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神游 by 徐公子胜治 坑,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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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9回 天地风云变,孤魂野鬼哭

  他居然用“大逆不道”这四个字来形容自己的所作所为,加上以前“二百五”那三个字,就成了“大逆不道二百五”了。我早就听他说过丹道是逆天而行,至于逆天到什么程度,我也不清楚,所以也没有多问。只听风君子又说:“你是从山间小路过来的吧?你以为这样就能甩掉跟踪的了?人人都像你那么笨?如果真有大神通,何必跟着你爬山……神识锁定不就可以了吗?”
  风君子一句话让我很尴尬,有点泄气的说道:“那我是白费力气了,有人跟着我吗?”
  风君子笑道:“如果是小角色,肯定被你甩掉了。如果是大角色,也不会做这种事……你小子还是蛮聪明的。来来来,我们先在庙门外等一会儿,子时才能进去。”
  我和风君子走到庙门前的空地上。此时的山神庙与我们第一次来时已经大不一样。前文已经说过,自从去年“冬日花开”之后,这里就成了旅游局下辖的一个风景点。很短的时间内山神庙已经重修了三重大殿、东西配殿,围墙还圈起来两个大院子,雪溪泉的泉眼也被围到后院中。很多地方,盖庙的速度要比盖学校的速度快多了!
  然而此时山神庙前显得比较怪,没有一个人。庙门口的旅游商店兼售票处门是开着的,工作人员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风君子进去拿了两把椅子,两瓶矿泉水,就像在自己家一样,招呼我坐下,递给我一瓶水喝。
  “好奇怪呀,人都哪去了?”
  风君子:“今天没有人,山神庙装修不对外开放。工作人员放假两天。”
  “装修?怎么没看见工人?连个脚手架都没有?”
  风君子:“那就是对外面那么说,其实今天是被人包场了。有人花钱租山神庙两天,条件就是所有工作人员退场,也不对外开放。”
  “花钱包场?这又不是电影院!”
  风君子:“只要你肯花足够的钱,整座山都能包下来,何况小小的山神庙?”
  “你花的钱?你哪来那么多钱?”
  风君子笑了,笑容似乎有些苦:“是不是有点好笑?神仙都可以花钱包下来?……我当然没那么多钱,出钱包场的是张枝……这下可好,又欠她一份大人情,这笔帐迟早都要算到你头上。”
  原来又是在荣道集团那里拉的赞助,上次是在齐云观,这次是在山神庙,两次的事情可以说都与我有关,要算在我头上就算吧!不过我想张枝应该没那么小器。我们一直坐在桃树林间的空地上聊天,我有几次想进庙看看柳依依站在神龛上的样子,都被风君子拉住了。
  季节已经是初夏,山风吹来有一丝温暖,晚间各种昆虫鸣叫的声音此起彼伏。抬头看时,一轮圆月已升到当空。
  俗话说“八月中秋云霁月,七月十五鬼吹灯”。月圆之夜总是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我记得我第一次在梦中推开教室的门,听见柳依依抬头问我是谁,就是在一个月圆之夜。没想到今天,柳依依要化形脱困,也是一个月圆之夜。
  我正在看着月亮浮思,耳边听见风君子说:“好了,时辰到了,我要进去了。你就坐在门口,看好山神庙的门,看见任何人都不能让他进去!记住了!不仅是人,鬼也不行。你有阴眼,人鬼都能看见,你来守门护法最合适不过了。”
  风君子说的怪恐怖的,这大半夜的,荒山野岭四顾无人,风君子要我一个人看庙门,连鬼也要挡住。还好我的胆子不算小,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风君子走向庙门,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回头对我说:“我一会儿进庙入坐之后,只要天书一出口,就会物我两忘。所以你一定要守好门,因为发生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了他站在山神庙的门口,面对着大门的方向静立了很长时间,看面色十分沉重!他抬了抬左脚,放下了,抬了抬右脚,又放下了!似乎前行的道路有无形的阻碍。到后来,只见他在月光下双眉一扬,左手突然亮出一物,黑乎乎一尺来长,正是黑如意。
  风君子左手将黑如意平端于胸间,右手伸出一指,立于眉心之前。此时他开口吟颂了一段话,听这段话分明是一首五言诗——
