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微雨红尘 by 桩桩 (全文)

来源: 寂寞一城 2008-04-19 15:37:14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0 次 (150238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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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 微雨红尘 by 桩桩 (全文)寂寞一城2008-04-19 15:36:38
夜沉难入眠(上)

  一切又回到起点。尧雨重新租了房,离佟思成公司很近。他本想帮她整理东西,尧雨不肯,她笑着说:“我反正现在没事,你整理好了,我干啥啊?”
  佟思成想了想笑了:“也是,你现在是大闲人一个,多舒服啊,又没人管你。”
  “那是,你忙你的去吧,我听萧阳说,这个月你们事挺多的。”尧雨满意地拍拍手,新租的房是电梯公寓,四十多平米,月租金一千八,精装修家电齐全。
  佟思成在不大的房子里转了两圈,点点头说:“和你以前的房子比,这里好得太多,尧尧,现在你没上班,我帮你付房租吧。”
  尧雨拒绝:“思成,我还有存款呢,我能租肯定就能挣,在杂志发了好几篇稿,现在挺喜欢那家旅游杂志社的,拍拍照片,写写稿,两篇稿给的稿费就能付租金了。”
  “我想养你不好么?”
  “不好,这样才有工作的动力,不然,人会懒,久了就不好了。”
  佟思成捏了捏她的鼻子:“好,无所事事也不舒服。”
  尧雨轻轻笑了。从西藏回来,和佟思成之间一直就是这种温柔的感觉。佟思成每天下班都会来和她一起吃晚饭,饭后不是看电影逛街就是在家看碟。偶尔会约千尘和萧阳,但这样的时候很少。他俩更愿意独处,给尧雨的感觉萧阳与千尘在珍惜着过一天少一天的缠绵。
  她问过千尘,千尘眼中的晴朗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小雨,你幸福吗?现在和佟思成在一起?”
  尧雨没有回答。
  “小雨,情到浓时情转薄。不像我和阿阳,一点小事,我就忍不住要吵……结果都一样,
  他每次都哄我,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吵,想发泄。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就盼着他忍着气来哄我似的……”浓浓的眷恋在千尘眼底积蓄,明丽的脸上掠飞一层薄薄的红晕,似想起萧阳无可奈何又百般迁就的模样,“小雨,你和佟思成这样,也是相当不错的,至少目前为止,只要你们俩愿意,想在一起就在一起了。小雨,你去过佟思成家吗?见过他父母吗?你们不会也出现父母反对的事吧?”
  尧雨愣了愣,佟思成有说过想带她回家见父母,她这些天又忙着租房,又忙着给杂志社供稿,似乎还没有想过要面对他的父母家人。尧雨从小接受的思想如果没有确定是不会上门的。然而,千尘的话让她禁不住想,难道她还不确定吗?
  佟思成对她好,好的让她叹气。
  尧雨懒,常常睡了懒觉起来不吃早饭,午饭下午两三点吃,晚上凌晨两三点才睡。佟思成每天晚上十二点就会打电话来催她睡觉。有次尧雨嘴里敷衍他,佟思成就轻轻笑了:“我在你楼下呢,别骗我!”
  尧雨吓了一跳,探出头去看,佟思成站在显眼的路灯处,还扬了扬手。尧雨赌气把灯关了,在床上坐了半小时她起身往下看,佟思成还在。
  路灯把他的身影扯得很长,他一直朝尧雨家的方向望着。夜色里瞧不太清他的样子,尧雨的眼睛却缓缓湿润。她开了下灯,看到佟思思的身影似动了动,然后又把灯关了。
  佟思成似乎明白她的意思,这才慢慢离开。
  她想不明白他的毅力和耐性是怎么练出来的,慢慢地倒也纠正了晚上熬夜的习惯,回到读书时十二点准时睡的习惯。
  而一大早起来,她喝杯咖啡就坐在电脑前,佟思成又料到了。他连着两个星期每天早上七点半送早餐过来,尧雨于是又改成每天早上和他一起吃早点的习惯。至于中午,佟思成过不来,总会发条短信提醒她下楼吃饭,他不温不火地说:“要是不上班生活不规律,你就来我公司上班好了。至少身体不会糟。”
  尧雨于是改成了三餐规律,作息规律。这种习惯的改变不是尧雨的本意,她也不喜欢,然而,她不忍拂佟思成的好意。
  佟思成不知道的是,她常常半夜醒来,捻亮灯,打开电脑看书写文。
  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有了失眠的习惯,莫明其妙地就会半夜惊醒。就如今晚,她又清醒地躺在床上。挣扎了许久,尧雨还是睡不着,干脆开了灯起床。
  夜是这样宁静,她打开窗户,一股暖烘烘的空气扑了进来,呼吸着比空调的冷气清新。八月酷暑,凌晨一点多了,已经散了热度。尧雨关了空调,拿出刻刀和一方青田石。端详了会儿,用砂纸细细把印石磨平。
  尧雨看了眼窗外的月亮,高原的朗月清晰浮现。那一夜也像今夜一样,了无睡意。
  她取出《书法篆刻辞典》,想找出“他乡明月”四个篆字。随手一翻,书页自动翻到有折痕的一页,尧雨想起从前佟思成送了一枚印给她后,她一直想学着刻他的名字送给他,就找了他的名字折了书页,结果没等到她动手做,他就走了。
  尧雨叹了口气,打开折了一角的书页展平。蓦然就瞧到这一页上密密的“许”字。她一惊,打开另外两张折了的书页。心突突地跳动着,手指轻抚过书页,摩擦带来的触感刺激掌心隐隐出汗。
  她看着眼前的书页懵了。
  一层水气挡住了视线,那三个字模糊起来。为什么,要让她看到?为什么要让她现在看到呢?在她改变习惯的时候,在她一点一滴接纳佟思成的时候。许翊中三个字挟着雷霆万钧的劲道轻易击穿了尧雨好不容易建起的墙。
  恨意油然而生!尧雨跳起来抓起电话就想打过去。她想要骂他,他太……可恶!他总是这样暗中设伏。让她以为面前是无害的森林,不经意踏出一步就触动他设的机关。一副为你钟情,和佟思成同样的出现,还有把这三页印着佟思成名字的书页直接换成了他的。
  脑子里冲进了一股热流,尧雨激动的想,她要打过去,她要骂他,她要……她按了一半号码的手僵住了,佟思成的笑容,佟思成的深情,佟思成的用心让尧雨的手指难以动弹分毫。小小的按键仿佛一按下,就会引爆足以炸飞一座城市的威力。
  思成……她打电话给许翊中……许翊中和杜蕾在一起……尧雨愣在房间里,心还在激烈的跳动,脑袋还在嗡嗡作响。她怅然的想,怎么能想到打电话给他呢?死死地握住手机,蓦然一惊她已把手机扔在了床上。
  尧雨趴在窗口,城市尚在酣睡中,偶尔有汽车飞驰而过,夜凉如水,心被风吹得麻木。她回到书桌旁坐好,一页一页慢慢展平了那三张书页,一滴泪滑落,尧雨用手指拭去,找出想刻的四个字,认认真真的描字,拓印,动刀。
  她没有用木盒夹住印石,就抵在左手心里,一刀一刀地刻下去,凝神屏气全神贯注。刻一点吹吹石灰,端详会儿再下刀。
  时间慢慢过去,尧雨渐渐沉浸其中,全神贯注。字慢慢地凸显出来,她看了看,换了把刀,直直的一笔拉下刻边框。拉得太急,刻刀一下子打滑戳在左手大拇指上,她痛得刀一扔就捂着手指吹着。
  才一眨眼,眼睛就酸得冲出了泪,她吸了吸鼻子对自己说是用眼过度的缘故。疼痛过去,拇指上露出了一点血痕,戳破了皮,她没理会,拿起印石继续。
  铲去最后一点多余的石料,她长舒一口气,终于完成了。拇指从凹凸不平的字上抚过,涌起一种成就感。
  尧雨拿出印泥试章,小心在白纸上印下鲜红的一方印。椭圆形的随形章,四个字填得满满的。她看了看,字描得不够好,有些笔画粗细刻得不够均称,边框有道很深的划痕。她还是满意地笑了。
  外面,夜色还浓,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多。
  尧雨微笑着想,这样混时间可真好。

  夜沉难入眠(下)

  佟思成照常给尧雨电话,尧雨没听见。佟思成便买了早点按门铃。
  尧雨皱了皱眉没有理会。然而门铃声一声紧接一声,她睁开睡眼朦胧的眼睛,下床开门。
  佟思成紧闭着嘴,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昨晚几点睡的?”
  尧雨低下头让他进屋没吭声。
  “尧尧,说过很多次了,熬夜不好,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思成,昨晚,昨晚我失眠。”尧雨心里发虚。
  佟思成放下早点,伸手拉住她,语气柔和起来:“怎么不打电话给我?失眠又起来上网了?”
  “嗯。”尧雨顺口撒谎。
  “手指怎么了?”佟思成看到她大拇指上的那点破皮伤痕。
  尧雨瞟了一眼,收回手,转身往卫生间走去:“起来不小心弄伤的,没事。”
  “小心点嘛!”佟思成抱怨了一声,拿了个包子边吃边走到书桌旁。桌上蒙了一层细灰,他用手指摸了摸,灰蒙蒙的石粉从指尖滑过,他似沾到什么脏动西迅速地缩回了手。眼睛已看到放在一旁的书法辞典,鲜美的包子就哽在了喉咙口,他呛咳了几声方才平静了呼吸。佟思成擦了擦嘴,似下定了决心:“尧尧,我妈说她想见见你,今晚还是明晚?”
  尧雨正在刷牙,听到佟思成的话愣了愣,嘴里含糊回答着:“刷牙,等会儿。”
  她洗完脸放了热水洗澡。她该怎么回答他?这次她该怎么回答他?尧雨仰起脸让热水冲着。她从来都讨厌暧昧,可现在她的态度却暧昧不明。她算是和佟思成和好了吧,为什么心会是这般难过?
  热水冲在手上,带起一点刺痛。佟思成上进,理智,对她很好。他单纯的就对她好,他为她费尽心机,他找她找到西藏……尧雨闭上眼由热水从脸上冲下,冲掉心底里那股叫心酸的东西。
  走出卫生间,佟思成接过毛巾给她擦着头发又问了一遍:“我妈她想见你,你看哪天合适?”
  “今晚不行呢,慧安不是请我们了吗?”尧雨记起慧安请客。
  “明晚行吗?”
  尧雨转过身看着佟思成:“明天再说好吗?”
  十月是个好日子,张林山今年工作特别顺利,有小道消息原周副局长因为东南国际的事情下课后他是内定的副局长候选人之一,慧安和他想起许久没约朋友玩了,今晚四个同班毕业的同学,加上佟思成萧阳和许翊中不折不扣正好四对便聚在了一起。
  尧雨想起去年在良木缘的相聚,六个人多了佟思成和杜蕾,似乎更显得平衡。四个女孩子都打扮过了,身边的男伴各有特色。似乎一切都如表面的美好。
  慧安笑呵呵地说:“咱们今天全民参与,抢骰子。八个人七个骰子,一齐伸手抢,谁最后没抢到谁喝,有人帮着喝也成,不过,不能帮喝完,留一滴酒也成!”
  于是服务生拿来一只大盘子,七粒骰子在静静地躺在盘子里。说好轮流发令,慧安又抢着开了令:“我喊三声开始!”
  她今天异常的活跃,一改平时的斯文。尧雨和千尘对看了一下,都笑了,以为是慧安难得和老公一起玩。
  慧安转转眼珠,慢慢地喊:“一,二……”
  所有的人都盯着盘子等她喊三,慧安却迟迟不喊,看到有人眼神瞟向她的瞬间:“三!”她已抢先下手拿到了一颗骰子。
  众人一愣神手就伸向盘子,转眼间一抢而空。千尘哭丧着脸说:“慧安,你太坏了,趁我分神才喊三!”
  “没事,就一杯酒嘛,”佟思成笑逐颜开地把酒端到萧阳面前:“可以帮千尘喝,但不能喝完,一滴也要滴出来!”
  萧阳笑着喝酒,留下一小口递给千尘,嘴里嚷着:“瞧瞧,这酒喝得多亲密!还是不要抢到好!”
  第二轮千尘学慧安发令,这下众人谁也不敢分神了,“三”字刚出口,大家的手都伸了过去。
  争抢在一瞬间完成。尧雨心里却猛的一跳,她本来是抢不着的,而那只手却故意慢了一拍,让她拿到了。她垂下了头,只听许翊中哈哈大笑起来:“杜蕾,帮我喝酒,留一滴给我也行!”
  大家都笑了,张林山忍俊不禁:“都说帮喝是照顾女士,怎么你好意思叫人家小杜帮你喝?!”
  “可没说不能,是吧杜蕾?”
  杜蕾也忍不住笑,慢慢地倾出一滴酒:“有一滴,看清楚了啊!”她把装有一滴酒的酒杯端给许翊中,两人笑着碰杯就喝了。
  尧雨心跳得厉害,她仔细注意着听发令人号令,生怕再出现方才的情形。越是紧张越是要出错。下一轮,她手一伸,抓了两颗在手里,没等她放掉一颗,一只手碰着了她的,尧雨手一抖,许翊中迅速的收回手掌。
  尧雨也缩回手,竟忘了自己拿了两颗。也就一瞬间的功夫,她盯着手里的骰子呆了。桌上的人也愣住,笑声突然就起来了:“这杯说啥也得尧雨喝,没抢到的人作陪。”
  尧雨瞧着面前的酒笑了:“是啊,我一紧张就多拿了。”
  “笨,我帮你喝呗。”佟思成示意尧雨沾沾唇接过酒看了看迟疑了下一饮而尽。
  一晚上宾主皆欢。
  这天晚上之前一切似乎都在维持着表面的欢笑与自然,然而该来的总会来。席终人散各自回家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发生着变化。
  萧阳送千尘回家的时候,看到了千尘母亲。他微笑着招呼:“伯母好。”
  千尘母亲也笑了笑:“谢谢你送千尘回来,千尘,你等等,我和萧阳说几句话。”
  萧阳松开千尘的手,顺从地和千尘母亲走到一边。
  千尘母亲收敛了笑容,目光锐利地看着他:“萧阳,你人不是说不好,但是做父母的总是为子女着想一些,你和千尘不适合。我从没当面告诉过你,现在,我想请你不要再和千尘来往,也不要想着掇唆她离家出走,除非她不认我。”
  萧阳默默的听着,背挺得更直。如果不是千尘在场,他不会努力地还维持着脸上的笑容。
  千尘在远处瞧着暗暗心惊,不安的猜测着母亲会和萧阳说些什么。
  一会儿工夫,母亲微笑着走过来:“走吧,千尘。”
  千尘看了眼母亲,再看了眼萧阳。
  萧阳也微笑着:“千尘,晚安。”
  他的微笑千尘看过千万遍,似乎和平常一样,又似乎多了些什么内容。不安的情绪在心里翻搅。她急于知道谈话的内容,母亲和萧阳的微笑像蒙娜丽莎一样神秘。 “我给你电话。”她轻声说完转身回家。
  母亲当刚才事情不存在似的,千尘也没问直接上楼给萧阳打电话。
  “你母亲只是叫我不要打牌,不要有赌性。”
  萧阳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并未消散千尘的怀疑。她又一次觉得自己踩在两极的中间,一晚的欢乐就这样轻易地消散了。
  慧安和张林山回家,她靠在张林山的肩上:“今天很开心。”
  “慧安,要是我们有个孩子就好了,多好玩啊!”张林山感叹了一句。
  慧安的心一下子紧了起来。他都三十五岁了,他事业有成,真的太想要孩子,她闭上眼心里难受得不行。“你是在怪我么?”
  “我那有,你又多想了,多说一句你就敏感!”
  慧安没有再接嘴,坐直身体,头转向了一边。
  许翊中开车送杜蕾,到了楼下,他笑着说再见。杜蕾回头冲他一笑:“翊中,你今天抢骰子反应好慢呢。”
  许翊中愣了愣笑道:“天热口渴,想喝酒。”
  “没喝够啊?想再喝么?”杜蕾笑着邀请。
  “算啦,改天吧,好好休息。”许翊中轻描淡写的说。
  杜蕾笑了:“好的,改天,再见。”
  许翊中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不见。他实在不喜欢杜蕾的话里有话。聪明的女孩子太聪明了也不是件好事。
  他怔怔地看着杜蕾离开。在拉萨,杜蕾突然飞过来找他,他责备地问她怎么就这样跑过来。杜蕾扬起漂亮的脸幽幽地叹息:“你问过我,你说,做你女朋友我会不会开心。我说让你想明白尧雨的事再说,翊中,你还没有想明白吗?”
  许翊中望着天上的明月,清泠泠融进了心里。不由他想明白,天意如此!这里的神指引着佟思成先找到了她。他微笑:“我想明白了……”
  今晚他是让着尧雨,他连一滴酒都不想让她喝,虽然佟思成会帮她,他就是不想,下意识就让她了。整个晚上,他没有正眼看过她一眼,然而人只有这么多,空间也只有这么大,不管他想不想,他都看到了尧雨浅浅的微笑,应和着佟思成,两人之间有着一种自然的和谐。
  许翊中开着车,觉得还是不要见尧雨的好,省得笑着太累。然而,他却发现神使鬼差的正开往从前尧雨租住的房子。
  这条路,从这里上去拐个弯再往左,他闭上眼都能知道这条路的方向。
  他刹住车,什么也顾不得了,拿起了电话。
  佟思成送完尧雨走路回家。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看号码,接听:“好,酒巴见,看来都没喝到位。”
  杜蕾冲佟思成挥挥手:“这里。”
  佟思成笑了笑走过去:“怎么想要约我出来?”
  灯光淡淡地洒下来,杜蕾晃了晃手里的杯子,她的手与手中的杯子显出淡淡的红色,神秘而又诱惑。一双眼睛猫似的晶莹闪烁,她微微一笑:“你真不知道?”
  “什么?”
  杜蕾轻笑出声:“得了,你心里明镜似的,若不是瞧出来了,你会来么?”
  佟思成没有吭声,也没有喝酒。他坐在杜蕾对面,眼睛里又露出深思。
  杜蕾感叹了一句:“其实我们是同一类人,不是么?”
  “你说对了一半,我和尧雨在学校时见到你,我和你只需一眼就明白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只不过,我现实归现实,爱她却不是因为别的现实条件,她就是她。你不同,你什么都讲条件,许翊中若是没钱你会喜欢?”
  杜蕾叹了口气:“尧雨看来真的是找到她想要的了,”她又笑了,“我衷心地祝愿你们俩,现在我不是喜欢和她争,是不想她来与我争。你明白的。”
  佟思成瞟了眼杜蕾:“今晚你约我出来就是想祝愿我和她?谢谢你了,我和尧雨现在很好。”
  “呵呵,你可真是自信,”杜蕾眼中露出一丝讥诮,“那一瞬间,你看清楚了,我也看清楚了,翊中呢,是让着她,尧雨呢,若是心里没鬼,她笑得那么假?一晚上那笑容就似长她脸上一样。”
  “杜蕾!”佟思成低喝一声,眼神冰冷异常,“你家世好,人漂亮,聪明,中文系的高材生,尧雨与世无争,也胸无大志,你不用和她比。”
  “我不用吗?”杜蕾眼中露出一丝嫉妒,“我为什么约你,你就不肯承认?不肯承认尧雨对你已不是从前那样死心塌地?”
  佟思成蓦然站起,眼睛里露出刀锋般的利芒:“我和她之间的事不用你插手!你想得到许翊中的心最好不要有太多这种小聪明!”
  杜蕾并不着急,她轻笑着:“佟思成,不想让我帮你?我可是太了解尧雨。”
  “你到底想说什么?”佟思成厌恶地看着她。
  “我和你无冤无仇,我只是希望你能早点和尧雨在一起,早点结婚。”
  “这个不劳你费心!”佟思成抬脚要走。
  杜蕾一句话又把他拉了回来:“可惜,你错了一步,才会是今天的局面。除非……”她抬头看着佟思成,美丽的杏眼里闪动着意味深长的神采。
  佟思成没动,他静静地看了杜蕾良久,终于说:“许翊中就算不喜欢尧雨,也绝对不会爱上你。他比你想象的还要老练。杜蕾,他条件是好,但找他,你只会痛苦。”
  “许翊中喜欢谁都行,尧雨不行。”杜蕾冷笑。
  佟思成叹了口气坐了下来:“杜蕾,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尧雨。”
  “因为,我想要的,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而且,还不在乎。”杜蕾一想到这个心里就难受。
  她看得清清楚楚,许翊中一晚上正眼都没看尧雨,但两次,出手抢骰子的时候许翊中让着尧雨,她看在眼里,她下意识的瞟向佟思成,她又看到了这个男人眼中的深思。
  杜蕾淡淡地说:“如果你能和尧雨订婚,她必不会反悔。不过,佟思成,你有这把握吗?”
  佟思成锐利的看了她一眼,杜蕾太聪明,聪明直白得让男人难以招架。他叹了口气:“杜蕾,你不过是想让我和尧雨早点定下来,因为你看不上我,以后你找的人会比我强,这样去强过她,这样你心理就平衡了对吗?”
  杜蕾呵呵笑起来:“我就知道,在学校那会儿认识你时我就知道,你一眼就能知道我想的是什么。不过,也只说对一半呢,佟思成,刚开始是这样想的,现在嘛,不一样了,她想要的,我偏不让她如愿而已。”
  “如果许翊中喜欢尧雨,尧雨接受他,你凭什么不让她如愿?”佟思成不紧不慢的问道。
  “你!”杜蕾逼视着佟思成,“我知道,尧雨狠不下这个心拒绝你的好。”
  “哈哈!”佟思成笑得咳嗽,他使劲控制自己,放缓呼吸,“如果我放弃呢?”
  杜蕾眼中露出狡猾与兴奋:“你不会放弃的,你舍不得,我想告诉你……”
  她看着佟思成离开,安静地喝酒。许翊中在拉萨说,他想明白了……他想明白他爱尧雨,就算是得不到,他还是爱她。
  “杜蕾,你很好,这样对你不公平,也没意思。”许翊中直言不讳。
  她哭的那么伤心,她以为他见到佟思成和尧雨会死心。她给他订去拉萨的机票同时通知了佟思成。佟思成回报她的消息让她那么开心,不顾一切坐了最近一班航班去拉萨见她。许翊中给她的却是这样一个答案。
  他对她很好,是回报她对他的好。她想要的他的心,他半分都不给。
  杜蕾轻啜着酒。很晚了,酒巴里回荡着轻飘飘的音乐,她觉得自己随着音乐也在飘。
  突然有人重重地坐到了她对面。杜蕾嘿嘿笑了:“怎么,你也睡不着?”

