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期如梦》之 别人的续貂 我觉得可以看

来源: layala121 2008-03-24 16:09:11 []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37840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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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期如梦》执子之手(全文更新于第一楼,其余删除)
《佳期如梦》执子之手
不为什么,就是想把自己心里梦里的话写出来。

“阿姨,到北京了,要下飞机了。爸爸会来接我和妈妈,阿姨有人来接吗?”小男孩歪着头看着佳期。
佳期努力微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阿姨,再见了,不要再哭了哦。”
“嗯••••••再见,谢谢你。”
佳期还坐在位置上,机舱里的乘客已经走完了。
“小姐,需要帮忙吗?”一个很年轻的空姐,脸上有着淡淡的笑容,很温暖,不是惯常的职业的笑容。
“谢谢,我这就下。”佳期轻轻起身,接过空姐递给她的那件小小的行李。
通道里只她一个人在走,脚步的回声很响,空落落的,仿佛有东西砸在头上,佳期觉得浑身都使不上劲,通道里的灯光很刺眼,眼睛酸得睁不开。
今天的通道好似很长,怎么也挪不到头,拐了个弯,终于快到出口了。
“佳期!”
佳期抬起头,模糊地看到孟和平的影子。
“佳期!”他向她跑来了。
她晃了晃,他已跑到跟前,伸手扶住她,另一只手接过她的箱子。
“走吧。”他轻轻地说,轻轻地拥住她向前走。

“先去吃点东西吧。”上了车,孟和平对她说。
“我不想吃。”
她只觉得累,很累,累得不想看,不想说话,不想去想任何事情。她坐在后座,头轻抵着车窗,闭上眼睛。孟和平的车开得很稳,他也没有再说话。外面有些轻微的沙尘,略微遮了午后的阳光。但春日的阳光终究有些暖意了,透过车窗,也能感觉到。
“送我回我的公寓吧。”佳期忽然说。
她的公寓并没有退掉。
当日她也就是只带了那一件小小的行李去的上海。
“好。”孟和平沉默了一下。


“我送你上去。”孟和平将车熄了火。
佳期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却又没说。
打开门,佳期觉得有些恍惚,她慢慢走到沙发旁,就在防灰的布罩上坐下,眼睛盯着地面。
“佳期。”他放下箱子,走到她身边。
她没有应声。
“佳期。”他慢慢蹲下来,在她的面前,看着她。
过了多久,不知道,她慢慢抬起头看他,他就在她的面前,近在咫尺。他就那么看着她,他的眼睛深深深如秋日的夜空,清远静谧。
“我没事。”她的眼神越过他,轻轻吐出几个字。
“你回去吧。”她的眼睛红红的,说完长长的睫毛又垂下去。
他站起身来,她没有抬头,以为他要开门走了。却没想他大步走到窗前,拉开落地窗的窗帘,推开一条窗缝,然后回过来拉开旁边沙发的布罩,再去卫生间。
“你,你干嘛?”佳期有些不知所措。
“帮你整理房间。”他脱下外套,卷起袖子,今天他没穿西装,一身休闲装,他没看她,只忙他的。
就这样,佳期一直坐着,他忙进忙出,终于把房间收拾好。最后叫了外卖,看着佳期多少吃了点。
“佳期,好好休息。”
“嗯,今天,谢谢你。”她站在玄关,头顶的一盏灯将黄晕的光洒在她的头发上,她终于与他对视。
“佳期,手机开着,好吗?这两天照顾好自己,我明天要出去两天。你——”他没有再说下去。
她知道他要去哪里,她的心一阵抽痛,不能再言语,她只觉得连手指尖都开始颤抖了。
“好。”慢慢吐出一个字。
他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黑色静谧的眼睛直视她,就在她转开眼时,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他感觉到她在颤抖,她的手冰凉,他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只用手紧紧握了握她的手,打开门走了。


躺下,
无声地流泪。
“一百年,不许变。”
她想起他和她的约定,
她想起那夜的烟花。
“不然放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在这世上,我一想起来,就觉得难过。”
一想起这句话,她痛彻心扉。
当她爱上他的时候,他却再也不在她的身边了。
“正东,我爱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我?”
“正东,我爱上你了,你真残忍,就这么抛下我了。”
她抓紧被角,呜咽着。在这最深的夜里,她知道她再也不能见到他了,她知道他已经永远的离开了,她再也不能回头找到他了,是,她是让他安心地走了,可是在这深夜里,她却仿如跌进了无尽的黑暗,那强撑的最后一丝坚强,也在此刻给剥离了。



似梦似醒,佳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有明亮的光线从遮光窗帘的缝隙里漏进来,应该不早了吧,可是她却不想起来,也不知道起来要做什么。她不敢想昨天,不敢想今天,不敢想明天,如果真的可以,她宁可就这样躺下去,躺下去。
手机响了起来,她不想接。唱了很久,很顽固。
手机又响了起来,不想接。
过了好一会,手机再一次响起。
一个很陌生的号码。
“喂。”
“你好,是尤小姐吗?”一个很温柔的声音,仿佛春天里刚发芽的杨柳枝,轻轻地拂过你的手背。
“是,”佳期的嗓子有点哑,“请问您是哪位?”
“你好,我叫苏畅。”她停了停,“我是孟总的秘书。”
“孟总的秘书?”
“啊,孟和平是我们老总。尤小姐,你现在方便吗,我买了些东西给你送过来。”
佳期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坐起身,“不用了,真的不用,谢谢你了。”
“尤小姐,请你不要见外,这没什么的。”她顿了顿,“其实,我已经在你门外了。”
“啊!”佳期一下有点懵,“那,那请你等一下,我马上来。”
她手忙脚乱地起床,赶紧冲进卫生间,刷牙,抹脸,用一个发圈把头发胡乱绕了几下。
打开门,“对不起,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是她!苏畅愣了一下,想起在那个午后,在临街的咖啡厅里,见到的那个有着亮亮黑眼睛的女孩。佳期。苏畅的心里一下涌上这个词。只是,今天的她很苍白,眼睛有些肿。
“啊,没关系的。”苏畅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奶茶还是热的,这是西点,水果,一些小零食。”苏畅一样样交代。
“谢谢你,进来坐会儿吧,哦,我拿钱给你。”
“不用,真的不用了,你休息吧,我走了,再见。”苏畅对她浅浅一笑,佳期注意到,这是一个很清秀,很舒服的女孩。
“那,谢谢你。”
乘着电梯向下,苏畅想起昨晚接到的电话。
“苏畅,你好。我有急事去上海,今晚最后一班航班。麻烦你明天帮我处理一件事情。”孟和平的语气有点急。
“孟总,您说。”
“请你明天上午卖点吃的东西,帮我送给一位尤小姐,地址你记一下。”
“好的”
“到时买杯原味的热奶茶。谢谢你了。”
“不客气,孟总,您放心,我一定送到。”
苏畅知道,孟和平从来没叫她处理过私人事务,孟和平的身边,除了阮小姐,再没有其他人,所以,苏畅真的很好奇,是哪一位“尤小姐”能让孟和平在上飞机前急急地打个电话过来让她这个秘书去“买点吃的”。现在,苏畅知道了,这不仅仅是“尤小姐”,这是“尤佳期”,是那个寂寞的在窗前抽烟的男人心中的“佳期”。
苏畅拿出手机,拨出号码,
“孟总,您好,尤小姐接了我的电话,东西送到了,您放心。”