  我有书半卷,浩然曰化形。
  挥请仙佛退,只送鬼神听。
  副墨闻于讴,参寥传玄冥。
  一指掩天地,齐物自忘情。
  (徐公子注:副墨、于讴、参寥、玄冥,都是《庄子-大宗师》中“传道”的化形人名。)
  诵诗声在夜间的山野中显得十分响亮,四面的山谷都隐隐传来回音。我突然觉得周围的环境变了!夏虫不再鸣叫,山风也不再吹过,一切都安静下来,只能听见风君子颂诗的声音。这诗句一出口,风君子也举步向庙门内走去,一字一步,渐行渐深,等到诗句念完,声音消失于正殿之中。
  四周寂静无声,也不知道风君子在山神庙中干什么。我有点忐忑的四下张望,猛然间发现正对着山神庙的桃树林中走出了一条白色的身影,看行走的方向,就是对着山神庙的大门去的。风君子要我看门,我本来以为不会有什么人来,没想到他刚进去就来人了——这身影是人是鬼?
  我正要起身询问,却坐下了——因为我看清了来人的身形,居然是紫英姐!紫英姐今天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裙,随着身形走动,越发显得婀娜多姿,曲线动人。可是在此时此地,却显得非常之诡异,别人看了,恐怕会以为不是女神就是女鬼!我不知道紫英姐看没看见我,她应该看见我了,却没有跟我打招呼,脚下一直向着庙门的方向走去。
  怎么办?拦还是不拦?我知道紫英姐是风君子叫来的,可是风君子刚才也说过无论看见谁我都要拦住!此时我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来风君子对我说的话。他要我今年夏至之前不能去见紫英姐,如果不小心看见了,就当作没看见!
  好小子,早就打好了埋伏!难怪他会要我守门,分明是借机放水的意思。我心里告诉自己“我没看见!我没看见!”低下头,任由紫英姐走进了山神庙。她是从正门直入的。想起风君子的话我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他除了说我不能见紫英姐之外,还说过我不能见咻咻。刚才紫英姐已经出现了,那么咻咻今天晚上也会出现吗?
  心里想到咻咻,立刻就看见了咻咻!只见不远处有一团影子从桃树林间钻了出来,停在月光下,分明是一只小狗模样,不是咻咻又能是谁呢?好长时间不见,咻咻似乎又长大了一圈。它站在月光下,向我的方向看了几眼,显然是发现了我。既然我把紫英姐放进去了,咻咻也照此处理。我低下头又默念道:“我没看见!我没看见!”咻咻见我一直坐着不动,一转身,窜到山神庙的围墙外,再一纵身翻墙进去了。这狗东西,大门开着,干嘛要翻墙啊!
  咻咻进去之后,我已经没有别的什么不能见的人了!于是端着椅子,在庙门的门槛正中坐下,背对着山神庙的方向。开始老老实实的守门。
  当我刚一坐好,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本来没有风,四周却传来了风声!只听见风声没有风,却有一种阴飕飕的感觉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光线突然变暗了,变得一片漆黑。如果不是我的双眼能在黑暗中视物,恐怕此时会伸手不见五指。
  我抬头看天,却发现昭亭山上不知什么时候聚集了厚厚一层密云。这云如华盖,严严实实的笼罩在昭亭山顶,挡住了所有的星月之光,中心位置正是山神庙的上方。这云层的正中似乎还在涌动,涌动中垂下一条龙挂般的云柱!云柱的方向直指山神庙的大殿。
  说实话,我有点被惊呆了,下意识的又看了看两边。山神庙正门两侧有两棵高大的茶树,不知从什么地方移栽的。此时我恍惚看见这两棵树的枝条无风摇曳,摇曳中渐渐向上伸直,高度已经越过了山墙。越过山墙之后,高枝上的叶子全部立了起来,叶面反转,冲着山神庙的院内。
  然而还没等我看的仔细,耳中又听见无数的声音从四周传来。这声音夹杂在风声中,如泣如诉,如万人呻吟!抬眼向前望去,我的妈呀!鬼影、鬼影、还是鬼影!难道这世上的孤魂野鬼都跑到这里来开大会?四周飘荡着千百条是半透明的身影,这些身影纠缠在一起都在我身前一丈之外飘来飘去。我听不真切耳边的杂声,朦胧间似乎有人在喊“求求你让开,放我进去!”可是这声音太杂乱了,飘飘渺渺的交织,听上去像在四周回旋不去的风声。
  老天爷!风君子在里面干什么?居然搞的天地风云变色,孤魂野鬼哭嚎!然而这些飘荡的乱影,都挤不到大门之前……似乎我坐在这里,就是把门给挡住了。我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也不知道这些都是个什么东西,只有咬牙硬着头皮坐在大门口,像一尊门神。风君子呀风君子,你要早说是这种差事,我会叫你去换个人干的!
