什么?”伟林问。

容锦摇头道,我那灵兽的记忆被抹杀了,苍穹四野上下,除了苍穹坚和他的儿子苍穹毅,具体细节没有人知道。但大概说来,是以苍穹王室血肉之身作擎天网,是一个及其残酷的“惩罚”。

伟林的心中打了一个冷战。“以血肉之身作擎天网”到底是怎样的惩罚?她要救他,要用自己的生命救他脱离这样的地狱!

“我这就去找尚!他会告诉我苍穹王室的惩罚到底是什么东西!师父,你要帮我!”伟林心意已决。

容锦说,“其实,寻找尚仙与你修习第九重玄术并不相抵。要知道,九天玄术练到第八重,便可穿越时空,任意造访万千世界,可是,很多人流连忘返,走火入魔。这第九重的目的,是给你控制力,你练的就是不仅造访万千时空,同时可以自由返回的功力!因此,练第九重前,运起前八重功力,练功者通常需要一个目标,到异界找到此物,再返回苍穹四野,便大功告成了!”容锦停顿一下,意味深长地告诉伟林,“你现在有了目标,就是找到尚仙。为师上次花了十年才找到他。现在,到何时能找到他要看你的造化了。”

伟林心中充满兴奋和希望。她不是两次轻而易举就碰到他了吗?找到尚,她便练成了最后一重玄术,也定会为苍穹毅找到解脱的希望!原来一切的答案都在那个奇异的西方骑士身上。她会立刻找到他!一定会!
(18) 谜底

三天后,苍穹宫,极泰殿。

朝阳将雄伟的苍穹宫包上了金边,使那依山而建的建筑群显得更加气势磅礴。

苍穹毅端坐在他的宝座上,金色的袍子,银色镶边。高高束起的浓密的黑发上戴着纯金的王冠,他平静而威严地高昂着头,俯视着殿中一地的文武百官。

苍穹毅麾下第一大将军文广,此刻一步迈出,向宝座上的苍穹毅鞠身而拜,说道,“陛下圣明。我苍穹百万军队已经开始进入西南北野,三野军队失去主帅,完全失去战斗能力。苍穹军严格遵循陛下圣旨,只要三野军不挑衅,我军绝对不动一兵一戈。也绝对不扰民。”

苍穹毅赞许地点点头说,“三野百姓对此如何反应?”

文广将军回答,“出人意外的是,三野各国百姓听说三国国君在苍穹被击毙,竟然兴高采烈,举国欢庆。三国君的千年暴政使百姓苦不堪言,三国众文官早已向往陛下的勤政爱民,愿意立刻归降苍穹。陛下圣德,苍穹国即刻便可一统天下!”

听到此言,国师羽辉向苍穹毅一拜说道,“臣以为,三野虽然败北,但苍穹也不可过于乐观。百姓此时固然兴奋于暴君的去世,但前三野皇室前景不明,文武百官立场不一,众文官希望归降我苍穹,但武官大多希望立新君,只是碍于当前苍穹大军的威力,不敢直言立场。臣看来,统一天下的大业恐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定要周密计划一番。”

苍穹毅点点头,低头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高声说,“三野自古以来各自为政,各国的风土人情,法术修为都各不相同,朕无心将苍穹的权力强加于三国。

众臣听令,立刻为朕做成此三件事:
第一, 细细搜遍三野国土,一旦发现鹰军残余立刻灭绝。从此,食人肉的苍鹰必须绝种于天下!
第二, 将三野君王的后妃遗孤等,多发他们些钱财,好生遣散。
第三, 三野即日公开考试,任何平民百姓均可报名,朕亲自出题,并监督最终会试,文治武功最优异,法术最高强,宅心最仁厚者得三野国君王位!
新君未选出时,暂时由三国国师处理政务。苍穹本来已与东野联盟,将来,朕将会与三野新君建立联盟,从此苍穹四野,五国永远和平相处,互不相犯!”

此话一出口,文武百官不约而同地拜了下去,齐声说,“陛下圣明!” 其实明白事理的臣子都知道三野的乱摊子是个烫手的山芋,如果三野强行加入苍穹国,恐怕成了苍穹的累赘,可是,如果撒手不管,处理不善,天下必然大乱。苍穹毅这一步棋,真是走得用心良苦!

此后的日子,苍穹毅奔波于苍穹国事和三野的乱摊子之间。他知道自己肩负着天下的责任,一刻也不能懈怠。只有在夜深人静,寂寞的内宫,他才敢打开自己的心门,让深深埋藏着的思念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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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三个月过去,三野的新君人选已经有了着落,苍穹毅终于可以松口气了。这一天,他在外宫议了一整天的政事,天黑的时候,他独自一人回到内宫,在他自己的书房坐下。书桌上,只有一个镶了宝石的小盒子。幻化出的侍女端上一个精美的食盒,苍穹毅细细品味完他的晚餐,喝一口香茶,打开盒子,伟林的十字架静静躺在里面。银色的,厚重的,粗犷的十字架,连链子都粗粗的,完全不像女孩子的饰物。苍穹毅轻轻地触摸那十字架的质地,仿佛依稀可以感觉到伟林的气息。”伟林,你在哪里?“苍穹毅在心中轻声唤着她,明知道容锦会阻隔他的传心术,不会让她听到他的心声。他的心,又一次陷入那些美好的回忆里,想到他们初次相遇的唇枪舌战,在御花园中的吟诗豪饮,紫水晶湖中的浓浓爱意,气壮山河的婚约誓言,和那一天一夜的意乱情迷,他不禁把伟林的十字架紧紧握在手里,眼中,一层不易觉察的似水柔情。

忽然间,嘶哑的鬼嚎从不远处传来,立刻撕碎苍穹毅心中所有的温柔,他不经意地把伟林的十字架放在怀中,飞身而出。

他,第一千一万次习惯性地走向那扇门,和门缝里透出的那深蓝色的冥火,推开门,习惯性地等待那撕心裂肺的折磨的开始。可是忽然,鬼火灭了,嘶哑的鬼嚎停止了,苍穹毅惊异地四下张望,院子里空荡荡的,今日,他的惩罚没有出现。千年中,这还是第一次!这时,他看到两束强烈的绿色光芒从他怀中射出,几乎如同两道忽然升空的焰火。那光芒,是从他怀中伟林的十字架上发出的。苍穹毅以前见过它的光芒,可今夜,那光芒格外璀灿,格外耀眼。

苍穹毅不禁将那十字架从怀中取出来,拿在手中,绿色的光芒不停射出,光芒越来越耀眼,直到他不得不闭上眼睛。过了好久,十字架停止放光了,四下一片寂静,苍穹毅等待的惩罚,始终没有出现。他走出那扇门,反手关上它,飞回自己的寝宫。

苍穹毅的心中此时已经完全被惊异,喜悦和疑惑占据。伟林曾经告诉他,自己的父王说过这个十字架的秘密至关重要,可他只是一直担心伟林受到的苍穹诅咒,根本没有把这个放在心上。现在,他的全部好奇心被激发了!他要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记得伟林提起过东野宫的书房里有一本关于这个项链的书,他立刻有了一个打算!

这个夜晚,苍穹毅睡了一个千年来最好的长觉,第二天一早,他退了朝,带了十几个随行的武士,便起身飞往东野。现在,苍穹四野形势已经不同以往,东野此刻已经是苍穹的盟国,苍穹毅不再需要伟林装扮桃花作掩饰,东野新君知道苍穹国将三野都几乎收到自己麾下,因此巴不得讨好苍穹毅,现在他要亲自去那个神秘的书房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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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夜里,伟林正在运了全部功力,在千万时空中寻寻觅觅。本来以为,以前连番和尚碰面,她会很快找到他的,可是,找了整整三个月,她的功力虽然在这个过程中大大精进,可那个神秘的尚,还是无影无踪,因此她的第九重玄术,还远远没有练成。

伟林此时发现自己处于一个中世纪的欧洲城市,行人在街上来来往往,各种店铺作坊密集,中世纪打扮的人们用奇怪的目光望着伟林这个异族来的女人。

忽然,远方出现了一队骑士,十几个人,每个人都披着厚厚的盔甲,骑在高高的骏马上,根本看不出模样。伟林忽然想,尚会不会在这群骑士中间?她不顾周围人奇怪的注视,向那群骑士飞去,大声叫, “尚? 你在这里吗?”

马队停住了。带头的骑士打开头盔遮盖脸孔的部分,用好奇的眼光望着伟林。

伟林兴奋地抬头,心中大喜,“终于找到了他!”

可是,她的目光接触到尚的脸,她怔了一下。明明是尚,可是,他和前两次见到他时大不相同。他眼角额头细细的皱纹不见了,他的面容似乎年轻了许多。这是尚吗?

尚用好奇的目光俯视着她 ,问, “你找我?”

“你……不记得我吗?”伟林的心下沉。

尚摇摇头,”你认错人了!“

”你不记得那个中央帝国和四周四个小国的世界吗?“伟林问。

尚根本不知她在说什么。摇头说,”我不懂你的意思。“

伟林怅然地摇摇头,返回她的练功之处。

”我找到了他,可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伟林回来,见到容锦立刻怅然说道。

“你确定是他吗?”容锦问。

“他看上去年轻许多,可是,明明是他。”伟林说。

容锦沉思了一下,说道,“你遇到的,是过去的尚仙,还没有来过苍穹四野,还没有和你见过面的他。因此,你还是没有完全找到你的目标。要知道,尚仙虽然是那些邪魔的克星,但他不会幻术,无法独立穿越时空。因此,你需要穿越到最合适的时空里找到他。其实,练到可以任意穿越到时空中的任何一点,正是九天玄术第九重的要求!”

伟林不解地问, “我刚刚来到苍穹四野时,听说这里每过一天,我以前的世界里就过了一年。这样说来,那个我初次碰到尚的地方,已经是千百年前的世界了?”

容锦微笑道, “那个‘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的情形不过是桃花用幻术造成的,为的是方便武神将你找来。过去未来,万千时空,全部并存于宇宙天地之间!以你现在的功力,完全可以控制时间的流转!切记不要执着于过去未来!”

伟林听了茅塞顿开,完全摆脱了对于时空的执着,她的眉心发出一阵白光,人立刻从这一片珠光宝气中消失。

轻而易举地回到自己以前的世界,伟林发现自己落在一条僻静的公路上,周围是寂静的树林,现在大概是深夜,公路上连一辆车都没有,没有路灯,一切黑洞洞的。她正要回去,忽然,她听到一声熟悉的,长长的,低沉而嘶哑的叫声。她的心,被突如其来的恐惧紧紧包围: 这不是苍穹宫那扇门后的鬼嚎吗?难道苍穹毅的惩罚也跑到这个世界里来了?

在她正在出神的那一个瞬间,一个矮小的人影飞快向她跑来,远远看来,那人影姿势丑陋笨拙,但跑起来却速度如飞,明明是朝着自己跑来。伟林直觉地感到来者不善,运起功力,飞身而起,手中立刻幻化出一把剑。伟林没有与人战斗过,但在这样的时候武器似乎给她一点安全感。她飞得相当快 ,可是,那地上跑的矮小人影一点不逊色,不过一会便追上了她的速度,凌空一越,伟林觉得自己被一双干枯的爪子抓住,狠狠扔到地上。

伟林落地的瞬间,她手中的剑也毫不留情地向那个矮人刺过去。她的剑穿那个人的身体,竟然如同穿过一床棉被,那个人没有流血,没有感觉。他凑近了伟林,又低沉嘶哑地嚎叫了起来。

现在,伟林终于看清了这个人影的面貌。这根本不是人,只是勉强有人形。它全身一丝不挂,皮肤是灰色的,干瘪地,满是皱纹地包裹着它的骨架。那张恐怖的脸上,只有三个黑洞,根本没有眼耳鼻舌。这时,那个怪物脸上的两个黑洞忽然放出蓝荧荧的光来,颜色正如同那扇门后的冥火!恐怖已经完全冻结了伟林,她失声尖叫起来,觉得胸口一阵巨痛,如同一把尖刀插在自己的心头一般。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伟林忽然看到两道强烈的绿色光芒,她胸口的剧痛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前出现一个身披盔甲的高大身影,那个人口中念念有词,手中一把尖锐的匕首,刺向怪物的心脏!另外一只手,拿了一把锋利的长剑,同时向怪物的脖子挡去。只听怪物一声刺耳的鬼嚎,它的头竟然落在地上。

伟林怔在当场。脸色吓得惨白,知道自己是死里逃生了!