  云隐月含羞

  在杜蕾约佟思成酒巴见面的时候,许翊中正和尧雨通电话。“睡了么?”
  电话一通,许翊中的心就怦怦直跳,他尽可能地平和语气。而他不知道的是,尧雨按下接听键时心也在狂跳。
  “你怎么,有我电话的?”
  “找慧安拿的。”
  “哦。”尧雨不知道该说什么。闷了半天,突然说:“对不住,我从没打过人。”
  “知道,是我唐突了。”许翊中干脆的回答。他想笑,尧雨的铃声已经变了,不再是那首忧伤的歌,而是他唱过的《完美生活》。
  两人都沉默着。
  “你出来!”
  尧雨吓了一跳,犹豫了下说:“太晚了……”
  “下楼,我五分钟后到。”许翊中不想在电话里磨蹭,说完就挂了电话。
  尧雨看了眼电话,心又慌乱了。他什么意思?他不是和杜蕾在一起么?这么晚,去还是不去?她有点无所适从。电话又响了,是佟思成的:“尧尧,睡了没?”
  “睡了,哦,正打算睡了呢。”尧雨的心扑扑地跳了起来,一阵心虚。
  佟思成的声音和平常一样:“早点睡,明早我来接你吃早点。”
  “嗯。”尧雨挂了电话,她在干什么?她盯着电话看了很久,终于把手机关了。熄掉灯,尧雨走到窗户跟前向下张望着。
  她没法拒绝佟思成,心却飞到了楼下。许翊中打不通她的电话,会是什么样呢?他就会离开吗?
  没等两分钟,她看到一辆车开过来,她看不到车里的情景,却知道他肯定在打电话。
  车灯一直亮着。尧雨站在窗前蓦然觉得心酸。往事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转过。她怔怔的看着楼下的车出神。手紧紧的拽住了手机。
  突然车前灯灭了,她一惊。又看到车内的灯光亮了起来,许翊中模糊的身影出现在灯光下,他在抬头往上看。
  尧雨心虚的侧过身。她等了很久悄悄望下去,他还坐在车里,亮着车内的灯,似乎就想让她看到他。
  她犹豫着,又等了会儿,许翊中还是没走。尧雨的手终于按下了开机键,她轻轻地打过去:“别等了,我睡了。”
  “下来!”
  “我……”
  “我只说几句话,说完就走。”许翊中的声音变得温和起来。
  只说几句话,听他说完就完……心里的声音诱惑着她,尧雨怦然心动。可是思成,思成他……她第一时间就想起了他。尧雨闭上眼,思成对她的好,对她的情真意切让她的双腿如坠重石,难以移动。
  如果没有思成对她的好,如果没有思成千里之外的寻找,如果回来后没有给思成错觉,这一切,又会是什么样呢?尧雨摇了摇头,想起拉萨广场上的感觉,有时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她轻声说:“你想说什么现在说吧。”
  “我总会见你的,现在和明天又有什么区别?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皮厚!”许翊中懒懒地回答。他一定要见到她,他再不想错过。不管尧雨什么态度,他在心里冷哼,目光望向楼上,她要是挂掉,他觉得自己完全有可能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大声喊她的名字逼她出现。许翊中想着就笑了,他再不想和尧雨兜圈子了,如果让她难受,怕她拒绝和让自己舒服,死个明白比较,他如今选择后者。
  明天?明天一早佟思成说来接她吃早点。尧雨一慌:“不用了,我下来。”
  许翊中满意地挂了电话等她。
  尧雨拿了包下楼。她站在楼下阴影处偷偷往外张望,生怕佟思成意外出现在楼下。街道上很安静,尧雨快速走过坐进车里。许翊中没吭声把车开走。尧雨也没问去哪儿,心里忐忑不安。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车内放着歌,打破了沉寂和尴尬。许翊中开到江边上停住了:“怎么不说话?”
  尧雨不知道说什么好,听到他问就答了一句:“你不是只说几句话吗?”
  许翊中侧过头看她。尧雨低着头,露出长长的颈项,侧面看去,她的脸真小:“我喜欢你!”
  尧雨没有抬头,头埋得更低。她没想到他这么直截了当。他和杜蕾……他的告白……她什么都明白了。心里模糊的涌起一阵喜悦,脸颊处烧起一片绯红。
  “小雨,我喜欢你,不是心血来潮,不是,好玩。”
  尧雨抬起了头,目光闪烁不定,他的眼睛和神情看上去这么真挚诚恳,思成……思成也是这般瞧着她。她突然冲口而出:“喜欢我什么?喜欢我对你比其它女孩子特别?”
  许翊中笑了:“嗯,想说我犯贱?”
  尧雨脸一下子红了:“不,不是这个意思。”
  许翊中笑了笑,他看向江面,璀璨灯火安静地照着江面波光粼粼,尧雨就在他身边,他的心境平和安宁。不用她再说,他和她一样明了。满足和感激在心口暖暖的回荡,他无比庆幸自己的坚持与主动。“你们四个同学里,你没有陶千尘的那种纤弱敏感,没有陈慧安的温柔,也没有杜蕾漂亮。我一直奇怪,也想了很久,抱歉我没能想出来喜欢你什么。”他转过头凝视着尧雨,语气说不出的温柔,“我很疑惑,我接触的女人太多,我这次却没能想出来喜欢你什么。愿意让我慢慢知道么?”
  流水,灯光全沉入他深深的眸子里,里面有一点光吸引着尧雨。似在山洞里迷路,看到了针尘大的光亮,求生的人就再奄奄一息也会激发生命的潜力,不顾一切的想奔过去。尧雨瞧得痴了,完全没去想自己是否态度转变得太快,没有想这样瞧着他会有什么后果,这一刻佟思成再没有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是那天气急了剪的么?”许翊中的手轻轻掠过她耳际的发梢。
  些微的触觉惊得尧雨一抖,耳朵敏感的红了。她尴尬的侧过脸:“不,不是……想,换种发型……”她只觉得车厢里的暧昧气氛越来越浓越来越让她受不了。尧雨按下车窗,秋风吹来,她微喘了口气,脑子一下子清醒了。
  她在做什么?她这样和许翊中算什么?佟思成呢?他又算什么?尧雨一时没了主意,沉默片刻后终于鼓足勇气转回头看住许翊中:“送我回去好吗?谢谢你,我,对不起……”
  许翊中眼中泛起淡淡的温柔。尧雨脸上眼中所有的神情都让他雀跃。误会早已烟消云散,她只是不知道如何处理。然而,他不想让她再犹豫。
  他没说话,继续用温柔的目光瞅着她,尧雨越发不安,许翊中的眼神是柔柔的水草,已牢牢缠住她,直拖着她静静地往下沉,她就像踩在湿地的草甸上,拔不出腿,每一次的动弹都有失重的感觉。一颗心晃晃悠悠找不着抓拿。全靠着本能在挣扎,开口的声音都显得软弱无力。“我……还是回去了。”
  许翊中瞧着她,忍不住扳过她的脸轻声说:“你,还会给我一巴掌么?”说着就吻了下去。
  尧雨拼命对自己说,不行。然而她没有动,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拒绝,却顺从的闭上了眼,感觉到一个温暖的吻轻柔地印在唇上,脑子迷糊起来。
  他的吻温柔缠绵,带着他的气息占据了她所有的神经。他吻过多少女孩子?尧雨晃过这个念头时手已扯住了他的衬衫,下意识地拉住他,自然的索求……
  许翊中止住自己的行为,浅笑着盯着她,尧雨的脸上掩饰不住的娇羞,眼睛不停地转动,带着睫毛轻轻的颤抖,怯怯地就是不敢看他。他一声叹息,拉过她抱进了怀里。她的很瘦,许翊中觉得就像是抱不牢似的,片刻才轻声问她:“一个人又出来租房住,还是点外卖吃?”
  尧雨一下子从迷糊中惊醒过来,喃喃地说:“思成他……我……我真的要回去了。”她转开脸推他,心里慌乱得不行。
  许翊中手一紧牢牢地捧住她的脸:“佟思成,他每天陪你吃饭是么?”
  尧雨想低头,头动不了,她被动的看着他,眼睛不知不觉就红了。
  “他来西藏找你,他对你很好,你拒绝不了是么?”许翊中柔声地问道,他明白尧雨的矛盾,然而,不逼她,才是真的麻烦,“小雨,你更想和谁在一起?你和谁在一起更开心?只是感动不行的。你看着我,看着我告诉我。”
  尧雨没动。她知道,她早知道,只是不敢去想,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
  许翊中声音更温柔,诱惑着她:“你喜欢和我在一起的是不是?和他说明白,嗯?”
  尧雨望着他深情的眸子,点了点头,瞬间惊觉,又摇了摇头:“我会伤他的心的。”
  许翊中决定一定要克服她这种心理障碍:“那你和他在一起,就不伤我的心么?你要是心里想我,不是更对不住他?”
  尧雨不吭声,心情一下子低落下去:“你和思成不同,你没有我,还有很多女朋友,像杜蕾那种漂亮聪明能干的女孩子会喜欢你。思成爱我。我,我在大昭寺见着他时,我难受得不行……”
  “小雨,”许翊中的声音凝重起来,“你要知道,你现在不愿意伤害他,但是一旦你发现不能和他这样下去,时间长了,你不是伤他更深?”
  尧雨知道许翊中的话没有错,可是她想不出怎么去向佟思成开口,一时之间为难之极。
  不等她再想下去,许翊中又吻住了她,没了温柔缠绵,带着狂热与激情肆意地进攻,他的亲吻带着他的主动攻击霸道地驱逐着尧雨飘散开的思绪。他觉得他从来没有这样想亲吻一个女孩子,想搂她在怀里不再放开。
  他身上的男性气息席卷了尧雨所有的思维。她来不及去想别的,来不及想明天想以后。这一刻,她眼里心里,所有的感觉都是许翊中一个人。
  尧雨怔怔地摸着唇微微喘气,胸脯急促的起伏,勾勒出迷人的线条。她嗔了许翊中一眼。他的眼睛越发的亮,盛满温柔和诚挚,他的嘴微微向上勾出迷人的弧度,他真是帅气。尧雨的脸烧得滚烫,不用摸她也知道必是红了。
  许翊中忍住笑,摸了摸她的短发,目光中就带上了一丝痛:“以后不要剪了。”
  尧雨嘴一扁,一层泪光浮了起来,泫然欲滴。看得许翊中一阵心疼,他一把抱过她:“不剪了,以后一直留长发,嗯?”
  “短发好看,他们都这样说,”
  “我要你留长发。笨蛋!”许翊中轻吻了下她的额,“啥都别想了,把手机关了,跟我走。”
  “去哪儿?”
  “把你卖了,卖山沟里去!”许翊中呵呵笑了,发动车直直向北山开去。
  是啊,不想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尧雨也笑了,关了手机说:“我睡会儿,到地方叫我!”
  她闭上眼,嘴角隐隐含笑。
  许翊中看了她一眼,从后座拿了一个抱枕给她:“这样舒服点。”他细心的关小了空调,专心的开车。


  倾斜的天平

  “尧尧?”佟思成停下手里的筷子看住尧雨。她又走神了。他那天早晨打她手机关机,去家里敲门也无人应声,直到下午才打通电话。
  佟思成记得当时自己略带责备的语气问她:“去哪儿怎么也不说一声?”
  “我……我回爸妈家拿东西,手机没电了。”尧雨的语气吞吞吐吐带着一丝不自然。
  是自己的语气太严厉了吗?他觉得尧雨的目光在躲闪。那天以后和尧雨在一起,她不是走神就是看着他欲言又止。就像今天晚上,他下了班去叫她下楼吃饭,尧雨刚开始不想出去吃,终于下了楼,他边吃边和她说话时,尧雨就一直出神的想着什么,嘴角还隐隐带着笑容。这笑容让佟思成心惊,她,像怀春的少女!
  听到佟思成叫她,尧雨抬起头:“什么?”
  佟思成挟了菜放她碗里,微笑着说:“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呃,思成,想……我在想……我,还是接下杂志社的活儿好点。”尧雨现在觉得无脸面对佟思成。
  他做错了什么呢?他留学回来用尽心思讨好她,为了规范她的作息时间,一早一晚陪她吃饭。这让她怎么开口说拒绝的话?
  “哦?什么活儿想这么久?”佟思成笑着问她。
  尧雨被佟思成拉回神不知道该如何应答。最近几天她老是回想着那晚与许翊中在一起的情形。佟思成一问,她脑中灵光一闪,想起前些日子杂志社想要做个古镇游的图文,正说想找个人去做。
  冲口而出之后尧雨觉得离开一些日子省得呆在A市天天面对佟思成要好,也许,慢慢的,他就知道她刻意的疏远了。要她这样硬硬地告诉佟思成,我们不行,我对你的喜欢不是那种喜欢,她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杂志社想要人去四处走走看看,拍拍照写点旅游心得,我觉得很不错,想接下这活儿。”
  佟思成点点头:“要去多久?”
  “不知道,去一个地方看看再换个地方。”尧雨平息住心慌。其实杂志社是要求一个月出两篇。去一个地方呆上几天回来,也不是很累人的活。
  “嗯,你喜欢旅游,四处看看也好,反正也是杂志社出钱。”佟思成赞同。脸上没有半点不高兴。
  为什么他没有不高兴?他就对她这样百依百顺?尧雨埋下头吃饭,随口说:“要是长时间在外,这房子就不租了,搬回爸妈家里,省得再出租金。”
  “我帮你付租金,还是留着吧,回来也方便。对了,你家里怎么说?”
  尧雨愣了愣,想起曾告诉佟思成要问爸妈的意见。她悄悄瞥了眼佟思成,犹豫了下说:“等做完这活儿再说吧,反正在外时间也长。租金不用付了,要是不住人太浪费了。”
  “没关系,你不在的时候,我偶尔还能去坐坐,买的房还没弄好,回家里休息始终没有一个人住方便。”
  尧雨呆了呆,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回拒的理由。可是怎么可以让佟思成住进去……她脑袋有点发晕,低下头吃东西不再接嘴。
  佟思成定定地看着她。尧雨埋下头吃东西,几缕头发散落下来。他伸手去拂。手指刚触到她的发丝,尧雨惊觉地往后一抬头,然后迅速地笑了:“头发短就这点讨厌,又长得快,每周都要修一修,不然就刺眼了。”
  他收回手,又给她挟了菜放碗里:“怎么都喂不肥似的,短发更显得脖子长,比从前瞧着还瘦。尧尧,你自己这样出去……我还真有点不放心。”
  “这有什么,大四毕业的时候我一个把云南几乎走遍了。路上还遇着好多朋友,有在大理认识的,瑞丽认识的,腾冲认识的,哦,我还跑到梁河去看了最后一个土司王妃。”尧雨随口说着,又埋头扒饭。
  佟思成眼底深处慢慢泛起一丝痛楚,眉轻轻的皱拢,这些,是和他分手之后尧雨第一次独自外出旅游的故事吗?
  尧雨抬起头来时,佟思成已隐去了所有的情绪,轻快地冲她笑笑:“晚上跟我回家吧,我妈说了很久要见你了。”
  尧雨一下子呆住,马上反应过来:“这……思成,太仓促,我没准备……”
  “不用那么严肃,我们家又不是什么高门大宅,同学朋友去家里坐坐也不用准备啥。她就是想见见你。”佟思成笑容里有些黯然,“她最近查出得了糖尿病,思想压力很大。”
  “哦,”尧雨知道糖尿病不是什么大病,可也不是小病,得保养好,要是严重的话有并发症就麻烦了,“那,思成,你更应该在家多陪她才是,不要搬出来住了。”尧雨说完松了口气,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明天好不好?我买点东西去看她老人家,这样仓促实在不好意思。”
  “好。”
  吃过晚饭,尧雨给慧安打电话:“慧安,在家不?嗯,好的,我马上过来。”她挂了电话对佟思成说:“慧安约了我今天去她家。”
  “我送你去。”
  尧雨点头上车,到了慧安家楼下,佟思成叫住尧雨:“晚上我来接你!”
  “不用了,思成,我也不知道呆到几点,完了我自己坐车就回去了。”尧雨冲佟思成挥挥手,转身进了小区。她感到佟思成在身后一直看着她,尧雨心里哀叹一声,骂自己真是没用。
  进了门,张林山没有回来。慧安一个人在家看碟。她懒洋洋的看了尧雨一眼:“说吧,啥事需要我替你顶缸?”
  尧雨想走,看到慧安一脸寂寞,便坐了下来:“慧安,我该怎么对思成说?”
  “什么?”
  尧雨长叹一声:“慧安,我,我喜欢上别人了。”
  “许翊中?!”
  尧雨惊跳起来,望着慧安口齿不清地说:“你,你怎么,怎么知道?”
  慧安一把拉住她,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尧雨:“蹦这么高干嘛?我可是已婚人士!这还看不出来?”
  尧雨讪讪地坐下,就往慧安身上靠:“慧安,怎么感觉你像变了很多似的,以前你才是小兔子。”
  慧安一只手往她脑门上敲,嘴里笑着骂她:“你当我和你这么些年白交友了?你脸上啥时候不对劲一眼就看出来了。你只要心里不舒服,脸上就硬扯着个笑,一看就是假笑。”
  尧雨摸摸额头有点急:“那思成不是也瞧出来了?”
  “这我可不知道。”慧安叹了口气说,“小雨,你要是真的和许翊中好了,佟思成你打算怎么给他说?”
  “我就是开不了口,慧安,”尧雨慢慢地把最近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慧安。
  慧安温婉的脸上现出一种坚决果断的神色:“小雨,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佟思成是深情,可是你现在明白你喜欢许翊中,那就闭着眼睛一古脑儿说了。再说,回来是他一直追求你,又不是你主动找上他。回绝掉!”
  尧雨闷闷不乐:“我一想起在拉萨大昭寺门口见到他的样子,心里就酸得不行。我开不了口呢,慧安。今天也是,他说他妈妈要见我,还说老人家得了糖尿病……我能说我不去?就算是个普通朋友也会去的。我还不知道明天怎么办呢。”
  “我知道,是不好开口,你和他这么多年了,这不从西藏回来好了两个月不到……你打算怎么办?”
  尧雨正要开口,手机响了,她看了看,脸上飞出一红晕,走到一边小声说:“在慧安家里玩呢……不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你千万别来,来我和你急!”
  慧安没有吭声,听声音肯定是许翊中打来的,她有些奇怪尧雨为何不让许翊中来接她。尧雨打完电话,脸上还带着笑,半嗔半怨地说:“我哪敢让他来接啊,我现在就怕思成没走,在你家小区外呢。”
  慧安骇了一跳:“不会吧?他追这么紧?”
  “被你一说提醒了呗,这些天思成就是跟得很紧的,他就送我来的时候还说要来接我呢。”尧雨突然想起一件事,侧过头问慧安,“要是你都能看出来,那思成,萧阳杜蕾他们都看出来了?”
  “呵呵,”慧安禁不住笑了,她眨了眨眼,“我不过多看了杜蕾两眼,那晚她很漂亮。她就不像和许翊中是一对。正巧呢就看到她盯着你和佟思成看。这不,顺着推理就出来了嘛。”
  尧雨目瞪口呆:“什么叫顺着推理就出来了?”
  “小雨,我总是一个人在家,想的东西也多,心思比以前细腻多了,人和人之间有没有那回事,一眼就能感觉的。”慧安轻叹,“冷处理也好,把房子退了,回父母家去住,少和佟思成碰面,出去旅游换个号码少联系,时间长了,他就会明白。给他一个缓冲的时间,再明确拒绝他也好开口了。”
  “是啊,我就是这样想的。对了,慧安,张林山平时都这样?这么晚也不回来?”
  “他忙,”慧安温婉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他不正忙着四处勾兑关系准备当副局么?我又一直没孩子,不然,就不会一个人无聊了。小雨,婚姻就是这样,不会像恋爱时两个人粘着跟分不开似的。”
  慧安似乎已完全了解什么叫婚姻,原来尧雨觉得慧安就像只小兔子,可是这只娇怯怯的小兔子脸上浮现出的忧伤无奈让尧雨不知道说什么安慰她好,心里有句话想说又忍了下去。再忙也不能不顾老婆啊!怎么以前接触张林山都一副温柔体贴样,结婚才一年多就成这样了。她心里有些对张林山不满。看看时间快十一点了,就起身说:“慧安,我走了,你自己早点睡!那事,你别告诉张林山啊!”
  “知道,现在我谁也不说,你找我,看来千尘你也不想让她知道是吧?怕她告诉萧阳?”
  “不是,千尘够烦了,她还不知道和萧阳怎么办呢,她爸妈就是不松口不同意,我找她说,不是给她添乱?”
  尧雨出了小区,四处张望了一下,没见着佟思成,正嘘了口气。不远处突然亮起了车灯,她眼睛吃不住光自然地闭了一下,再睁开就看到许翊中坐在车里望着她笑。
  尧雨迅速往两旁打量,她就怕佟思成想给她惊喜候在楼下,现在遇着,尧雨简直不敢想会是多么尴尬。想起他会用那双黑沉沉地眼睛瞅着她,泄露他心底的难受与痛,尧雨就开不了口就不敢让佟思成知道。
  小区安安静静,尧雨站了两分钟才急步走过去拉开车门坐下:“不行了,我怎么跟做贼似的!”
  许翊中“哼”一声,把车开走,出了小区才恶狠狠地说:“没惊喜?还像上了贼车?”
  “是你答应给我时间对思成说的!要是他在外面等我可怎么办?都说不让你来接了,来了跟你急!”
  “我要心里踏实痛快才怪了!”许翊中没好气地瞟她一眼,见尧雨撅着嘴一脸烦恼忍不住又想笑。他头一偏轻声说,“我进来时啊也像做贼,绕着外面逛了几圈,确信他没你想的那么痴情,又仗着地形熟悉摸进了小区。”
  他说这话时眉毛一挑,声音放得极轻。尧雨一下子笑了起来:“许翊中,你不去主持零点悄悄话说鬼故事太区才了!”
  “错,我应该去主持女人心情这类的电台节目,”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变得温柔,“这位女士,有什么委屈,你就说吧,说出来就好了。在这悄然的秋夜,我,会静静地听……”
  “哈哈!”尧雨笑得直打跌,许翊中表情严肃,声音像极了晚间电台主持人温柔缠绵肉麻的劝解。
  许翊中不动声色继续表演:“这位姑娘,在下自认风流倜傥,却不知,为何,为何你要唤他思成,却要喊我全名?嗯?”最后一句凤目斜飞过来,怒目含嗔。
  尧雨一愣,笑得越发大声:“停,停车!我不行了,你真是个宝贝!”
  许翊中听话的靠着路边停下,笑着拍拍尧雨的背:“停车干嘛?”
  “我给挤着了,”尧雨还在笑,“车上全堆满了鸡皮疙瘩,我还是下车走路,你自个儿载一车鸡皮疙瘩回家吧!”
  “嗯,终于知道为什么要说把肉麻当有趣了。”许翊中喃喃说着一把拉过尧雨狠狠的吻了下去。
  “叫我翊中?”
  “杜蕾叫过!”
  “那叫我翊?中?”
  “呵呵,”尧雨头抵在他肩上闷笑,“别肉麻我了,千万别让我叫你宝贝儿!蜜糖,甜心!哦,像李敖。他在情书里说他就是陆小曼的星期五!”
  “星期五?”
  尧雨笑得肚子痛:“鲁宾逊漂流记里的那个星期五!”
  许翊中一怔,也放声大笑起来:“你可以叫我星期六,山子夫妻俩请客那晚就是星期六。”
  尧雨笑得浑身打颤,一拳头就捶过去:“许翊中,你还真拿肉麻当有趣了?”
  许翊中手掌一展,包住尧雨的拳头一拉,眼里飘出一丝幽怨:“怎么办呢?我自毁形象,你得对我负责!我以身相许好不好?”
  “哈哈!”尧雨笑着推他,“好啦,你这是什么眼神啊?别再逗我了!”
  许翊中正经地哼:“我的目光,柔弱中带伤……”
  尧雨眼一闭,往他怀里一倒:“我笑得没力了。”
  许翊中胸腔里发出阵阵闷笑,抱住她的手紧了紧。车内没了声音,两人偎依着享受着这一刻的温馨。
  “小雨,你就不肯赐个呢称让我心甘情愿地肉麻死?”
  “好吧,许翊中!”
  “换一个!”
  “我喜欢全须全尾地叫你,”尧雨的声音渐渐轻了。
  “想睡了?”
  “嗯。”
  “我送你回去!”
  “我要把房子退了,回爸妈家住,然后出去旅游。”
  “去哪儿?我陪你去!”
  “我是工作呢,不止去一个地方。”
  “哦,要去多久?”
  尧雨嘿嘿笑了:“不久,看地方好玩不!好玩就多呆些日子。”
  许翊中心里暗暗叹气,尧雨是想冷处理和佟思成的事。他笑了笑:“不准关手机,随传随到就行。”
  回到家,尧雨睡意全无。她亮了房间的灯,探头看向窗外,许翊中按了声喇叭离开。她忍不住笑了。
  风吹起窗帘,一室凉爽。尧雨躺在床上回想起那晚许翊中带她去北山的事。
  她一觉醒来,许翊中已独自下车燃起了篝火。山上有点冷了,他把西服裹她身上,一个人去扎帐篷。
  尧雨蜷在火堆旁看他,许翊中挽起了衬衫袖子忙碌着,不时看她一眼。他的笑容分外灿烂,尧雨并不知道自己脸上也自然地笑着。那一刻的相对微笑,驱散了秋风瑟瑟。
  许翊中紧了紧绳子,拍拍手过来坐下。篝火在许翊中眼中跳舞,他专注而认真的看着她,尧雨就觉得一把火从心底里烧了起来。
  许翊中揽过她,轻声说:“为什么到现在也没问过我是不是真的和杜蕾在一起,没问过我是不是逗你玩?”
  她伸手摸摸他的脸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觉得没必要问吧。”她轻声笑了起来:“和你在一起,更开心。”
  许翊中搂紧了她。尧雨很放松,慢慢地睡了。不管篝火边还是睡帐篷睡车上,她都很放心。
  早晨醒来,篝火还烧着,树林里透进阳光,照在薄雾上分外美丽。她抬头居然看到了一片红叶,只有一片在树梢上长着。
  尧雨不知道许翊中去哪儿了,走到树前,就跳着去摘那片红叶。蹦了几次都没摘到,她看了看树,正想往上爬。许翊中的笑声突然而至:“没想到你这么野!”
  尧雨回头,许翊中笑着走过来,跳起来一下子就把红叶摘到了手:“要不要?”
  “啊!上面有条虫!”
  许翊中一愣,尧雨已夺过了那片红叶,狡猾地冲他摇了摇红叶:“归我了。你想要吗?”
  他笑了笑抱住她,轻声说:“我只想要你……”
  尧雨嘴角露出甜甜的笑容,悄然入梦。