  ……
  我既然答应了风君子看门,就算是上了贼船了,虽然面前千鬼夜哭,也得咬牙忍着,端端正正的坐在门口。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我的神经几乎都变得麻木了,突然觉得耳中一静,眼前也是一亮——一线天光洒了下来。
  抬头看去,山顶上的那朵华盖云已经舒卷而去,满天又见星月交辉。再低头看向眼前,那些丛丛叠叠的飘荡魅影刹那间居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山风吹来,送来满山松枝的香气,真的是松风坦荡、月华满山!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我似乎从地狱进入了天堂。
  怎么搞的?风君子在里面念完经了吗?就在我惊讶间,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一条白色的身影从我身边走过,怀中还抱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原来是紫英姐抱着咻咻出来了。紫英姐没有说话,只是轻轻一笑,这笑声比刚才的鬼哭简直如同仙乐,是那么好听。她走过我身边的时候,伸出一只手,用力掐了一下我的肩膀,然后飘然下山。
  我忍住了没和她打招呼,因为我“看不见她”。咻咻比紫英姐要不老实多了,紫英姐走过我身边的时候,它从紫英姐的怀里跳了出来,一纵身就蹦到了我腿上,还伸出舌头来舔我的手心。它舔得我痒痒的,我不知道应该是抱抱它还是装作没看见它。就在此时,我身侧的那两棵茶树突然梭梭作响,枝叶又恢复了正常的样子。咻咻显然也听见了这响声,看了我一眼,恋恋不舍的跳下地,一溜烟跑走了。看咻咻走的方向,与紫英姐相反,是向山上去的。
  咻咻刚走,我就听见身后有说话的声音:“哥哥,你果然在这里,你是在等我出来吗?”
  起身回头一看,面前站着一位妙龄少女,身形窈窕,肌肤如雪,穿着一身淡绿色的宫装衣裙——不是柳依依还能是谁?
  “依依,真的是你?你出来了!……风君子呢?”
  “他坐在那里好像睡着了,我发现我能从神龛上走下来,就自己出来了,没想到一眼就看见了石哥哥。……哥哥,你的手好暖和呀,在这月光下握着你的手是世上最幸福的感觉了。”
  说话间柳依依已经走到近前,握着我的一只手,把我拉到庙门前的空地上,沐浴着天上的月光。我突然想到,此时的我是一个真正的人,而不是离体的阴神,这是我第一次在非梦中感觉到柳依依的身体!她的手很柔软,很细嫩,但是抓住我的时候却微微有点用力。柳依依身形柔弱,衣裙也在夜风中轻轻飘动,她的手感觉有点凉凉的。
  “依依,你冷吗?”