这时,熟悉的古代英文在她耳边响起,”伟林,你还好吗?”
是尚的声音!伟林定睛望去,刚才那个从怪物手中救了她的人竟然是尚!他既然叫得出她的名字,自然是记得她的,那么,这一次,她终于穿越到了正确的时空,她终于成功了!

尚伸出一只手臂将伟林从地上拽起来,微笑说,“我来得正是时候!”

伟林一边站稳一边看着地上恶心的尸首说,“多谢你了!这是什么东西?”

尚的脸上满是严肃的神色,说:“你有没有听说过‘吸血鬼’?”

伟林点头,西方的吸血鬼传说伟林当然听说过,她看过几部关于吸血鬼的好莱坞电影,但电影中的吸血鬼大多是俊男美女饰演,还充满爱恨情仇,非常浪漫,实在无法与眼前这个怪物联系在一起。

尚似乎看出伟林的心思,点头说,“不错,这才是吸血鬼,它们是没有人性的血腥禽兽,你们的现代文化将它们过于美化了!”

伟林不禁问,“你怎么知道?”

尚微笑说,”吸血鬼的生命是几乎永恒的,可是,它们有克星。世上有一种人,他们天生的使命就是在永恒中追逐,剿灭吸血鬼,我就是其中之一。我已经追逐它们两千年了。现在,我就隐身于你们的现代人群中,监视着吸血鬼的行动。”

伟林佩服地对他微笑说,“我一直在找你。上次我们的话还没有说完!”

尚微笑的神情变得有几分焦虑,“你知道吗?我离开那个世界已经一千年了。我没有穿越时空的法术,只能祈祷那个世界一切平安。”

伟林说,“我知道你在千年前帮助那个世界渡过一场浩劫……”她停顿一下,忽然心中一亮,问道,“难道那个千年前的浩劫是吸血鬼入侵?”

尚点点头说,“不错。吸血鬼本来没有穿越时空的法术,可是,当时它们不知为什么发现了时空中的一道秘密裂痕,那个裂痕到底在哪里,连我也不知道。追随着那道裂痕,它们便发现了那个世界。据说那个世界曾经有一张保护网,可是网破了。你知道吗?吸血鬼只要吸干一个人的血,就可以将那个人变成和它一样的吸血鬼。所以,它们到了那个世界立刻迅速繁殖起来。”

“那个世界的人虽然有很多奇妙的法术,可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吸血鬼。他们更不知道,吸血鬼是杀不死的。”

伟林忽然想起一部吸血鬼电影,不禁说道,“要想杀死它们,必须要将匕首插入它们的心脏,同时割断它们的头颅!”

尚摇头笑道, “你只说对了一半。在这个过程中,你必须念一个独特的咒语,同时,你需要一个骑士的十字架--------也是蘸了其他吸血鬼血液的十字架!”

伟林想起自己的十字架,还没有问出口,尚便问道,“我给你的十字架在哪里?”

伟林不好意思地说,“我不小心把它留在那个中央帝国的宫殿里了,现在大概在你认识的那个小王子手里。”她尽量用尚懂得的词汇。

尚听了竟然大喜,“那是我的本意啊!虽然小王子还不知道如何杀死吸血鬼,但至少十字架可以暂时保护他。”

说到这里,伟林迫不及待地问,“你离开前的那个晚上和那个国王到底谈了什么?那个惩罚是怎么回事?”

尚深深吸口气,说道,“说来话长,当时,杀死所有闯入那个世界的吸血鬼后,我在那里住了一年,只是希望在我离开以前能够斩草除根,不会有吸血鬼遗留下来。可是,他们的保护网已经破了,那时空的裂痕又不是人力可以弥补,这样,大概每三个月,都有新的吸血鬼出现在那保护网的破口,也就是中央帝国皇宫的心脏。“

”有我在,几个零星的吸血鬼很容易清除,可是,我不能永远留在那里,这个世界同样需要我。我担心的是,在我离开以后,他们没有我的咒语,没有骑士的十字架,根本无法杀死任何吸血鬼!这样一来,很快新的吸血鬼会进入他们的世界繁殖,从此毁灭他们的世界。”

伟林不禁问道,“这的确是个难题,那么你们是怎样解决它的?”

尚悲伤地摇摇头说,”我和国王借助小狗长谈了一个晚上,还是没有解决办法。他们和我语言完全不通,根本不可能学会我那五十页长的咒语!更何况,我的十字架已经在杀死最后一个吸血鬼时,蘸了太多的鲜血,段掉了。如果不立刻回到我的世界,我的十字架也无法修复!”

“当时,国王说,这个保护网的破口是他的责任,他要承担这个惩罚,以后每当新的吸血鬼出现的时候,他就到那个破口处任凭吸血鬼吸他的血。他的法力高强,不会被吸尽最后一滴血,这样他不会被变成吸血鬼的。吸血鬼吃饱喝足便会返回了,不会有兴趣进入他的世界。”

听到这里,伟林的心脏都绞成一团了,眼里已经满是泪水。

尚继续说道,”我听了这个疯狂的主意,当然反对,可是,他说的不无道理啊!吸血鬼本身是没有人性的禽兽,吃饱喝足后,的确不会再有兴趣进入他们的世界!你要知道,吸血鬼吸血,是从人的心头直接吸取,那个过程的痛苦是难以想像的!可是,被吸了血人的身上不会有任何痕迹,所以世人永远不会发现他们的伤痕!”

伟林想到自己刚才心头的剧痛,虽然只有一个瞬间,但实在是撕心裂肺。一个人,怎能每三天就去承受这个,而且承受整整一个时辰?难怪尚说他在自杀!她的泪水已经不能控制地流下来。

尚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更令我痛心的是,国王知道自己大战多年,恐怕自己的身体已经衰弱,不能支撑太久,他说他死后,他的小王子会接替他!那时的小王子,是个法术的天才,才十几岁就修炼到几乎天下无敌,我真是不忍心看着这个孩子如此年轻就每隔三个月受到这样的折磨!所以,伟林,你可以想像我离开那个世界时的心情!”

伟林已经泪流满面,语不成声地说,”可是,原本不是每隔三个月吗?现在为什么变成每三天一次了呢?“

尚叹息着说,”当时那个计策本来就不是万全的,只能抵挡一时,我根本想不到,小王子竟然用它抵挡了一千年!吸血鬼的习性是每三天的夜晚吸食一次人血。我想,可能有吸血鬼已经进入那个破口,贪图定时受到喂养,在那破口附近长住了下来。“

伟林几乎听不下去了,“我一定要他停下来,一定!”

尚沉痛地说,“我想,小王子根本没有选择!因为,如果他不去喂养那些禽兽,那些禽兽会立刻出来把他的子民变成吸血鬼,那么千年前的那场浩劫不就立刻重演了吗?“

尚眯起眼睛,又一次陷入回忆里。 “当时,国王决心已下,我说什么他也不会改变主意,我只好在离开王宫后,临行前把我的咒语写成一本小书,用我的法术封好,除了小王子,谁也不能打开那本书。我把那 本书郑重地交给那个带我来,又带我回去的美丽的女神,希望她能将它交给小王子!可惜,当时她的小狗已经开始孕育后代,没有和她一起来,我和她根本讲不清楚!所以,我实在不知道那本咒语书现在何处!”

“离开那个世界后,我重新铸好我的十字架,希望有机会再次遇到那位女神,和她一同回到那个世界把完整的十字架和咒语书交给小王子。可是我等了一千年,一直没有遇到过她。然后,我遇到了你。看到你的小狗,我立刻明白了!它明明是千年前那小狗的后代!我知道它会带你回到那个世界!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你竟然即懂得我的语言,也懂得他们的!我知道你会帮我把十字架带给小王子,而且,你可以学会我的咒语!伟林,你是上帝派来的,可以拯救他的人!有了你去那个世界,我就不需要去了!”

伟林的脸上,又是泪水,又是欣慰,由衷地说,”谢谢你,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谢谢你等待了整整一千年,一直没有放弃!你不知道这个故事对我有多么重要!“

她望着尚,眼里满是泪水,又说了一句,“那个小王子,现在已经是天下最强大的君王了。我用我的生命起誓,一定会救他脱离这个可怕的命运。”停顿一下,她的眼中满是温柔和骄傲,“你知道吗?他是我未来的丈夫!”

尚由衷地笑了,给了伟林一个有力的拥抱说,“上帝保佑你们!”

伟林正要离开,尚忽然说,“你能帮我带一句话吗?”他的眼睛放着光,:“请转告那个女神,她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美丽,最可爱的女人。希望有一天我会再次见到她!”

伟林微笑点头,心想,想不到师父竟然是这个骑士的梦中人啊!她诚恳地说,“你放心,我会转达她!你一定会再见到她!”

此刻,伟林感到一股强大的真气充满了她的全身。她的全身都释放出耀眼的白光来,将这寂静的黑夜照得雪亮!一瞬间,她的人已经回到东野书房后的宝库,她全身美丽的白光与宝石的光芒混为一体,在她周围汇集成一道九种颜色,耀眼的彩虹。她定下神来,回到莲花座姿势,努力调和着体内这强大的真气,那道彩虹渐渐融入她的四肢百骸,她睁开眼睛,成功了!她找到了尚,又成功地返回,她练成了九天玄术的最后一重!

伟林扑进容锦的怀里,满眼已是喜悦的泪水。容锦骄傲地拥抱着伟林,心中也被兴奋和激动填得满满的。东野广宇刚巧进来,看到这个景象,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连他都不禁微笑了!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伟林开始讲起尚对她说的一切。

听到那个“惩罚”的真相,东野广宇的眉头紧紧篡了起来,而容锦则是泪流满面。自从认识了师父,还从来没有见她哭过!

听到最后,容锦擦去脸上的泪水,微笑说,“上天的安排真是奇妙无比!伟林,有件事为师一直没有告诉你,现在时机终于成熟了,你听好。”

伟林好奇地望着师父,容锦的心如同深不可测的大海,正如同尚所说的,她是一个女神!

容锦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伟林耳中:“这九天玄术的第九重,还有一个独立的名字,就叫做----融----血----术!”

伟林吃惊地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她说的话,语无伦次地说,”可是,可是,那融血术不是和当年的东野君一同失踪了吗?“

容锦脸上露出一个美丽的微笑,“伟林,我怎能因为自己的私情,而置天下于不顾呢?”

“你是说…..原来你就是那失踪千年的东野君?”伟林拉住容锦的袖子,喜极而泣。现在她完全明白了!师父从来没有失踪,从来没有丢开她的天下!世上只有她有如此的智慧,法力,和决心,在万千世界中寻觅了十年找到了吸血鬼的克星,在灭绝的边缘拯救了苍穹四野;世上只有她懂得修复擎天网的融血之术;世上只有她能够出入东野,苍穹王宫如出入无人之境;世上当然只有她能够令东野的国师心甘情愿地作了她的弟子!难怪尚的咒语书千年来一直保存在东野王宫,难怪无论形势多么紧张,东野始终没有和苍穹为敌。难怪苍穹坚和她似乎有深深的瓜葛!

想到苍穹坚,伟林不禁气愤起来,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师父这样的女神一般的人竟然被他玩弄了感情,骗去了青春!

容锦根本没有意识到伟林在想什么,只是柔声说,“当年,苍穹王违背了和我的婚约,我的确是一怒之下,将王位传了桃花便离开苍穹四野。可是,种种原因使我走了两个月就不得不返回。我看到桃花年纪太小,无人调教,所以便在东野宫书房后建立了秘室,收了她和广宇为徒,每隔数月就回来指点他们。桃花和广宇,名为君臣,感情上是师兄妹!”

“为了修复擎天网,我希望桃花能够练成融血术,并与苍穹毅联姻,可是,苍穹坚死后,苍穹四野情势大变,以前的联姻传统早已与那场浩劫一同逝去。苍穹毅似乎对天下任何女人都不屑一顾,桃花修炼九天玄术又需要千年的功力,所以,我只好等了千年。桃花眼看就要练成第九重玄术时,却不顾一切跑去为苍穹毅挡了天地剧毒!”