  如何不泪垂

  佟思成坐电梯上楼时他望着手里油条豆浆笑了,他真像一个居家男人,一大早下楼买早点。带着这样的笑容去敲门时,心里又有几分黯然,他隐隐的觉得,这样的日子不多了。
  进了屋,他发现床上放着只大的登山包,散落着衣物,来时的喜悦像秋天的黄叶,从枝头片片坠落,悠悠荡荡,被风吹得远了。佟思成默默地放下早点,给尧雨盛了碗豆浆,不经意的开口:“尧尧,你什么时候走?去B市的古镇?”
  尧雨一边喝豆浆一边说:“嗯,今天下午就走。对不起思成,今晚不能去看你妈妈了。”
  “尧尧,你这么急,是不想以我女朋友的身份去我家是吗?”
  尧雨心里一惊低了下头:“思成,是催稿催得急,不是……”
  佟思成觉得一团火直从心窝子里往外喷,他“啪”的扔下筷子:“你真变了,变得会撒谎会隐藏心事会欺骗人了!”
  尧雨被突如其来的低吼声吓得一抖,勺里的豆浆撒得满桌子都是,她不敢抬头说了声:“什么意思?”
  话音一落,佟思成已伸手抬起她的脸,狠狠地盯着她:“我早发现你不对劲了,为了许翊中是不是?还不肯承认?!”
  尧雨头一摆挣脱他,人已站了起来,他知道?尧雨吃惊地看着佟思成。他瘦得太多,嘴抿成一条线,双眸深处闪动着失望与了然,像两颗孤单的星挂在遥远的天际。
  佟思成的目光往桌上一扫,语气寂寥:“那本辞典里折了他的名字,那天早上我就看到了。”
  尧雨正想说不是她折的,心里一叹,又有什么关系。
  “一直以为你剪了长发是想和我重新开始,你是为他而剪的么?”
  尧雨没有吭声。
  “那晚我和杜蕾还有她父亲来到酒巴,你一直想离开,是瞧着他和杜蕾心里不舒服对吧?”所有的点滴串成了一条线,佟思成越说越急:“其实在拉萨八角街,我拉你走开时,我也看到许翊中了……你终于没有甩开的我的手去找他,我是那么的高兴,原本我就是和他一班飞机到的拉萨……找到你时,我感谢上天,让我先找到了你……可是不够,这些都不够,你的反常,都是为了他……”
  他神情落寞,眼里不知是悲伤还是了然,闪动着尧雨无法了解的情绪。她低下头鼓足了勇气对佟思成说:“对不起,思成……我喜欢他。”
  “尧尧!”佟思成痛极。听到她亲口承认,佟思成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他从来没有想过尧雨会不爱他。当年那个粘着他舍不得他的娇憨女孩儿心不在他身上了。胸口如中重锤,佟思成神智被打散开来。
  屋子里的空气凝住了似的,尧雨和佟思成对望着,彼此的眸子深处都燃烧着火焰。她眸
  子里的那簇光是为另一个男人!其实他早知道了不是么?为什么还要痴心妄想呢?佟思成神色越发的黯淡,看着尧雨目不转睛。她的面容,她的倔强,她为另一个男人鼓足的勇气全看在了他眼里,一刀一刀刻在心上。
  她看着佟思成的眼睛,在那团火焰的烧灼下勇敢地开了口:“思成,你对我好我知道,我不是记恨毕业时你说分手……可是你回来后我们在一起,我,我找不回从前的感觉了。”
  佟思成深深的吸了口气,眸子里的火焰已经熄灭,他面沉如水:“尧尧,你接触一个全新的人肯定有新鲜感,你这么确信你喜欢他?不是一时的新鲜好奇好玩?你在感情上一直很单纯……”
  “不是!”尧雨脱口而出,她看着佟思成眼也不眨,他的脸还是这样熟悉,他眼中的神色和从前一般无二,她咬咬唇下定了决心,“记得从前我们两人在一起时,我很快乐很开心,我巴不得每分钟都能和你在一起,有着说不完的话,说什么都好。就那怕是看着你自习看上两个小时我也不觉得无聊不觉得累……我不懂事,不知道你付出了多少。你带我去校办工厂,你来拉萨找我,你宠着我照顾我……我感动,我甚至觉得这样和你在一起非常温暖……可是思成,我现在没有那种感觉了,没有从前那种感觉了。我对你,我找不回那种让我能不顾一切的激情……”
  “尧尧,激情只是一时,不是永远,不可能永远都有激情,天底下的夫妻过日子久了那还有激情?你想好,不要只是一时的冲动!”
  “思成!”尧雨叹了口气,“如果现在就没了激情只是温和地在一起,我更不喜欢。”
  “是,就算你现在和许翊中在一起你有激情,你能肯定以后吗?你能肯定你们适合,你和他在一起会一直快乐?他会一直对你体贴入微?会迁就你维护你?尧尧,你冷静一点,想明白。”
  “什么事情都要肯定了才能去做么?就像你,出国时你不能肯定于是说分手,而你回来你能肯定留在A市就重新回头来找我?”
  佟思成深深地看着她,眼前的尧雨有点陌生,她不再是他说什么就跟着点头,他说反对就不再坚持的小丫头了。佟思成缓缓地说:“你还是记恨?恨我当初的选择?可是如果我留在国外不回来,我再和你说分手,让你白等我两年?”
  尧雨摇摇头:“不是,我只是现在和你,找不到那种恋爱的感觉。不是我想要的……”
  “你想要的是什么?”佟思成问得无力,声音飘缈。他要求多吗?回国快一年了,绕着弯子琢磨她的心思,体贴温柔容忍退让……他觉得胸腔里的那颗心被一根尖锐的木签戳着挑起变成血肉模糊的一团。
  佟思成就这样看着尧雨,浑身散发出凌洌的寒意与无尽的失望。尧雨丝毫没有退缩,她知道话说出口就是伤人的刀,然而不说尽,就是无穷的烦恼。她努力的挺直背,用最真挚的眼神与他对视。
  他的话也让她怔忡,她想要的是什么呢?从前初认识佟思成她只是单纯的喜欢,然后分手,然后工作自立,然后他回来,然后她变得喜欢和许翊中在一起。
  她侧头看了看外面秋高气爽的天,天空如洗,几线白云如画笔扫过。她似乎没有想过为什么会喜欢一个人,只是跟着心意在走。当初和佟思成相恋,现在和许翊中。自己一向是这么随兴的吧,所以思成说她是一时的冲动。
  微微的风从窗外吹来,心里变得坦然。“可能我是太随性,不愿去想为什么,只跟着心意走。从前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开心,和你呆在一起很开心,我没有像你想的那么多,要考虑更多现实的因素。就算你出国,我觉得感情在,也不是好大的事。但是你不同,你凡事都想得明白,怎么样是最实在最现实最可能的。你说我幼稚也好感性也好太冲动也好,我不想因为这些考虑而违背我的本心。你要问我究竟想要什么……”
  尧雨淡淡的开口:“我就是想知道那种爱情是否真的存在!不因为家庭出身、不因为外表是否美丽、不因为世俗的眼光……仅因为爱上我这个人。”
  “难道我不是吗?”
  “是的,思成,”尧雨诚恳地看着他,“你是这样的,比我漂亮的多了,比我条件好的也多了,你对我也是因为你眼中看到的,了解的我这个人……我想说的不过是,我希望我能得到一种心灵间的契合和对彼此的欣赏。先有这些再去考虑别的,这个是前提而己。”
  “尧尧,你是想说我们之间陌生了么?没有默契了吗?”佟思成轻声问她。他知道她想要的两人之间默契和欣赏,那是种看对方的眼神都带着笑,随便做什么说什么都明白对方的心意。
  “不是陌生,”尧雨摇头,“没有陌生,只是,思成,我不能像从前那样爱你。”
  “那你告诉我,你和他有么,有你想要的感觉?”
  “不知道,思成,但是和他在一起,我很开心……对不起。”
  佟思成失神地看着她,喃喃说道:“你连喜欢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突然笑了起来,“难道不是因为他长得帅?难道不是因为他很有钱?我倒是忘了,你压根儿不在意这些的,你只要当时的高兴快乐,你看似不现实,其实你根本就现实得要命!”
  尧雨吓得后退了一步,半天才回过神,佟思成的表情让她有些害怕,她深吸了口气说:“你说对了,我其实骨子里还是现实,他的帅气他的有钱,我都喜欢,你非要让我说喜欢他什么,这些都是理由,而最让我喜欢的是和他在一起,我开心,我没有心理负担。”
  “难道我给你压力给你负担了?”
  “是,我不愿和你回家看父母,以你女朋友的身份!这就是原因!你对我的好让我感动,我想瞒着你,想冷处理,我总是说不出口,可是思成……对不起。”
  佟思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什么时候起,尧雨能这么冷静地分清爱与不爱了?什么时候,她会了另一个男人勇敢地直言不讳?他苦笑着转身,脚步沉重而缓慢:“其实我早知道,从我回来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早已不爱我了,有没他,你都不爱我了,我只不过……”
  他回过头看她,轻轻笑了笑,“或许,我不用想着欲擒故纵,不用去揣度你的心思,一回来就找你,坦然的找你,你还会给我一点机会吧?或许,我就不该想着还能够重新开始。尧尧,祝你幸福,人都是自私的,我也一样,妄想着还能拥有……还能找回从前的美好,那怕一天也好。”
  佟思成说完就走了。尧雨没敢看他,一直低着头站着。原来以为很艰难很痛苦的分手却这样轻松自如的过去了。没有大吼大闹,没有痛苦流涕。尧雨长长的吐了口气,走到窗边向下张望。
  不一会儿,佟思成的身影出现在楼下,这一次,他没有回头看,尧雨看着他背对着她站着,从住着的九楼往下看,他的身影依然清晰,他站在车旁很久一动不动。尧雨想起了C大体育场独立离开的一幕。他心里也如同当年她一样吗?尧雨很难过,她突然很怕他回头,然而站了那么久佟思成还是没有,他伸手从车窗上拿下一片飘落的黄叶上了车,然后离开。
  车开走的时候,他探手从窗玻璃放出了那片落叶,飘了飘,落在地上。
  尧雨眼睛跟着那片落叶移动。小小的一点落在路中间,她有种冲动去拾起它,有种舍不得它被来往的脚踩着,被往来的车碾过。
  她看了许久,无力地从窗边走开。
  终于结束了么?七年,从恋爱到分手到他回来,七年,终于画上了一个圆圆的句号。
  尧雨心里不知是啥滋味。她很感激佟思成,没有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逼她,没有摆出一件件他对她如何好的事实让她难受。
  他是对她用了心的好,像什么?像这桌上摆着的豆浆和油条。有几个男人肯每天早晨给女朋友买早点?是自己生在福中不知福?是习惯了接受他的好对这些变得视而不见?
  佟思成干净利落的离开反而让她有种失落。尧雨自嘲的笑了,人性呢,难怪别人会说爱情是不对等的,他爱你多些,你就会爱她少些,他少一点爱你,你便多一分爱他。爱与被爱就这样在天平的两端起起落落维持着一定的平衡。
  许翊中不知道喜欢她什么,她也不知道喜欢他什么。是人长大了想的事情多了就非得问个为什么吗?
  尧雨收拾着行李想,也许出去旅游给杂志社写写稿离开些日子也是好的。
  电话响了,尧雨一看号码是许翊中打来的,他知道她今天走,她的情绪很低落:“嗯,下午就走。”
  “怎么哭了?”
  “我没……”尧雨说着一抹脸,脸上已湿淋淋一片,不知不觉中她早已在流泪。这一次是她看着佟思成离开,这次是她先说分手。她不是对佟思成没有感情,原来她就算不爱他了也会这样难过。
  “在家等着我。”许翊中听到电话里尧雨哭起来吩咐了一句,挂掉电话就奔她家去了。
  放下电话尧雨已经痛哭失声。等许翊中急急赶过来时,她的眼睛已红得让他心疼。许翊中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抱住她,他只想让她靠着他。
  尧雨蜷在他怀里唠唠叨叨地说和佟思成的往事。他在校办工厂下苦力挣几十元钱,攒起来带她去消费。他每到放假就提前买了火车票送她回家,然后坐下一班车回A市。他守在楼下夜深了还不走监督她准时睡觉。他风尘仆仆在拉萨找到她只说了一句他把拉萨大大小小的旅店全找完了……
  许翊中默默地听着,哄着她,心里跟着发酸。佟思成真的是很上进很努力对尧雨很好,难怪她会难过,难怪她难以开口。他想是不是自己太自私,想让尧雨和佟思成直截了当说明白。
  尧雨哭得累了说的累了,静静地睡过去。许翊中一直抱着她,他突然不敢确定尧雨喜欢的究竟是谁。
  佟思成给了她太多太多的记忆。他要怎样才能淡化了这些记忆让尧雨全身心只爱他一个呢?许翊中觉得像是没有太多希望一样。他手一紧,和尧雨在一起的那种快乐,那种由衷的快乐他舍弃不了。他也不能舍弃。
  许翊中长长的叹息,她既然已经开口说了,以后的事就全交给他来处理好了。想到这里,他怜惜地看了尧雨一眼,小心地把她移到床上。
  目光所及,看到了桌上的那本《书法篆刻辞典》,想起自己坏坏的展平佟思成的书页,禁不住笑了。
  辞典里多了几页折了书页,他翻开瞧,是他乡明月四个字。许翊中回头看了眼熟睡的尧雨,情不自禁想起拉萨的明月。
  在见着佟思成和尧雨的那个晚上,他独自在酒店的露台上看着明月发呆。尧雨从来没问过他去过拉萨没有,但他却感觉到,她是知道了的。她似乎知道很多,却从来没有问过他。这是她的性格么?什么事都瞧在眼里,看似不在意,其实全搁进了心里?
  “许翊中!”尧雨醒了。
  许翊中放在手里的辞典,尧雨眼睛在觉之后肿了起来。“猪头,难看,你等等!”许翊中进了厨房见没有冰块,就拿了只鸡蛋出来给她敷眼睛。“这样消肿快。”
  “嫌我难看?漂亮的你自己不会去找?”
  “谁说的,我说难看,其实我就喜欢这种难看。”
  “那我让它肿着。”尧雨孩子气就上来了。
  许翊中笑了:“好吧,就让它肿着,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就出去吃饭,要是你嫌丢人,我们就在家里吃!”
  尧雨下床去卫生间一照镜子,大喊出来:“我要在家吃,你做!”
  许翊中摇了摇头,谁说女孩子不爱美,再丑的也爱美!他进了厨房看看冰箱里的东西,扯开喉咙喊着:“只能做蛋炒饭,吃不吃?”
  “吃!”尧雨刚回答完,跑进厨房奇怪地问,“你会做?”
  “当然!”许翊中熟练的动起手来,“真当我是纨绔子弟?我小时候就会自己做饭了。要不就去山子家蹭!”
  “继续,你还有啥优点?”
  “多了,数不胜数!说你的要求吧,我都能办到!”
  “好吧,你能把蛋炒成鱼香味么?”
  许翊中一抖,放下碗走到门口,拉住尧雨狠狠的亲了一口:“还要不要手板心煎蛋?”
  “嗤!”尧雨笑了。
  “唉,你终于笑了,刚来那会儿哭那么厉害以为你马上要反悔了呢。”许翊中长舒一口气。
  尧雨搂住他的脖子,猛的跳上去双腿绕着他的腰,像只树獭一样挂在他身上,额头抵住他的喃喃说:“我知道喜欢你什么了,我就喜欢你随时能逗我笑!”
  “嗯,我也知道喜欢你什么了,太容易逗你笑了,太有成就感了!”许翊中说完,两人都笑了起来。
  爱过痛过也是经历,人生的路上会有很多这样的经历,把握现在,珍惜所有就是最好。那片路边的落叶,终于完成它从发芽抽叶生长成熟到陨落的自然过程。明年,枝头又会有新叶婆娑。如此循环,生生不息。
  吃过饭许翊中送尧雨坐车去B市古镇,送着送着又舍不得了:“要不,我送你到B市算了。”
  “好啦,我就回去拍点照片,那里我太熟,最多两天就回来了。”
  许翊中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尧雨这样依恋。几乎是看着大巴车跑得没影儿了才回去。