佳期接到徐时峰的电话时已经回来一个多月了。
佳期到他事务所附近的咖啡馆等他,徐时峰忙完手上的事情就过来了。
佳期用勺子搅着咖啡,不说话。
“佳期,我要是不打电话给你,你也不会联系我吧。”
佳期放下勺子,“是,我想静一静。”
“静一静?”
他忽然狠狠地批评她:“你真是自作自受,又把自己给折腾了一回,当时我怎么说来着的,我叫你别往里头跳,你偏不听,这下好了,伤得不轻吧。你叫我说什么好!不过——”
他忽然缓下声音来,叹了口气,“我真没想到你竟然——爱上了他。”
佳期的手抖了一下,内心深处仿佛有块地方生生地被揪了起来。
沉默。
佳期拿手扶住额头,她觉得头微微地疼,午后的日光有些晃眼,路旁的香樟树开始掉叶,黄的红的树叶落下来,风一吹,铺展一地。行人不多,她看着这些不相识的人匆匆地走过,忽然觉得落寞。是啊,在这匆匆的过往中,多少人在擦肩而过呀。
“接下来怎么打算?”徐时峰终于还是问她。
“我差不多好了,”她轻轻地说,“他说过,希望我幸福地生活,所以,我不能,不能这样下去,我会好好地过下去。”
“还回原来的公司吗?”
“不想回了,再说肯定早有人顶上了,我这两天把简历整理出来往其他地方投投看。”
徐时峰喝了一口咖啡,“要不我帮你推荐一下。”
她微笑:“不了,实在没地儿要我,我就来给你们扫大楼好了。”

徐时峰晚上有应酬,喝完茶佳期就回去了。
她坐了几站路,在家乐福站下来,进到超市里买了一些东西,特别记着买了些面粉,叮叮说想吃她做的虾仁烧卖。她回来后的第一个双休日,绢子就打电话给她,说是上回还欠着一顿饭呢,就带了叮叮来和她一起出去吃饭。之后每个星期的双休,她都和绢子叮叮过,一块儿做饭,一块儿搭积木,一块儿散步,一块儿出去购物。叮叮真是一个可爱的小孩子,佳期有时把她抱在怀里,松松软软,和着一股小孩子的香气,那一刻,觉得真的能放下好多沉重的东西。
绢子没问她任何“迈巴赫”的事。
佳期也没向她说任何事。

佳期提着大袋小袋,有点沉。
公寓楼前,停着一辆银灰色的车,夕阳的光射在车顶上,形成金黄的光晕。而他,斜倚在车上。
佳期停住脚步。
他上次回来后,给她打电话,她说,“谢谢你,我很好,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后来他再没打电话。
可今天,他还是来了。



孟和平觉得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下午忙完一份企划书的审批,他取出一支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吐出,在这样的吐纳里,却无法把心中的郁闷吐得干干净净。已经一个多月没有看见佳期了,虽然,他知道佳期过得很平静,但是,他却无法平静,他想见她,想看到她,真的很想。
匆匆抓起外套,拿起钥匙,开门对秘书交待了一句,“我要出去,今天不回公司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他把车开到她家楼下,熄了火。他没急着上去。午后的小区很安静,有居家的老人们带着两三岁的小孩儿出来玩耍,所以,这一刻的小区只偶尔听到老人絮絮叨叨的说话声和小孩子们顽皮的尖叫声。
孟和平忽然想起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午后,他和东子爬墙进到纪家的情景,他们把纪家厨房里所有的筷子都拿走,然后到大院的篮球场上用筷子拼出“纪南方,手下败将”几个字。孟和平到现在都记得,那天东子坏坏的得意的笑,而纪南方一脸的痛恨,恨不得扒了他们的皮,抽了他们的筋。
可是,可是,孟和平摇了摇头,心里有个轻轻的声音“东子,你还好吗?”

那天,他接到东子的电话。
“东子,新年好!”
电话那头不吱声。
“东子?”
“孟和平,你这个笨蛋,你这个大笨蛋!”
孟和平一下愣住了,从小到大,他从没连名带姓地叫过他。
“孟和平,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我还真没见过你这样儿的,你说,你为什么把她又送回来,为什么?我要是你,我死也不会放手,我死也不会把自己爱的人往别人那儿推。孟和平,我可看清你了,也活该你这么多年受活罪,心爱的人在眼前,你都不会争取,你他妈有意思吗!”他停了下来,不再说话,孟和平也没有声音,两人就这样沉默着。
过了好一会,阮正东长长地叹口气,声音低沉,
“可是,和平,要是可以,我真想和你干一架,咱俩从小到大,从没打过架,我真想,好好跟你打一回……”他忽然哽住声。
“东子……”孟和平的声音也哽住。
“我是不可以了,”阮正东语气怅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孟和平,你记住,千万不要再错过了,有些东西错过了,可能永远都无法追回,我不希望你们再痛苦下去。”他顿了顿,“好好地爱佳期,我希望你们幸福!”
这一刻,孟和平觉得心都揪紧了,孟和平觉得呼吸都会痛,他似乎无法出声,可他还是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东子,我会的!”
阮正东忽然笑起来:“下辈子,我一定比你早。”