伟林恍然大悟:当初桃花告诉她的东野书房的秘密,原来是她这个秘密的师父的存在!桃花根本没有练成融血术,可是伟林有了她的千年功力,只要找到了师父,此术便可以练成了!没想到,她没有来找师父,师父却找到了她。

容锦继续说道,“此后不久,我听说她和苍穹毅有了婚约!当时,我觉得十分奇怪。桃花做任何事前一向和我商量,怎会在九天玄术还没有练成的情况下私自大办订婚宴?我混入订婚宴去打探,竟然发现一对新人都是苍穹毅幻术所为。”

容锦停顿了一下,眼中薄薄一层雾水,“终于,我发现你们的真身原来在那紫水晶湖中!我立刻明白,我的爱徒已经去了,你是她从异界找来的同魂魄之身。”

伟林的脸红了,原来从那一刻起就被师父看到了?

容锦继续说道,“你不是东野君王,又不会融血术,发展下去对你,对苍穹毅都没有好处。你被苍鹰扔入海中时,偏偏被丢在我的门口!那时你病入膏肓,唯一可以救你的是融血术!于情于理,我应该任你自生自灭,等待东野找到新君,传那新君九天玄术。可是我又不愿见死不救,我犹豫了整整两天,才终于决定出手救你。”

伟林不禁问,“你为什么决定救我?”

容锦脸上现出一个飘忽的微笑说,“那两*****们所有通过传心术的交谈,全部都随着水波传入我的家里。我忽然意识到,既然苍穹毅如此珍惜你,那么传了你融血术,你也同样可以修复擎天网,何必固执于一个已经被遗忘的传统呢?”

伟林心潮澎湃,正无语时,忽然听到墙外一片人声嘈杂,一直在旁边静听的东野广宇立刻向伟林和容锦作了一个禁声的手势,使用穿墙术,穿墙而出。这个书房其实很少有人来,伟林在这里整整三个月,除了东野君偶尔来看看书,一向无人造访。

伟林听到东野广宇的声音从墙外传来,“国师广宇,参见君主,参见苍穹王!”

伟林的心跳几乎停住。那个三个月来朝思暮想的人,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那个熟悉的,低沉而有力的声音传到她的耳中,“国师自从上次苍穹宫一别后,别来无恙?”
(19) 相见难别亦难

东野广宇客气地回答苍穹毅,“多谢苍穹王关心,臣一切都好。”

东野君对苍穹毅说, “既然国师在此,苍穹王不如问他,本君对整个书房并不熟悉。” 她转身对东野广宇说,“苍穹王想要借一本书来看,国师,你可否帮忙找寻?”

苍穹毅正要拿出十字架给东野广宇看,东野广宇已经猜出他的心意,到书架顶层,拿出尚留下的那本书,微笑道, “苍穹王要看的,可是这一本?”

苍穹毅平静地点点头,把书拿在手中,轻轻一翻,书打开了。他没有看到东野广宇满脸的惊异和兴奋,立刻把那书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全部都是奇怪的蚵蚪文,他一个字也看不懂!苍穹毅有些失望地把书还给东野广宇,淡淡说道,“多谢了!” 转身就要离去。

就在这时,他怀中忽然发出两道强烈的绿色光芒,虽然是正午骄阳下,光芒仍然耀眼!那本书,竟然也一起发出同样的光芒来,立刻,整个书房都被这奇异的绿色光芒笼罩了。

一个清脆柔美的声音传来,“毅王,这本书,是属于你的,你要带走它。”伟林的身影,就凭空出现在这光芒中。

苍穹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伸出一只手紧紧将她的手握在他的手心里,怔然说,”你终于回来了!“若不是东野国君和国师站在两尺开外,他恨不得将她紧紧抱在怀中,这样,她便永远不会离开他了!

东野君当然听说过苍穹毅那酷似桃花的异界而来的未来王后,心里虽然奇怪她怎会凭空出现在东野王宫里,但想到她是异界人,也不去深究,对苍穹毅说,”这本书,苍穹王若喜欢,拿去就是,本君先走一步,苍穹王远道而来,不如用了午膳再返回,你我国宴上再叙!”

她和东野广宇离开了,书房里,只剩下伟林和苍穹毅两个人。

苍穹毅把伟林拉进自己的怀里,低声说,“你这次不会又是偷跑出来的吧!”

伟林抬头微笑地望着他,她的目光纠缠了他许久,认真地摇头说,“我终于练成了九天玄术!而且,我还有许多许多的好消息告诉你!说着,她不禁把她的手放在他的心口,一股清凉的真气从她的指尖流入他的心头,苍穹毅只觉得那胸口伴随他千年的,一直无法治愈的隐痛随之大减。她柔声说,”你的惩罚到底是什么,我终于搞清楚了!我到今天才明白,你那内宫禁地,保护的原来不是你的安全,而是天下的安全…..”

苍穹毅心中感到一种奇异的,陌生的情绪,那是一种放松的,回家的感觉。此生,一直独自承担着那个沉重的秘密,不敢对任何人提起。现在,他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被卸去了一大半。伟林在他心中,不仅是他去保护和怜惜的爱人,不仅是令他激情荡漾的情人,原来也是与他息息相关的亲人!他把他的脸贴在她清新的发丝上,只觉得温馨而幸福。

伟林拉着苍穹毅的手,说,“随我来。”她飞身而起拿下墙上高挂的夜明珠,整个宝库展现在苍穹毅面前。

眩惑中,苍穹毅和她一起走进去,听到伟林在叫, “师父!”

宝库里空空的,容锦竟然无影无踪。伟林刚才打坐的蒲团上,一条白色的丝巾上用草书写着,

”伟林,你的修为令为师骄傲!切记新婚之夜要将此融血术咒语传与苍穹毅,擎天网的修复方式和相关咒语都在这本书中。为师全部法术已尽传于你,你今日可以出师,你我师徒之缘就此了结。你和苍穹毅终于可以白头谐老,永结同心!”

丝巾旁边,是一本小册子。

伟林怔住了,眼里充满了泪水。师父竟然如此与她决别了吗?在她心中,容锦和她朝夕相处,早已如同亲人!她是那样崇拜她,依赖她!她一直希望师父能够在自己的婚礼上作自己的主婚人呢!可是她怎能就这样离开她呢?

苍穹毅也看到那丝巾上的字迹,温柔地将伟林拥入他的怀里,安慰地说,“你师父一向潇洒自由,来无影去无踪,说不定,你回到苍穹宫,她就在你的家门口等着你呢!”

伟林太了解容锦,明知那是不可能的。午宴上见到东野广宇,她向他使个眼色,偷偷把他拉到一边叙话,“你知道师父去哪里了吗?”

东野广宇苦笑道,“师父一向行踪不定,我哪里知道。”

伟林还是不甘心,拿出容锦留下的丝巾,递给他看。东野广宇看了,叹口气道,“师父看来是要和你决别了。她的脾气怪得很,如果她不要见你,你便永远找不到她!”

“我不管!”伟林气恼地说,“下次她再回到东野,你一定要通知我!”

东野广宇无奈地点头。

午宴过后,伟林和苍穹毅以及他的十几个随从,踏上返回苍穹的路途。刚到苍穹宫门口,一团黑色的闪电从宫内射出,径直向伟林冲来。是小波!

伟林兴奋地大叫,小波的舌头舔了她一脸,伟林紧紧抱住小波的脖子,说道, “你可想死我了!”小波连人言都忘了,大声汪汪叫着,围着伟林飞速打起转来。

苍穹毅在一旁静静望着这个大团员的场面,心中被幸福填得满满的。

刚才在路上,伟林已经把这三个月来发生的一切,包括与尚的交谈,和容锦的来历对苍穹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他一直对上天是不屑一顾,甚至是愤恨的。可是现在,他完全陷入一种感恩之心中,完完全全震惊于上天奇妙的安排!

晚餐后,拥着伟林,进入中宫,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苍穹毅低下头,深深地,热情地吻她,多日来的相思在这销魂一吻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紧紧抱着她,在她的耳边低声说,“朕已经作了安排,婚礼就定在三天之后。伟林,你就要成为苍穹王后了。”

伟林紧紧抱着他,微笑说,“好快啊!“

苍穹毅笑道,“擎天网是等不得的。”

“是擎天网等不得,还是你等不及?”伟林开玩笑说。

苍穹毅一把将她抱上床,他有力的臂膀紧紧锁住她的,他炽热的呼吸向她袭来, “算你说对了,是朕等不得。“他另一只手拨开她挡了半边脸的长发,露出她绯红的面颊。他的胸膛贴上了她的。伟林的心突突跳起来。知道自己的玩笑开大了。其实她又何尝不在盼望与他的“洞房花烛”!可是,她还没有机会打开容锦给她留下的,需要她传给苍穹毅的咒语,她实在不愿因为一时冲动坏了大事。

看伟林脸上的神情,苍穹毅忽然觉得好笑,他松开她,笑道,”朕是开玩笑的。今天放了你,三天朕还是等得。更何况,朕上次答应了你的师父,大婚以前,不会冒犯你。“

提到师父,伟林忽然笑不出了。皱皱眉说,“我就是不明白,师父为什么会走得无影无踪?为什么以后都不要见我呢?”忽然,她眼前一亮,想到一个人。

苍穹毅怔在一边,看着伟林飞快跑出房间,向天空大声叫道, “苍穹坚,苍穹坚!”

忽然,伟林看到一个黑影向她飘了过来, 如烟如雾。

伟林几乎要一把抓住他,明知他没有实体。急迫地问, “你告诉我,为什么师父一定要从我身边走得干干净净?”

苍穹毅在旁边,他看不到那个鬼影,看到伟林对着空气讲话,不知她在做什么。

苍穹坚轻叹一声,对伟林说,“也许时候到了,请为我幻化出一个人身,让我将这件事的原委讲给你和毅儿听来。”

伟林挥手施法,变幻出一个男子的身形,苍穹坚的鬼影进入那个幻人的身体,那个人的身形面貌忽然变幻起来。瞬间,伟林和苍穹毅面前,站了一个中年人。他高大挺拔,气宇轩昂,英俊的五官和苍穹毅相似,眼角细细的皱纹令他充满了成熟的魅力。

苍穹毅已经吃惊地语不成声地叫道, “父王!”

“毅儿!”苍穹坚一把抱住儿子的肩膀,眼中有晶莹的泪光。

苍穹坚带头走进屋里,端正地在一张檀木椅子上坐下,苍穹毅和伟林就坐在他对面。

他望着二人,轻声说,”有一个秘密我答应一个人,为她守一辈子,永远不会告诉任何人。可是,我已经不在人世,即刻将要往生,此刻不讲,对不起我的心。”

往事如烟,历历在目。那个尘封已久的不为人知的故事,就这样被苍穹坚娓娓道来。
(20) 前生缘

一千余年前,苍穹宫

苍穹坚此时已经统治苍穹整整八百年了,他是一个从未经历过失败,一生一帆风顺的天之骄子。从小在父王母后的宠爱下长大,二十岁登基后,苍穹国在他的统治下,国泰民安,歌舞升平。他的父王退位后不再参与国事,除了每三年同母后维护擎天网以外,八百年间,整日与母后四处游山玩水,很少在苍穹出现。直到一个月以前,父王母后忽然回宫,说他们此生已经享尽人间快乐,决定永远离开人世,羽化登仙。父王郑重地对苍穹坚说,“从此,保护擎天网的责任,就落在你的肩上。”母后告诉他,东野的国君容锦苦修八百年,已经练成融血术,不久便会成为他的王后了。

漫长的岁月里,苍穹坚身边没有缺少过各种各样的女人。对于她们,他一向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苍穹的后位始终是空缺的。那个位置,天下也只有一个人坐得起,就是东野君容锦。整个苍穹国都在等待她练成融血术,等了整整八百年。

苍穹坚从来没有见过容锦,他命中注定的王后。他其实从不觉得这是个漫长的等待,因为,他从来没有盼望过立后的这一天!内心深处,他巴不得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这样,他的心就永远不会被任何女人锁住。他是自由的,他需要女人,但不需要王后!

苍穹坚信步走向外宫。刚刚得到消息,东野国访客一行已经到来,正在飞霞殿等候他的接见。终于,容锦大功告成,出关了。按照传统,她出关后,第一件事应该是来会见苍穹王。可是,她出关一个月有余,竟然直到今日才来!苍穹坚有些好奇,这个容锦究竟是怎样的人?

还未走进飞霞殿,远远地,他看到一个玲珑的女人的背影,穿了一件鹅黄色的纱衣,独自站在空无一人的飞霞殿中心。春天的苍穹宫,门外满是令人心醉的绿色,这女人一身的鹅黄色在这一片翠绿中显得分外耀眼。

苍穹坚走进飞霞殿,那女人背对着他,似乎在痴痴望着墙上的一副大写意,竟然没有意识到有人进来。

苍穹坚轻咳一声,那女人回过头来,一双漆黑的,深邃的眼睛,碰到苍穹坚如电的目光,忽然垂下头来,盈盈拜了下去,她的声音美得如同一首歌,“东野国师秋水,参见苍穹王。”

苍穹坚的眉头皱了起来,来访的不是东野君吗?怎么成了东野国师了?