  寒山伤心碧


  A市要修建高达一百米的标志性建筑物,今天召开新闻发布会,建筑设计效果图都将公之于众。千尘前去采访,意外发现设计院的张老在场,便上前去打招呼。张老是建院的博导,这次建筑设计他担纲总设计师。他与千尘的父母都熟,可以说是看着千尘长大的。
  千尘来采访让张老高兴之极,才说两句话,他就喊着:“阿杨!你过来。”
  千尘心里一抖,眼睛自然看过去,迎面走来一位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导师。”
  “千尘啊,阿杨是我的弟子,天分很高,这次设计其实最主要的是采用了他的思路,你多宣传一下他。”
  “你好,我叫林怀杨。”
  “阳光的阳?”
  “不,杨树的杨。”林怀杨礼貌地回答,浅浅地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晃得千尘眼都晕了。
  她心里释然,轻松起来,连珠炮似的问着有关标志性建筑的设计理念、设计原理、特点和难度。
  林怀杨安静地听她说完,眼里闪过笑意。他并不急着开口,只看着千尘笑而不语。
  千尘一口气说完问题,微喘了口气,然后看向他。
  “不急,你是导师的熟人,我会给你解释清楚再走开。”林怀杨不紧不慢地说,清了清嗓子一一回答。
  他的条理很清楚,言辞简单,并不多费唇舌就回答完千尘所有的问题。
  “请问你多大了?”
  林怀杨一怔,“这也要采访?”
  “呵呵,是啊,要是你非常年轻,这也是新闻点啊,我还能写年轻博士生担纲主创之类的话吸引观众。”
  林怀杨有点不好意思地偏了偏头,轻声说:“二十七岁。”
  千尘眼中现出惊叹,才二十七岁,比自己只大两岁就有这样的成绩,真是太有才了。
  她吃惊的表情落在林怀杨眼中很是可爱。他笑了笑,问千尘:“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谢谢!”千尘礼貌地道谢,然后离开。
  新闻发布会后一周,千尘的母亲又让她去相亲,把男的吹上了天,还神秘地告诉千尘,男方对她很满意。
  千尘没有说话,心里已没了感觉,本以为又像从前那样,吃完饭就没了下文。直到林怀杨出现,她又一次瞪圆了吃惊的眼睛。
  “导师介绍的,怎么,很吃惊么?”林怀杨彬彬有礼。
  千尘脸一红,她真的没想到会是他。吃过饭照例长辈们又离开,留下他们俩。以前千尘总找借口溜掉,因为早已认识林怀杨,她却不好意思早走。
  “这里离C大很近,散散步顺便送你回家吧。”林怀杨大步走在前面。
  他没有提相亲的事,千尘当他像朋友一样,专拣采访遇到的有趣事说。一路上林怀杨的话很少,但总在冷场的时候适时地说上两句,不多会儿工夫就到了。
  这是第一次千尘相亲没有压力。
  “人不错吧?”千尘母亲喜滋滋地问道。
  “很好。”
  “我觉得很不错,博士,年纪也合适,还一表人才,知书达理,举止不俗。”母亲对林怀杨相当满意。
  父亲也点点头,“我觉得也很不错。”
  千尘想起萧阳,心又沉了下去。林怀杨人是不错,也能聊天。可是,不是她的阿阳,她没有那种,像尧雨说的激情。感情,不是人不错就行了的。
  见她没吭声,母亲有点着急,“他比萧阳不知好了多少倍,这么好的人错过了,千尘,你会后悔的,而且这次相亲是他托张老提的,他对你有好感呢。”
  “妈!”千尘喊了一声,看到父母期盼的眼神,后半句咽了下去,轻声说,“才见第一次呢,接触久了才知道。”
  母亲舒了口气,只要千尘不拒绝就好。她和陶教授交换了下眼神,脸上带出笑容,“妈知道,得多接触,一定要多接触。”
  回到房间,千尘心里郁闷,给萧阳打电话,他的电话响了许久才接起,萧阳微微有些喘气。千尘奇怪地问:“阿阳,你在干什么?”
  “嗯,没什么,里面吵,出来接的。”
  千尘明白,萧阳肯定又在打牌,怕她不高兴,所以跑出来接的。她叹了口气,萧阳这样,爸妈怎么会喜欢?“没什么事,有点想你了。今天我爸妈又让我去相亲了。”
  “嗯,知道了,早点休息,明天我来接你下班。”萧阳声音平静,听不出是高兴还是恼怒。
  “好。”千尘不喜欢瞒着萧阳,哪怕是没有结果的相亲,她也不想瞒着他,更何况,这个林怀杨的优势太明显。千尘吃不准萧阳在不在意。想告诉他这次这个林怀杨似乎不一样,他条件太好。但是,这些又怎么告诉他呢?
  挂掉电话,千尘有些怔忡。这样和萧阳还能坚持多久?
  林怀杨的动作很快,第二天他直接来千尘家吃饭,千尘的爸妈让她无论如何也要回家。
  千尘原本是不想理会的,然而萧阳也打来电话,告诉她要陪佟思成,他和尧雨分手了。千尘知道,她无可奈何地回了家。
  如果说萧阳来家里,表面的融洽下总有种隐隐的不安,林怀杨的出现却恰恰相反。千尘父母喜欢他,融洽之中夹杂着笑声。不用千尘去左右顾及,不用她去挑起话题。她恍惚地坐在家里,含笑地聊天,心思飘散开去,没有人发现。
  这就是父母想要的么?她不得不承认很轻松,仿佛脖子上坠着的石头扔掉了,整个人都轻盈起来。
  很长很长时间了,千尘没有这样的轻松感觉。林怀杨不需要她主动做什么,他的彬彬有礼、他的学识见解、他的玉树临风受到了千尘全家的喜爱。
  母亲的快乐,父亲的微笑,亲戚朋友的赞许……这一切都让千尘有种错觉,没有爱情也可以让日子过得轻松。
  长久以来的压力和苦闷,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不用动心,不用做任何事,只需要放松就好。
  林怀杨带千尘去他家。这是一个建筑师的房子,简洁明快的布置,干净有品味。黑色和原木色的冷暖感觉在他的设计中显得很融洽,别有一番味道。
  墙角放着一架钢琴,千尘打开琴盖,手指拂过琴键,发出连串清脆的声音。
  “我弹给你听。”林怀杨的话很少,他并不在意千尘不冷不热的态度,因为他本身就是性格很内向的人。
  空灵的琴声在室内回荡,初冬的阳光淡淡地洒进屋内。千尘坐在沙发上,面前一杯瓜片飘起袅袅水汽。她静静地看着林怀杨的背影,高大挺拔,他神情专注,一双修长的手轻柔地按动着琴键。
  乐曲柔美中带着忧伤,像月光下的白石子路引领着喜悦,走向森林深处的那处花园。千尘似飘浮在梦里,她缓缓地闭上眼睛,只让心在琴声里洗涤,变得清澈透明,烦恼被抛到九霄云外。
  琴声一变,林怀杨唱起了歌,是首老歌《童年》,简单的旋律,欢快优美的歌声。千尘被震动了,她坐直身听他唱:
  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
  草丛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
  黑板上老师的粉笔还在拼命唧唧喳喳写个不停
  等待着下课,等待着放学,等待游戏的童年
  ……
  他的声音很清朗,适时地演绎着淡淡的回忆与快乐,不是流行歌曲,《童年》让千尘脸上浮现出微笑。她正眼打量林怀杨,他实在比她想象的还要优秀。
  这天的温馨深深地留在了千尘的记忆里。
  她和萧阳照样在一起,只是两人之间少了许多话,很多时候千尘就趴在萧阳腿上,安安静静地和他待一下午。
  其实和林怀杨在一起话更少,然而,前者是因为家里的压力,因为看不到未来。后者不用多说,不用累心,同样轻松自如。这一切都仅仅是因为双方父母都满意。
  她心里发慌,觉得快要抵挡不住林怀杨了。她打电话告诉萧阳,千尘不想瞒着他,然而萧阳却不在意,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嗯,我知道,别想那么多。”
  这样的回答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千尘无奈。
  但又能让萧阳怎么回答呢?他又能怎么样呢?千尘知道,只要自己点头,她现在就可以和萧阳公证结婚,生米煮成熟饭。可是她不能,她又能希望萧阳怎么去表现才满意?
  千尘不知道,她叹息的时候,尧雨也正在B市发愁。
  她接到杂志社想做古镇游的系列活儿,第一反应是宣传B市在云顶山下的古镇。她从小生长在B市,对这座古镇太熟悉,走过许多地方的古镇,大都进行了商业性地开发,而这里,因为以前交通的不便,反而保存了古镇原有的天人合一的风貌。不用再看资料,不用再旅游,她闭上眼都知道这条巷子里住着会编苇席的阿婆,那条小街上有卖手工风味糕点的师傅。
  古镇有七大怪、八大景,现在每家每户都能看到货真价实的汉砖,还有做砖雕、木雕的老师傅。这里每户院子都照风水布局,多字型、串珠型、福字型结构的明清木楼鳞次栉比。几十万扇年代久远的窗花渐迷人眼,每一扇窗子都雕刻着吉祥如意、人物传记、历史传说……
  有首诗形容说:城中飞阁连危亭,处处轩窗临云景。说的就是古镇的建筑与依山面水的秀丽。
  然而尧雨到来时,发现古镇边上挨着江边的一排房屋正在拆除。她心里一惊,这片房屋她再熟悉不过,里面有全国罕见的多字型建筑。虽然文革过后住进去的人家分割居住,但总体结构并未受到破坏。她没有多想就给杜蕾的老爸打了电话,“杜叔叔,我想知道为什么要拆黄家院子,都拆了一半啦!”
  “哦,是小雨啊,你回来了?这不是嘉林集团投资在那块地兴建商品房嘛,黄家院子正好在地块内。”
  “杜叔,拆了多可惜啊,以后再也找不着那样结构的院落了。”尧雨心里很急。
  杜主任笑了,“小雨,住黄家院子里的十来户居民都很欢迎拆迁,赔给他们的是新房啊,再说,这次合作只是第一期项目,接下来除了黄家院子,再过去那片老院子也要拆的,居民也很欢迎……”
  杜主任还说了些啥,尧雨压根儿没有听进去。她痛心地想,以后这片还处于未开发状态的古镇就保不住了吗?她匆匆地道了谢挂了电话,马上给许翊中打了过去,“许翊中,你们的工程进度有多快?”
  “什么?”许翊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尧雨说的是什么。
  尧雨平静了下心思,慢慢说:“我想知道你们在B市的投资,挨着古镇兴建小区的工程进度有多快?我是指拆迁房屋什么的大致在什么时候完成。”
  “小雨,”许翊中笑了,“出什么事了?拆些木质老房子,几天工夫而已。”
  “你知道修小区要拆掉那片老院子的事情?”
  “知道啊,那片老房子早就该拆了,让那里的居民住上新楼房不是很好?”许翊中没搞懂尧雨为什么这样说。
  “你们一期工程拆掉的黄家院子是全国罕见的多字型结构,房间呈不规则的多字型排列,意味着多子多福的意思,多有意义啊,就给拆啦?”
  “小雨,房屋本身已经很破旧了,又不是什么保护文物,这是B市政府规划出的地!”
  “那你们修了一期,二期还要拆?也就是说一年之后,古镇至少有三分之一的老院子会没了?”
  “这个,”许翊中沉吟了下,痛快地告诉她,“对,照工程进度安排是这样,一期工程会在明年年底交付使用,二期工程紧接着要动工,明年年底就开始拆二期的老房子。”
  “一期没办法了,二期能不能在别的地方选地啊?”
  “小雨,这是集团的投资事项,不可能说变就变的,不是和B市已签了协议么?一期拆掉的居民房屋的损失,我们都赔偿了。二期老房子的收购明年年初就要着手进行。第一期也有示范效应,目前看起来他们都很欢迎的。”许翊中很疑惑,他去过古镇,古镇里现在住着的大多是老居民,老年人占多数,房屋损坏也严重,听说嘉林集团投资建新小区,老房折旧换房交的钱也不多,古镇里想换房的人多了,他不明白为何尧雨这么着急。
  尧雨意识到是自己太急了。嘉林集团是房地产开发集团,用许翊中的话说,老房子破旧,能住上新房的老居民很欢迎。她没法在电话里把这里的情况和他说明白。
  “小雨,怎么啦?”
  “没什么,就是觉得可惜了。没事,我过两天就回来。”尧雨挂掉电话。
  许翊中纳闷了半天,心想,尧雨可能真的喜欢那样的古镇,现在的人都喜欢古香古色、原汁原味的东西。她从小长在那里,肯定舍不得。
  尧雨跑到嘉林集团二期将要拆除的街巷去打听。这里的居民都愿意把房子拆了,还有人愿意用一座四进占地两百平米的院子,换城里一百平米的新房。在B市,就是十万块钱的房价。
  她走进张家院子,这是二期最大的一处院落,福字型建筑,挨黄家院子很近。斑驳的朱漆大门,正对着一座硬山式砖雕影壁。原先雪白的墙面已污浊不堪,被孩子们画上了各种不成形的图像,院子里面住着七户人家,窗花上蒙着塑料布,有的镶着玻璃,裸露的电线横七竖八地拉着。
  里面的天井,青石板凹凸不平,墙角处生长着深深的苔藓,上面牵着铁丝挂着被单、衣服。墙角处排着水管,每处天井里都有口装满水的大石缸,这是怕老房子失火以备急用的。
  她随意问了一个坐在房檐下的人:“这房子听说明年要拆了,舍得卖吗?”
  “卖了好,住新房多好啊。”
  “给多少钱赔偿啊?”
  “听说是按每家每户现在的居住面积,一平米一千二呢,城里的新房现在才一千二,合算!还不错啦。”
  尧雨转身走了出去,连走了好多家。她暗暗地盘算着。
  在B市待了三天,黄家院子已被铲成了瓦砾堆。站在上面,冬日的夕阳照过来,她心里涌起一种苍凉。极目远望,那片黑瓦粉墙密密地在眼前延伸。新城的发展就必然是以消失这片古老为代价吗?
  尧雨没再停留,坐车回了A市。
  “尧尧,我问过了,这是B市今年引进的最大投资,而且古镇现在还没列入省级保护,从市级到省级,达到保护级别的仅有云顶山上的一些景点和古镇中心原来大地主的院落。不好干涉地方政府的招商引资啊。”
  “爸!”尧雨望着父亲,恳切地说,“你知道的,古镇本身是相当有价值的,为什么不申报省级保护呢?以后凭古镇、凭云顶山的风景,B市开发旅游也是非常好的啊。”
  “凡事有个过程。我再让人调查一下。”
  尧雨心里很急,她亲眼看到包括黄家院子在内的一万多平米的老房子在三天内被拆得干干净净。“可是杜叔说嘉林还有二期,张家院子那一片也要拆呢,没有别的办法吗?”
  “尧尧,除非投资方肯让步,然后再和政府协调。你要知道,现在没有这么容易的事情,现在是市场经济。”
  尧雨站了起来,“麻烦爸爸了,我再想想。”
  她离开家约许翊中见面。
  尧雨选的地方在西山半山的一座茶房,从这里望出去,一山青绿夹杂着斑斑红叶,山中初冬的风景尽收眼底。
  许翊中赶到时,正看到一幅极美的画面。尧雨坐在窗边往外看,她穿着对襟小袄,撑着下巴的手上戴着只青玉手镯,正好和他送的那对琉璃耳环配成对,古典优雅。他在不远处欣赏了会儿,才慢慢地走过去,左右看看无人,就绕到她后面抱了抱她,“小雨,你真美。”
  “这里还不错吧?”
  “嗯,人也少。”
  “我泡茶给你喝。”尧雨叫来服务员,送上一套茶具,“你喜欢喝普洱茶是吧?但凡红茶都适合泡功夫茶。不过,我做不好,当是打发时间。”
  许翊中含笑看着她摆弄茶具。
  “小时候玩家家就是这样的,”尧雨熟练地洗茶具,拣茶、选茶、温茶,然后急冲泡茶,“我只喜欢做这几样,不是真正的功夫茶。”
  许翊中轻端起一杯茶嗅嗅,“真香,你泡的我都喜欢喝。”见着尧雨心里高兴,甜言蜜语不假思索地往外冒。
  “翊中,我求你件事儿。”
  许翊中眉毛一扬,“啧啧,不容易啊,叫这么好听,啥事?上天摘月亮还是爬树摘红叶?嗯?”
  尧雨听到摘红叶,脸上飞过一丝红晕,慢慢地抿着茶,好一会儿才说:“你们一期工程已经平了一万多平米的老房子了,二期能不能少建两栋新房,另外再找地儿建,就不用拆古镇的老房子了?”不等许翊中回答,她急急地说,“我知道,这很难、很麻烦,有损失,可是,那处古镇,全国都没几处地方能及得上的。现在不过保护起步晚,将来后悔就没啦。”
  许翊中没有吭声,他静静地喝着茶,良久才回答:“当时去考察时也提过这个问题,杜主任及政府介绍情况的人员说,我们拆除的地方是没有保护价值的。”
  “放屁!”尧雨冲口骂了出来。
  许翊中“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伸手握住她的手,“原来小雨也会讲粗口的。”
  尧雨的脸一红,撇撇嘴说:“那是他们目光短浅,一有人投资就生怕合作失败。听说嘉林集团是B市今年引进的最大一笔投资,把你们当神一样供着。许翊中,你痛快点给个话,能不能商量嘛?”
  “小雨,这个话我不能给你,我不能因为你个人的喜好,就擅改集团的投资计划,要知道,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而且进行投资是经过层层论证的,哪有那么容易说改就改。再说,和你有多少关系?”许翊中笑了起来,他觉得尧雨太天真了,这样做的可能几乎为零。
  “嘉林集团现在没有上市,也没有董事会什么的,就是你们家的,这可比要经过什么董事会、股东大会层层讨论通过简单多了嘛,翊中,能不能努力试一试?是和我无关,可是看到挺心疼的,我从小在那儿长大,我知道古镇有天肯定会出名的。”尧雨语气里自然地带着一丝撒娇的味道。
  许翊中很为难地看着她,“小雨,我们俩在一起,和工作是没有关系的,不要用这种私人的关系影响集团的运作,好吗?”
  尧雨愣了愣神,心里有几分生气,“你以为我是在胡搅蛮缠吗?我是和你是私人关系,但是我不是因为这层私人关系就来影响你们集团的运作,我只是想看看有没有这种可能,投资与保护能够不矛盾。难道商人眼中就只有钱吗?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古迹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消失不见的,事后后悔有用吗?”
  “你拿证据出来,如果我们拆掉了保护的文物,我们马上停工,马上赔偿!幼稚!”许翊中也有点火了。
  “我知道提这种要求是幼稚了点,弄不好别人还以为我脑子有病!那些老院子算不上文物,可是那是古镇,你以为现在有多少古镇还能维持着原来的风貌?你以为你去多少古城镇,还能看到老人悠闲地坐在街沿边吃饭聊天歇息?那种氛围是重新修得出来的吗?就算你修了仿古一条街,一样用青砖、青石板,修的方法都和从前一样,那也是新修的,不是原来的!”尧雨声音也大了起来。
  “政府觉得可以拆,当地的居民欢迎拆,我们做错了什么?”
  尧雨站起来:“我和你无话可说!你说对了,要不是看在咱俩的关系,我还不提这种幼稚的要求!一期你们拆了一万多平米,二期别想!我讨厌只重利的商人!”
  她说完转身就走。
  许翊中气不打一处来,尧雨怎么这么不讲理?这又不是求他买件什么值钱首饰的小事,这是集团投资的大事,几千万的投资,就因为她说那些破破烂烂的老房子有价值,就缩小建筑面积另外选址?她怎么这么小孩子气?
  普洱茶的清香还在鼻端萦绕,这才好了几天?许翊中瞪着面前的茶生气,他突然跳起来,扔下茶钱就去追尧雨。
  尧雨气呼呼地走在山道上,听到喇叭声回头看到许翊中沉着脸的样子,扭头继续往前走。许翊中光火地停了车,几步走到她面前拦住。
  尧雨倔强地瞪着他不说话。
  两人就这样互相瞪眼,谁也不说话。许翊中终于忍不住伸手拉住她,就往车上走。
  “放手!”
  他没理她拉着她上了车。尧雨揉着手,心里委屈得很,紧闭了嘴不吭声。许翊中脸色发青,突然吼了一声:“莫名其妙!”
  “我是讲道理,什么叫莫名其妙!”尧雨的嗓门也不输他。
  “那片老房子要是有价值,当地政府敢让我们拆?”
  “说过是他们目光短浅,现在觉得没价值,等觉得有价值就完了!”
  “有价值,证据呢?”
  尧雨张了张嘴,现在是需要证据证明老房子的价值。她噎了半天,冒出一句,“就是现在申请省级文物保护,也要等一年半载,等文件审批下来,你们早拆光了!”
  许翊中轻蔑地一笑,“省级?市级我看都不行!”
  “说白了,你们现在就算知道有价值,也会赶着在文件下来之前把它拆了!商人,什么叫商人?一买一卖倒手赢利!你们舍得眼前的利益?”许翊中的神情激怒了尧雨。
  “靠!商人,你不正喜欢我这个商人?!”许翊中话一说出口就知道不对。
  尧雨愣了愣,眼泪哗的冒了出来,伸手就去开车门。
  许翊中一把拉过她狠狠地吻了下去,他的手要把她勒进胸里,把她急促的呼吸与哭声全堵了回去。尧雨死闭着嘴不肯开口,挣扎半天没了力气,软在他怀里就哭。
  “我说错话了,小雨,别哭。”许翊中冷静下来开始哄她。
  尧雨哭得更大声,“谁喜欢你了?我才不要喜欢你!”
  “好好,不喜欢就不喜欢……不喜欢怎么行?”许翊中马上改口,“这不是我也没办法的事嘛。咱平心静气地说好不好?”
  尧雨顺手在他的西装上擦手,“面纸!西服太硬,不好擦。”
  许翊中赶紧拿起面纸帮她擦,尧雨一摆头抢过来,“我擦鼻涕,你擦不干净!”
  他哭笑不得,好容易等她平静下来,一双眼睛已哭得红了,不禁叹了口气,说:“好好给我说说那个古镇,我还真不了解。我看了再说,嗯?”
  尧雨破涕为笑,双手绕上他的脖子正要亲,突然停住,“不亲了,免得又说我用私人关系影响你们集团的运作。”
  许翊中捏了捏她的鼻子,“说你一句就记心上了?我听你说完,好不好?”
  “那去我家,家里有好多资料。”
  尧雨细细地给许翊中介绍古镇的地理环境、历史传说,还拿出在古镇拍的照片一幅幅给他讲解。
  许翊中认真地听着,眉头紧锁。“小雨,我听你说了,觉得古镇是有它的价值,但是我们集团在B市投资几千万,这地是合同中约定好的,不好操作啊,集团损失会很大的。”
  “只要你们拖一下时间,别的我想办法。”
  许翊中笑了,“你能想什么办法啊?”
  “我想找千尘去写专访,她还能联系媒体的朋友,用舆论促使公众对古镇引起重视,这样有舆论压力,地方政府没准儿就要换个角度想问题了。”
  “嗬!没想到啊,我的小雨居然这么能干,这法子也想得出!你以为媒体就能阻止?要知道,合同我们早签了,实在不行,可以先把二期的房子先拆了再修。”许翊中笑着抱她坐在腿上,“这里面你不知道的东西还多,不是你想的那么正义、那么规范,有太多可操作的东西了,不过,我倒有个新的想法,我回去和大哥商量一下,以后不准火暴暴地开跑?丫头,你还嫩着呢。”
  “我不是着急嘛,你等着瞧,古镇肯定有它的价值,你现在也估算不到的价值!它不比丽江差呢,丽江全是重新修建的,但是商业气息和当地的文化结合得非常好。B市的古镇最大的优势就是能见得到本地人的生活,最原生态的生活!”尧雨歪着头看许翊中,眼睛晶亮。
  他忍不住被那双眸子里爆发出的神采所折服,低头吻了下去。