孟和平看向车窗外,他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
车道尽头拐角处出现了一个纤细的身影,手里提满了袋子。孟和平连忙打开车门,他想过去,却迟疑着停下来,靠在车身上。
佳期停住脚步,过了一会,她还是走过来。
孟和平站直身子,注视着朝他走来的佳期,这一刻,她身上也披着夕阳的金色的光,很温暖。
因为提着袋子走了很长一段路,佳期的脸上略微有些红晕,她抬头朝孟和平微笑,“你好。”这一刹那,注视着她的微笑,那熟悉的眉眼,那熟悉的笑容,在过了那么多年以后,在这样宁静的夕阳下,再次出现在眼前,真实地出现在眼前,真实得让他恍惚,可是他忽然觉得心底有处地方正在这微笑里静静地舒展,静静地舒展。
“孟和平?”佳期轻轻叫了他一声,他知道自己走神了,连忙说:“哦,我顺路来看看你。”他停了一下,“佳期,一起去吃晚饭,好吗?”
佳期迟疑了一下,“我刚从街上回来,有点累,不想再出去了,改天吧。”
他眼底明显有丝遗憾,但仍然微笑,“好的,那,你回去休息吧,我走了。”说完他慢慢转过身,慢慢打开车门。
佳期看着他转身,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拉开车门,心里忽然有些惭愧,她知道他在默默地关心她,为什么自己就不能正视这份关心,就把它看作纯粹的关心,会很难吗?
“要不,”佳期突然开口,“你在我这里吃晚饭吧,不过,没什么菜啊。”
孟和平猛然回头,他的眼神里有着惊喜,他展开笑容,很干脆地说了一个字:“好。”

孟和平帮她提袋子,佳期把手伸进包里找钥匙,包有点大,虽然有专门搁钥匙的小隔层,可是佳期从来都不记得要把钥匙放进去,每次出门锁好门就往包里一扔,拉上拉链就好了,所以到开门的时候总要在包里和那些纸巾粉盒钱包口红U盘手机狠狠地斗争一下。
“不好意思,这钥匙总是很麻烦。”她微侧过头,对他浅浅地抱歉地笑。
“没事,你别急,慢慢找。”
他站在她身边,看着她着急翻包的样子,觉得这一切就好像当初她在他身边一样,那样熟悉的感觉,刹那间全部涌上来,他凝视着她的侧脸,她还是那样,那样的纤细,那样的柔和……
“啊,终于出来了!”佳期朝他扬扬手里的钥匙,露出胜利的笑容,她的小虎牙露出来,眉眼在这胜利的喜悦中全部展开,孟和平也笑了,他为这一刻的活泼泼的佳期而笑。

那一天,他送受伤的她回家,她晕倒时,他及时抱住她,然后一手抱着她,另一只手也是这样,在她的包里手忙脚乱地找钥匙。可是,他找到的不仅仅是这里的钥匙,他还找到了那个小小的绒线袋,他的手在包里碰触到它,那遥远却熟悉的触感一下震住了他,他把它掏出来,当那红色的小绒线袋安静地躺在他手心里时,他完全惊呆了,他不知道,他从来就不知道,在他以为佳期已经永远地割舍掉他们之间的一切后,在他以为那曾经的一切已永远地一去不复返后,他还能在佳期的包里找着他给她的那个小绒线袋,那个装着他和她的家的钥匙的小绒线袋。那一刻,佳期靠在他怀里,他一手搂着她,一手握着那红色的小绒线袋,震惊、心痛、懊悔排山倒海般涌来,他知道自己错了,错在当时就那么轻易地放手,错在当时就那么懦弱地转身。那天下楼后,他坐在车里坐了整整一夜,心里像堵着一块大石头,久久不能畅快地呼吸。他为受伤的佳期心疼,他为逝去的曾经的美好心痛,他为无法再追寻的一切深深地悲伤…...

晚饭是包水饺吃的。
孟和平把白菜洗干净,看佳期把白菜放开水锅里焯过,再放凉水里晾一晾,他知道接下来要把菜叶拧干,以前包饺子要绞菜叶的水,都是由他来做的,佳期手劲小,总是绞不干水,每到这时,孟和平总是说,“白菜啊白菜,小手没力气,大手来对付你。”佳期每次听到都会笑。
孟和平自然地伸过手去,几下把水绞干,放在菜板上。
佳期切好菜,拌馅儿,和面,擀皮,包饺子,他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看着这熟悉的场景,从前也是这样,她只要他帮着洗菜、绞干水,其他活儿就不要他做了。餐桌上的吊灯将光线洒下来,她低着头将馅儿放进面皮,细细的光线落在她的前额上,那里的皮肤还是那样的光洁细致,时光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她的手指也仍然纤长白皙,孟和平注意到她的左手中指上那枚戒指,他心里紧了一下,是的,时光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可是,就这样物非人亦非了吗?他心底有个声音在说,不,我要重新来过。


孟和平吃过晚饭后走了。
佳期泡了杯茶,关掉大灯,打开落地灯,然后整个人蜷在沙发里。此刻,夜很静,她也需要这静谧的时间,一个人静静地沉思。一个多月过去了,她知道自己已慢慢地平静,但是,每天,在这样的夜晚,她都会静静地想他,想他与她在一起的样子,那所有的记忆是那样的清晰,仿佛深深地烙印进她的脑海,深入进她的灵魂。她拿起抱枕,把头深深地埋进去,那温柔的触感,就好像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拂去几缕发丝。“正东。”佳期在心底轻轻地喊了一声,闭上眼,一滴泪珠从眼角溢出,无声地滴落在抱枕的绒面上。
不,不能落泪,她答应过他,要让自己幸福,所以,不要再哭了,再哭,他会心疼,因为,她的每一次落泪,他都会知道,他都会心疼。
佳期赶紧坐直身子,用手指抹去眼泪,唇角展开笑容,她在心底默默地说,“正东,我很好,我会微笑,我会快乐地生活。”是的,她会从容地面对,就像今天,在面对孟和平时,她觉得她已经完全放松,完全平静,没有紧张,没有窘迫,如同多年的朋友,不需要伪装,不需要矫饰,一切都安详宁静。

佳期将履历投出去有两个礼拜了,没有任何回音。这个时间段全国有多少博士、硕士、本科生在找工作啊,真的是多如过江之鲫,而且很多都是年轻力壮才高八斗的过江之鲫,她这样的年纪与学历,大概没什么人会瞧上一眼。
绢子有些替她着急,那天还问她,“要不要找人推荐一下?”
孟和平好像也知道她要找工作的事,前天打电话来,最后也提了一句“佳期,你是不是在找工作?”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是的。”
“有没什么需要我……”他说得很慢,很小心。
“不用,谢谢。”佳期很快地回过话去,她不想麻烦他。

又过了两天,有两家公司打电话找她面试,一家是市场部需要进人,面试时问了一大堆市场营销商业策略的问题,佳期竭尽所能地回答,不过走出人家的大楼时,她知道肯定没戏。另一家公司就在离徐时峰事务所不远的地方,大概隔两条街,那家公司是企划部要招人,一同面试的有好几个人,看起来都带着一股跃跃欲试的新生牛犊的劲儿。佳期暗自感叹,自己真的是老了。面试除了口试外,还让做了个企划案。