  “我不是人,不会怕冷,但是我喜欢哥哥身上这种温暖的感觉……”说着话她又偎进了我的怀里,动作是那么自然。我轻轻的搂住了她的肩膀,这个动作我也已经习惯了。
  “他身上温暖?那是凡人的阳气!你想吸他的阳气吗?……我前天刚刚教你采月华之法,今日月华正满,你不要错过天时……你多采一份月华,就多凝聚一份形体。”说话声从庙门口传来,风君子举步走了出来。


  第五卷 勿用篇

  050回 抬头天一色,落眼各不同

  (题记:假设而已。如果欧洲的那个上帝跑到峨眉山上去显灵,会有什么结果?恐怕人们不会拿他当上帝,而会以为自己看见了佛光。反之亦然。人们都是生活在各种各样的圈子当中,有时候以为自己出去了,结果是进了另一个。1937年,罗马教廷终于解除了一项长达两百多年的禁令——“允许”中国人祭孔以及拜祖先。好笑吗?你要是了解这一段复杂历史的经过,就一点都笑不出来。上帝是不会吃醋的,吃醋的只是教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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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风君子出来,我有点不好意思的松开了依依。看依依的样子似乎有点怕风君子,虽然表情有点委屈,但还是站在一边小声答道:“我知道了。”
  “我怎么这么倒霉?别人传道法,哪个弟子不是恭恭敬敬端茶倒水的。我倒好,教了你们一人一鬼,当着我的面搂搂抱抱还不说,见了我连个好都不问。”风君子的话虽然不满,语气中却没听出什么不满的意思,说着说着他自己还笑了。
  “有茶杯茶壶吗?我这就给你倒茶去。”见他笑我也回他一句。
  风君子一摆手:“柳依依,你刚刚化形而出,要抓紧时间巩固根基,昭亭山顶有一块望天石,你现在就去吧。按我教你的法门,对着圆月行功。……来日方长,你有的是时间见你的石哥哥。”
  柳依依答应一声,又看了我一眼,依依不舍的飘然上山。我终于有机会问风君子:“风君子,你搞什么鬼?弄那么大动静!你猜我刚才都看到什么了?”
  风君子没回答我的话,而是走到我近前伸出一根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问我:“石野,这是什么东西?”
  “一根手指。”
  “你确定是一根不是两根?是手指不是脚丫子?”
  我不解的答道:“一根手指就是一根手指。”
  风君子点点头,有点满意的说道:“嗯,还不错。你的神经还算正常,没给吓呆也没给吓傻……真没想到,这魔境劫让你小子这么轻松就过去了。”
  “你说什么?魔境劫,你不是说我能躲六道天劫吗?怎么又冒出来魔境劫了?”
  风君子:“所谓魔境劫,从丹道来说,是指采药成丹,灵丹穿喉落于中宫之时。修炼者眼前会见种种异像,这异像来自于采内药时出现的光影之中。有人就在这一步被异像所扰,心神散失,道法不得精进。更有问题严重的,如果这个人本来神智就有缺陷,恐怕会变得如痴如狂。这就是四门十二重楼的魔境天劫!你碰到了吗?你没有,我说你躲过去了就是躲过去了。”
  “你这么说我还真是躲过去了,可是刚才你说……”
  风君子打断我的话:“人劫嘛,总有前因后果,不是你躲的事情,而是你自己送上门去。今天我没叫你来,是你自己跟来的……其实早在我意料之中。我只是没想到,你能过的这么轻松……我问你,你真的一点都不怕吗?要是我的话,恐怕会吓的尿裤子。”
  风君子说话的时候眼光向我大腿根的方向瞄来瞄去,似乎是在看我究竟有没有尿裤子。听他这么说,我也仔细想了想。我不怕吗?我应该是怕的!如果换在一年多以前,我陡然见到刚才的景象,不被吓死恐怕也要被吓傻了。世人怕鬼,有绝大多数人是因为对死亡概念上的恐惧和对未知世界的害怕,还有另一部分人如果真的见过鬼,那种恐怖的景象也会留下阴影,一想到就会发抖。
  但我现在不一样。我知道有鬼,也见过鬼,所以对这个概念没有什么先入为主的恐惧感。还有一个原因很重要,我成年后见到的第一个“鬼”,不是什么长舌瞪眼的恶鬼,而是惹人怜爱的柳依依。正因为这个原因,我见到鬼影飘荡,第一个感觉是惊,并非全然是惧。稀里糊涂的就这么忍过来了。
  “刚才那些飘来飘去的都是些什么东西?都是孤魂野鬼吗?”