  孤飞如坠霜

  尽管许翊中说没用,尧雨还是找到了千尘想要报道古镇。“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说完古镇的事,千尘的眼中慢慢现出深思,她果断地吩咐尧雨需要准备些什么材料。尧雨听了佩服地点头,“千尘,你现在越来越厉害了,一说就说到点子上了。前些天许翊中说那些老房子没啥价值,我还真不知道上哪儿找证据证明给他看呢。”
  千尘轻轻笑了,“我这几天要是有空就去一趟吧。”
  有些日子没见千尘了,她消瘦了许多,沉静了许多,一双清明的眼睛里装着尧雨熟悉的情绪,她不由得有些紧张,抓住千尘的手摇了摇,“千尘,你这样子就像……就像当初我和佟思成分手后去了腾冲的感觉。”
  千尘静静一笑,“什么感觉?看破世事?还是无欲无求?”
  “不,是淡漠。心硬了,对很多事都淡漠了。”尧雨缓缓地说道,“我就是赌一口气,想要找个不在意外在条件而只爱我本人的人。我离开家两年,学会独自生活、独自思考,但是我知道,内心还是渴望的,希望还能有那种冲动和激情。两年,现在我看男人就没感觉……”
  “可是你现在和许翊中在一起了,想知道佟思成的样子吗?”千尘依旧是平静的语气,“他和萧阳成了难兄难弟,两人做公司更拼命,完了就喝酒、聊天、去酒吧玩。他很颓废,眼睛变得很……无神!仿佛没别的想法似的,除了赚钱。”
  “萧阳这些天都和思成在一起?”尧雨有些内疚,她不能否认对佟思成的关心。
  千尘叹了口气,“是啊,有时候我去坐半小时就走,也插不上什么话。佟思成瘦得像根竹竿。他现在不喝酒了,茶也不喝,喝白开水,可是他喝水的时候吧,小雨,也像是喝酒,会醉的样子。那种氛围有时候竟想躲开,可能意识里觉得累了吧。阿阳看我的眼神,虽然他什么都没说,可是我知道,无奈,无可奈何地就这样拖着。”
  千尘怅然,那种隐约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和萧阳,不长久了。
  这些时间林怀杨特别主动,只要有时间就主动约她。他也不多说什么,相处得很平静,而这种平静是千尘渴望的。她去找萧阳,父母问起时,她下意识地就扯到了林怀杨那里。有时候和林怀杨待会儿,千尘就要走,而他也不强留。而每每千尘转个身去找萧阳,那一天千尘就觉得快活许多,心里不用老惦记着会被爸妈盘问,林怀杨就像千尘的一堵安全的挡风墙。
  林怀杨不会像萧阳那样逗她开心,带她去体验各种新鲜的事物,没有惊奇,没有激动,只有平静地相处。他真的像一棵杨树,安安静静地伫立着。
  千尘想起去林怀杨家里,林怀杨常在下午约千尘。他家的房子采光很好,楼顶的双跃层,客厅落差有六米,林怀杨自己设计的,在顶层楼板上开了两平方米的天窗,冬日的阳光就这样洒落满屋。千尘一般去了会泡杯茶,然后蜷在沙发里,有时和他聊聊天,有时候是千尘自己找本书看,林怀杨做自己的事情。更多的时候,林怀杨会弹钢琴,一首接一首,从各种名曲到流行歌曲。
  他从不会唱恶俗的《老鼠爱大米》、《两只蝴蝶》。他最有激情的歌就算是《大海》了,每当他唱这支歌时,千尘就会用全新的目光打量他,怀疑他是不是那个温和安静的林怀杨。同时脑中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如果换了是萧阳,他会在那些深情经典的老歌之后,突然唱改良版的《老鼠爱大米》逗她乐。
  而林怀杨回过头噙着一丝俊朗的笑容看她时,千尘会从那双柔和的眼眸深处看到他对她的感情。
  林怀杨只是约会她,喝茶、聊天、弹弹琴消磨完一下午的时间,主动权都握在千尘手里,她如果不提留下来吃饭,他也不会挽留。千尘坐会儿想走,他就会送她。千尘不让他送,他就帮千尘拦车送她离开。
  如果萧阳是时不时地冒出水花的间歇泉,林怀杨则是不起波澜的一泓湖水。
  有时候,千尘坐在沙发上嗅着满室茶香,耳边听着优雅的钢琴曲,冬日暖阳笼罩在她身上,恍惚中竟希望时间能停留在一刻。
  林怀杨就这样静静地成为她必经道路上的树,没有花朵飘上她的肩头提醒花开是树的心跳,只用散满枝头的绿意抚平了千尘内心的烦躁。
  他的优势显而易见,年轻有为、英俊有礼,得到千尘的全家乃至亲朋好友的一致好评。千尘的母亲甚至在院内遇到老师,别人问及前些日子登门拜访的林怀杨,母亲就乐呵呵地带着谦虚说,是张老的关门弟子云云。
  而萧阳,他是父母不愿和别人提起的人。不说别的,就在C大读书时因为赌博被记大过的事,就足以打消父母所有的好感。
  就这样过算了,千尘静静地想,不再夹在两边为难,不再爱得疲惫。
  然而,七年时间,千尘闭上眼,昨日时光一一在眼前重现。她的心在林怀杨的家里只得到片刻的安宁,转瞬间又飞到了萧阳身上。
  家里赞同的林怀杨和内心热爱的萧阳同时摆在千尘面前。从前是站在中轴线上,林怀杨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平衡。就像今晚,千尘回到家时,母亲亲热地问她:“千尘,到底怎么样了?给个说法嘛?怀杨约了你这么久,总有进展嘛!”
  千尘看了母亲一眼,平静地说:“他人是不错,做朋友可以,恋爱我没感觉。”
  “什么叫人不错,没感觉?人不错就对了嘛,你不要老想着萧阳!我绝对不同意!”母亲瞬间发作了,“这么好的人上哪儿找去?我听说怀杨主动得很,人家对你也是真心,你,你怎么就这么倔!”
  千尘忍了很久的脾气也上来了,“我就是喜欢萧阳,你们喜欢林怀杨,可嫁人的是我!为什么不为我想想?!”
  母亲看着千尘,眼圈慢慢红了,哆嗦着伸出手指,“好,萧阳,你喜欢萧阳,你去找他,你离开这个家就再不要回来,我一辈子……我就当没生过你!”
  千尘呆了呆,转身就冲出了门,她从家里一路狂奔出了C大,脚一软就蹲在了路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怎么这么难、这么难呢?就非得找个父母满意的?就非得找他们喜欢的?母亲的话还在耳边响起,出来了就不要再回去了,她不认她,她一辈子都不认她。
  冬夜的风吹着街道边的树发出呜呜的声音。她抬头看天,云层遮掩了天穹,看不到一颗星星。寒冷的黑夜像一望无垠的荒漠,她每走一步,都像在冰凉的水里,寒气从脚底升起,慢慢地冻得麻木。
  她机械地、坚定地在路上走着,没戴围巾,也没戴手套,她抬着头,任由风吹干脸上的泪,然后再滑落再风干。
  泪水顺着脸颊流到脖子上,清泠泠地如冰冷的蛇钻了进去,湿湿腻腻。胸腔里的心跳动得极为缓慢,良久才听到“扑”的一声。
  她的心一如废墟,苍凉地立在月光下,偶尔有耗子跑过,声响转而消失,静,除了静还是静。
  千尘没有回头,母亲的威胁吓不倒她。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不认父母,不可能为了爱情而放弃父母。她二十五岁了,她知道自己一时冲动跑出家门,会带给父母什么样的伤害。然而,今夜,她想由着心意放肆。
  长久的压抑,左右为难,母亲的话就是那根草,压断骆驼脊梁的最后一根稻草。
  尧雨打开门,再一次惊吓过度,“千尘,怎么脸色这么难看?不会又和萧阳吵架了吧?进来!”
  “我和萧阳最近只有不愉快,愉快的时候很少,是么?”千尘神态自若地进了房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见了尧雨想哭诉的冲动。
  “反正两边都烦呗,拖了这么久,怎么高兴嘛,我又不是不知道。”尧雨递过一杯热茶让千尘抱着。
  “晚上我住这儿了,明天我们去B市,早点动手好。”
  尧雨兴奋起来,“好,不过,千尘,咱们得下午走,上午我还有点事。”
  “唉,我妈下最后通牒了,现在想私奔都难呢,她说我敢离家出走,她一辈子都不认我,你知道我妈那种性格……”千尘去洗了个热水澡,慢吞吞地对尧雨说。
  尧雨乐笑了,“知道,你这不是跑出来了嘛,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等有了宝宝,让他喊声外婆,我包管啥事儿都没了。”
  千尘嗔怪地推了推她,“别出馊主意了,我以前咋没发现你这么爱国?”
  尧雨“扑哧”一声,“你知道啥叫爱国?网上有个灌水的帖可损了,说美女吧,当然是漂亮,要不漂亮得可爱,不可爱得有气质,没气质可以说有味道,这些都没有还能说有性格,实在顶顶不行了,只能说她还爱国了!”
  “呵呵!”千尘笑出声来。
  “这就对了嘛,奇怪呢,千尘,你还能笑出声来?你心脏够强!不烦家里和萧阳了?”
  千尘笑了笑,“我烦,事情还不是摆在那儿解决不了。先去B市,回来再说吧。”
  第二天下午,千尘和尧雨就去了B市,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两人在宾馆刚住下,千尘父亲的电话就来了。“千尘,你怎么可以这样呢?你妈昨晚哭了一晚,回家!”
  “走了就不回来了。”千尘听了心里难受,话里半分不服软。
  “千尘,你不是不知道你妈的脾气,你要是今晚不回来,我看她真是不认你了。”
  “爸,就这样吧,今天不回来。”
  陶教授显然拿宝贝女儿没辙,换着招又说:“那你住哪儿呢?你和你妈说说?”
  “不说了,我挂啦。”
  千尘扔下电话,就把自己扔上床闷着。
  “你干吗不告诉他们,你在B市采访?”
  千尘抬起头,“偏不,我就要看看,小雨,你说会不会这样一来,我妈就同意了?反将一军?”
  尧雨直乐,“我看你是成天想让你爸妈同意想疯了吧?”
  “是啊,想疯了,唉!”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去了古镇,尧雨拉着千尘去看那些传统工艺,指着精美的柱子啧啧称赞,“看到没,上面刻的是刘关张结义,听说啊,上次有根比这个雕工差的都卖了四万块钱。”
  尧雨常来古镇,轻车熟路地带着千尘一个上午跑下来,千尘很满意,“很难得啊,保存得这么好,最主要是这里的感觉,真的是古镇才有的感觉呢。”
  尧雨猛点头。两人正在吃古镇特有的粑粑,千尘电话又响了,她吃惊地看了尧雨一眼,“啊……我是在古镇,你在哪儿?哦,好。”
  “是林怀杨。”
  “谁?”
  千尘叹了口气,“前些日子的相亲N号男,学建筑设计的,没想到嘉林集团在B市的小区请他做设计,大概是想借他设计A市标志性建筑的名气吧。”
  尧雨恍然大悟,“我告诉许翊中我和你在B市了,估计他是从嘉林那儿知道的消息吧。现在怎么办?”
  “当然是再利用了,”千尘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他是学建筑设计的,你不是说古镇的房屋设计非常有特点么?让这个专家说几句呗,增加分量。”
  两人呵呵地笑了起来,尧雨拍拍手,“那下午分头行动,我玩我的,你采访建筑专家去,非得把采访写深写透!”她走了几步又有些恋恋不舍,“千尘,林先生咋样呢?比起萧阳?”
  “快走吧你!”千尘推了她一下。
  看着尧雨消失在街巷里,她叹了口气,这么快,林怀杨还真够主动的。她心里有一丝感动,这种情绪一来,她自然地就想起萧阳,不由得一阵心慌,拿起电话就给萧阳打了过去,“阿阳,我在B市出差。”
  “千尘,天冷了,你衣服带够没有?什么时候回来?”
  “带够了,明后天回来。”
  “路上小心点,晚上我给你电话。别乱吃东西,你成天在外跑,小心得乙肝。”
  “知道了,每次都说我,到一个地方不吃美食怎么行。”
  电话那边传来萧阳的叹气声,“去干净点的馆子,嗯?听话!”
  千尘脸上漾起笑容,挂了电话,远处的云顶山闯入了眼帘,这样美丽的绿色马上就要被冰雪和枯树代替了么?
  “在看什么?”林怀杨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千尘回头,林怀杨穿了件很肥的羽绒服,英俊的脸上带着笑,他瞧千尘时,眼底露出的温柔,冬日的阳光都及不上。
  她低了低头,阳光在脚下形成小小的一团影子,“这里很舒服,感觉时间都走得慢了。”
  “古镇哪有大城市的节奏快。”林怀杨接口说道,“走吧,你来采访什么?”
  一个下午,两人穿梭在民居院落里,他有些惊奇,“这里还真是块儿宝,以前看过导师十几年前画的草图,但我从没来过。”
  千尘赶紧请教,“有什么特别的?”
  “从建筑学上说,这些院子本身没有什么特点,但是房屋的排列方式非常讲究,就如同你朋友说的,非常讲究风水。大到全镇,小到以前大户人家的院落,还有,包括这些小家小户,你看到没,房门口都摆着块儿的的鹅卵石,这也是辟邪的。走,我们去云顶山往下看。“林怀杨有几分激动。
  两人过江,气喘吁吁地上到半山往下看。林怀杨叹了口气,“果然是天然的太极图。千尘,你看这条江,再看周围的山,像不像太极图?你看古镇背后那座山,风水上叫来龙山,左右山势渐缓形成次峰,正对面的江和我们脚下的云顶山,方位坐北朝南,正是负阴抱阳的好格局!”说着林怀杨在地上捡起块儿石头,给千尘讲解起古时房屋的风水布局。
  这是林怀杨第一次对着千尘主动地说这么多话,以前千尘和他在一起都是她说他听。千尘愣愣地听着,感叹其实没有性格完全内向的人,而是要找着他们喜欢的话题。她想起了采访,又总结了一条经验。
  林怀杨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讲解。
  千尘没听进去多少,除了一个太极图,太专业的她不懂。她瞅着他,这一刻,千尘觉得林怀杨是很有魅力的。如果没有萧阳,他是条件相当好的男人,难怪教书的父母特别喜欢他。可能是人以类聚吧,他们喜欢他身上的书卷气。
  林怀杨终于收了口,“我看这些建筑对研究明清文化和研究古时的风水学说很有价值。”
  千尘回过神,听进了最后这句话。她远望古镇,指着江边挨着古镇的一边推倒的一片瓦砾说:“小雨说,那里才拆掉了一个多字型建筑院落。”
  林怀杨倒吸一口冷气,“多字型?还有这么特殊的建筑?多字型意味着多子多福,排列方式很特别,不同于普遍的福字型、回字型、串珠型建筑,全国也没两处,就没了?”
  “可不是!那块地方就是嘉林的一期工程,一万多平米啊,听说嘉林二期还要拆那一片。”千尘指给林怀杨看。
  眼前一片乌瓦蓬门的院子被城市的水泥高楼挤压着,林怀杨摇了摇头,“真是可惜!得好好保护才是,现在这样的老房子越来越少了,有价值的更少。”
  “我做采访,呼吁保护,也采访你,用你刚才的评价,你看好不好?”
  林怀杨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回头采访我导师吧。”
  千尘一拍脑袋,“对啊,我怎么忘了张老呢。”
  她孩子气的动作全落在林怀杨的眼底,他温柔地说:“我们慢慢走下山吧,刚才上来急了。”
  千尘心里一震,以前爬山累了,上楼累了,萧阳也是这样温柔,萧阳总是背她走一段路。她埋下头,轻声说:“好。”
  “对了,我给你家里打过电话了,免得你爸妈着急,怎么出差也不肯告诉他们呢?”
  “哦,那个,你也要保密哦,我不是怕嘉林集团和当地政府知道了阻拦嘛。”千尘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下山的时候有处地方有点滑,林怀扬自然地伸出手,搀了千尘一把。这是他第一次触碰千尘的身体,千尘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异样。
  第二天,尧雨说她留在B市还有点事,千尘就坐林怀杨的车回去了。
  林怀杨把她送到家,千尘有些踟蹰。门一开,母亲笑呵呵地出现,“就等着你们开饭了,千尘,你这孩子,出差也不说一声,真是。怀杨,难为你送她回来,快点进屋,外面冷。”
  千尘低着头,心里叹息。如果是萧阳,回来肯定是暴风骤雨,家里又会大吵大闹一番吧。等到林怀杨告辞离开,千尘的爸妈还保留着笑容,只字不提她当晚冲出家门的事。
  母亲怕她冻着还给她买了副手套,千尘接过,毛茸茸的手套摸上去很舒服,她摸着,手心渐渐地起了一片湿腻腻的汗。瞬息之间,她的心直往下沉,带着沉重母爱的手套套牢了她。几乎在同一时间,千尘看到了她和萧阳即将分手的命运。