孟和平坐在办公室里,把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休息一会儿,这阵子一直很忙,忙得都没时间去看她。他拉开左手抽屉,在一个文件夹下面,有一个银色的镜框,那么多年,他一直带在身边,里面嵌着一张照片,在落英缤纷、飞红成阵的花雨里,他拥着她含笑。那样年轻的笑容,那样幸福的笑容,仿佛自相片中都能把那样的幸福传递给每一个观看的人。孟和平情不自禁地用手指轻抚上她的脸。
滴零零,内线电话想了起来,
“你好,”他一手拿起话筒,一手把照片收进去。
“孟总,您好,人力资源部的王部长来跟您汇报人事招聘情况。”苏畅向他请示。
“好,请他进来吧。”
孟和平听完王部长的汇报,拿起其中的一份简历,翻开,看到中规中矩的文字介绍,就学工作的经历,都按时间一一展开,一个人的经历在简历上可以被浓缩成时间的进程,可是,在这简单的文字背后,却又是有着怎样的繁复啊。
“孟总,您手里的就是那位尤佳期的简历,她的专业不太对口,不过她之前做过广告,一些广告案做得也相当不错,面试时的企划案也是几个人里面做得最好的。”
“你的意见是?”
“可以先试用。”
“那就先试用吧。”


孟和平想来想去,最终还是没给佳期打电话。
佳期接到电话,有些惊讶,她没想到反馈信息这么快,而且也无需复试,直接让她下周一就上班,先试用三个月。
周一,加入久违的拥挤的上班大潮,熙熙攘攘的人流,快速杂沓的脚步,站在地铁站台等地铁的时候,佳期感觉自己好像沉睡了一段时间,又回到了原来的跑道。
企划部加上佳期一共四个人,早上上班之后,人力资源部部长领着他们几个新进的员工各个部门熟悉了一下,公司在这个大楼里包了一层,董事长的办公室在最东面,绕了一圈下来,人力资源部部长最后带他们见董事长。
佳期随着他们走进去,外间是秘书处,她看到一个清秀的女孩拿起电话,轻声请示:“孟总,王部长带新员工过来了。”听到回话后,她放下电话,站起身向他们微笑:“王部长,孟总请你们进去。”
这样的微笑,这样轻柔的声音,有些片段的记忆忽然出现在佳期的脑袋里,她只觉“嗡”了一下脑袋里霎时一片空白。佳期也不知道是怎么走进办公室的,她只知道她经过苏畅身边时,苏畅朝她微微地笑并且点了点头。
办公室很大,朝南的落地窗采光极好,米色的窗帘,一组很大的奶白色的沙发,而他,站在黑色的办公桌前,欢迎他们。
这一刻,佳期真想逃走,她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然以这样一种方式和他站在一起。她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一副什么表情,而他,微笑着镇定自若。
孟和平在王部长的介绍下一一和他们握手。
“这位是尤佳期。”
他伸出手去,“欢迎你,尤小姐。”
他的眼睛注视着她,
她慢慢伸出手去,“你好,孟总。”

这一天似乎也不太难熬,回到办公室就有事情分派到手上,佳期也慢慢从上午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孟和平决定打个电话给佳期,上午她走进办公室,看到他就有些呆住了,她穿着一身浅银色毛呢小西装套裙,很合身,长长的卷发披下来,略微画了些淡妆,整个人特别清爽雅致,可她看到他就那样呆住了,连握手都那么迟疑。后来坐在沙发上,其他几个人还跟他交流了几句,而她一声不吭。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走到办公室外面接他的电话。
“佳期,晚上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
她不作声,“佳期?”
“好吧,在哪里?”她也有话想跟他说。
“你在办公室等我,我下班过来接你。”
“不,你告诉我地址,我自己过去。”她的语气很坚决。

孟和平请她吃日本料理,服务员打开包间的门时,她看见他已经坐在里面了。
小小的包间,有地暖,很舒服。
孟和平替她斟上一杯清酒,“佳期,其实我也是在人力资源部定下来后才知道的,不过,我没事先告诉你这是我的公司,让你有些惊讶,对不起。”他慢慢地措辞。
佳期抬起眼,看着他,“没关系,为什么要对不起,你现在可是——我的老板,我哪敢让你说对不起。”她本来想说“你现在可是我的衣食父母”但心里一个地方咯噔了一下,她生生吞下去,换了个词。
“来,我敬你,孟总。”佳期端起酒杯,也不与他碰,一仰脖子就喝下去了。清酒的味道怪怪的,她其实一直就不喜欢喝,这会儿喝急了只觉得从嗓子眼涩到胃。他没喝酒,看她喝完了在那儿蹙眉,默默拿起桌边刚送来的蛋盅放到她面前,一手拿起小勺子递到她手边,
“先吃点东西,你的胃不好,别空腹喝那么急。”
她一下愣住,没说话,拿起小勺子吃起来。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只是低头吃东西,气氛很沉闷。
佳期知道自己刚才那话有点冲,想了想,还是说,
“孟和平,我很感谢你们公司提供这样的机会给我,我暂时先在你这里作一段时间,等我找到其他工作,我自然会离开。”
孟和平静静地看着她,不作声,他的眼神很深沉,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拿起旁边的水杯喝水。
“哦,”他忽然开口,“尤佳期小姐,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说,你明天就准备辞职不干了。还好,你还算勇敢,还敢继续呆在我这里,不过,你终究还是想逃开,尤佳期,你在怕什么,怕我克扣你工资呢还是怕其他什么?”他的口气忽然就很凌厉,她一下怔住,他从来没这样跟她说过话。
他注视着她, 慢慢地说,
“佳期,我说过,我会等你。我,不会逼你,你,也不用躲着我。”

吃过饭孟和平开车送她回去,因为刚才的事,佳期很沉默。孟和平打开收音机,听里面交通台的主持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无聊的话,然后就是放一些好听或不好听的歌。今天这首歌,却是:
我把我心都交给了你
而你在梦中却喊着他
就在你梦醒的时分
眼里还在含着泪花
是什么让你爱上了他
难道他比我对你好吗
如果真的会是这样
我也会把你放心里呀
我爱你你却爱着他
我的为你的心都碎了
是不是只有忘记我自己
我的泪才不会如雨下
我爱你你却爱着他
这场游戏我真的累了
你可曾想过我的感受
这样对我公平吗
我爱你你却爱着他
我的为你的心都碎了
是不是只有忘记我自己
我的泪才不会如雨下
我爱你你却爱着他
如果他能给你幸福啊
我情愿忍心伤了我自己
默默的祝福你和他
默默的祝福你和他