秋水似乎料到他的不悦,她轻柔美丽的语声传入苍穹坚耳中,清清凉凉的感觉,“苍穹王不知,昨日东野的川江发了洪水,灾情严重,东野君无法分身,特派臣代她来见过苍穹王!”

苍穹坚心中恼火起来,这个东野君看来一点都不把他看在眼里。如果有事,改期再来也好,为什么要找人代替?这样狂傲的人,作了自己的王后岂不更是无法无天?他真是不明白这个传统!难道就因为她是东野君,他就一定要立她为后吗?他作国王八百年来,从来没有亲眼见过擎天网是什么模样,说不定,整个擎天网之事都是父王母后无中生有,只是为了骗他去娶一个他们为他指定的女人!

他甩甩袖子,冷哼一声,说道,“你已经代东野君见过朕了,朕国事繁忙,先走一步了!”

秋水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态度,所答非所问地说,“陛下,臣想请问一个问题,陛下这一幅劲春图中,为何在春色中画入只有冬日开花的腊梅呢?”

苍穹坚怔了一下。自己画的这幅大写意,在这飞霞殿里挂了几百年,臣子们只是吹捧他的画功,可从来没有人看出他的画外之意!他自嘲地笑了一下,说,“朕只是信笔将心中所思画于纸上,胡乱涂鸦而已。见笑了。”

秋水美丽的眼波放肆地从他脸上略过,微笑说,“天下万物本无常理可循,何必拘泥于常理?宇宙中有万千世界,有谁可以确定腊梅会永远在冬季开放呢?陛下的心中所思,臣也有同感呢!“

这个陌生的女子,竟然一眼就看穿了这幅画!他对东野君的恼火忽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对这个东野国师的好奇。不禁回过头来,微笑道,”你说的有理,朕今日本应见的是东野国君,可是见到的却是国师,可见天下事果然没有常理可言。”

秋水望着眼前这个天下最强大的君王,他高高的额角,炯炯的目光,挺拔的鼻梁,骄傲的薄唇,似乎是集天下完美于一身的极品,心中想着, “容锦君主,你是个多么幸运的女人,上天给了你如此夫君,你却毫不珍惜!”

苍穹坚是随心所欲的人,此时索性在飞霞殿坐下,对秋水说,“国师既然已经来了,不如与朕聊一聊。“ 侍女已经送来两杯香茶。

秋水一面品着茶,一面悠然说,“说起不循常理,臣的家里养了一棵奇妙的树。此树每年开一次花,同树开的花竟然有五种颜色,味道清香可人,臣拿了五色花瓣泡茶来喝,是人间少有的香茗呢!下次有机会臣带些给陛下。”

苍穹坚的心,如同缓缓被这个叫秋水的女人浸入一池秋水中。他和她谈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夕阳西下时,秋水才惊慌地说,“陛下,臣今日的来意原本是商谈陛下与东野君订婚宴之事。三月之后,正好是良辰吉日,陛下意下如何?“

苍穹坚听到这个,刚才聊天的兴致立刻降到冰点,淡然说,“随你安排就好。”

***

容锦终于从川江回来了。这场天灾不知毁了多少天下苍生!和她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两岁的美丽至极的小女孩。女孩的父母都死在洪水中,容锦看她实在可怜,又无人收留,只好暂时带到宫里。过去的三日,她几乎衣不解带地忙碌着。自从登基以来,她一面要管理东野上下政务,一面又要苦练九天玄术,很少有心思想到她的婚约。对于这个婚约,她始终认为那是命中注定,理所当然的事。忽然想到秋水拜替她拜访了苍穹坚,她才意识到,她对自己这个未来夫婿还是相当好奇的。秋水与她,自小一同被东野先君,也就是苍穹坚的母后调教,名为君臣,情如姐妹。秋水是她全天下最信任的人。

秋水刚刚从苍穹宫回来,容锦便把她找来,问道,“苍穹王是怎样的人?他没有为我没有亲自去见他而发怒吧!”

秋水盈盈一笑说,“那苍穹王英俊潇洒,气度不凡,又有登峰造极的法术,是个难得的人才!”

容锦微笑一下说,“你觉得,他会是个好夫君吗?”

秋水眼中飘过一丝温柔,说,”他虽然贵为苍穹王,却和蔼可亲,吟诗作画,才气横溢,情趣万千,君主,你嫁了他,会一生幸福的!“

容锦的面上一片绯红,心中满是欣喜,恨不得立刻亲眼见到他。

可是,订婚宴的日子一定,容锦就更加繁忙了。按照传统,订婚宴后,她就必须在苍穹宫住下,一面等待大婚,一面准备大婚后王位的交接。因此,许多国事,就不得不在订婚宴前处理完毕。她只好将订婚宴的安排一事完全交给秋水处理,反正,订婚宴以后,她有永恒的时间与她的未来夫君终日厮守!就这样,秋水成了苍穹宫的常客,而容锦却一次都没有见过苍穹坚。

******
三个月的时间如飞般逝去,苍穹坚和秋水,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心灵相通,两情相悦,可是,谁也不敢面对自己心中的感觉。

明天,就是订婚大礼了。今晚的月亮好美。容锦此刻在东野王宫里,望着镜中自己的美丽的容颜,心中又是喜悦,又是盼望,又有些莫名其妙的恐惧和担忧。秋水和东野众臣已经昨晚就去苍穹宫准备了。明天一大早,她就会与百名护法侍卫,坐了金鸾御风而行,片刻便将飞至苍穹宫。

苍穹坚此刻却独自坐在内宫的花园里,心中满是哀伤。他不明白为何自己忽然恨透了这个婚约,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丝毫不盼望这个订婚宴。更不明白,为何想到从此要与那个自己根本不认识的容锦长相厮守,心中就痛了起来。他的心一向是自由的。他从来没有特别地喜欢或者厌恶任何女人,他从来没有盼望或厌恶过这个婚约,可是,现在他的心,已经为一个人停留了。

一个人,如同幽灵一样飘到花园入口,又轻盈地飘到苍穹坚的跟前-----是秋水。她的长发松松地垂着,月色把她鹅黄色的纱衣照得雪白。她的脸,也惨白得如同月光。

她手里拿了一个丝绸的锦囊,放在苍穹坚面前,轻声说,”陛下,臣家中的五色花树终于开花了,这些花瓣是臣一片片挑好给陛下泡茶的。明日以后,臣恐怕就不会有机会见到陛下了。望陛下珍重!“说完,转身便走。

苍穹坚的身影忽然如鬼魅一般飘到秋水面前,看到她竟然泪痕满面。

他情不自禁,伸手去拭去她的泪痕,“你哭了。”

秋水摇头道,“陛下,明天就是你的订婚之日。臣为陛下和东野君高兴。” 嘴上说着,她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你在说谎!”苍穹坚低沉而有几分恼火地说,“你明明在流泪,你明明一点也不高兴!”他的臂膀紧紧箍着秋水,她无法逃脱。

秋水索性面对着她,盈盈的眼波里飘过一丝勇气,“陛下,你难道不高兴吗?”

苍穹坚不言,忽然低头,冲动地,有几分粗暴地捕捉着她柔美的嘴唇,他的吻充满了热力,充满了征服感,充满了霸气,似乎要将她的全部生命吸干一般。秋水不自觉地反应着他,她的泪痕和他的喘息混在一起,令她感到窒息,心痛,又夹杂一丝浓浓的幸福。

好久,苍穹坚喘息着放开秋水,说,”现在你明白了吧!朕不高兴,一点也不高兴!“

秋水满面泪痕,努力挤出一个微笑,”陛下,知道你心中有臣,已经令臣欣慰万分了。请让臣走吧!容锦君主对臣恩重如山,请好好珍惜她。今*****我缘尽于此,从此,就当你从来没有认识过秋水!“

她转身要走,苍穹坚铁一般的双臂,仍然紧紧锁着她。

秋水照直望进他的眼睛,”陛下,即使不为容锦君,请为了天下,让臣走吧!”

苍穹坚忽然软弱下来,他没有理由,也没有借口要她留下。放开秋水,眼睁睁看着她转身离去,他的心,随着她的背影一起,化为飞灰。他沉默地站在原地,整个人如同化为一尊石像。
21) 前世错

一个不眠的夜后,订婚宴终于敲锣打鼓地开始了。容锦凤冠霞帔,风华绝代,艳惊四座。

苍穹坚却只是空洞地扫了她几眼,他的眼光穿透她,如同穿过透明的空气,去寻找那一池秋水。可是,秋水根本没有出现。

容锦望终于见到了她未来的夫君,看他气宇轩昂,英俊迫人,不禁想到秋水说过的话,“有如此夫君实在是三生有幸。”可是看到他那毫无喜悦的暗淡的目光,她又不禁怀疑那句话是否是真的。她直觉地感到,他人在那里,心却早已飘到不知何处去了。

********
苍穹坚好不容易熬过了订婚宴,那个他有生以来最痛苦的一天。此后,容锦在苍穹宫住了下来,东野国事由国师秋水等臣子代理,容锦只需等到新君人选一定下,她和苍穹坚的大婚之礼就会到来。

两个月过去,容锦住在中宫,苍穹坚住在内宫,除了必要的礼节,苍穹坚几乎没有和她单独说过一句话。离大婚每近一天,他对秋水的思念便增加一分。他飞快地颓丧下去,整日吟诗作画,借酒浇愁。对于容锦来说,他的未来夫君始终是一个扑朔迷离的谜团。换了任何一个女人,恐怕早已自怜自艾,终日以泪洗面了。

可是,容锦不是一个怨妇。多年来的国君生活使她不懂自怜自卑。对于感情,她不懂,可是多年繁忙的政务培养了她敏锐的眼光,任何国事中的漏洞,逃不过她的眼睛。很快,她发现苍穹坚在颓废中,他的国事也懈怠下来。他的奏折堆积数日才被翻开,他的早朝时常被毫无缘由地取消。作为苍穹未来的王后,她开始为苍穹的未来担忧起来。

不由自主地,她开始帮助苍穹坚处理起国事。苍穹历史上,许多王后都是参政的,因此这个励精图治的容锦很快博得苍穹上下臣子的一致赞赏。

有了容锦的帮助,苍穹坚没有了国事的负担,更加放荡不羁,对于国事越发没有兴趣。

容锦除了国事,又迷恋上了穿越时空,造访万千世界。她完成了必要的国事,总要离开苍穹四野,四处游荡一番。两个月过去,她的生活也算得上精彩,精彩到她没有时间哀叹她的婚约。

这一日深夜,容锦从她的“旅行”回来,发现东野送来了一封信。信中说,东野新国君的人选已经有了最终的三个,她只要在三人中决定一个,她就可以放心让位于新君了。

将信抛在一边,一股难言的伤感忽然笼罩了她的心。似乎自从出生,她便知道她的命运是嫁给苍穹王,可是,想到自己将一生面对一个整日大醉,连话都不愿和她说一句的男人,不由哀伤了起来。容锦不是悲观的人,哀伤片刻,便习惯性地在心中寻找解决方式。

“他虽然贵为苍穹王,却和蔼可亲,吟诗作画,才气横溢,情趣万千,君主,你嫁了他,会一生幸福的!“秋水的话从她记忆中飘出,回响在她的心里。

可是,自己的未婚夫明明一点也不 “和蔼可亲,情趣万千”!她甩甩头,忽然意识到,虽然苍穹坚从来没有主动和自己说过话,她又何尝主动去了解过他?她不也一样躲藏在堆积如山的国事和穿越时空的遨游中,从来不愿去面对那个谜一般的男人?也许,他有什么难言的苦衷,不敢对她讲出来?

想到这里,她轻叹一声,心意已决。她要和他好好谈一谈!她要试图理解他的心!她不能一生面对一个自己无法看破的谜团!她一面想着,一面胡乱沐浴更衣,换下身上逍遥游时穿的夜行衣,跳进一件顺手捻来的鹅黄色的纱衣里。她很少穿这个颜色的衣服,可是,她现在满腹心事,根本无心去挑选衣服!