  精心的设计

  尧雨在B市多待了一天,回到家时已筋疲力尽。她瘫倒在床上,脸上露出笑容。
  “小雨,回来了吗?吃饭没?”许翊中的电话紧跟着就来了。
  尧雨有气无力地说:“我累得要死了,还吃什么饭啊。”
  “本人手艺绝佳。”
  “可以提供上门服务吗?”
  “呵呵,五百!”
  “太贵,打折!”
  “本人概不打折!”
  “那不要了。”
  “快点开门,货已离柜,恕不退换!”
  尧雨不信他在门外,边说边去开门,许翊中大包小包拎着,正对着蓝牙说话。他冲她一笑,“提供现场服务。”
  尧雨吃惊地看着他,“你不嫌麻烦?”
  许翊中低下头亲了她一下,就往厨房走,“在家吃舒服,老去馆子吃腻了。”
  “做得不好吃,我宁可在外面吃。”
  “放心,我打小就会自己做饭,你这里啥东西都没有,给你买点,顺便做两道小菜。记住了,五百,下厨做饭是赠送服务。”
  “好吧,你还欠我九百九,加利息一千,你还欠我五百!”尧雨呵呵地笑了,“给你一小时做饭!”
  许翊中放下菜,转身一下子抱起她,“一小时煮饭足够了!”
  尧雨被挠得咯咯直笑,“我饿了,别闹!”
  许翊中抱起她往床边走,“好,马上喂你!”他用力一抛,尧雨尖叫一声摔在床上。没等反应过来,许翊中已覆身上来吻她。
  两天没见着人,许翊中忍不住不亲她,吻尧雨时的感觉像她的名字一样清新。等他抬起头,尧雨双颊已浮上一层粉色,他手指从她脸上拂过,“我以前就老想,摸你的脸太舒服了!”
  “你啥时候摸过?”
  “那个嘛,”许翊中愣了愣,忍不住笑了,以前趁尧雨睡着摸她脸的事可不能让她知道,“我想象不成?我瞧着你的皮肤就觉得摸起来特别舒服,特别想掐!”他扭了一下她的脸,跳下床就往厨房跑。
  尧雨摸摸脸,忍不住也笑了。她走到厨房看他做菜,怔忡地想,这种感觉在很久以前的佟思成身上找到过,只是,现在没了。
  许翊中的手艺不错,尧雨吃了很多,撑着肚子往椅子上一倒,“不行了,撑坏了。”
  “对了小雨,今年生*****想要什么礼物?”
  尧雨想起生日快到了,想了想,说:“要是你们不拆B城的古镇就好了。”
  许翊中叹了口气,说:“这个可能不行了,我和大哥、老爹都说过了,这次肯定不行,大不了二期建完,以后再建时避开古镇。”
  “我就知道,商人!”
  “你说这是不是很现实的问题?不可能我们单方面毁约吧,损失太大了,赔不起。”许翊中笑了笑,“如果你今年生日邀请我老爹、我大哥、大嫂一起吃饭,没准儿,你能说服他们。损失嘛,就当聘礼了!”
  “决不签割地赔款丧权辱国合约。”尧雨一口回绝。
  “小雨,你就不想嫁给我?”
  尧雨奇怪地看着他,“我和你在一起才多久啊?还不够了解。”
  许翊中叹了口气,说:“我都三十二了,好不容易找着个合口味的,好歹你也体谅下大龄青年。要了解?我不送上门来让你了解了嘛。”说着他抬头挺胸,“想了解哪一部分?”许翊中解开衬衫领扣。
  尧雨吓了一跳,赶紧去扣,“你别展示了,我刚才吃得很饱,再看到肉就腻了。”
  许翊中捉住她的手呵呵地笑了,“我说真的呢,小雨,今年年底跟我回家。”
  “才两个多月,太短了吧?”
  “可是我认识你一年半了,你看啊,去年五月,我们温泉山庄开业酒会上认识的……”许翊中正要数下去。尧雨酸溜溜地打断他,“算了吧,那天带着杜蕾还想逼着我喝酒呢,这仇还没报呢。呀,杜蕾!”
  尧雨这才想起杜蕾来,要是杜蕾知道她和许翊中好会是什么样呢?她会不会冲上门来骂她?尧雨小心地看了许翊中一眼,说:“杜蕾知道吗?”
  “你就这么怕被她知道?为什么?”许翊中终于问到这个问题上。
  “抢她男朋友啊,还不是怪你,没事穿这么整齐干吗?长这么帅干吗?偏偏家里还有钱,你这样的人就是麻烦!”
  尧雨嘟着嘴,一脸烦恼。
  “你觉得我要是去整容,弄成个丑八怪,会不会是整容界的一大奇闻?肯定会上新闻,标题是‘帅哥为让女友有安全感,整容成丑男’。”
  尧雨笑了,“你也这样逗杜蕾开心?”
  “对天发誓,我是最严肃的上司!”
  “那你到她家上门的事呢?”
  许翊中被逼不过,忍不住吐露实情,“我当时不是找不着来B市找你的借口嘛、顺便嘛,你……吃醋不?”
  “那时就存了心思了?”尧雨垂眸避而不答。
  “你真是够笨的!我还跑拉萨去呢,不过没佟思成运气好而已!”
  尧雨接下去替他数,“我知道,你还处心积虑地送那副耳环给我,你还拿钱逼着我通宵赶文案,然后故意凌晨买早点来看我的熊猫眼……”
  “六月飞雪啊!我是放心不下,关心你来着,那天你一口气把东西吃完了,我饿着肚子强说饱。”
  “呵呵!”尧雨回想起许翊中当时吞口水的样子就笑得不行。
  许翊中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发,“记住,留长了,剪得让我心疼。你真下得了手啊!还以为你要和佟思成重新开始呢。”
  “其实思成很好的。”
  “不提他了,过去了。”许翊中轻轻地吻过她的脸颊,“困了没?累了一天,我抱你睡。”
  尧雨在他怀里睡着,许翊中想起回家说起B市投资被大哥骂得狗血喷头,他叹了口气,尧雨涉世不深,事情哪有她想得那么简单。
  杜蕾知道许翊中和尧雨在一起的事已经很久了。她一直冷眼旁观,接到父亲电话后,杜蕾只觉得一团火在心里烧起,那些过往、嫉妒与恨意投入到火中,烧得心焦疼痛,她咬牙切齿地咒骂着尧雨,冲动地跑去找她。
  冬天很冷,尧雨开足了空调窝在家里,杜蕾的出现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两个人在门口对峙着,尧雨抢先开口说:“如果是来问我和许翊中的事,我和他好了。”
  “我能进屋和你谈吗?”杜蕾隐忍着脾气,笑了笑说,“是古镇的事,早知道你会和他好了。”
  尧雨把她让进屋,“喝茶?咖啡?”
  “不用客气了,我说完就走。”
  尧雨坐下,狐疑地看着她,直白地说:“杜蕾,我不是有心要和你争许翊中,感情的事谁也说不清楚。至于古镇,你想说什么?”
  “尧雨,一个许翊中,我还没放在心上,问题是请你不要掺和到嘉林集团在B市投资这件事上。你清楚,这次招商引资我爸出了大力,要是不顺利或中间出什么问题,我绝对不允许。”
  杜蕾冷冷地看着尧雨,她比她认为的还要讨厌。
  尧雨不示弱地瞪回去,“你也是B市长大的,知道这样一个古镇能保存下来多不容易,以前是交通不便,现在高速路通了,来了一个嘉林集团,拆了上万平方米,还要拆一大片。将来还会来下一个房地产集团,或别的集团,古镇就这样毁了?我很尊敬你爸,你不要动不动就以为我要和你作对!”
  “收起你那一套吧?看着就恶心!你以为你是谁?是爱国忧民的热血青年?关你什么事?!”杜蕾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恨意一波接着一波袭来。
  “既然看不惯就不要看,我做我力所能及的事,你就这么看得起我?我能挡得住嘉林不去拆老房子?”
  杜蕾冷笑,“不用这么虚伪!你和许翊中在一起,你不会对他提要求?你不会用你家的关系去破坏?!”
  “你说对了,我还就想凭着对许翊中的影响力,影响嘉林集团的投资计划!我还就想四处找关系非得破坏不可!”尧雨浑身的刺也竖了起来。
  这个投资计划谈了大半年才开始实施,你就这么巧在这节骨眼上和佟思成分手,答应许翊中的追求,怕是为了这次投资和许翊中在一起的吧?”
  尧雨呵呵地笑了起来,“你真是了解我,你说得太对了,我就是冲这个和许翊中在一起的,你拿我怎么着吧?他要上钩我没办法,是他要主动追求我,不是我找他。像我这样的热血青年为祖国的古镇保护出份力,佟思成也是理解我的。还有别的事么?没有请便!”
  杜蕾深深地望着她,“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了,我最讨厌你这种什么都占完了,还摆出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你太贪心了,尧雨,你总是一副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总是天高云淡地不把财富、权势放在眼里的样子!”
  “其实呢,你真的不在意金钱?真的就不在意权势?你不过是拥有了,再站在高处去悲天悯人!你结交的任何无权无势朋友,只是看到你的表面,以为你是不在意那些东西,其实是你已经有了,你是高高在上地去看他们,你再平易近人,你的心也是高高在上的!你虚伪得让我恶心!”
  尧雨轻抬着下巴,慢慢等杜蕾发泄完。她沉吟了会儿,对杜蕾说:“人的出身不容选择,找上许翊中也是缘分,难道因为这些,我就不能和无权无势的人交朋友?我只要和他们接近就是我虚伪?不要看轻了任何一个人,这是我从小的思想,在你眼里虚伪也好,贪心也好,古镇是我心血来潮要去表现什么也好,不管是利用许翊中还是其他各种关系,我只做我想做的事情。”
  “你怎么这么天真,以为凡事就那么简单?你以为你和许翊中好上了,他能为了你不让嘉林集团赚钱?做梦!”
  杜蕾冷哼了一声,摔门就走。尧雨吁了口气,世界上就这有这么一些人,不肯相信世界是美好的,还有自己这样的傻瓜,不干自己的事也要揽上身。是啊,许翊中不可能不让集团不赚钱的。她不过也是想试试,看能不能另换块地让嘉林建房而已。
  她跟千尘联系了,打开网站看千尘写的报道。她开始着手把古镇的图片和文字在网上到处去发,正忙得不可开交时,佟思成给她打来电话。
  尧雨犹豫了下,还是接了电话,“思成,什么事?”
  “你在家么?见面谈。”
  尧雨有点不安,她不知道佟思成有什么事。她想起千尘说的,这些日子佟思成瘦得厉害,心里始终有点内疚。
  他毕竟给了她四年的美好,回来后又一往情深。她实在不想伤害他,可是她也不能脚踩两只船,她只有一颗心,要给就是全部,不可能分割。
  佟思成来还拎着几盒牛奶,两人对望着,尧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佟思成打破僵局笑了笑,“喝点牛奶也好,你的冰箱总是空的。”
  他轻车熟路地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愣了愣,笑了,“他还是把你照顾得挺好的,都有了。”
  佟思成把牛奶放在橱柜上,走进房间坐下。
  “思成,什么事?”尧雨暗暗心惊。佟思成真的瘦成了竹竿,他把心思都用在了公司的事情上吗?连那双清明的眼睛里也多了些血丝和混浊。
  “我听说你在古镇买院子,想阻止老房子被拆,是吗?”佟思成轻声地问她。
  两个月没见他,此时看到佟思成,心剧烈地跳动了一会儿,有点激动,也有些拘束。尧雨像做错事的孩子似的,低着头不肯看他。
  佟思成忍不住伸手想拉她,手刚抬起又落下。他舍不得移开目光,一直盯着她看。
  他并不知道,尧雨在听他问出那句话后,脑子正飞速地转动,这事连千尘都不知道,是谁告诉佟思成的呢?
  “尧尧。”
  “嗯?”尧雨抬起头,微微一笑,“谁告诉你的?”
  “这你别管,反正我知道就是了,这儿有张卡,密码是你的生日,上面有三十万,我怕你钱不够,你先拿去用着,以后有钱再还我。”佟思成把一张银行卡递给尧雨。
  尧雨愣了,心里涌出一股感激,鼻子一酸,“思成,别这样。我……”
  佟思成叹了口气,站起身搂住她,“别哭,不管你做什么,我尽力帮你就是。”
  尧雨的心里像炸开了油锅,滚起千般思绪。她很感动,真的很感动。这个人一直爱她,她却无法回应。
  “不要你的钱,我已经买下了,妈妈给的钱,她说本来是想给我买房的。”尧雨吸了吸鼻子,把卡还给佟思成。
  佟思成不收,“如果还要用呢?你先拿着。”
  两人推来推去,佟思成终于笑了笑,收起了卡,“和我这么生疏干吗?”
  尧雨脸一红,张口想争辩。门铃响了,尧雨打开门,许翊中黑着脸站在门外。尧雨心里像划过一道闪电,心里被照得透亮,“干吗黑着脸?一副捉奸的样子?杜蕾说啥了?”
  许翊中语塞,杜蕾把和尧雨的对话放给他听,他当时只瞧着杜蕾,说:“你怎么还这么有心?”
  “我讨厌她,就这么简单,翊中,你听好了,她说就是为了嘉林集团的投资,才和你在一起的,多半是玩笑话,不过呢,你要是满足不了她,你就等着她和你分手吧,为了这样的理由和你分手,我相信是我听过的最大的笑话!”
  许翊中当然知道是玩笑话。他来是想告诉尧雨其他的事情,顺便带她去吃饭。门开的瞬间,瞧见佟思成在尧雨身后云淡风轻地站着,脸不由自主地就沉了下去。没等他开口,尧雨摆出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让他看了心里发堵,“嗯?”
  尧雨心里窝火,嘴里一点不肯服输,“嗯什么?怎么回事?你觉得呢?”
  许翊中心里知道是不舒服尧雨和佟思成在一起,哪个男人会舒服?他盯着尧雨没吭声。
  两个人四只眼睛互相瞪着。“尧尧,好好和他说。”佟思成插了句嘴。
  “思成来是想支持我阻止你们拆古镇的。”尧雨没好气地开口解释。
  “找着同盟了?现任男友要拆,和前男友站在一起反对?”他问她,怎么佟思成插句嘴后她的态度差别就这么大?许翊中太不平衡,他知道说这样的话如同火上浇油。他这会儿就不想有风度,更不想当着佟思成的面哄她。
  尧雨的火气上涌,许翊中刚说完,就一把推他出门,猛力地把门关上。门发出“哐啷”一声巨响,佟思成吓了一跳,他似乎从没见过尧雨这么暴力。
  “佟思成,你也给我走!我现在是宁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天下间就有这么巧的事?杜蕾前脚走,你后脚进门?你是从杜蕾那里知道我在古镇买房的事吧?滚!”尧雨气得手都在抖。
  “尧尧,我没和杜蕾串通演戏。你冷静点,我先走了。”佟思成看尧雨正在气头上,有些黯然。
  他轻轻地拉开门出去。
  尧雨冲过去把门反锁,心里一阵又一阵委屈,忍不住跑到窗边,对着许翊中开走的车大骂出声,“许翊中,你这个王八蛋!”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前和佟思成在一起从没这样发过脾气,和许翊中在一起跟冤家似的,没好的时候斗来斗去,好了之后也互不相让。
  尧雨一看许翊中黑着脸就知道不对,早不来晚不来,黑着脸在这时候来,除非他听了杜蕾的话,要不就是瞧着佟思成吃醋!他就不肯相信她?尧雨心里又酸又苦,还想娶她,做梦!
  她收拾好东西,关了手机,下楼打车就回了父母家。她不要再见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晚上吃饭时,尧雨的父亲气得指着她和她妈说:“你存起来给尧尧买房的钱就买古镇的老房子了?怎么这么糊涂!这事是你能干涉的吗?”
  “爸,你气什么气,钱反正是给我买房的,不过换了地方而已!”尧雨没好气地回答。
  “唉,我说尧尧,你怎么这么天真?古镇要成为省级文物保护,那要经过专家论证再形成报告,前后至少得一年时间!这一年,除非嘉林集团让步,重新选址投资额不变,不然啥房子都能拆个干净,你以为会等到政府一声令下,说不让动就不让动?”
  “嘉林集团,那是和政府签了合同的,政府有多少钱去赔?况且,就眼下这情况,政府凭什么下令不让拆,就算说了,嘉林的施工方可以当没听到,只需连夜开工,一晚上就能给你平了!然后随便找只替罪羊就行,房子还不是没了?”
  “我知道那片院落,要是有集团投资重整开发,那么它的价值就出来了。现在呢,拆掉的也是损坏重、边缘地带的房屋!就江边那片地挨着两万平米老房子,没动到古镇的筋骨。B市领导赔着笑说,地方发展不容易,这是今年最大一笔投资!还希望能形成宣传效应,我好歹还是那里出来的,当地成功引进几千万不容易!”
  尧雨嘀咕,“黄家院子那个多字型院落没了,我是看着推平的。我买的张家院子是福字型院子,有四重天井呢。我又没说他建就是违法了,我买都买了,他要建总得问问我愿不愿搬吧?当两个月钉子户,再打上半年官司,再当两个月钉子户,什么专家考证、研究报告审批总该出来了吧?拖一拖不就行了呗。”
  “尽给我惹事!”尧雨的爸爸气笑了,叹息一声说:“也好,拖呗,我给市里打个电话,拖,反正嘉林集团一期工程要明年年底交房,等到开发二期,拖下来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回头,再和嘉林集团的许董聊聊。”
  尧雨高兴地跳起来,在老爸脸上亲了一口,“谢谢爸,真是好爸爸,我就知道我爸是个好官!”
  “你啊!吃饭!以后不准再给尧尧钱了!胡闹!”
  尧雨往她妈妈身上一倒,“我妈挣的钱,老爸你管不着,不给我钱,我自个儿挣,挣不了我就耍赖!家里这么大块儿地方,难道还少我一间房?实在不行,我和乖乖住狗窝去。”
  “呵呵!”尧雨的爸妈都笑了起来。尧雨的父亲欣赏地看着女儿,这样的女儿真的是宝贝,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能娶到她,珍爱她。想到这里,尧雨的父亲温和地问道:“尧尧,上次你说想和佟思成再了解一下,现在怎样啊?”
  “别提了,分了,不打算和他在一起,没感觉了。”
  “你这孩子,现在怎么什么都是感觉啊?看人多看人的优点。”
  “这事你们就甭操心了,千万别插手我的个人问题。”尧雨心里烦,突然说,“爸,妈,我可能要出去很长时间。”
  “干吗?”
  “上次杂志社觉得我写的B市的古镇相当不错,我也有兴趣,我想做中国的古镇旅游全攻略。编辑说,做好能集结成册出书。所以我先去江南,那里相对集中。”
  尧雨的母亲担心地说:“你一个女孩子,会不会有危险啊?”
  “我去的那些古镇大都出了名,是著名景点,又不是山沟里,做旅游攻略啊!没事,我会照顾自己。嗯,我每天发条短信回来报平安!我有论坛,你们看动静呗!”尧雨想想,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
  “杂志社发一篇给多少钱啊?车旅费呢?”
  “因为是独家,那家杂志社报火车票,食宿自理,统一算到稿费里,一期稿三千块左右。”
  “这样,”尧雨父亲想了想,“你还记得你大伯的儿子陈业么?他从部队退伍混了几年保安,也没前途,正想换份事做,让他给你当保镖去,这样我们放心。你们兄妹俩住一间屋都没问题,你包吃包住,一月五百的工资。但是有个任务,你得给他找份有发展前途的事情,他肯定愿意。”
  “那我岂不是没得赚了?”尧雨苦了脸。
  “呵呵,你就等着出版的钱呗!这样安全,嗯?小财迷!”
  夜深人静,尧雨却睡不着了,她瞟了好几眼手机,还是没开机。她怕看到许翊中的未接电话提示,怕看到他发来的短信,怕自己会心软,会不抱怨他。
  翻来覆去折腾了许久,尧雨还是忍不住开了机。等了一分钟,手机震动,有短信传来,她心里跟着一震,紧接着涌起甜蜜和酸楚。她按下键,一共三条短信,一条佟思成,一条天气预报,还有一条是什么广告。
  佟思成说:杜蕾只是说你在B市买古镇的房子,想阻止嘉林集团拆房,没别的。
  天气预报说,明天阴转小雨,气温摄氏零上5~13度,天气转凉注意保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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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许翊中的电话,没有他的短信。
  尧雨吸了口气,扯得五脏六腑都在痛,他是真的就信了么?还是和她赌气?她眼圈一红,关掉手机,扔到了一旁。
  从前为佟思成伤心思念,如今换了他,也是这样吗?