是黑龙的《我爱你你却爱着他》。
在这窄小的空间里,坐在孟和平的身边,佳期听得伤感又窘迫,想去关掉,又觉得欲盖弥彰,她侧过头看向窗外,听到音乐声渐渐低下去,却又听到孟和平的声音, “佳期,我不会唱歌,但我会努力。”她吃惊地回过头看他,“努力,让你再爱上我。”他边说边转头看她一眼,黑暗中只见他的眼睛黑亮黑亮的,虽只一瞬掠过,但那深沉而坚定的眼神却是如此的清晰,似乎能穿透过任何阻拦,抵达理想的彼岸。



佳期逐渐适应了新的生活节奏,和新的同事也相处洽切。同办公室有个叫杨梅的小姑娘比她早一年进公司,对公司上上下下很熟,就常告诉佳期一些事情。她告诉佳期,孟总是整座大楼所有女性的偶像,从青春靓丽的OL到打扫楼道的阿姨,孟总简直是魅力无穷,老少通吃啊。结果,中午她在餐厅看到孟和平,一想到杨梅的那句“老少通吃”就想笑。杨梅还把公司里那些心底里对孟和平有意思的女孩子都排了排队,从电脑室的小吴到苏畅等等排了不下十几个,另外还有其他公司的编外,规模可观。
她问佳期,“佳期,你说咱们孟总帅不帅?”
佳期忍住笑,一本正经地回答:“帅啊,帅呆了。”
“那你也要加入苹果派了哦?”
佳期一口饭差点没喷出来,杨梅把喜欢孟和平的人编为“苹果派”。
“哎哎,不要扯上我,我对帅哥免疫。”
“嗯,说真的,孟总确实是极品帅哥,你看他,又有钱又有礼貌,对谁都和蔼可亲的,一点都不骄傲。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不花哦,到目前为止,我只看到他带他女朋友就是就是那个女主播阮什么来着的出过镜,其他一丁点一丁点绯闻都没有,不过也怪啊,好长时间没见阮小姐来了。”
佳期没接她的话,她知道江西是不会再来了。
孟和平是真的在等她了。
那天送她回去,孟和平对她那样的表白让她忐忑不安,临下车时,她终于鼓足勇气跟他说:“孟和平,请你不要再等我了,我和你的过去已经过去,今天的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我希望你能有一个崭新的开始,我希望你能找到属于你的幸福,我会祝福你。”她先还能看着他说,微笑着说,可是,在这样的黑暗中,他的眼神却仿佛能穿透进她的灵魂,她不敢直视他,最后逃开他的注视,望向车窗外,她的手指紧紧抓住包带,很用力很用力,如同她很用力地说完这段话。
他很沉默,没有任何预期的反驳,佳期不敢回头看他,只好拉开车门扣,却忽然听见他说:“佳期,明天开始我接你上下班。”
“啊,不用。”她没想到他会说这话,边打开车门边说,“在公司你是我老总,哪有老总亲自接员工上下班的?”
“哦,那不在公司我是你什么?”他一下抓住她的语病。
她一时语塞,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反正不要你接送,否则我辞职。”她有些忿忿然。转身关车门时,她看到他在坏坏地笑。
从那天以后,孟和平严格遵循“在公司你是我老总”的指示,在公司全是公事公办的样子,可私底下每天必定向她报备,或打电话或发短信,双休日不出差有空的话,总是跑到她那里蹭饭,或者跟上她绢子叮叮一起去烧烤,绢子和叮叮也喜欢他的加入,还说他烤的鸡翅最好吃了。那天吃烧烤的时候,叮叮啃着鸡翅,忽然就对孟和平说:“叔叔,你和佳期阿姨什么时候结婚?我给你们当花童好不好,上次妈妈同事结婚,我就扮花童的,我扮的花童可漂亮了!”佳期吃着一块鸡肉差点卡住,而孟和平却笑眯眯地揉揉叮叮的小脑袋说:“好啊,叔叔和佳期阿姨结婚一定请你作花童。”绢子也在旁边笑,只有她一个人对孟和平瞪着眼。她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思,后来也找机会跟他说过不要再等的话,但都无一例外地被delete了。


佳期下班后走到徐时峰的事务所,她今天约了他,说没沦落到去他那里扫大楼所以请他吃饭,徐时峰让她下班后过去等他。
“大哥,你知道我在哪家公司吗?”
“你不是告诉我名字了吗?”徐时峰大概也记不清了,整理着手边的材料敷衍了一句。
“可你知道老板是谁吗?”
“怎么了?”徐时峰这才抬起头来。
“孟和平,”佳期停了一停,“我在他公司上班。”
徐时峰用看外星人的眼光看着她,半晌没说话。
“哎,你快整理吧,边吃饭边跟你说吧。”佳期调开头,不接受他的质疑。
打开门出去,对面办公室的门正好打开,走出三个人。
“师兄,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孟总,昨天我跟你提起过。”
孟和平走过来,伸出手,徐时峰犹豫了一下,伸出手与他握了握。
“徐律师,久仰,晚上能赏脸一起吃个便饭吗?”
徐时峰看了看佳期,佳期连忙说:“那我先走了,你们忙。”
孟和平叫住她:“一起吧,又没几个人。”
徐时峰也说:“你就别走了,一起吧。”

孟和平带苏畅来咨询有关代理权纠纷的事情。
“师兄,你也介绍一下嘛,这位是?”徐时峰的师弟敢情是误会他跟佳期的关系了。
徐时峰忽然想起当日孟和平那一拳,便慢吞吞笑眯眯地对小师弟说,“你得叫嫂子。”这下,除了这师兄弟在笑,其他三个人全呆了。
可那小师弟还就是可爱,马上毕恭毕敬地站起来说:“嫂子,我敬您一杯,今日得见嫂子,万分荣幸,感谢您终于让师兄这条不算太老太破的船泊进港湾了。”
这这这什么跟哪里呀,佳期哭笑不得,但看徐时峰师兄弟俩一本正经,便也不说话,陪着他们玩下去,站起来爽快地干掉了一杯酒。
徐时峰看着孟和平的脸僵在那里,心里也明白了八九分。不过此刻心中十分快意,毕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呀。他站起来,拿起酒,“孟总,我也要敬敬你,感谢当年的你,让我没齿难忘。”
“岂敢,徐律师,当年得罪了,我在这里向你赔罪,罚酒三杯。”孟和平站起来,拿起酒杯,一口喝完,苏畅连忙过去给他添酒,他不作声又是一口闷下,三大杯53度的白酒直直地就这么喝下去了。
孟和平放下酒杯时,说了一句话,“要是能让时光倒流,罚我喝三天三夜,我也认了。”
佳期听得心里一阵紧缩,她垂下眼睛,不再看他。徐时峰意味深长地瞄一眼佳期,没说什么,也一仰头喝干酒。