她如同一个幽灵一般飞入内宫,苍穹坚的寝宫中,一盏孤灯亮着,容锦知道他还没有睡,轻轻去敲门。苍穹坚似乎根本没有听到那敲门声,不理不睬。

容锦索性推门而入。门没有上锁,她轻轻一推,门开了。

苍穹坚穿了一件纯黑的丝绸长袍,坐在一张檀木桌子前,独自对着那盏灯,一只手支撑着额头,一动不动地定在那里。他的黑漆漆的长发散开着,满室香醇的酒香,还参杂着一种奇异的,无法名状的沁人心脾的幽香。容锦仔细看去,苍穹坚眼前,几个已经空了的酒壶,一个酒杯,还有一套茶具,茶杯里的茶满满的,可能已经冷了,那奇妙的香气,就是从茶杯里散发出来的。

似乎意识到有人来,苍穹坚抬起头,看到容锦,他的眼中满是醉意,连语声都有些含糊不清,容锦听他似乎在说,“真的是你吗?你说得不错,这真是难得的好茶!”

容锦摇摇头,说声, “你醉了。”转身便走。她知道这不是谈话的时间。

刚迈出门口,一个人从背后将她紧紧抱住,苍穹坚满身的酒香,茶香,加上她从来没有感觉过的男人的气息使容锦忽然失去了主张。这个男人的孤单和落寞给他一种奇异的吸引力,莫名其妙地挑动着容锦的心。她从来没有与任何男人如此接近过,她本来可以轻易地挣脱他,可是,此刻不知为何她做不到,只是任由他紧紧圈住她。

苍穹坚的热气吹进她的耳朵里,“请你不要走,今晚,留下,留下。”他语无伦次地说。他声音中,竟然有那么多的悲伤,那么多的痛苦,那么多的渴望。他的语气,不知为何深深震动了她,她在那一刻,被这句话彻底征服了!她从来不懂为一个人心动的滋味,在这一刻,她为这个人心动了!顺从地任凭他将自己的身子转过来,面对他的眼睛,他的目光迷离,满是醉意地深情望着她,容锦不知他要做什么。怔怔望着他。

苍穹坚模糊不清地将他火热的唇放在她耳边,喃喃低语,“等你,等了好久,你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说得那样热情,那样暧昧,容锦的脸红了,难道她在万千世界逍遥畅游时,他竟然如此刻骨铭心地思念着她?他为什么不对她讲?她完全可以不去的!想到这里,她不禁觉得歉疚,她的手放在他发烫的脸颊上,说,“我回来了,不会再走了。”

苍穹坚听了这句话,似乎大喜,一把抱起她,瞬间,她被他放在他的床帐里,他松开她挽起的长发,她没有拒绝。他解开她的纱衣,她没有拒绝。这是她未来的夫君,她又如此为他心动!不久,他便醉眼迷蒙地赤裸地与她相对,她完全失去了主张。任由他如同一匹奔腾着的野兽般追逐着她,他飞跑着,喘息着,追逐着……终于,他追上了她,他捕获了她,她成了他的战利品。他趴在她的胸口,语无伦次地,模糊不清地说,“你是我的,秋水,你是我的。”然后,他昏昏睡了过去。

这最后的一句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插入容锦的心脏。她忽然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她狠狠推开苍穹坚,穿上衣服,飞回自己的住所。背靠着大门,泪水,如涌泉般流出。她受骗了!那个天下她最信任的姐妹,背叛了她,那个令她心动的未婚夫婿,背叛了她, 整个世界都背叛了她!现在她恨不得将所有这些背叛她的人撕成碎片,然后永远从这个世界里消失!

等她的眼泪流干,她的理智,也渐渐恢复了。她现在虽然对苍穹坚和秋水恨之入骨,可是秋水是东野最得力的臣子,现在东野政权接替,东野不能没有秋水。苍穹坚身为国王,苍穹需要他,天下的和平更需要他!容锦明白,她不可能杀了这两个人,她甚至不能逃走,如果她走了,擎天网怎么办?天下苍生怎么办?她根本没有别的选择,还是要作苍穹王后的!曾经听说过西南北野君宫中嫔妃无数。 只有历代苍穹王专情于苍穹王后,自古以来,苍穹国王连嫔妃都没有立过。容锦悲伤地想,为了天下,就让她牺牲自己的爱情吧!她已经对苍穹坚恨之入骨,没有什么爱情可言,他将来愿意立秋水为侧妃,就随他去吧。

她的心潮从愤怒转为悲伤,从悲伤转为无奈,从无奈转为对天下的深深的责任心。这份责任心,使她渐渐平静下来。

苍穹坚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发白。他只觉得头痛欲裂。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是赤裸的。枕边,似乎依稀有女人的气息。整个床帐里一片乱七八糟的暧昧的空气,他腾地一下坐起来,努力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事。依稀记得,他在梦中见到了秋水,依稀记得,他和秋水整夜温柔旖旎,可是,那明明是不可能的!他飞快穿了衣服,梳洗一番,招手叫来侍卫,问道,“东野国师在哪里?”侍卫低头说,“陛下,自从陛下订婚宴后,东野国师便没有来过苍穹国,陛下难道不记得?”

苍穹坚垂下头,自己昨晚明明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可是,那个女人是谁?难道是个宫女?苍穹宫宫女众多,他怎么可能一个个去问这种事?此刻,他只是感到深深的不安。作为国王,他的国法家规都告诉他不可以随便碰自己的宫女!这样的事情如果继续发展下去,他苍穹王室的尊严何在?终于,他意识到,他不能让这刻骨的相思继续麻痹自己了!他的国事已经懈怠许多,若没有容锦,连苍穹国的江山都可能败坏在自己手上!

想到容锦,他心中的不安就更深了。他意识到,这一切对容锦是不公平的。她是那样高贵的君主,她应该被一个男人全心来爱的。既然他的心已经给了秋水,他就不应该继续耽误容锦的未来!现在改变一切还来得及,他们毕竟还没有大婚!想到这里,他振作起来,鼓足勇气向容锦的住所走去。

打开门,容锦穿了一身淡红色的纱衣静静坐着,她的脸色惨白,面上毫无表情,连苍穹坚走进来,她都没有动一动。

苍穹坚面对着容锦,单膝跪地,双手抱拳。

容锦被这个姿势惊讶了一瞬。他是天下最高贵的国君,为什么向她低下头来?难道是向她为昨晚的事道歉?难道他愿意回心转意,从此专心作自己的夫君?不由定睛去看他要说什么。

苍穹坚一改平时心不在焉的语气,真诚地说,“容锦君,苍穹坚有一事相求,希望你宽宏大量,答应了朕。”

“请讲。”容锦冷冰冰地说。

“希望你答应,将你我的婚约撕毁。” 苍穹坚一字字说。

容锦睁大眼睛,不相信他在说什么,昨晚他刚刚占有了她,今天他就要彻彻底底抛弃她?为了天下苍生,她原本已经决定,如果他有风流史,她会包容,就连他愿意娶了秋水作妃,她也会包容,可是,他怎能如此侮辱自己?她毕竟有她的底线,她毕竟有她的尊严!

容锦站起身来,背对着他,脊梁挺得笔直,颤声说,“你这样做,是为了秋水?”

苍穹坚无奈地点头,以为秋水告诉了容锦二人的感情,庄重地说,“不错,朕的心已经给了秋水,无法分给任何人!朕不愿因此耽误你的一生幸福!朕想通了,苍穹东野的联姻原本只是传统,天下事物本无常理可言,该变通的时候就应该变通!”

容锦全身都颤抖起来,“那么,你是要连擎天网也一同变通了?”

苍穹坚回答说,“容锦君,你几时真正见过擎天网?苍穹四野自古以来就是和平的,根本不需要什么擎天网保护!你我为一个可能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牺牲一生的幸福,值得吗?”

容锦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言论!她当然没有见过擎天网,因为那是天衣无缝的法术之网,只有当它破了的时候,苍穹四野才会觉察出来啊!此刻,容锦没有心思去和他辩论这个。极度的愤怒,失望和伤心已经使她已经对苍穹坚,对整个苍穹四野失去了信心。她想要放手了,她决定退出了,反正她有穿越时空的幻术,她没有必要执着于这个世界的死活!

她转过身来,眼中,已经没有眼泪,如电的目光直射向苍穹坚,她一字字说,“苍穹坚,如果你如此糊涂,为自己的私情置天下于不顾,我和你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不配作一国之君!你更不配作我的夫君,你我婚约就此取消,从此,我永远不愿再见到你!”她拿出一块雪白的丝巾,变幻出笔墨,写下几行草书证明婚约已经不复存在,她的人,已经化为一缕白光,远远离开了苍穹宫。

容锦没有立刻离开苍穹四野。当天晚上,她如同幽灵一般进入东野王宫,自己从洪水灾区带回的女孩还没有找到收留之处,正在熟睡。她只有两岁,面如桃花,所以,容锦给她起了一个名字叫桃花。容锦咬咬牙,将自己的王冠和一纸国书放在女孩床前。东野此刻的国君候选人有三个。现在,她没有时间去权衡这三个人选,实际上,她不愿见到任何人,不愿面对任何与苍穹四野有关的事物。她只想远远离开这个疯狂的世界!就这样,她彻底从苍穹四野消失了。

*****
苍穹坚以为,他们还没有大婚,取消婚约是个悬崖勒马的举措,容锦气消了便会回到东野继续作她的国君,可惜他根本无法体会容锦的心情。他根本想不到,容锦竟然从此走了个干干净净。对于容锦,他有歉疚,但很快他便沉浸在终于可以和秋水在一起的幸福中,容锦,在他心中逐渐成了一个模糊的记忆。

三个月后,他和秋水进举行了简单的婚礼,整个苍穹四野都反对他们的结合,连毫不相关的西南北野三国都传信表示不满。可是,苍穹坚和秋水却全然不顾,他们的眼中心中,只有彼此,没有天下。

*********
一年后,一个寂静的夜晚

秋水受了风寒,身体不适,早早睡了。苍穹坚独自在书房看着奏折。忽然间,他听见门外一阵瑟瑟的风声。这时正是盛夏,夜风本是温柔的,怎会有如此秋风的声音?

他循声走了出去,月色里,一个人穿了一件淡红色的夏衣,长发及腰,背对着他。她的长发和柔软的衣襟在秋风中飞舞着。

苍穹坚看到那个背影的瞬间,那个人转身,没有丝毫脂粉的美丽的面容,毫无做作的绝代的风华,她的怀中,抱了一个襁褓中熟睡的婴儿。

“容锦!”苍穹坚惊讶地叫着她的名字。

容锦走上来,将那个手中的婴儿轻轻放入他的怀中。苍穹坚迷惑着看到那个婴儿的脸,好一个壮硕可爱的孩子!婴儿的脸明明有他的轮廓,又依稀有容锦的风采。

忽然间,一年前的往事潮水般涌上心头,他终于明白了!那天晚上他枕边的女人,原来是容锦!他根本不知道,她竟然有了他的骨肉!如果他早知道,就算无法立她为后,至少会将她锦衣玉食地供养在宫中,至少不会让她孤身一人,身怀有孕还流浪在万千世界里!他怎么可以在第二天的早晨便残忍地抛弃了她?

他心中的愧疚和不忍彻底击倒了他,此生第一次,他意识到自己欠了一个人一笔此生无法偿还的债!

容锦淡然说,“我叫他毅儿,希望他有面临任何苦难都永不被打败的毅力。”

苍穹坚紧紧抱着那个孩子,语不成声地说,“容锦,朕对不起你!”

容锦沉默片刻说,“答应我,一辈子守住这个秘密!我不希望毅儿长大后,发现自己是个私生子!他会成为天下最高贵,最强大的帝王!请拜托秋水,善待毅儿。” 说完,她转身要走。

”容锦!“苍穹坚无力地叫着她的名字,不知说什么才好。他想要她留下,好补偿对她的亏欠,可是,他又能给容锦什么?是宫中的锦衣玉食吗?容锦不稀罕!他对她没有爱情,只有满心的歉疚。可是,容锦更不稀罕他的歉疚!

容锦回过头来,温柔地望了一眼她的孩子,叹息了一声说,“这个孩子是苍穹四野的希望。希望你能够在即将到来的浩劫里,用你的生命保护他!至于秋水,如果有什么事情发生在她身上,救她的唯一办法,恐怕是我的独门融血术。只可惜,她的功力修为与九天玄术所需的千年内力完全不是一路,只好一切随缘吧!”