  心曲悲难说

  “千尘,还不下班?”同事招呼了一声走了,走廊上响起了清脆的高跟鞋的声音,声声渐远。
  今天似乎下起了雨雪,天灰蒙蒙的,千尘站起身走到窗边。从二十楼望下去,下班的人如蚁群密密地挤在过街路口,绿灯一闪,黑压压一团涌了过去。
  明明是热闹嘈杂的街道,这里却听不到声音,像看无声片,只能从人们的行为里看明白意思。千尘环顾四周,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人了,头顶的日光灯惨白地亮着,远处传来关门的声响,细碎脚步声后,再次安静。
  她看了许久面前的电话,犹豫再犹豫。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楼下街灯已经亮了,地面湿漉漉的,清幽幽地反射着灯光。行人渐少,骑车的人群飞一般从眼前掠过。这样的天气,人人都急着回到温暖的家……
  家要温暖,就要紧闭门窗,挡住寒风的侵袭,而萧阳就是从西伯利亚涌来的寒流,父母忙不迭地拒之门外,也无法升高屋里的温度。于是就出现了林怀杨,吹出如春天般和煦的风。
  千尘眉间眼底露出一丝讥讽,慢慢地化成眸子深处的一点冰凉。
  千尘静静地坐着。最近一次开开心心和萧阳在一起是什么时候呢?前天吧,两人还浓情蜜意地一起吃饭聊天。
  很久没有想过与萧阳在一起的感觉了,也是自然而然地开心,水到渠成的喜欢,没有为什么开心,也没有为什么喜欢。
  然而,掩藏在之后的,却是心知肚明的黑暗。没有希望,没有未来,看不到在一起的那天,看不到两家人和睦相处的那天。
  就算母亲勉强地点了头,她会真的待萧阳的父母有亲家的热情?然后呢,会是什么?极度的自尊心的伤害,夹在两种家庭之间的苦恼。
  千尘努力想象林怀杨的好,不是没有诱惑的。英俊的外形、年轻有为、在政府工作的父母、与父母相熟的张老。不需要自己去费心、去花心思,甚至她不开口,他也可以不觉得不说话会郁闷,一个平淡而温馨的婚姻。
  她想了很久了,和萧阳的苦恋让她疲惫不堪,坐在林怀杨的房间里听他弹琴,或捧本书安静地看,感觉很平静。千尘累了,既然父母喜欢林怀杨,大家也都满意,她嘛,就这样子了吧。
  然而,拿起电话的瞬间,她像走在冬夜冰雪的山里,一脚踩进刺骨的溪水。寒意蔓延,萧阳接通电话的刹那,千尘的声音被冻得微微颤抖。
  “阿阳。”
  “嗯?”
  “我们……分手吧!”
  她明显听到一声重重的喘气声,真的像西伯利亚的寒流扑面而来。千尘的嘴皮冻得哆嗦,再也发不出声音。
  萧阳的声音变得喑哑,他平静地回答,“好,宝宝,你觉得好就行……”
  千尘手抖得再也握不住话筒,“啪”的一声掉了下来,她手忙脚乱地按下键,听筒在办公桌下一伸一缩地晃荡。
  千尘一把握住,再接听,里面传来清楚的忙音。“嘟……嘟……”她觉得这声音特别像120急救车的声音,再急、再快,有时也抢救不回突然病重的人。
  她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缩在办公桌小〉目障独锖胚?罂蕖?/p>
  撕心裂肺的哭声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回响,越发显得寂静刺耳。
  那只听筒静静地垂挂在面前。千尘跳起来,按下重拨键,电话通了,她痴痴地拿着,闭着眼睛,感觉耳边传来的呼吸声。
  耳朵有点痒,萧阳最爱亲吻她的耳垂,轻轻地含着,带着呼吸的热气,撩拨她所有的热情……耳朵真的热了起来,千尘惊觉地再次挂断了电话。
  座机上的时间显示通话时长十分钟。
  十分钟,就这样在恍惚间匆匆过去,她还没来得及和他说话,就挂了……千尘呛哭出声,小声地用手指在窗玻璃上一遍遍画着萧阳的名字,“阿阳,阿阳……阿阳……”她猛地把脸贴上玻璃窗,眼里汹涌而出的泪融化了名字,湿淋淋的一片。
  她舍不得,真的舍不得……千尘哭着拿起电话再打。她努力控制着不让哭声传过去,身体因为强烈的哭泣猛然地抽搐着。她捂着话筒,听到电话那边萧阳轻柔地说了声,“千尘,我们见一面吧……”
  千尘再也忍不住哭喊着:“不!”
  让她怎么见他?让她怎么面对他,面对他无论何时都温柔的笑容?无论何时都闪动着深情的双眸?
  千尘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是你,是你亲手捅破了那层两人尽力维护的薄膜,让现实、让无奈、让那些比寒风冰雪还要冷酷的东西,像刀一样把爱情剐得支离破碎。
  是凌迟啊,从现在起,还不知道要痛过生命里多少个日日夜夜,才能停歇。
  寂静的办公室里,千尘趴在桌上哭得昏天黑地。门外的保安探了探头,见是千尘,又缩了回去,却守在门口不敢离开,生怕出什么意外。
  手机上显示的号码是千尘办公室的,萧阳在半小时后冲到了千尘办公室楼下,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冬季刺骨的寒风呛进肺里引来阵阵痛楚。他扶着膝盖,站在马路边上,抬起头去看楼上的灯光。
  萧阳准确地找到了千尘的办公室,他默默地看着那层楼的灯光,遥远的距离隔开了千尘的身影和哭声,可他分明听得清楚,凄凉的啜泣声随着寒风卷入耳膜。萧阳下意识地按住了左胸,把急跳的心和欲呼啸而出的悲伤死死地按在原处,不让它们喷泻而出。
  他用最大的毅力筑起来一道高墙,关住了思念、冲动还有愤怒。
  时间一分分地过去。
  雨雪在路灯下飘然落下,萧阳的一张脸慢慢地变得雪白,一双眼瞳幽深似夜。
  他的千尘,他温婉明丽的千尘,他深爱着,也深深爱着他的千尘啊,将离他而去。
  他的千尘是累了,是想就这样嫁了,嫁给一个家人喜欢的男子,嫁给平安,嫁给平静。而他,他是个男人,是深爱千尘的男人,他只能离开。
  Baby, 别哭,我在你的身边
  Baby,别哭,幻想我们就要环游世界度蜜月
  Baby, 别哭,我在你的身边
  ……
  萧阳轻轻地哼起了歌,才哼了两句,一下子没忍住泪,他仰起头,硬生生想逼回涌出的热意,却没来得及,热泪奔流了满脸。他再望了眼高楼上的灯光慢慢地离开。
  ……
  Baby, 别哭,我在你的身边
  Baby, 别哭,我在你的身边
  Baby,别哭,
  Baby,别哭,
  ……
  萧阳在心里一遍遍唱着这支歌,他只能在心里对千尘说,我陪着你,陪着你……偶尔有身边的路人诧异地看几眼,为这个清瘦的年轻人浑身散发的悲伤而动容。
  佟思成独自坐在酒吧里,看到萧阳走进来,不禁失笑,“难兄难弟就是不同,阿阳,这就是默契么?”
  萧阳没吭声坐下,他看到佟思成在喝水,便要了壶温热的黄酒。他倒了杯酒,一口喝下,呛出来,“这么烫?”
  “呵呵,烫才舒服啊,”佟思成啜着白开水,摸了摸胸口,说,“这儿太冷,得烫酒才能暖过来。老板很理解你。”
  “我和千尘分手了。”
  “你俩好,过几天又好了,感情还在……”佟思成有些伤感。
  萧阳一字一句地又重复一遍,“真的,分了……都无所谓了,累了。”他对佟思成笑了笑,“师兄,我才明白,原来喝水也是能醉的。”
  “呵呵,是啊,我也这样觉得,一样的会醉,没什么区别的。珠海我同学那家集团,想给我们融资,你看呢?”佟思成不再提那些事。
  “好,小公司始终竞争力不强。”萧阳笑了笑。
  “嗯,我过些天就过去。阿阳,有钱了,你最想做什么?”
  “随便找个女人结婚、生孩子,让父母过得好。你呢?”
  “我只想让父母生活无忧。”佟思成淡淡地说。只有父母,他现在最为关心。
  萧阳笑不出来,嘴动了动,勉强地又笑了笑。
  佟思成紧盯着看他笑,想起小时候家门口跑来的一只小野猫。巴掌大的小猫,又冻又饿,抖着身子,蜷在门外,就给它端了点热奶,因为家里不可能养,就没带回来。小猫奶声地叫着,第二天冻死在院子里。萧阳的笑,让佟思成想起了那只猫。
  他大力地拍了萧阳一掌,“大丈夫何患无妻!”
  萧阳端起酒,仰脖子饮尽,热气从胃里升腾而起,逼进了眼眶,他呵呵地笑道:“早就没关系了,早晚而已。”
  早知半路应相失,不如从来本独飞。他早知道了会有今天,却从没后悔走到今天。千尘,只要她好就行了,冰冰凉凉的笑意在脸上绽放。萧阳笑着想,他还是没有做好,原本这是应该由他来承担的,应该由他来说分手的。而如今自责与包袱都压在了千尘的肩膀上……可是,萧阳心里的声音无力地辩称,他只是舍不得,舍不得说。
  千尘不知道怎么回的家,她冲为她开门的母亲粲然一笑,“我和阿阳分手了,你不用着急了,我睡啦!”
  母亲小心地跟着她上楼,看着她睡下,为她关掉灯。走出门的时候,母亲疲倦地说:“千尘,与其让你去经历后悔,我宁可你恨我。妈只有你一个女儿。”
  两行泪在黑夜里不经意地从千尘眼中滑落,她隐隐地觉得浮在梦中,电热毯慢慢地烤热了她的背,她把手心贴在身下,想吸取更多的热量。可是不够,千尘猛地一翻身,趴在暖暖的床上,把胸压在床上让冰冷的心也汲取温暖。
  鼻塞着,一阵窒息。
  冰凉渐渐退去,代替的是火一般的烧灼。她伸手摸索着关灯,从被子里伸出一条腿,凉气拂过。她模糊地想,物极必反,爱得深了就爱得痛了。
  第二天起来,千尘跟没事人似的吃早餐、和父母告别去上班。一上午她都很正常,还和同事有说有笑。
  临到中午,同事去吃饭,千尘没胃口,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懒洋洋地看网页,她总觉得有什么刺着眼睛。千尘皱了皱眉,揉了揉眼,还是哪儿不对劲,她把办公桌上杂乱的物事归整好。手触到了朱红色的电话。她的手摸上去,呆了呆,然后昨天的一切像冲垮了大堤的洪水,夹着雷霆万钧之势一泻千里。
  阿阳,她的阿阳!千尘惊跳起来,拿起包冲出办公室,直奔萧阳的公司。
  看到千尘喘着气冲进来,佟思成拍了拍萧阳的肩,走了出去。
  一米远,他就站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她伸手可及,她微微皱了下眉,为什么阿阳的眉眼变得模糊?像被一层磨砂玻璃包裹着?
  千尘眨了眨眼,两颗晶莹剔透的泪滚落出来,萧阳的脸刹那间变得清晰可辨。
  他轻轻扯开了一个笑容,那笑容在嘴边刻下两道痕迹,刀刻似生硬,往外泛着痛。
  他垂下眼帘的瞬间,千尘一下子扑了过去,搂住他的脖子,辗转地喊他:“阿阳,阿阳……”
  萧阳情不自禁地伸手,在要抱住她的时候,却把她的手从脖子上拿开,低沉地说:“别这样,宝宝,高兴点,嗯?”
  千尘再次抱住他,抱得很紧,她什么都不想说,喉间肿胀得已说不出话,眼泪顺着萧阳的脖子往下流。
  凉气钻进来,冰封了心。萧阳用尽全身力气忍着,让那股寒气缓缓沉进心底。他木然地站着,任千尘就这样抱着他放声大哭。
  千尘哭得累了,慢慢地停下,想抬头看他,萧阳按住了她的头,“别……”
  萧阳哭了?千尘心里一颤,她越发使劲地挣扎,萧阳手一松,人已转过身去。“以后,别来找我了,听话。”
  林怀杨,爸妈,无数陌生的人脸在眼前晃动,不重要,都不重要了。她只有一个父母给的血肉之躯,哪儿来的,还到哪儿去。千尘彻底妥协、放弃了。向亲情妥协,对爱情说放弃。千尘捂住嘴,转身就跑,再待下去,多一秒钟她都受不了。她拼命地跑出去,拼命地跑。
  这一年冬天,A市电脑城外熙来攘往的街上,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扬着苍白的脸,跑出了一生中最快的速度。速度如此之快,快得将七年的初恋、热恋,一生相许、一生最爱,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尧雨离开了A市,她想在春节前写几集古镇游,正好满足春节大假的市场需求。一个星期,她没给许翊中打电话,许翊中也没有联系她。两人之间似乎陷入了僵局。
  她和陈业两人离开A市的时候,直到飞机提示要关掉手机,她才最后看了眼手机屏幕,长叹一声,关了机,然后换了卡。手握住小小的卡片,它不再传来任何信息。
  一周,是等待的一周,也是清醒的一周。
  她和他在一起很快乐,她和他在一起也很迷惑。她会控制不住脾气,他忍让的限度也变得很浅。他终究不了解她,她也终究不懂他。
  “哥,你跟着我,会不会觉得浪费了你发展的时间?”尧雨收拾了心情,笑着问。
  陈业憨厚地笑了笑,“我退伍除了一身力气还能做什么?叔说啥俺做啥。你一个人出去,家里谁都不放心,我当保镖正合适,还能开开眼界。”
  尧雨嘿嘿地笑了,“你不是在部队炊事班嘛,正好,我们看着有什么特色小吃,将来啊,回去开个店,比做保安强。”
  陈业的眼睛亮了亮,“这主意好,就这么定了。”
  当天傍晚,他们就到了周庄,住在古镇里的一家旅馆。尧雨放下背包,推开阳台的门就呆住了。
  一弯长长的白石洞桥横跨在湖水之上,如一道飞虹。月亮弯如银钩斜挂在桥上,天幕是深深的蓝,湖边系了一排渔船,粉白小楼静静地伫立着。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
  尧雨微张着嘴看着,眼泪就洒落在小小的阳台上。她想他,从那天发火关上门,到准备行李后再飞到周庄,她从没想过。此时,这种思念像蠕动的虫,从心底爬出来,麻麻地,痒痒地勾起她的欲望,想打电话给他,想听他的声音,想他还像从前锲而不舍地黏着她,哄着他。
  她擦了擦眼泪回房,陈业已整理好行李,“尧尧,出去吃点东西?”
  “嗯。”尧雨背起包,出了门,把打电话的念头又掐没了。
  周庄的夜晚很热闹,尧雨拍了很多夜景,走得累了,看到路边很多人家都摆出了“万山蹄膀”的招牌,灯光下一只只大蹄膀闪着红亮的光,映得尧雨和陈业眼睛都红了,两人相视一笑,花三十元买了一只也不逛了,趁热拎着回了旅馆。
  陈业用军刀把热气腾腾的蹄膀分成小块,尧雨直接用手抓起一块,微颤着塞进了嘴里。她和陈业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奇怪,两人同时爆发出大笑声,“甜的!”
  “哥,记得小时候你用蜂蜜水烤鱼不?”
  陈业呵呵地笑了。鱼是带着尧雨从田里摸来的,那时候穷得很,蜂蜜是自己养的蜂产的,他带着尧雨在田边,就用蜂蜜抹了鱼烤着吃。
  “哥,你几时娶嫂子?”
  “老家修房得花五万,前后得花五万,没十万块钱可不行。”
  “那就开工!”尧雨擦擦手,拿出了笔记本。
  “干啥?”
  “记下今晚的所得,输照片,整理,然后谈万山蹄膀的感受!”尧雨有板有眼地工作, “哥,你记下这个蹄膀的特点、味道,还有今晚上我们问的问题、做法啊、来历啊什么的,然后把资料收好。一点点积累,总会找着一样可以做的。”
  兄妹俩在屋子里工作到很晚。
  直到躺在床上的时候,陈业突然问了一句:“尧尧,你是不是喜欢上谁啦?”
  “乱说?”
  “别瞒哥了,俺看得出来,你在飞机上就捏着手机等电话呢。”
  尧雨眼睛又红了,“哥,我们出来,好好做事,不想他了。”
  许翊中打定主意,尧雨不打电话不找她,他决不再犯傻,尧雨的脾气也太大了点,得好好收拾一下才行。可是等到他脖子昂得酸了忍不住的时候,尧雨的电话再也打不通了。心凉失落的感觉让许翊中恨得牙痒。
  他不只一次想,就这样了?然而对许翊中而言,他再清楚不过,一天比一天烦躁的心情意味着什么。分离制造的时间空隙让他冷静,他最终认识到,这年头,男的要爱上女的,不受罪是不可能的,也只有这种甜酸感,才让他体会到相思的含义。
  又忍了一周,忍无可忍的他又给千尘打了电话,这次的答案是零,尧雨丁点儿线索都没留下,她就这样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就在许翊中反复检讨对尧雨了解不够的时候,慧安却主动找到了他。
  陈慧安主动找到他,这是让许翊中始料未及的事情。尧雨的同学里,陈慧安就是个古代仕女,安静斯文,不喜欢同张林山一起出席热闹场合。她找他,许翊中有几分明白,也有些好奇。
  “许翊中,你想找小雨?”
  “我们交换情报。”
  “我想多了解林山,很悲哀吧?了解自己的老公,我却得找他的发小。”
  这是慧安坐下后说的前三句话。
  许翊中只回答了一句:“小雨在哪儿?”然后,他就陷入深深地震惊。眼前的陈慧安充满了女性的成熟魅力,内敛的情绪,稳重的言语,还有,那双和一年前完全不同的眼睛。
  他一个劲儿想,那句话是真的吗?婚姻让人成熟。
  许翊中感慨万千。
  慧安走时嫣然一笑,“希望你好好待小雨,追女孩子难也是件好事,太容易得到不会珍惜。”
  “慧安,其实,有时候哪怕不容易得到的,男人也一样不会珍惜。”许翊中好心地告诉她男人的认知。
  慧安一走,他就去书店买尧雨为其工作的杂志,翻到古镇游第二站周庄的时候,尧雨早已前往下一站,要再知晓她的消息,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许翊中买了两本,一本自己翻看,一本留存,舍不得弄脏半点。他怔怔地想,原来男人也有如女人一般的细腻心思。
  他贪婪地看着杂志上的文字和照片。那些美丽的照片,那些活泼的行文,点点滴滴透露着她的信息。
  站在阳台上的瞬间,我看到白石拱桥与银月、静夜长卧于湖上,便想起了秦观的《鹊桥仙》。原来拱桥就叫飞虹桥,是后来新建的。可是我没有看到牛郎织女的相会,七夕被戏言是中国的情人节。可是这样的情人节不要也罢,因为,我现在感觉到无情的可怕……周庄桥多,陈逸飞画双桥把周庄画出了名,梁思成题字说,周庄是国宝……我在双桥没等到烟雨飘摇,遗憾。
  许翊中心里一酸,她在伤心。
  我们没吃晚饭,被红通通闪着可爱诱人色泽的万山蹄膀诱惑了,每一只都有我脸那么大,三十元左右一只,不过,才吃两口,就腻歪了,甜的肥肉,试想下感觉……
  他笑了起来,看着照片上的蹄膀,想象尧雨吃肥肉腻歪的样子。
  我知道了松子糖是怎么做的,软软的长条,一剪刀斜剪下去,再斜着一剪,就成了小小的三角形,淡黄色,趁着热着、软着的时候吃,黏黏地带着热气的甜香,就在嘴里融化。买了半斤,五块钱。可以选别的品种,混在一起,称上几元钱的,边吃边在镇里逛,舒服得啊……哦,记住,还能花两元钱买两个团子,一黄一绿,纯天然的哦!
  绝对的商业化,这里所有的一切都被开发了,千万别买套票,值得看的是沈厅、张厅,哇,沈万山的床叫千功床,汗!偶浮想联翩……
  可以坐船在水巷里穿行,古语有云:汊港分歧,湖河联络,咫尺往来皆须舟楫。这里便是如此。不过船票贵,要不想花钱,还是走路吧!从竹篱小院经过,同样养眼舒服!还有啊,有穿花布衣裳唱歌的当地女人,想听歌躲在一边不用花钱,站在她们面前,欣赏完了,一定会让你付钱的,我被她们拉着给了三十元才脱身!
  尧雨就这样一点一滴地从图片、文字中走到眼前。许翊中蓦然发现,她是多么热情的人。她的行文简单、生活化,却活泼泼地写尽情感。
  从这天起,他订阅了杂志,热切地盼望着下一个月。他去查询过尧雨的联系方式,杂志社为难地拒绝了他,不方便透露,这是作者的约定。
  许翊中无奈,只能从杂志上得到尧雨的行踪。
  江苏的周庄,浙江的西塘,福建的洪坑,广东的赤坎……他在尧雨的身后亦步亦趋。他想飞过去找她,时间总是慢了一个月,许翊中看到的永远是她的背影,他深深地叹息,什么时候,那道美丽的背影会出现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杜蕾主动地申请调入了策划部,许翊中痛快地准了,他没问为什么,他心里明白。
  “翊中,我一直奇怪,为什么你不向我打听尧雨的消息?”
  “她不喜欢。有什么,我想她自己告诉我。”
  杜蕾笑了笑,“翊中,告诉我,你喜欢她什么?”
  许翊中想了想,说:“有时候,喜欢一个人没那么多为什么的。你这么聪明,不会不知道的。”
  杜蕾沉默了会儿,说:“可是,我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喜欢他什么。我喜欢你,喜欢你有钱、帅、性格很好,这些都是原因。可能,男人和女人不一样。”
  尧雨问过他一次,杜蕾也这样问他。他到底喜欢尧雨什么?许翊中想了许久,目光落在杂志上,他笑了,他喜欢尧雨的全部,包括为她犯傻吃醋。
  他定下心,不打算研究尧雨的路线在某个古镇找到她,宁可守在这里从字里行间了解她。
  许翊中相信,她会回来,至少,拆B市古镇的房子时,尧雨自然会出现,守株待兔吧。