吃过饭,徐时峰让师弟送佳期和苏畅走了,他说和孟和平喝茶去。
“孟和平,我不知道当年佳期为什么要离开你。”他停下来吐口烟,“可是,你不知道,当年她有多痛苦,她为了让你离开她,找我演戏给你看,可你这笨蛋还就真的被她给气走了。你不知道,这么多年她心里有多苦,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过着,什么难什么苦她都一个人挨着,她把她的心关起来,再不放人进去,直到——”徐时峰停下来,没有说下去。
“是,我错了,当时我以为她是真的希望我走,我不忍心见她那么痛苦,我想如果我的离开可以让她停止哭泣,如果我的离开可以让她停止痛苦,那我就走吧。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我错了。到现在我都痛恨我自己,为什么没能给她安全感,为什么没能让她信任我,为什么在我自以为爱她时,她却选择独自默默地扛起一切并最终离开。”孟和平说不下去了,他觉得心里难受极了,这么多年,这些话他一直憋着,但这样生疼的记忆,并没有随着岁月消逝掉,反而越来越深入,深入进心灵深处,一旦揭开,是血淋淋的疼。他拿起桌上的咖啡杯,喝了一大口,他有多久没喝咖啡了,那么苦涩的滋味,而她,这么多年,就默默地品味着这样的苦涩。
“可是,你也知道,现在的她——”
“我知道,我会等她。在我终于能勇敢地面对,在她终于能走出我和她的曾经,即使现在她不爱我了,我也会努力重新开始。”



公司新开发的一个的电子产品即将面市,市场部已作了前期调查,但还需要企划这边拿出一个具体方案,这个案子佳期一直在做,现在已进入紧锣密鼓阶段,所以从今天开始要加几天班。
佳期盯着电脑,作一些细节的修改,桌上的电话想起来,她拿起听筒,
“你好。”
“佳期,你刚才发给我的方案我看过了,有些细节还要跟你商量一下,你能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吗?”
“好的。”

楼道里很安静,其余的人都下班走了,今天他没留苏畅,他也一个人在加班,或者说,和她一起加班,只要她加班,他总是会一个人等着她,她拒绝,但每次都无效。
佳期走过去,敲了敲门,没有“请进”的声音,门从里面打开了,孟和平站在一室的光亮下,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扶着门把手,他凝视着她,不说话,只是微笑。
佳期有点不自在,低头往里走,“你对那个方案有什么想法?”
他没有声音,佳期回头看他,他把门关上,向她走来,走到她面前停下,他离她很近,佳期往后退了退,退了两步没法再退了,后面就是他的办公桌。
“孟总,你对那个方案有什么想法?”她拿眼瞪他。
他还是不说话,又往前走一步,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可眼底却仿佛有一丝笑意。
“喂,孟和平,你叫我来干什么?”佳期已准备好他再这样演默片,她要夺门而逃了。
他看出她的紧张与窘迫,终于笑出声来,嘴角轻扬,“哦,尤小姐,我在测试员工的定力哦。请坐,我们谈工作吧。”他绕过去,坐到沙发上,示意她过去。
佳期恨他捉弄自己,边走边讽刺他:“我还不知道,原来温文尔雅的孟总还有这么变态的嗜好,你经常这样用自身的魅力测试员工吗?”这段时间,她已能轻松地跟他斗嘴皮了。
“不,版权只归你。喝点什么?”
“不用了,谈事情吧。”她只想快点离开他的办公室。

孟和平的建议很到位,佳期拿笔记好,“好的,我这就去修改。”站起来准备走。
“佳期,”他还坐在沙发上,手搁在扶手上,抬起头,“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佳期被他问得愣住,但又不想顺着他的话往里头跳,
“报告孟总,加班的日子。”说完就快步往外走。他愣了一下,接着跳起来,在她快走到门边时,一把抓住她,而她顺着惯性,就栽到他怀里去了。他顺手紧紧抱住她,抱得那样急、那样紧,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又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她浑身一震,想推开他,记事本掉到地上,而人却被他箍得无法动弹。在这初秋的夜晚,他身上的暖意透过衬衫渗入她的身体,这样温暖的怀抱,这样熟悉的感觉,在过了那么久之后,一切熟悉得仿佛从来未曾中断,从来未曾遗忘。
“佳期,”他轻轻喊她的名字,把头埋进她的头发里,发丝里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她的气息,“生日快乐!”
她一下呆住,多少年了,多少年她没有过生日了,小时候,爸爸帮她过生日,总是炒上她最爱吃的菜,然后下一碗长寿面,面条是爸爸亲手擀的。长大了,上学离家在外了,生日的时候,也不亏待自己,会在食堂点上两个小炒,再加一碗鸡蛋面。后来呢,他和她一起过生日,他总是和她共吃一碗面条,两人哧溜哧溜地吸面条,然后哈哈笑,然后他会吻她,深深地吻她。可是,再后来呢,那曾经帮她过生日的两个人都离开了她,她从此再也不过生日。
他紧紧抱住她,她无法挣脱,手贴在他的胸前,都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她想逃开,但她的内心深处却明明白白地体味到那一种无法言表的感受,虽然过去了那么多年,虽然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虽然她已经不再是原来的她,虽然她的心中有另一个他,而在这一刻,她无法自欺欺人地忽视那挡都挡不住的熟悉的感觉——安心的感觉,可以让你在劳累后闭上眼静静地依靠的安心的感觉,可以在任何一个转身都能看到有一个人在静静地守候着你的安心的感觉。
她把手放下,慢慢地慢慢地环住他的腰,她闭上眼,微侧过头,耳朵贴在他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她轻轻叹了口气,慢慢地说:“孟和平,我累了。”
孟和平的心里一阵轻颤,这么多年,那么无尽的期盼,她终于告诉他“她累了”,她终于能敞开心扉告诉他心底的话了,不再隔膜,不再客套,在这一声叹息里,她终于真真切切地回到了他的怀抱。他用手抚上她的头发,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丝, “佳期,有我在,再也不会让你累了。”