说完,她如同一个幽灵,凭空消失了。
(22) 天若有情

故事听到这里,伟林的眼睛已经被泪水模糊了。苍穹毅的眼中,除了一层薄薄的雾水,还有数不清的复杂情绪,有震惊,有爱,有恨,有无奈,又有茫然。他的身形几乎有些发颤,站起身来,走向门外,望着满天的星光努力去理清自己的思想。

只听见苍穹坚继续说道, “此后我更换了苍穹宫所有的侍卫宫女,因此没有人知道苍穹国凭空冒出一个王子。秋水更是对毅儿宠爱有加,拿他当亲生儿子一样抚养。容锦在毅儿两岁以前,曾经秘密回来看过她几次,后来毅儿渐渐长大,她不愿他记得她来过,就从此不再来,甚至从此没有在苍穹四野出现过。直到最近,伟林为三野所害,正巧被扔到她家门口,我才知道,她原来一直隐居在海峡之底。“

伟林忍不住插话道,“你错了!师父从来没有隐居起来。千年来,她一直秘密调教桃花,希望她可以继承融血术,修复擎天网。没有她,东野早就加入其他三野与苍穹为敌了!还有,如果不是她穿越千万时空,寻找了整整十年找来那两位你所谓的异界仙人,苍穹四野早就被毁灭了!师父永远是把天下放在第一位的!你从来不懂得她的苦心!”

苍穹坚恍然大悟,仰天长叹,“我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容锦!我一直以为她对我的怨恨使她厌倦了苍穹四野,一直以为她从来不屑出手相助!我从来没想过,两位仙人是她带来的!扭转了苍穹四野的命运的人,原来是她!”

伟林在心中呼唤着师父。她一直觉得苍穹毅和师父是自己在苍穹四野最亲近的人,现在她明白为什么了!望着自己心爱的人,她意识到,他有苍穹坚的痴情,为人行事却又是多么的像容锦!自己病入膏肓时,他虽然衣不解带地守在自己身边,但每日奔波于紫水晶湖和苍穹宫之间,没有耽过一次早朝,误过一次国事;即使在自己被抛入海中,生死未卜时,他也从来没有失约于他的惩罚;后来,她无法在他身边,无论他对自己的思念多么深刻,多么痛苦,他都会把它深藏起来,从来不敢懈怠,将失败后一盘散沙的三野理得井井有条。只有他这样的人,才挑得起天下的重负,才值得她用全部的生命去爱!

苍穹坚的沉默片刻,继续说道,“容锦将毅儿抱来后不久,我便发现秋水不是受了风寒,而是染上了一种奇怪的病,动辄头晕目眩,口吐鲜血。到了第二年,我才想起容锦的话。碰巧她回来看毅儿,这才知道,我的血管里流着有融血术的母后的血,如果与任何没有此术的女人心灵相通,血肉相融,那个女人便受了诅咒!唯一可以救秋水的办法,是她必须练成融血术。可惜,她没有为练习九天玄术而准备的千年功力,融血术怎可以一朝一夕间练成?秋水撑了五年终于离我而去,与此同时,我明白了擎天网不但存在,而且一直保护着苍穹四野!擎天网出了破口的那一日,地动山摇,全天下都感觉到了!此后不久,异界邪魔便进入苍穹四野了。”

苍穹坚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站在苍穹毅身后叹息着说,”直到如今,我仍不后悔立秋水为后,因为她是我此生唯一心爱的女人!和她在一起的五年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可是,为父实在愧对你的生母,更加悔恨自己当年整日大醉的颓废!然而,若没有当年为父的错误,我便不会有你这样的儿子!如果你不是容锦的孩子,苍穹四野早已毁于一旦,你根本不可能被邪魔吸血千年还好好活着。你之所以从未被吸干最后一滴血,不仅因为你法力高强,而且因为你血管中流淌着你母亲的血,是她的融血术一直在保护你!这也是为何,天下只有你我父子才可以承担那个惩罚而不会被变成噬血邪魔!”

苍穹毅心中感情如同澎湃的大海,无法控制。难怪他一直觉得容锦似乎在哪里见过,难怪她会用和自己养母一样的丝巾,一样的花瓣雨!原来她和养母原本同出一国,同拜一师,情如姐妹!他一直以为自己一直孤身一人承担着整个天下的责任,却不知,母亲一直在默默观望着,保护着他!她不但含辛茹苦地看护着他,还保护着自己的爱人,努力成就他的爱情,又同时兼顾着天下的平安!此刻他是多么希望自己可以见到母亲,告诉她,自己根本不在乎这个私生子的身份,他只希望她能名正言顺地让他叫她一声母亲!他不由向满天的繁星单膝跪了下去,心中呼唤着,“母亲!你在哪里?”

苍穹坚对伟林说,“容锦不愿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她心中,她的儿子是苍穹的君王,是高贵和完美的象征,她宁可默默保护他,也不愿让毅儿知道他的私生子身份!现在天下终于太平,擎天网修复有望,毅儿不需要她的保护了。你很快就要嫁给毅儿,她要见你,就难免见到毅儿。她不希望有一天面对毅儿,情不自禁真情流露!”

伟林明白了!她望着夜空,忽然运起九天玄术的功力,将她的声音传向苍穹四野之外,她无法传音至整个宇宙,可是,说不定师父碰巧可以听到她!

“师父!私生子又有什么了不起?宇宙间每个生命都是同等珍贵的!所有生灵无论出身,只要存在就有权被爱!苍穹毅有你这样的母亲,是他的骄傲,不是他的耻辱!你躲起来,才是剥夺了他享受母爱的权力!你这么聪明的人,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伟林一激动,她的现代人权观念便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宣泄出来。她这样的言论对苍穹坚和苍穹毅都如此陌生,可是,却讲到他们的心里去!

过了许久,空气中忽然传来一声幽然的叹息,容锦的声音颤抖着,似乎从遥远的天边传来,“毅儿,伟林说的话,你真的赞同吗?你真的不在乎吗?”

苍穹毅语不成声地说,“母亲!伟林说的正是孩儿心中所思啊!有你为母,实在是孩儿的荣幸!”

容锦忽然凭空出现在三人眼前,苍穹毅不禁叫道, “母亲!”立刻,单膝跪地的他,已经被容锦紧紧揽入怀中。整整千年没有拥抱过他了!他如此高大健壮,她的臂膀已经圈不住他了,她的眼泪忽然如同泉涌,千年的含辛茹苦,奔波流离终于没有白废,她的儿子比她期望中更优秀,更强大,也更幸运!他不但保全了天下,还终于可以与她的爱徒相知相契,永结同心!她本来以为,此生都不会有机会拥抱自己的儿子,更不会有机会听他叫自己母亲!

苍穹坚的身影开始强烈震动起来,一道美丽的白色光柱,忽然划破夜空,静静落在院子中间。苍穹坚颤声道,“毅儿,容锦,伟林,此刻,我终于可以无怨无悔,转世超生了!我前世犯的错误,终于被上天纠正了!” 那光柱,忽然落在苍穹坚身上,他的人身不见了,他的影子,从一团黑雾缓缓变亮,与那白光融为一体。

苍穹毅跑了上去,沉声说,”父亲!你千年来一直在此守护孩儿的苦心,孩儿明白了!你欠下母亲的债,孩儿会用一生的爱来偿还她!你放心地去吧!“

苍穹坚的声音最后一次传来,”容锦,我多次对你说过对不起,你从来没有回答过。今日,请告诉我,你肯原谅我吗?”

容锦的眼中满是幸福的眼泪,说,“苍穹坚,我原谅你了!不但原谅,而且,我谢谢你给了我毅儿!”

那白色光柱带着苍穹坚一同消失在漆黑的夜空里。苍穹毅,容锦,伟林三人的眼中都有泪光闪烁。

*******

苍穹毅本来要立刻召告天下,立容锦为太上王后。容锦微笑地制止了他。她早已习惯了四海为家,这样的名头对她来说,是一个羁绊。其实,只要苍穹毅心中有她这个母亲,她已经心满意足,根本不在乎什么名号。更何况,她根本不愿长住苍穹宫,她的家在苍穹四野,可她的兴趣却在万千世界!现在好不容易天下不需要她操心了,儿子不需要她担心了,她巴不得整日漫游于宇宙洪荒之中,好好享受一番无牵无挂的感觉!苍穹毅明白她的心意,也不去强求她,只希望她能留到伟林和他大婚之后。容锦当然同意。

*********

两天后,鬼嚎响起时,伟林和苍穹毅携手走进内宫中曾经代表着恐怖和神秘的那扇门。伟林见过吸血鬼,又有了尚的指点,现在,她的心上人就在身边,她一点也不怕了。她已经花了整整两天学会了尚的咒语。那个骑士的十字架,被苍穹毅用几块丝绸包得严严实实地,拿在手里。如果他们进去时不隐藏起十字架的光芒,鬼怪是不会出来的。

打开那扇门,走进去,伟林原本豪情万丈的心,又一次被恐惧笼罩了。原来,院子里不单有几只吸血鬼,而是整整一群,足足几十个!她的手心里满是冷汗,苍穹毅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给她一点安全感。看到他们,一群鬼怪如同野兽扑食一般扑来。

苍穹毅毫不迟疑,将那十字架露出来,伟林立刻念起尚的咒语,十字架从苍穹毅的手中飞了起来,悬浮在空中,放出了一个美丽的绿色光罩。所有的吸血鬼,包括伟林和苍穹毅完全被笼罩在光罩里。吸血鬼们一步步后退,遇到那光罩,却被反弹回来。伟林的咒语念得越来越快,苍穹毅左手一把匕首,右手一把宝剑,将它们抛向天空,忽然,匕首和宝剑各化为几十把,同时向每一个吸血鬼飞去。一个瞬间,满地都是黑色的血和恶臭的尸首,每个吸血鬼的人头都被砍了下来,每个尸体心口上,都插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地上黑色的血液忽然凝成一股溪流,凭空飞了起来,径直飞入那十字架里。十字架如同海绵,不停地吸收着吸血鬼的残血。终于,所有的血液消失了,地上的尸首忽然化为灰烬,一阵风吹来,将那灰烬吹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院子里,只剩下伟林和苍穹毅。那个十字架不再放光,从空中缓缓降落,竟然如同认得人一般,落在伟林脖子上。伟林紧紧依偎着苍穹毅,仍然忍不住在发抖。可是,他的胸膛如此温暖,她很快平静下来。

赖在他怀里,伟林不禁问,”难道每一次,你都会独自面对这么多鬼怪?“苍穹毅满不在乎地点点头,一把揽住她的肩膀说,”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们走!”伟林忍不住为他心痛了起来,庆幸他这个可怕的惩罚终于结束了!新的吸血鬼进来以前,擎天网便会被修复了!

伟林若有所思地抚摸着那个十字架,想到尚,她的心中充满感激。这时,她忽然意识道,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帮尚带那句话!

苍穹毅和伟林走出那扇门,彼此相视一笑。苍穹毅在她耳边不怀好意地说,“明天开始,你就要睡在朕的床上了。”

伟林认真地看着他,忽然说,“有件事,嫁你以前要商量好。“

苍穹毅皱皱眉头,微笑望着她,知道她又要出花样。

”你整天对我朕呀朕的,听得我好累!以后你我是夫妻了,能不能不说朕呢?“伟林说。

苍穹毅怔了一下说,”不说朕,说什么?“

”傻子,说 ‘我’呀!不会说吗?“伟林试着点醒此人的古代头脑。

苍穹毅心想,一国之尊怎能随便称“我“?但知道伟林没有这个观念,和伟林之间他本来也不在乎这个,便说,“好,就随你,现在你高兴了?”

“还有,这个‘你”也可以改一改!” 伟林兴致来了。

“不说‘你’,说什么?”苍穹毅彻底糊涂了。

“说‘我的宝贝’,‘我的亲爱的’。”伟林把她的头埋在他的怀里,抬眼去偷看他的神色。

一阵红潮忽然爬上了他那一向冷静从容的脸,“这是什么东西,太不像话了!”他不知所措了!