  城里的风景

  尧雨潇潇洒洒地走了几个月,慧安和千尘坐在咖啡屋里感叹。
  初春,淡淡的阳光像只懒猫儿趴在屋角,呼呼地打着鼾。千尘盯着那团阳光,倦怠之意油然而生。
  “慧安,林怀杨向我求婚。”千尘平静地说。在几个月前,她还能哭,还能喊,还能感觉世界末日似的恐慌。现在,不过几个月,她就只剩下平静。
  平静的神态,平静的语气,似说着与己无关的事情。
  慧安看着千尘。两年时间,似乎每个人都学会了平静面对。她没吭声地等着千尘继续。
  林怀杨向她求婚,千尘看向慧安的眼神带着挣扎和困惑。目光再次从慵懒的阳光中扫过,也许,还能拥有朦胧的温暖。“当时只说考虑下,我想,也就这样了吧。”
  “千尘,你犹豫是因为萧阳,是么?还没有完全的死心?”
  “慧安,你现在看问题越来越尖锐,是啊,没有完全的死心,想着或许还没嫁……还能有一种心底里的希望罢了。”一丝嘲笑在脸上若隐若现。
  慧安看着千尘,想了想,说:“萧阳和你爸妈是不可调和的矛盾,你选了父母,哪怕再无奈,你也选了。除非你能选萧阳,不然,奇迹不可能出现。”
  慧安的直白让千尘难受。是啊,再无奈她还是选了。她笑笑,问慧安:“城里的风景如何?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嗯,我进去看了看,果然是座坟墓!”
  两人相视大笑起来。千尘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慧安,你越来越幽默!”
  “你没问题,没准儿你进的不是坟墓,是座地宫,里面有你没见过的宝藏!”慧安在玩笑中带着正经,“千尘,婚姻是需要经营的。经营得好,没有爱情一样幸福。”
  “如果我嫁林怀杨,我不认为我会有多少心思去经营。”
  “千尘,婚姻像个放大镜,会放大对方在婚前所有不了解的一切缺点,所以就需要磨合、经营。他收敛,你退让,相互理解是最好的结果,不然,就是一方的委屈退让。再不然,两人都半步不让,磨合不了,就不行了。”慧安飞快地看了千尘一眼,继续说,“再好的感情,但人却是两个人。要夫妻同心,不经营怎么能行?”
  千尘笑了,“慧安,你现在经营得如何?”
  “我想要孩子,林山已经三十六了。都说三角形是最稳定的,我磨合不了,还有孩子也是个问题。”慧安无奈地笑笑。
  三年前,慧安初嫁,大她十岁的张林山亦父亦兄,体贴温柔包容。现在,慧安才明白,张林山也有烦恼,也有脾气,也会像普通男人一样赌气,冲出家门。
  以前,他耐着性子陪她逛商场,慧安想,现在才知道他是讨厌陪她逛商场的,因为她性子太慢,逛商场对自己是乐趣,对张林山是折磨。
  对张林山而言,没有应酬,他只想坐在家里哪儿都不去。
  有次慧安怯怯地问他:“林山,你不喜欢我了么?”
  张林山的头马上大了,“怎么会?”
  “你难得在家,可是话也不多。”
  张林山怔了怔,笑着说:“上班和应酬,说话太多,回家放松,反而不想说话了。”
  于是慧安不再扰他,于是两人哪儿都不去,他看书、看电视,慧安上网。慧安总想讨他高兴,他累了也不想做饭,慧安学着做,做到最后还是他下厨。一个周末下来竟比上班还累似的。
  要是有孩子,慧安想,会打破这种僵局,两人可以把重心放在孩子身上,孩子会带来乐趣。
  “小雨还是最潇洒的,一去几个月,玩疯了。”千尘有些羡慕,“也是她看得开,没有陷进这样的麻烦。”
  慧安呵呵地笑了,“其实每个人都能这样的,只是每个人在意的东西不同。你不觉得小雨的思维是直线思维?她只要一个目的,不成就算,少有像你我考虑这么多,也是难得她有这样的环境。”
  “是啊,简单点也是种福气,不会让自己这么累。杜蕾呢?她现在怎么样?”
  慧安怔了怔摇头,“很久没有见到她了,我不知道。”
  从咖啡屋出来,千尘告别慧安,沿着街道走着。她漫不经心地看着街两旁的店铺,玻璃反光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蓦然回头。萧阳拎着食品袋站在街对面。“阿阳!”她下意识地喊出口。
  萧阳瞧见了她,笑了笑走过来,“千尘。”
  分开几个月,千尘的心还是狂跳起来。他站在她面前,一点没有变,清俊的面容,浅浅的笑容。
  她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便低下了头。
  千尘不知道,在她低头的瞬间,萧阳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怜意。他开口说:“我给外婆买她爱吃的点心,给她送去,我们另找地方坐坐?”
  “好。”
  两人默默地走着,一路无语。
  萧阳进屋去放东西,背影刚拐进门,他脸上的笑容就不见了。萧阳回头往外看了看,放下了东西想了想,才走出来。“对面有家茶楼,去那里吧?”
  “好。”
  等到两人坐下,萧阳沉默会儿,突然说:“千尘,我交了个女朋友。”
  千尘手一颤,差点扔掉手中的茶杯。她垂下眼帘,绝望、心疼、失落、愤怒各种情绪齐齐出现。
  萧阳的坦白像一记闷雷在脑中炸响,她从没想到过再见时,萧阳居然有了女朋友。千尘看了眼萧阳,他眼中只有坦然。
  这种坦然像一把利器,锋利地剖开一个事实。两个人在朝着不同的方向,走着不同的生活轨迹了。
  他明白她的压力,明白她的情感,他也明明白白地接受并决定不在原路等待。他望着她无奈地前行,脚终于迈向了另一条路。
  一条路出现了分岔,像开口的剪刀,从此越离越远。一个声音在千尘脑中呼喊,不要有交集,因为交合的瞬间,刀锋到处,爱恋被寸寸绞断。
  这比分手还要残忍,还要让人痛!
  想要自私都不能,想要留住也不能。
  千尘看着萧阳,目不转睛,眼圈慢慢地红了。
  她低下头说:“回去了,你过得好一点……”
  言语在此时显得多么无力。言语有口却无心。心,也回不去从前。
  萧阳再没像从前那样送她回去,而是笑着道别。
  千尘走了一段路回头,看着萧阳的背影,忍不住地轻唤了一声:“阿阳!”
  他,渐行渐远。
  早春三月的阳光还是柔软。她的心已陷入黑暗,一个声音小声说,回不去了,再也回不了头了。
  昨日爱恋今已消散,千尘心灰意冷。
  五月,尧雨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千尘看着突然出现的尧雨,笑着笑着便哭了,“小雨!我要嫁了,我要嫁给林怀杨了!”
  尧雨鼻子跟着一酸,抱住了千尘。她突然推开千尘,“再给一次机会,千尘,咱不要想那些,我去给萧阳说,你俩要是还想在一起,现在也来得及。”
  千尘使劲地摇头,“阿阳有女朋友了,他有女朋友了,他们,他……就这样了,小雨!”千尘放声痛哭起来。在尧雨面前,从分手到如今答应嫁给林怀杨,所有的片段仿若就发生在昨天。
  这晚,千尘去了尧雨家,两人又哭又笑,乖乖不安地围着千尘打转。
  “它喜欢你,看不得你哭。”尧雨呵呵地笑着解释。
  千尘吸了吸鼻子,笑了。生活打开了新的窗户,是另一座城里的风景了。“我要学会经营,怀杨人很好,就是性格内向了点,我得主动一些。慧安的经验,经营好了,没有爱情也能得到幸福。怀杨人很好……”她不停地说着林怀杨的好,不停地说会幸福。
  尧雨心里叹息,千尘是自我安慰,是给自己鼓劲、打气吗?她重复着千尘的语言,用笑容加深千尘的信心,“好,一定会的。只有我来给你当伴娘了,可惜以后我结婚,都没法让你们来当伴娘。”
  “小雨,伴郎要谁?许翊中?”
  “不要,我没联系过他。”尧雨拒绝,“这半年,我和他没联系,等你婚礼后,我还要走的,用两年时间走完一百座古镇。感情不是生活的全部。”
  这半年来,她常常地对着美景,就会想起他。然而换了手机卡,上面却没有一条信息跳出来。
  时间是石磨,会碾碎感情,只留下气息,嗅得着却摸不到。
  慢慢地尧雨学会了回避,她避开思念,不再去想。
  也许,半年过去,许翊中和她也成了空有记忆的过去。
  她对千尘笑了,笑容里绽放出一种神采,一种千尘熟悉又陌生的神采,“小雨,你像极了我初当记者时的感觉。现在我都混成老油条了,没激情了。”
  尧雨晃晃脑袋,“你啊,是陷在感情里了,眼里瞧到的,心里想的,全是感情。可是你去采访时,每天不接触新的东西?”
  “是啊,新闻其实是个磁场,遇着有意义的新闻,就有劲。对了,听说B市的古镇,秋天一过就要拆了,嘉林修二期,是挺可惜的。”
  “拆不了,拖到明年春天,一块砖也别想动。”尧雨胸有成竹。她轻声告诉千尘所有的打算。
  千尘感叹了一句:“小雨,是因为你这样的家庭环境,才插手去管这些闲事么?换了别人顾自己的生活都来不及的。”
  “不一定的。也许我插手是和我生活的环境有关。我父母有这个能力过问,恰巧又对许翊中寄予了希望。以前我做事总害怕别人说你是靠了家里如何,我要强好胜,毕业两年待在外面不回家,就是想靠自己。现在我不这样认为。我养成这样的性格,这不是我的错。人总是要有自己的信仰和观点,贵在坚持嘛。”
  千尘反复念了几遍,淡去了笑容,“我知道,你们其实心里对我选择父母、放弃阿阳是不赞同的。我家就这样。”
  “是的,千尘,我能理解,却不赞成。不过,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具体情况,你觉得好就行了,不管你怎样,或者我们的观点不同,我总之还是支持你的。”
  许翊中并不知道尧雨已经回来,他的目光还盯着五月的杂志上,尧雨从云南和顺侨乡发的图文。他想起那年的圣诞节。快两年了,记忆还是深刻。
  ……傍晚,烟霞聚于西山,半圆形的月台旁,牛铃叮当,老人相聚谈天,像极了家乡云顶山下古镇的氛围……所有的街道都显得和谐,香樟树摇曳,宗祠、龙潭相映,儒家文化独有的宁静……我想家了。
  他心口一跳,她想家了。
  许翊中去B市的古镇很多次,他完全明白尧雨喜欢的那种生活的气息。他有些矛盾,也许像杜蕾说的,如果因为建二期拆那些老房子和尧雨发生冲突而分手,实在是不可思议且可笑的理由。
  在分开半年后,他和尧雨没了联系,然而,从这些字里行间得到的对她的认识,许翊中觉得他比以前更了解尧雨。
  他瞟向桌上的请柬,微微地笑了。千尘的婚礼上,她一定会出现。他不打算再放她离开,让她再消失。
  千尘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明天,她就会离开这间她生活了二十六年的房间,搬到另一个陌生的房间。
  她是什么?小鸟?看到笼子的门打开欣喜又害怕。试着走过去,原来不过是在笼子间搭了块跳板。走过去,不过换了个仍然飞不出去的笼子罢了。林怀杨一直温柔,就像她的父母,一直对她一个样。
  千尘笑了。明天就要离开父母嫁人,意味着她另有一个家庭、意味着父母放手。然后,林怀杨继续充当父母的角色,保护她、爱护她。
  不好吗?千尘懒懒地想,多好!再没人在耳边念叨,家里会永远如现在一样喜气洋洋。每个人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父母得到了理想的女婿,林怀杨得到了他心仪的新娘。她,得到了平静与轻松,只有萧阳……他什么都没有,哦,他也有的,他得到了伤心、得到了绝情、得到了梦想的破灭……
  “阿阳,阿阳……”千尘一遍遍轻声念着。她猛地扑到床上,深深埋进薄被和枕头里,大喊了一声,“阿阳——”
  声音被嘴边的被子堵得发出了一声闷响。这声音仿佛从千年万年后传来,又消失在遥远的黑暗里。
  不知道闷了多久,千尘掀开了被子,无声地笑了,笑得泪花直往外冒。
  看着我,阿阳!看看我……我们哪需要沉闷地过上那么长时间,多么简单!答应嫁给家人满意的林怀杨。母亲仿佛年轻了,父亲神情轻松了,亲朋好友羡慕了,多好啊!一个气宇轩昂、年轻有为的建筑设计师!明天的婚礼听说有七十桌,多风光啊!阿阳,你会在哪儿呢?
  在离婚宴礼堂很近的地方,看着这边的热闹独自黯然?还是躲在你的小屋喝酒解愁?还是和你的新女友快乐地过一天?
  你在街边默然地看着花车从眼前驶过心痛不已,还是笑着告诉你的女友,将来你也会给她同样的婚礼?
  阿阳,早知今日,我们为什么不好好地挥霍最后的时光?我们为什么不好好地珍惜每一分钟?我们为什么要让这些阴郁沉重地压在头上?我后悔了,阿阳!我后悔了,我哪怕……再给我一天,我也会和你笑着看第一缕晨曦、最后一抹阳光……
  千尘抚摸着手机,大头贴上的萧阳浅笑着瞧着她。她的心咚咚地跳着,翻开机盖,缓缓地闭上眼,默念着他的号码,该接通了,耳边传来他兴奋的呼吸,“宝宝……”
  “哦,阿阳,我想你,想你抱,想吃鱼片粥呢,阿阳……”千尘轻声细语,眼前晃过萧阳的笑脸。
  他从来都是笑的,心里再难受,也会给她笑脸,最不济也是浅浅的笑。
  电影院初见时他的痞痞的笑,清亮的双眸。
  他在教室门外等她,带她去吃饭,手牵住她的,坚定没有半点犹豫。
  桥边的等待,他是冬日最闪亮的阳光……他宽阔的胸膛,拥着她起舞……七年?快八年了,已经长到一块儿的心,千尘用手比画了一下,掰橘子似的,刺啦,两半!
  她虚无地递出一半,另一半……千尘笑了,做了个扔掉的动作。
  “千尘!”母亲轻敲着门。
  她没应声,听到母亲笑呵呵地嘟囔了句:“这孩子,就是不喜欢热闹……”
  热闹?是啊,楼下的笑语欢声隐隐地传来,都开心着呢。
  眼泪就没有停止过,千尘死寂地躺在床上,高兴,让她怎么高兴?
  敲门声又响起,千尘还是没动,门外一声轻叹:“这孩子,怎么还是不懂人情世故呢……”
  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不就是去对着前来贺喜的亲朋笑,用笑来表达感谢,这就是人情世故!为了这样的人情世故,为了这样的面子交情,她就不该和门不当户不对的萧阳在一起!
  千尘闭上了眼,时间会过得很快。七八年可以转眼化为尘埃,转眼又会有个七八年平淡度日,再来个七八年简单生活,最后还有个七八年归于安静。一生,就是如此了!
  林怀杨带着他的同学、朋友、同事闯进千尘的闺房时,他愣住了。一袭婚纱如雾般笼罩在千尘身上。他呵呵地笑着走近千尘,拦腰抱起她。
  脚离地的瞬间,千尘下意识地抓着尧雨的手不肯放。
  林怀杨一愣,尧雨已机灵地伸出手,“多谢新娘帮我讨出门红包。”
  笑声哄然四起。
  一个红包放在尧雨手上,她抖了抖手,不动声色地收下,顺势拍拍千尘,“大吉大利!”
  千尘闭上眼,松开了手。林怀杨抱着她下楼,她只听到尖叫声,气球被踩得“噼里啪啦”脆响的声音。直到汽车开走,林怀杨才低低地唤了她一句,“千尘,你好美。”
  她低下头,泪沾湿了面纱。
  “怎么了?”
  “没事,据说出嫁都要哭,舍不得爸妈,舍不得家。”舍不得,她的萧阳……千尘伸手去擦眼泪。
  林怀杨抢先了一步,轻轻用面纸吸干她的泪,笑着说:“以后,你要舍不得我!”
  千尘望着林怀杨的星眸,浅浅地笑了。或许,真能挖到一个宝藏,经营好没有爱情的婚姻。
  到了酒店,千尘进了休息室。她掀开面纱,看到泪痕,拿起粉一阵猛扑,心口跳得厉害。太多人,太多人了,她坚决反对传统婚礼中新人站在酒店门口等待,所以直接改成了从门口走到地毯那一端。
  “千尘。”尧雨关了门,默默地看她。她看到萧阳了,雪白沉静的脸,黑乌乌的眸子,从街角一闪而过。下了车,她抽了个空,转身去找,只看到萧阳的背影,他没有再回头。
  尧雨心里难受,没有请萧阳,连佟思成都没敢请。
  “小雨,我紧张,我心里发慌……”千尘眼睛又红了。
  尧雨走过去,仔细看看她的脸,又加了点腮红,“没事,当现场的人都不存在。我陪着你,慧安也快到了。林怀杨很帅,他身边的伴郎也该死的帅!”尧雨咬得很清楚,她被突然摇身变成林怀杨伴郎的许翊中刺激到了。
  林怀杨家和她家的亲朋太多,千尘捧着花球,站在礼堂的入口处,看着黑压压的宾客,紧张得快要晕倒。千尘低声对尧雨说:“小雨,我的腿在发抖。”
  尧雨穿着粉红的纱裙,站在千尘身边。她微笑着问千尘:“你有胆现在跑?然后去民政局办离婚证?”
  “小雨,你太直白了,安慰我!”
  “嗯,我站你身后,你倒下来我当垫背的。新郎很帅……我也紧张,因为我要跟着你走过去……许翊中的表情,让我想骂人。”尧雨咬牙切齿,脸上笑容不变。
  千尘呼出一口气,没有退路了,“你比我紧张!”
  尧雨做梦也没想到伴郎会是许翊中,目光越过宾客,她似乎看到许翊中站在林怀杨身后,对她露出了雪白的牙。
  话可以随便说,真见到许翊中,尧雨仍忍不住心慌。他很帅,和玉树临风的林怀杨站在一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离了那么远,尧雨看不清许翊中的面部表情,只觉得他站在那里潇潇洒洒,惹眼得很。
  千尘尴尬地解释:“你说不要许翊中,我就告诉怀杨,伴娘我找,伴郎他找,我哪知道他找的偏偏是许翊中!可能嘉林请他设计楼盘,他和许翊中就熟了吧。”
  婚礼进行曲响起,千尘的父亲带着千尘走过去。尧雨跟在“天使”后面,每走近一步,不安又多了几分。
  许翊中盯着尧雨看,她头发长了些,晒黑了,壮了点,粉红的纱裙瞧上去很……性感,他为脑中浮起的这个想法逗乐了,又努力控制住。等尧雨走近时,他已换上了一副淡然的神情,对她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尧雨低下头,看了看脚上的高跟鞋,有点黯然,转念一想,半年了,哪个男人受得了?没缘分就算了吧。一念至此,她又难过。瞧着千尘和林怀杨礼成,新人要去敬酒,尧雨赶紧端起盘子跟在千尘身后。
  许翊中当伴郎,反正走到哪儿跟到哪儿,却一句话也没对她说。
  尧雨没见到萧阳,也没看到佟思成。她明白千尘不可能请他们观礼。看千尘的目光中就带着怜惜,眼见千尘有想喝酒的冲动,她想也不想就拦了下来。
  一只手从她手中取走酒杯,“包涵见谅!今天的伴娘酒量也浅。”许翊中笑呵呵地喝下。
  尧雨没有吭声,陪着千尘又走向下一桌。林怀杨和千尘端红酒,宾客敬酒几乎都让许翊中接了过去。
  尧雨暗暗数着他喝的酒,吓了一跳,这样喝下去,他还不醉死在这儿?开口想说他,眼睛看过去,许翊中竟当没瞧见她似的。尧雨气得跺脚,心里恼怒异常,干脆也不理不睬。
  敬了二十桌,千尘去换衣服,尧雨跟着她去了新娘休息室。
  不多会儿,慧安也上来了。
  千尘又换了身旗袍。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脑袋有点晕,喃喃地说:“小雨,慧安,我想倒下去,我能不能眼睛一闭就倒下去!能不能啊?”
  慧安和尧雨互望一眼,这时间,千尘已没有退路。她俩不谋而合地笑了起来,“婚礼就是要折腾,不折腾记不住!再累也要撑住!”
  “小雨,你又没结婚,你怎么知道?”
  尧雨笑笑,“没吃过猪肉也见过……”
  慧安和千尘一下子跳起来捂她的嘴,新娘休息室里传来尧雨惨烈的叫声。
  慧安看着她俩,笑道:“好啦,还有几十桌没敬呢。千尘,你和林怀杨家的亲朋太多了,今天有六十桌没?”
  千尘疲惫地叹气,“天啦,还有三分之二!”
  林怀杨轻轻地敲了敲房门,“千尘,快一点。别让客人久等。”
  千尘没办法,盈盈起身,“会好的,会过去的。一生只这一次。”刚说完这句话,就想起了萧阳。她原来打算的一生一次的婚礼,结果嫁的却不是他。千尘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尧雨吓坏了,拿起粉扑给她补妆,“坚持住!千尘,别这样!”
  “我看到阿阳了,我看到阿阳了,他……我没办法,没办法!”千尘哽咽。
  尧雨呆住,原来她也看到了。“嗯,我跑出去也看到他了,他微笑着说不方便来,就托我对你说恭喜。”尧雨面不改色地撒谎。这时候,怎么也没办法后退了。
  他说恭喜?千尘幽幽地瞅着尧雨,眼底溢满悲伤,是啊,他能说什么?自己这样,他能怎么样?
  “千尘!你们快点!”林怀杨又敲门了。
  千尘大口地喘着气,努力地呼吸平息心情,迅速克制情绪。擦去眼泪补好妆,她对慧安和尧雨笑笑,拉开门出去。
  慧安叹息一声,拉了尧雨跟上去。
  林怀杨含笑看着千尘,伸手搂住她的腰,在她耳边轻声说:“累了?一会儿就完!”
  千尘脸一下子红了。她微微挣扎了下,又想起这个人是自己的老公了,她轻轻地低下了头,已经由不得她了,她只能微笑,微笑着去面对另一种生活。
  尧雨和慧安跟在后面,慧安瞥了眼尧雨,“怎么你和许翊中像两尊门神不说话?”
  尧雨郁闷地摇摇头,“他可能恼了,半年没联系,可能,就算了吧。”
  “他找你找得很着急,你别误会他了。”慧安好心地说。
  “没看出来。”
  “他不理你,你有感觉吗?小雨,喜欢的千万别再放过,嗯?”
  尧雨叹了口气,回到宴会大厅,她跟在千尘后面敬酒,许翊中一直在身边,还是不说话,有人敬酒,一律挡完。
  尧雨和千尘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都没有注意到,慧安是一个人出席,张林山并没有出现。


  无声胜有声

  千尘婚礼一完,尧雨和她告别时,看到许翊中正在和朋友说话。她没有过去,尧雨想,如果许翊中不想再理她,她也没办法。径直出了门,她站在酒楼门口等车。
  许翊中远远地瞥见尧雨走出门外,他想也不想就跟了过去,不知道是酒喝得多了还是别的原因,他现在生气。
  他在宴会厅里晃荡了这么久,她就无视?
  许翊中大步从尧雨身后走过,伸手拉住她就往停车场走。
  尧雨被扯得往前一个趔趄,发现是许翊中,就没吭声了,尧雨甩了几下没甩掉,反而让他加大了手劲握得更紧。她偷眼看许翊中,他沉着脸,眼睛望着前方大步向前,拉着她就像,就像拖了只垃圾袋。
  尧雨一惊,自己怎么这么想?垃圾袋?!等离酒楼远了,她才开口:“你干吗?”
  许翊中回身用力一拉使劲抱住了尧雨,“哼,我不和你说话,你就不知道主动一点?”
  “你醉了!”尧雨嗅到了浓烈的酒气。
  “是啊,我醉了,醉了也能带你走!”许翊中掏出车钥匙开车。
  尧雨一把抢过钥匙,“我来,酒后不要驾车,你今天喝了很多。”
  许翊中有七分醉意,睥睨着尧雨。她开车?他想笑,歪着头不信。
  尧雨叹了口气,打开车门坐进去,熟练地打燃火,“上来啊!”
  许翊中好奇地坐上车。
  尧雨开车很稳,她没有说话,开了空调对他说:“别开窗了,你睡会吧,到了我叫你。”
  许翊中又一次叹息,他了解她真是少。他笑嘻嘻地看着她,尧雨开车时的爽快与利落让她浑身充满了自信。许翊中努力睁大眼,可是他想他是醉了,平时再怎么应酬喝酒,他也能把车开回去。今天尧雨开车,他眼皮打架,只想睡觉,放心得很。
  尧雨侧头看了眼许翊中,他睡得很熟,睡着了的样子很漂亮。她忍不住笑了。
  把车开到他家停好,尧雨碰碰许翊中,“到了,下车。”
  下车时许翊中脚步踉跄,身体晃了晃,她扶了他一把,许翊中反手牵住尧雨,牢牢地握住。
  尧雨微微地用力挣扎,许翊中没理会,一直牵着她的手回家。
  “你休息,我明天来找你。”
  话音刚落,许翊中一把抱住她,吻密密地落在她的脸上、颈上,然后找到她的红唇深深地吻了下去。
  他嘴里的酒气让尧雨很不习惯,身体被箍在他怀里使不上劲。任她怎么躲闪,他总能准确地找着她的唇固执地与她纠缠。
  尧雨放弃挣扎,脑子慢慢地迷糊起来,闭上眼睛,顺从地依在他怀里,酒气微熏扑面而来,尧雨觉得自己也醉了。
  后背的拉链不知何时被他拉下,尧雨背心一凉,她伸手去推,许翊中突然弯腰抱起她走进了房间。
  酒后乱性?尧雨脑中飞快地闪过了这个词,脸一下子红了。
  一进房间,许翊中把她扔上床,整个人就压了下来。他吻着她的脖子,脸贴着她的脸,然后就没了动静。
  尧雨在他身下躺了会儿,睁开眼,动了动身体,许翊中还是没动静。
  她忍不住笑了。尧雨轻轻地移开他,看看自己,纱裙挂在身上,里面一览无余,便伸手去拉拉链。
  这时许翊中手一伸,又把她带进怀里抱住,任尧雨怎么使劲也挣不开。这只装醉的猪!尧雨闪过一个念头,轻叹口气,躺在他怀里,闭上眼睛,慢慢地也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尧雨睡醒时,身上盖了条薄凉被。她笑着想,许翊中醒得可真早。
  正想着,许翊中穿着睡衣出现在门口,头发湿湿的,才洗过。他看了她一眼说:“这是我的家。”
  我当然知道是你家,昨晚还是我送你回来的呢。尧雨看了他一眼,正要起身,“啊!”的一声尖叫起来,“我的衣服!”
  “我脱的!想下手没敢,又懒得给你穿了。”许翊中笑容可掬,大言不惭,眼睛在尧雨身上打转。
  “流氓!把衣服给我!”尧雨东瞧西瞧,没看到自己的裙子。
  许翊中走到床边坐下。
  尧雨吓得往后一缩,脸就红了,“干吗?!”
  许翊中直直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小雨,为什么?这么狠?”
  尧雨转过头嘀咕:“谁叫你……啊!”她大声地喊了出来,许翊中已压在她的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尧雨刚一动,许翊中就笑了起来,“小心春光乍泄!”
  她马上老老实实地躺着。
  “小雨,为什么,半年没消息?”
  尧雨没吭声,咬着唇,良久才说:“你不打电话来,我才关机的。”
  “嗯,然后就可以失踪半年?”许翊中不紧不慢地实溃?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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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微雨红尘 by 桩桩 (全文) -寂寞一城- 给 寂寞一城 发送悄悄话 寂寞一城 的博客首页 (211117 bytes) () 04/19/2008 postreply 15:38:52

全文,没想到,最喜欢,最完美的,原来是春生君。 -青青青- 给 青青青 发送悄悄话 青青青 的博客首页 (1 bytes) () 04/19/2008 postreply 21:51:36

哇,终于看完了,很好看,谢谢LZ分享。讨厌杜蕾! -跳舞的精灵- 给 跳舞的精灵 发送悄悄话 跳舞的精灵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4/21/2008 postreply 20:4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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