孟和平打电话给她,叫她酒会后等他。今天是他们的新产品推介会,并召开了新闻发布会,晚上设酒会招待来宾。孟和平自然是主角,佳期也在现场忙,但只能远远地看到他。
酒会结束后,他送她回去。孟和平很高兴,因为今天的推介会以及其他活动都很成功。
“佳期,谢谢,策划得很好。”
她没作声,转过头看着他,车窗外灯光迷离,而她的眼却分外的清晰,
“孟和平,我知道这阵子大家都很忙,不过,现在终于可以喘口气了,对吧?”
“怎么了,佳期?”他觉得她的语气有些凝重。
“我想跟你说件事,待会儿到我楼下再说。”
到了公寓楼下,他把车停稳,看向她,“什么事?”他的声音很温柔。
她看着他的眼睛,“我想去看正东。”
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很温暖,而她的手微凉,他将她的手包在掌心,“好,明天去。”


阮正东葬在上海。
孟和平和佳期坐飞机是下午到的上海。
再次到上海,佳期觉得恍若隔世,那往昔的点点滴滴是如此的清晰,那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历历在目,可是,他却再也不在了。
孟和平先带她去花店买花,孟和平在外面等她,让她一个人进去挑。
她从来没送过花给阮正东,那日他住院,她买束姜花还是自己要带回去插瓶的,她记得那天他还讽刺她小气,现在,当她真的要送花给他了,他却再也不在了。
花店的一角,有一大簇蓝紫色,她走过去,全部拿起来,交给老板去包。
她捧着花走出花店,孟和平走过来,她停住脚步,“我选了这个花。”她咬了咬嘴唇。“这花很好,我来拿吧。”孟和平把花抱过去。

阮正东的墓座落在绿树青草间,
孟和平搂着佳期的肩膀站在墓前,他能感觉到她轻微的颤抖。
“东子,我和佳期看你来了。”他缓缓地说,伸手从风衣口袋里取出烟,点燃,放在他的墓前。
“佳期,我去那边抽支烟。”他看向她,用手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然后转身走开,给她单独的时间。
佳期蹲下身去,把花放在石碑前。石碑上,有一张他的照片,他穿着一件蓝色隐条纹的衬衣,双手交叠在胸前,袖口上有银色的袖扣,闪着微小的光芒。他背倚着栏杆,身后是绿树蓝天白云。他笑着注视着她。他笑起来很好看,眉梢斜飞入鬓,唇线抿起,弧度柔和。她伸手抚上他的笑脸,眼泪就落下来了,多少个夜晚,在深深的黑暗中,她闭上眼,眼前就是他的笑脸,多少个夜晚,在无尽的思念中,她仿佛看到他秀长明亮的眼望着她望着她。
她一直不敢来见他,她一直不愿意面对,她害怕,她真的害怕,她拒绝承认他就这样与她生死相隔,永不会面。
但,今天她终于来了,终于来看他。
“正东,现在才来看你,对不起——”她忽然哽住,眼泪涌得更快,一下子模糊住双眼,她用手捂住脸,无声地哭泣。
可是,不能哭啊,心底里有个声音在说,“不要哭了,佳期,再哭,他会心疼,因为,你每一次落泪,他都会知道,他都会心疼。”
佳期慢慢抬起头,她用手指抹去泪水,努力对他展开笑脸,“正东,我很好,你放心。”她顿一顿,接着说,“正东,你说过,要我过得幸福。我想,我现在找到幸福了。我不会孤单单在这世上,其实,我从来都不曾孤单单过,因为,有你的爱在心里陪伴着我。而现在,我也接受了他的爱,接受他的爱在身边。你看,我是如此的幸运,有你们两个这样的爱我,所以,请你安心,正东,我很幸福。”
她低下头,抚摸那蓝紫色的花瓣,一滴泪水滴落在地上,绽开一朵小小的泪花,“正东,我记得那个约定,一百年,不会变。”
她抬起头,深深地看进他的眼眸深处,“正东,我爱你。”

孟和平慢慢走过来,他看她蜷缩成小小的身躯,心里一阵抽痛,他走过去,蹲下将她揽在怀里。再慢慢扶着她站起来。
“佳期,东子带着那两枚袖扣一起入土的。”他轻轻地说。
佳期浑身颤抖起来,她这才想起,那件蓝色的衬衣,在光影明灭间,他穿着皱巴巴的真丝衬衣,斜倚在厨房门口,打趣她是田螺姑娘。
她抓住孟和平的臂膀,孟和平伸手拥住她,“佳期,东子很爱你。”他停了一下,“佳期,我也很爱你。”他的手紧了紧。
“东子,你放心,我会用我们两个人的爱来爱佳期,我会让她幸福的。”


孟和平在加班,所有人都走了,佳期留下陪他。
她拿起他的杯子,给他添上水。
他坐在桌前,看着手里的图纸,她走过去,把水放在他手边,他抬起头,看着她笑。
“孟和平,为什么只喝白开水?”她终于还是问出那个疑问。
他放下图纸,拉过她的手,拉她坐到他的腿上,他的气息吹到她的脸颊上,
“因为,当年给我泡茶的那个人走了,我就再也不喝茶了。”
“傻瓜。”她轻轻地说,将头倚到他的肩膀上。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不过,现在,她终于回来了,我要喝她泡的茶。”他慢慢地低头,吻住她,他的嘴唇那么温柔那么温暖,在这亲吻中,她觉得全身都被暖暖的爱意包围着,暖暖的爱意,熟悉的爱意,宁静的爱意。她回来了,走过许多路,她终于还是回到了这个让她安心的怀抱,这样的安心,又怎么不是爱呢?


佳期告诉绢子,她和孟和平的事。
绢子等她说完,竟然一把抱住她,“佳期,我太激动了,我,我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的激动,我只是为你高兴,为你们高兴,你们终于又走到了一起,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放开佳期,眼底竟然有泪光,“其实,佳期,有些事,孟和平都告诉我了,你刚从上海回来的日子,你不愿意见他,他就打电话请我来陪你,他心疼你,这么多年,他一直那么心疼你,你知道他有多爱你吗?”
是啊,他有多爱她呀,她怎么能不知道,她怎么能感受不到?当年在潇潇冬雨中,他来到她家小小的庭院冲她挥手;在那久远的夜晚,他与那一盏小小的晕黄的灯陪伴她入睡;在那空旷的礼堂,他将他全部的热情呈现给她,在那漫长的分离中,他与她一样在痛苦中深深地煎熬。
而现在,他就在她身边,默默地一如从前地爱着她,关心着她,包容着她,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只是,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敢正视,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终于再次接受。