伟林从来没有见过苍穹毅红脸,大笑,忽然飞快地从他身边一阵风似的跑走,大叫着,“亲爱的,明天婚礼上见!”她要赶快回去恶补融血术的咒语。这两天光顾着学习尚的咒语,她的头都要炸开了。要不是这些见鬼的咒语,她才不要等到和他洞房花烛,早就想方设法诱惑他了!她不怀好意地想着。

苍穹毅站在原地,不去追她,知道她是故意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中,又是气,又是笑,又充满了浓浓的爱意。明天婚礼上见!伟林不知道她的婚礼将是怎样的。这个婚礼是他一手安排的,他会给她一个惊喜,当然,一定会报今晚被她耍弄之仇!
(23) 山海之间

伟林跑着,路过容锦的住所。她的灯还亮着,伟林想起一件事来,轻轻敲她的门。

“这么晚了,还没睡?” 容锦问,随手倒杯茶给她,一股奇异的幽香从茶盏里飞出,令人心旷神怡。

“这是什么茶?这么奇异的香味?”伟林品了一口茶,那茶的幽香似乎一直飘散到她的全身。

“当年秋水家里的五色花树,现在为广宇所有,因此,每年开了花,广宇都会帮我采来泡茶。”容锦说。

伟林忽然想起苍穹坚和秋水的故事,不禁望着容锦,直率地问,“师父,我一直不明白,你有没有爱过苍穹坚?”

容锦的目光飘到久远的过去,她叹息了一声说,“当时的我,整日想的都是国事,天下事,对于苍穹坚,也许有过一些心动,但很快心动便化为仇恨,我想,我并没有爱过他。”

伟林目光闪烁,继续问,“师父,那么你有没有爱过一个男人…..就像我对毅王那样的感情?”

容锦望着她一付不死心的样子,不由微笑,诚实地摇头。

“那样说来,”伟林直视容锦,勇敢地说,“你的心里从来没有深爱过苍穹坚,因此苍穹坚便不算抛弃了你!他只是和你渡过一个夜晚,两厢情愿,一时冲动而已,那件事是个误会。一个误会无法毁灭你一生的爱情,苍穹坚无法毁灭你一生的爱情,只有你自己可以毁灭你一生的幸福!”

容锦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伟林的话如同一记清脆的钟声,狠狠敲在她的心上。是的,她已经原谅了苍穹坚,她甚至感谢他给了她一个令人骄傲的儿子,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苍穹坚没有剥夺她爱和被爱的权力,从来没有!她的牢笼,不是千年前的误会,而是她自己的心!

伟林从脖子上拿下她的十字架,放在容锦手里,说,”尚要我帮他向你带句话:你是天下最美丽,最可爱的女人!他说你是他的女神,他希望会再次见到你!“

一片不易觉察的红晕飞上了容锦的脸。她从来没有听过如此直白的赞美!她从前的臣子把她作为君王赞美过,她的徒儿们把她作为明师赞美过,她的儿子把她作为伟大的母亲赞美过,可是,从来没有人把她看作一个女人来赞美!

“尚仙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她怔怔地问。

伟林笑了,“你是他的梦中人呢!”师父,给他一个机会!去找他。我正要把这个十字架还给他,你愿意帮我跑一趟吗?“

“别胡闹,伟林,“容锦不知所措地说,”我与尚仙连言语都不相通!”

“我会要武神陪你去!”伟林微笑道,”将来,说不定你可以学他的语言,他也可以学你的语言。世上的事情本来没有常理可循,不是吗?“

容锦说,“不要胡闹了!明天就是你的大婚之日,融血术的咒语准备好了吗?”一面说,一面把那个十字架套回伟林的脖子上。

提起咒语,伟林立刻头痛起来,知道不能在这里久留,瞬间便飞回自己的住所。

*****
朝阳升起的时候,伟林所在的中宫便热闹起来。苍穹宫以前一向是冷冷清清的,可是现在,不知什么时候新来了一大群宫女,将伟林的房间围了个水泄不通。满屋堆满金银珠宝,首饰珠翠,凤冠霞帔。宫女们上妆的上妆,梳头的梳头,更衣的更衣,很快,伟林被穿上了火红的嫁衣,头上压上了沉重的嵌满宝石的后冠,脸上涂了厚厚的胭脂水粉,揽镜自照,镜中的美人如同被金玉堆积出来的一般,这哪里还像自己!

类似的场面,她经历过一次,那时,是那个不属于她的订婚礼。而这一次,却是一个完全属于她的日子,可是这个场面比上次还要铺张十倍!伟林一向是个追求简单的人,可是这一次,她一点不在意头上后冠的沉重,和身上嫁衣的羁绊。她的心中,是满溢着幸福的。这是她最遥远的梦里才敢幻想的日子,现在,竟然成为现实了!伟林本以为自己会像古装片中的新娘般被罩上盖头,可是苍穹国没有这样的习惯。伟林心中窃喜,这样她可以毫无阻碍地看到整个婚礼的过程,也可以看到她的新郎!

伟林走出门去,一群侍卫跪在门外,簇拥着一个纯金的宝座,几个宫女扶伟林坐上去,忽然,宝座凭空悬浮了起来,到了离地二尺左右便不再上升,然后宝座带着伟林径直向外宫缓缓飞去。侍卫们跟随着那宝座走着。从中宫到外宫,宝座飞过的整整一路铺着金丝织成的地毯,在阳光下,耀眼而夺目。喜乐高声奏着,响彻苍穹!

宝座将伟林一直带到极泰殿内。苍穹毅已经端坐在他高高的宝座上。伟林的宝座,就稳稳落在苍穹毅身边。他也是全身火红,头上戴了同样嵌满宝石的金冠。他静静坐着,气宇轩昂,威仪如山。一反平时的冷酷平静,他的脸上,满是幸福和期待。看到伟林,他不由震惊了一个瞬间。他一向喜欢她那洒脱和生动的面容,可是,从来没有想到她可以如此艳丽和耀眼。

苍穹毅俯视着殿中站得满满的文武百官,拉起伟林的手,缓缓站了起来,文武百官立刻跪了一地。忽然,宝座后出来一个人-----容锦!一向不喜欢打扮的她竟然也穿上了金丝袍子,美丽的长发被一个凤冠高高束起,淡淡的胭脂唇彩使她显得美丽异常。她优雅地站在两个宝座的中间,如同一个从天而降的女神!她高声说,“苍穹毅王与张伟林姑娘,今日以皇天厚土为证,结为伉俪,从此不离不弃,生死与共,白头谐老,永结同心!”

伟林随着苍穹毅,一拜向天,二拜向容锦,望进彼此的眼睛,彼此拜了第三拜。

满朝文武齐声高呼,“祝苍穹国王王后白头谐老,永结同心!”呼声响彻天际,绕梁不绝。

苍穹毅和伟林起身,向极泰殿第二层飞去,站在高处,他们可以听到苍穹宫外百姓的震天欢呼声。现在,全天下都在为他们祝福!

接下来,丰盛的国宴在响彻云霄的喜乐声中开始,山珍海味上了一道又一道,文武百官一个又一个地来朝拜,到了天黑的时候,这个国宴似乎还在不紧不慢地进行,一点没有结束的迹象。

伟林头上重重的后冠已经开始令她头痛了,身上繁琐的嫁衣令她开始浑身不自在。伟林偷偷向四周望去,容锦吃了一道菜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可怜的她和苍穹毅无法逃脱。再去看苍穹毅,他似乎一直威仪平静地享受着,根本没有一点倦意。伟林不想扫他的兴,只好勉强陪笑,可心中却如坐针毡。

时间一分分过去,伟林越来越 不耐烦,昨晚又是研究咒语又是兴奋,根本没怎么睡,现在,她觉得疲惫万分,心想,原本还以为这个新婚之夜可以和苍穹毅浪漫一番,现在看来,还没有等到他们入洞房的时候,她只怕就要睡着了!为什么这个婚礼如此冗长呢?

正在她在心中大发牢骚时,她忽然听到苍穹毅用传心术说,“还记得分身法吗” 伟林如同找到救命稻草,高兴地回答,“记得记得,当然记得。”

片刻,苍穹毅便和伟林飞出苍穹宫!

落在宫外一处无人的山顶上,月光如水,洗去他们满耳的喧嚣,苍穹毅悠然地说,“你的忍耐力真是今非昔比!今日连我都坚持不住,你竟然还兴致勃勃。“

伟林说,”什么兴致勃勃,我快要累死了!要不是为了给你捧场,我早就逃跑了!“

苍穹毅慢悠悠地说,”这个宴席是专门为你而设,想看看你能忍耐多久。“

伟林不敢相信,这个一向诚实的人竟然如此戏弄她,不禁大叫着一拳向他揍过去,可是她的全身立刻被苍穹毅抱了起来,她的手脚都被他揽得死死的,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说,”现在,我们的婚礼才刚刚开始!“

伟林这才发现眼前有一个一人高的洞口,苍穹毅没有放下她,抱着她就低头走了进去。洞口立刻被苍穹毅用法力封上了。

一进去,伟林的眼睛不由睁得圆圆的:这不是普通的山洞。它的面积足足有苍穹宫里任何华丽的宫殿一般大小。整个洞壁四面不是普通的山石构成,而是晶莹剔透的完全天然的紫水晶!原本由多棱角的水晶石构成的地面似乎有人刻意休整过,磨得平平整整,却依然晶莹。洞顶分散开挂了许多夜明珠,满洞的紫水晶反射着夜明珠的温柔的光芒,将整个山洞照亮,而那亮光一点不刺眼,是柔和而婉约的。这样,整个山洞乍一看去,几乎是透明的,真是一个紫水晶的宫殿!

山洞似乎被自然形成的水晶墙壁隔成几个部分,如同一座房子被分成几个房间。苍穹毅还是没有放下伟林,径直抱着她进入一个 天然形成的 “房间”。伟林更加震惊了。那个房间明明是一间卧室。宽大的软软的床,低低垂下的紫色的纱帐与紫水晶的光芒混为一体。那床不是天然的,上好的檀木,精雕细刻,明明是苍穹宫的风格。耳边,还依稀有不知何处传来的流水声,音量不大不小,简直是绝佳的背景音乐,令人心旷神怡。

伟林被苍穹毅放在床上,他在她身边坐下来说,“这才是我们的洞房,天下除了你我,没有人知道!“

伟林心中满是震撼和感动,她此时的幻术修为使她一眼就看明白,这个地方绝对不是幻化出来的。如此浑然天成的地方,却又恰到好处地被人工雕琢过,显然安排这个地方的人花了不少人力,心思,和时间!

苍穹毅摘下自己头上的王冠,脱下厚重的火红外衣,他束起的长发随意地散了下来。然后,他一面伸手去摘伟林头上的后冠,一面说,“你上次离开不久后,我便发现了这个地方。现在我们正在紫水晶湖的另一岸,这整座山似乎都为紫水晶堆成,真是奇观!因为用的是幻匠,一直到三天前才修缮完毕。你喜欢吗?白日里的婚礼,是为苍穹国的,现在,这个地方,是我们的。” 一面说着,伟林身上似乎有千斤重的外衣已经落在地上。

伟林仍然眩惑在这紫色的光与影中,点着头,真诚地望着他,几乎有些哽咽地说,“这都是你一手策划的吗 ?世上从没有人像你一样对我这么好。我这个人,是很容易被宠坏的…..”

苍穹毅微笑不语,心中忽然冒出一句用伟林的词汇造出来的语句:“你是我最亲爱的人!”只是,他不习惯甜言蜜语,张开嘴,这句话,还是没有出口。只是在她发间轻轻一吻,淡淡说,”随我来。“ 拉起伟林下了床,站起来。

伟林忽然想起来,这是她的洞房花烛之夜,她不是终于会完完全全拥有他了吗?忽然,她开始紧张起来,以前曾经多次邪恶地幻想过如何去”诱惑“他,可是,到了真格上,她却怯场了。她不知苍穹毅把她拉起来作什么,那种事不是在床上做的吗?难道他要站着做?胡思乱想着,她的双腿开始打颤了,越想越紧张,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但又盼望下面的节目。

苍穹毅拉着她的手,感到她手心里满是冷汗,她的神情令她觉得好笑。拉着她走出那个”卧室”,走进水晶墙壁的另一面,山洞豁然开朗。

伟林的紧张立刻消失得烟消云散。这一面的山洞只有一人多高,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与山洞一样高的”瀑布“,瀑布之水大概就是从洞顶什么地方飞流而下的。瀑布落地,形成一个只有一丈见方的水池,四壁仍然是美丽的紫水晶,整个瀑布与水池都被一层厚厚的雾水笼罩着,显然是冒着热气。这里的洞顶没有夜明珠,取而代之的是水池正上方的一个 “天窗”似的圆洞,洞外的星光,月光,就如水般洒下来,反射在深紫色的,冒着水雾的池水里,与紫水晶的光芒纠结着,将水池的热气染上了如诗如梦的,无法形容的颜色。伟林惊叹道,“这简直是一个仙池!”

