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外的男生 我刚进市三女中的时候，发现有一个情况很奇怪，每天放学后，学校门口马路对面就站着一排外校的男生，个个朝市三里头翘首以盼，显然，他们在等自己所认识的市三女孩，要不是校门口的门卫不让进去，恐怕早冲进去了。放学的时候，一大群女孩从市三走出来，他们就用焦灼的目光在女孩堆里寻找自己所等的人，而女孩们，通常是朝他们下巴一抬做出不屑一顾的表情，并不是因为讨厌他们，而是嫉妒心，因为他们等的是别人不是自己。而他们所等的女孩，一出校门，则先和男孩一前一后保持一米距离走一段路，走出五十米之外，才坐上男生自行车的后座，让江苏路上放学的女孩们羡慕不已。不止一次，我刚出校门，就有高中模样的男生拦住我，恳求道：“小妹妹，麻烦你替我到你们学校几年级几班，找一个叫某某某的姐姐，告诉她有人在外面等她……”我还替一个男生传过信笺，让我送给高三年级的一个漂亮女生，可能我那时候还太小，小到不会去眼红他人的爱情。 我读书的时候，学校明确规定不可以早恋，虽然说统统是女孩，自己学校发生早恋已经基本没可能，但是外校男生的诱惑却是挡不住的，那时候长宁区的中学生里流传着一种说法，说找个市三的女生早恋是很有面子的事情，因为市三的女孩读书好，气质又好，而且很骄傲。最容易招惹市三女生的主要来自附近两所中学，一是延安中学，说起来也是市重点，可谓门当户对；二是省悟中学，方圆十里内出名的“垃圾中学”，里面不爱读书游荡街头的坏小子一大把，但问题是，矜持的闺秀往往是最吃浪子的。我们市三的校长，为了杜绝校外早恋，动足了脑筋，但是还有人见缝插针，比如当年我们学校高年级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女生，外号叫“满天星”，意指她校外的男朋友如满天星星一样多，这个女孩高大丰满，剪一个运动的短发，五官鲜明，睫毛很长，乍一看，很像国内上世纪90年代初的一个女演员郑爽，既明艳照人，又英姿飒爽，那种美是带着侵略性的，完全将那些羞怯的小女生甩在了背后。这个“满天星”学习成绩不好，就喜欢跳舞唱歌，还搞女子演唱组。她最公开的一个男朋友，是上海外语学院附中的一个男生，他搞了个男子演唱组，有一年元旦被邀请来我们市三的校联欢会上表演节目，那个男生穿了太子裤，戴了一种黑色的霹雳舞手套，在台上带领另外两个男孩一边跳着动作一致的迪斯科，一边唱WHAM的 《LAST CHRISTMAS》，引来台下上千女孩连连尖叫，而他的目光只盯着台下第一排的“满天星”，她则神定气闲，只朝他用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一个“秘密”的动作。她这个动作，只会让周围的女生们更嫉妒地发抖，让古板的老师们更恼火。 通常情况下，校外男生——不，是一切年轻男性，被禁止踏入市三。有很多男性对此耿耿于怀，更不遗余力四处传播关于市三女中的“变态”校风。 舞会 很多人认为女中里办舞会是个笑话，想来也是，统统都是女的，谁跟谁跳不都一样。但即便是这样，舞会前，大家还是很期待。印象中，舞会是在学校的小礼堂举行，小礼堂倒真是一个适合开舞会的场所，因为有巨大的吊灯与沧桑的壁炉，这吊灯与壁炉就是充分的罗曼蒂克符号，正对大壁炉将门廊打开，一眼可以看见外面绿色的草坪，这种场景，和女孩们脑海中小说 《傲慢与偏见》中的乡绅舞会，多少是有几分吻合的。 据说，学校曾经讨论过要不要邀请延安中学的学生们来搞联谊舞会，但是结果，还是被不知道哪个严打“早恋”的校领导坚定否决，那帮老师也真是费尽心思，其实想想，请几个男生来跳舞，还是在一群老师的监督下跳舞，能出什么事情呢？虽然是没有男生的舞会，可去参加的人还是很多，而且，为了那一场舞会，女孩们会提前几天做精心的准备，主要是找衣服，到底是穿裙子还是穿裤子呢？因为是舞会，老师网开一面，允许女孩稍微化妆，也鼓励大家把头发弄成平时规定不可以弄的发型，于是，天黑之前的那两个小时，女孩们都在教室里忙进忙出梳妆打扮。不过说到底，没有异性目光的注视，女孩扮美的灵感还是不容易被激发，多半都是肩膀上披条丝巾，脑袋上套个蝴蝶头箍，或者是嘴巴上抹个口红。 天一黑，小礼堂里那大吊灯亮起，音乐飘出来，从夜幕中远远看去，还真有那么点“霍华德庄园”的味道。师生陆续进场，踏入这一场无所期待却还要期待的舞会。因为都是女的，所以倒是免去了起初大家羞答答不敢邀请的尴尬，谁和谁关系密切，自然就一拉手跳开了。有一点倒是蛮奇怪，就是没商量过，但总有一些女孩自觉打扮得非常“男孩”，在这个舞池中充当男生，比如我就是，我个子显高，留的是短发，而且那个年纪正好排斥穿裙子，所以很自然地就穿了长裤，上身穿了一件雪白色竖领宽袖、袖口紧扣的“王子衬衫”，然后主动邀请个头比我矮小、长得又甜美的女生跳舞，她们大半都很乐意，还有人夸我帅，仔细想一下，或许真有点帅，我那时的风格很像现在的周笔畅。我最喜欢邀请的舞伴是一个和我关系不错的女生，她清秀可人，言行举止真称得上是大家闺秀，而且身高只有1.57米，并且会一边跳舞，一边很温和地抬头望着我，仿佛真把我当成是一个有吸引力的大男生了。 有一个美国长大的女生，一向作风豪放，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市三的舞会上往往只有她穿的是一个女孩应该穿的 “派对装”，她穿了一条梦露式的露肩连衣裙，把头发披下来，胸口配了一朵鹅黄色的玫瑰胸针，她站在舞池中央跟着音乐大胆地扭动胯部，实在让我们自叹不如。别说这个舞会没有男生，可一样有长相糟糕的女孩被冷落在一旁没人搭理，一样有身躯肥胖的女生在邀请别人跳舞的时候被没颜面地拒绝。舞会的高潮出现在一名语文男老师邀请学生会主席跳华尔兹，有了这一个高潮之后，女孩们有点蠢蠢欲动，这种蠢蠢欲动开始表现到肢体语言上，于是舞池中有出现女孩搂着女孩腰，女孩把头靠在女孩肩膀上的“两步”，甚至有人面贴面。我想说，我们当时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心里还是有那种青春期的复杂念头的，好像意识到这样有点过头，但是又很想这样做，并希望被大家看见。有一个年纪很大的教英语的老太太，我经常在背地里叫她“马普尔小姐”，因为她让我想起阿加莎笔下的破案老太太，她看见好些个女孩在跳“两步”时，立刻激动地嚷嚷“不成体统！”。 市三的舞会我只参加过两回，后来很多时间都没有再办过，估计还是某些老师看不惯女孩搂抱女孩的场面。不过话说回来，你现在叫我照那时的情景去和一个女孩抱在一起跳舞，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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