年终公司开酒会,除了本公司的全体员工参加外,还邀请了一些有业务往来的公司。公司上下都很兴奋,因为有吃有玩儿有喝有摸奖。杨梅更是积极,还特神秘地指导佳期:“佳期,你也不小了,年终酒会会邀请其他公司的人,到时看到有中意的一定要放马过去啊。”佳期听了只是抿嘴笑。
酒会包了酒店的一层宴会厅,现场布置的主色调是红色,特别喜庆,表演区的舞台上有一架白色三角钢琴。佳期穿了一件白色嵌金银丝隐花纹的七分袖斜V领小礼服,线条很简洁流畅。这是孟和平特意帮她挑的,那天她穿好走出试衣间时,他含笑上上下下打量她,然后把头伸向她低声说:“真好看,老婆。”她窘得脸都红了,旁边服务员也偷偷地笑。
酒会进行到一半时,主持人忽然宣布“下面将推出今晚最具震撼力的节目,有请孟总。”孟和平走上台去,他今天穿一套黑色西服,打黑色领结,站在舞台上,只觉英挺卓然。他向大家微微鞠躬,接过主持人的话筒说:“感谢大家一年来的辛勤工作,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我的帮助与支持,今天,我想将我的幸福与在座的各位分享,谢谢。”说完他就走到钢琴前,打开琴盖,现场顿时一片吸气声,那些苹果派们就差没尖叫了。音符在孟和平的指尖流淌出来,他没有弹经典名曲,反而是弹了一首通俗歌曲,那么熟悉的曲调,现场的苹果派跟着曲调唱起来:
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像朵永远不凋零的花
陪我经过那风吹雨打,看世事无常,看沧桑变化
那些为爱所付出的代价,是永远都难忘的啊
所有真心的痴心的话,永在我心中,虽然已没有他
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
走吧,走吧,人生难免经历苦痛挣扎
走吧,走吧,为自己的心找一个家
也曾伤心流泪,也曾黯然心碎,这是爱的代价
一曲弹罢,现场掌声伴着尖叫,而孟和平却依然坐在钢琴前,他略一抬手再放下,这次的旋律却是在舒展后进入欢快的高潮,那么急切,那么热情,孟和平似乎也在弹奏中倾注进自己全部的激情,他完全融入在这音乐里,仿佛这就是他生命的舞曲。
佳期没想到他会弹这支曲子,她的思绪被这支曲子带回到了那个空旷的礼堂,她仿佛又看到了那朵山丹丹,天高云淡,四野旷静,一枝细弱却红艳的山丹丹,摇曳在山谷的风里。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现场掌声雷动,佳期却愣在那里。主持人走过去,大概还想让孟和平再弹一首曲子,可孟和平却拿过话筒,走到舞台中间,他的眼睛望向她,虽然她座位离舞台有一段距离,但他一眼就找到了她。
他把话筒凑到嘴边,“佳期,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现场一下全部静下来,所有的人都呆住了,他们公司的人刷一下调转目光纷纷指向佳期,佳期完全没有思想准备,顿时手足无措。
他看出她的困窘,他走下舞台,走到她的面前,她已被旁边的杨梅给推了站起来,他深情地注视着她,慢慢地单膝跪下,他问她:“佳期,你愿不愿意嫁给我?”她看着他,她看到他的眼中溢满期待,她看到她的身影在他的眼中。此刻,他就在她面前,如此真实地在她面前,她一伸手就能触摸到,他不若当年在那个舞台上离她那么遥远,遥远得仿如梦幻。
他再一次地问她,温柔而坚定地问她:“佳期,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她终于朝他绽开笑容,“我愿意!”她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住他。
全场掌声响起伴着欢呼,祝福他们的幸福,幸福。




花絮:
第二天上班,杨梅意味深长地看她:“尤佳期呀尤佳期,你还说你对帅哥免疫,结果却暗渡陈仓,这下,我可救不了你了,哼哼,祝贺你啊,荣膺年度最佳全民公敌。”

佳期觉得热,超市明明冷气很足,孟和平递给她纸巾,“我叫你别来,你偏要来。”佳期抬起脚,脚都有点肿了。她白他一眼,“你老是搞不清楚要买什么东西,我能不来吗?”“佳期,和平哥。”江西突然出现在面前,她推着手推车,盈盈笑着,看着他们。“啊,江西,”她一下有点反应不过来,也有点难为情,现在她这样子,真是难看,“你也来买东西啊。”
“嗯,佳期,看来我快要作姑姑了,恭喜你们。啊,我还要赶回台里录节目,我先去排队了。宝宝出生后通知我啊,我来看你们。再见。”她还是那样娇俏甜美伶俐干脆。
“再见,西子。”孟和平微笑着说,一手牵住佳期。
江西笑笑挥手,洒脱地转身。

“哇,我干爹很帅耶。”他们每年都来看阮正东,今年纪念有了最新发现。
纪念忽然向孟和平招招手,孟和平弯下腰,把头靠向她,“老爸,你也很帅哦。”她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他看到她粉嫩的小耳朵,茸茸的汗毛,他微笑着一把抱住她。


后记:
写阮正东的那段时哭了,很难过。
经常看到有人讨论谁谁谁适合演佳期和平或阮正东,内心很排斥,因为我觉得什么人都演不来,因为,他们是那么美那么好。但是,我还是未能免俗一如那叉起大裤头的阮仲容,私心里觉得有一个声音特别适合阮正东。那是去年秋天,上班途中,我随意翻到一张CD听歌,听到五月天的《天使》,我一下就给震住了,匪大在《佳期如梦》中提到,阮正东的声音很好听,我听五月天的《天使》,忽然就觉得这是阮正东的声音,这歌也是如此的贴切,尤其是前半段,带着华丽的缠绵的忧伤,那天,我开着车,哭了。
感谢匪大,给我们这样美丽的爱情故事。

[ 本帖最后由 萧玲玲 于 2008-3-22 16:34 编辑 ]

所有跟帖: 

哎呀,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呀~~总算圆了一个梦。 -老蛮- 给 老蛮 发送悄悄话 老蛮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3/24/2008 postreply 20:22:20

写得很好! 谢谢转帖~! -JILLIAN- 给 JILLIAN 发送悄悄话 JILLIAN 的博客首页 (113 bytes) () 03/25/2008 postreply 10:04:31

很好 -lelejiejie- 给 lelejiejie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3/26/2008 postreply 16:32:53

我也喜欢大结局,残缺的爱情是用来悼念的,不是用来过日子的 -爱到荼蘼- 给 爱到荼蘼 发送悄悄话 爱到荼蘼 的博客首页 (12 bytes) () 03/27/2008 postreply 07:5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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