这个仙池令伟林意识到自己满脸俗气的脂粉,和满身婚宴上带出来的酒气。她下意识地一跃便跳入池水里,如同一条灵活的小鱼。池水好温暖啊!深度刚好到她的肩膀,她胡乱扯下自己那繁琐的中衣,身上却仍然被她的贴身一层衣服裹得严严实实。她开始怀念现代的游泳衣了。她蹲下去,把整个脑袋浸入温暖的池水里,她满脸的脂粉洗去,立刻神清气爽,她的疲惫和紧张全部灰飞烟灭。

露出头来,伟林正要招呼苍穹毅,他人却不见了。就在这时,她觉得自己的衣服被肆无忌惮地扯开,苍穹毅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水池里,她看到他露出水面的赤裸的有力的胸肌,他的头发上的水珠反射着紫色的光芒,如同一个骄傲的水神,充满诱惑力地歪头笑望着她,再看自己竟然赤裸地飘在水中。

伟林还来不及思考,已经被他揽入怀中,她感到那温暖的池水中,他温暖的身体紧紧贴上她的,他竟然也是赤裸的!他的手脚紧紧缠住了她,她根本无力逃脱,全身都莫名奇妙地的发起烧来,她的心快要跳出来,她的思想完全停止了!

苍穹毅双臂一点不正经地紧锁着她,却十分正经地慢悠悠地说,“你还记得融血术的咒语吗?”

伟林如同从被催眠的状态被惊醒,她差点忘了这件重要的事!她语无伦次地说,“你这个样子,要人家怎么教你?”

苍穹毅望着她一脸的惊慌,她的脸颊涨得红红的,她的眼波里,又是羞涩,又是渴望,又是柔情,她的温暖的身体在自己的怀中微微颤抖着,挑逗着他,邀请着他,诱惑着他!他几乎想把那个无聊的咒语抛到天边去!

可是他不敢耽误正事,不得不将她从自己怀中放开,两个人都平静一些,然后,伟林变幻出一把小刀,递给他,说,”传你咒语同时,你我掌心之血必须相融。”说完,又加了一句,“我怕血,你可要适可而止!”

苍穹毅笑了一笑,拿起小刀,在自己手掌上割开一个小小的口子,一滴鲜血溢出,然后,他在伟林手心小心地割开一个同样的小口,两人掌心都如同托着一颗血红的珍珠一般。

伟林说,“随我念”,便开始念那个咒语。苍穹毅一句句跟随着她的语声念着。一瞬间,两人掌心之血变为一股细流,从彼此掌心飞出。细流在他们中间汇合,如同一道鲜红的彩虹被他们托在掌间。咒语继续念下去,那彩虹越来越短,最后,二人的掌心合而为一。他们感到一股温暖的暖流从彼此掌间流入,遍布全身。忽然,二人被一个美丽的红色气团包围了起来,他们继续念下去,气团开始缩小,颜色却越来越鲜红。终于,气团缩为一个小小的红点,消失在他们合在一起的手掌之间。大功告成!现在,他们准备好了,擎天网的修复,不再是一个遥远的传说了!

兴奋中,苍穹毅一把抱住伟林,感到胸中的火焰早已在炽热地燃烧着他,他滚烫的唇落在她的颈项上,他不愿再等了,他已经渴望她太久,他已经等待她太久,现在,她是他的妻子,她的血已经和他的融在一起,他要和她的整个生命合而为一!

就在这时,整个山洞忽然变得伸手不见五指般漆黑,苍穹毅和伟林下意识地抬头,心中多少有些担心有什么危险情况出现。这时,他们发现,二人头顶上那透着美丽月光和星光的“天窗”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仔细看去,堵住天窗的东西竟然是一个硕大的狗头!

“小波!” “武神!”他们失声叫了起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波似乎同样尴尬,立刻便要把头伸回去,可是,不知怎的,他的头卡在那个“天窗”里,竟然拔不出来!

伟林和苍穹毅不知是气还是笑,小波已经发话了,“主人救命啊!我的头就要断掉了!”

”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伟林努力全身浸入池水里,只露出一个脑袋,抬头问小波。

”你们全都跑了,那个婚宴实在无聊嘛!我循着你们的气味找到这儿来,洞口进不来,我就四周找入口,谁知这么倒霉,刚刚看到你们,一高兴,刚伸进头来,就被卡住了!对了,你们刚才在做什么,我可什么都没看见!“

苍穹毅气恼极了,这条可恶的狗把他好不容易计划的洞房花烛彻底毁灭了!他随手一挥,变幻出的两条宽松的丝质袍子已经套在自己和伟林身上,他拉起伟林,一跃而出,站在地上,他的法力立刻把两人一身的水烘得干干的,他的目光严肃,扫到小波脸上,厉声说,“孽畜!少胡闹!还不快滚开!”小波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耷拉着舌头一脸可怜相。

伟林有点看不下去了,心里觉得好笑,却被苍穹毅一脸的严肃搞得不敢笑出来,不禁对小波说,“你不是有法术吗?快快施法,这个天窗还难得倒你吗?”

小波看着苍穹毅,可怜兮兮地说,”王,那我就施法了。你不在意吧!”苍穹毅被他气得昏了头,他其实可以轻易将这个狗头推回去,可现在根本没有心思理他,更何况,他知道武神自己是有法术的。继续厉声说,“还不赶快施法?”

小波忽然大声长啸起来,运起他的神功,整个山洞都颤动起来,如同要地震一般,伟林连忙拽着苍穹毅从那个天池的 “房间”飞跑出去,这时,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一个巨大的东西落水了!伟林和苍穹毅跑回去。如同仙境一般的天池中漂浮着小波,一条雄狮大小的巨犬,他周围,飘着伟林和苍穹毅刚才脱下的衣服,美丽的紫水晶洞顶和一面洞壁如同被炸药炸开一般,震得粉碎的紫水晶石洒了一池一地。这个仙池已经不是仙池,比狗窝好不了多少。

小波见到二人,立刻从水中跃出,随便抖抖身子,水珠溅了二人一身。苍穹毅正要开口教训他,忽然听到伟林仰天大呼,“师父!”

敞开的山洞,深蓝色的夜空一览无余,空中,划过一道闪亮的红色流星。红色流星本来立刻就要飞到天边去,忽然在空中打了一个螺旋,向他们站着的地方飞来。原来那颗流星竟然是容锦!

她落下地来,看到伟林和苍穹毅身上乱七八糟的衣服,湿漉漉的小波,和榻了的天池,满脸都是奇怪的神色,今晚不是他们的洞房花烛之夜吗?她实在搞不清他们跑到这里做什么,而且搞得如此狼狈!

“师父你别担心,我们只是在玩一个游戏!”伟林连忙说,“我已经将融血术的咒语传给他了!”

容锦满意地点点头说,“你们在这里也好,我已为你们在宫中留书,你们的大婚之日已过,我要离开苍穹宫一段日子了。”

“母亲,宫中日子不习惯吗?为什么不多留几天?”苍穹毅关切地问。

“毅儿,你知道的,宫中一切都好,只是我已经习惯了四海为家的日子。我这次已经在苍穹宫停留太久,实在想出去散散心。我很快会回来看你们的。”容锦说。

伟林忽然拿下自己脖子上的十字架,放到容锦手里,说,”师父,既然如此,再次求求你,帮我跑一趟! “

容锦迟疑着,有一千年没有见过尚仙了,自己忽然出现在他眼前,会多么尴尬啊!她眼前浮现出尚骑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的样子,他的面容如此奇特,她一直清清楚楚记着他!其实,她甚至依稀记得他湛蓝色的眼睛望着自己的神情。对于尚仙,她是感激万分,又是相当信任和佩服的。他拯救了整个苍穹四野,也拯救了自己的爱子!在她记忆中,他是个有信有义的,顶天立地的人。

只听伟林又在说,”师父,你是个勇敢的人,给你自己,也给他创造一个机会又有什么不好?大不了你不喜欢他,只管回来就是!“ 她侧身问苍穹毅,”让武神和师父一起走一趟,你同意吗?“

苍穹毅怔在一旁,不知她在说什么。伟林凑到他耳边,向他轻声解释了一番。现在他明白了。微笑望着容锦,心想,又是伟林的词汇------“创造机会“。他一直没有想过,机会不光是上天所赐,原来是可以创造的。仔细一想,起初,若不是伟林勇敢地走入他的禁地,若不是她向他大胆索吻,他恐怕不会如此诚实地面对自己的感情。这”创造机会“难道是她们异界的生存法则吗?

苍穹毅向容锦迈了一步,他的眼中满是鼓励和期望,”母亲,伟林说得对,整整千年来,你一直为孩儿,为天下创造机会,现在,天下已定,就请你为自己创造一个机会吧!”

容锦无法辩驳了。她接过那个十字架,点头说,“那好,这次就算我依了你们!”武神,我们走!“

小波听说又有穿越时空的游戏可以玩,不禁大喜,汪汪叫了两声,亲昵舔了伟林一下,可怜兮兮地望着苍穹毅,想要过来和他告别,又有点怕他。苍穹毅走过去,抱住小波的脖子,抚摸着他依然湿漉漉的黑毛,他的全身,立刻就被烘干了。苍穹毅在他耳边和颜悦色地说,”你回来后朕再和你算账!”

转眼间,容锦和小波一起消失在美丽的夜空里。

二人回到那一片狼藉的“天池“,洞顶和与之相连的整整一面洞壁都榻了!走进刚才的“卧室”,发现那面倒塌的洞壁竟然也连着卧室,一起榻了一个大洞。苍穹毅又不禁有几分恼火。伟林却忽然忍不住笑起来,想起美丽的天窗上忽然卡住了的狗头,她越想越好笑。笑声原来是可以传染的,苍穹毅也莫名其妙地大笑起来。

笑了好久,伟林忽然指着那面塌了的墙说,”你看!这才是真正的奇观!“

苍穹毅这才发现,墙榻了,周围的景观才更加明朗。他们的卧室原来正处在一座陡峭的悬崖上,榻了的墙壁外面,是悬崖的尽头。悬崖下,是奔腾呼啸的大海!海水在黑夜里看来,如同深紫色的绸缎一般。大海波澜壮阔地拍打着悬崖的底部,发出呜呜的涛声,深紫色的浪涛上漂浮着月光下雪白的浪花,美丽的月光和星光的倒影都一股脑撒在海里。那景色如此壮观,如此奇妙,如此美丽!原来这坐山的所在,一面是紫水晶湖,另一面是奔腾的大海!

苍穹毅不由挥手施法,那满地乱糟糟的紫水晶碎片立刻从悬崖飞下,落如深不见底的大海。他再一挥手,那已经不复存在的墙壁被他的一面透明的,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的法术之墙取代。他们现在可以清楚看到墙外景观,却没有人会看到他们。他的恼怒一扫而光。这不是他计划中的洞房花烛,却比计划中的更美丽!

海在汹涌着,如同他们汹涌着的心潮。现在,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人存在着。远远传来的涛声汇合着天池瀑布依稀的流水声。这依然是他们的洞房,依然是只属于他们的世界。在海的低吟里,在深蓝色的山色里,在雪白的浪花里,他的炽热的呼吸令她颤栗着,她的低沉的喘息令他迷乱着,他的指尖颤栗着滑过她的身体,在她的丰满柔美里,他迷失了方向。在他的迷乱里,她清楚地,疼痛地感到了他的灵魂与她的合二为一。他们紧紧拥抱着彼此,在永恒的时间里,山为盟,海为誓,永远不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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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一道美丽的彩虹出现在苍穹四野的上空。一片粉红色的云彩笼罩了整个苍穹四野。久已被天下遗忘了的擎天网,恢复了往日的光彩。苍穹内宫里,一张黑色的网却从天落下,消失于无形。从此,苍穹内宫,不再有天罗地网!

此时,在一个遥远的世界,夕阳将一切景物涂上了火红的颜色。在一片空无一人的翠绿的平原上,一个骑士独自骑着枣红色的马,飞奔着。忽然,他看到夕阳中一道淡红色的亮光,如同一道流星不合时宜地划破天际!他向那道流星落下的地方飞驰而去,不知流星来自哪一个世界。

”世上万事本无常理可循。” 忽然想起,千年前,他在另一个世界里遇到的国王对他说过这句话。他飞奔着,不知流星代表着怎样的一个传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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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is is a really good story, you should try to publish it. -goatmilk- 给 goatmilk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2/01/2009 postreply 18:0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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