  风君子:“这个世界乱七八糟,什么东西都有!你看见的,恐怕也非全然是鬼,我也说不清楚都是什么玩意!”
  “你怎么搞的?怎么把这些东西招来了?还有,我还看见天上……”
  我刚想告诉他我看见了天上的云和地上的树都变得十分怪异,然而风君子却打断了我的话:“你看见什么千万不要告诉我。天机出口,有口无心。眼不见为净,心不知不烦。我不想知道!”
  我听着他的话,看着他的表情,心里突然冒出来四个字——掩耳盗铃!我当然不会当面这么说他,他让我不说我就不说,而是换了一个话题:“柳依依现在和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了吗?我刚才摸到她的手了。”
  风君子:“没那么简单,她只是化身而出而已。还不是人!这不好解释,你就当山神显灵吧。……她现在元神寄身还在山神像中,化身也离不开这昭亭山的范围。”
  柳依依出了山神庙,却仍然离不开昭亭山。我问风君子:“为什么?她为什么离不开昭亭山?”
  风君子:“她是昭亭山神,当然不能离开昭亭山。你自己想想,西方的那个上帝会跑到峨眉山去显灵吗?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那她会永远如此吗?”
  风君子:“你急什么,再想办法就是了。以前不也是想办法想出来的!……你先别操心别人,还是想想你自己吧,你过几天就要去见活佛了!”
  ……
  我最近一段时间养成了看日历的习惯,天天掰着指头算日子。算什么呢?我在算夏至这一天。真是无巧不成书,尚云飞告诉我,活佛要见我的日子也就是刚过夏至的第二天。这一天是一九九零年六月二十三号,星期六。尚云飞说这天早上他会来找我,领着我一起上广教寺。
  刚起床,云飞就来叫我去食堂吃早饭。吃完早饭,我们两个就上路了。广教寺离芜城市区有二十里,这个距离可以骑自行车,然而我和云飞都没有自行车。没有自行车可以坐短途城乡公交车,可是云飞不坐车,他一定要步行,我也只好跟着他步行。
  一开始尚云飞走的不快,我们一起穿过芜城。出城来到市郊之后,行人渐渐稀少,只偶尔见车辆往来。我突然觉得尚云飞加快了脚步。他行走的姿势未变,步调未变,看上去没什么异常,前行的速度却快了许多——至少不比自行车慢。他加速向前的时候还回头看了我几眼,那意思好像在看我能不能跟的上。
  我虽然不是什么长跑运动员,但从小也是翻山越岭长大的,而且我现在金龙锁玉柱的身体,体质要比一般人强多了。于是我拔脚就追了上去。只是我们两个的感觉不一样,他是在走,飘飘然然的在走,而我是在跑,甩开大步的跑。
  我跑的越快,他走的越快,我和他之间总有那么几十米的距离。到最后我几乎是在拔脚飞奔了,而他看上去仍然是不紧不慢的走着,但是却总是甩开我那么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我们一前一后在大道边赶路,居然不经意间超过了一辆晃晃悠悠屁股冒着青烟的公交车。还好市郊道边没什么行人,其实如果有人看见了尚云飞也不会太在意,至于看见了我,恐怕会当成一个练长跑的运动员。
  离开公路,走上一条黄土路,已经到了昭亭湖边,远远的看见了广教寺的红砖黄瓦以及来来往往的香客游人,云飞这才放慢了脚步,速度恢复了正常。这小喇嘛真不愧为大师弟子,不经意间就给我露了一手。不知道这是什么功夫?有机会俺也学学,这样回家看爹妈就不用买票坐车了。
  昭亭湖不大不小,坐落在一片青翠的丘陵低谷间。过了昭亭湖,有十里桃园,每到春天便是芜城有名的“十里桃花”。过了这十里桃花园后不远,就到了昭亭山脚下。广教寺面南背北,山门正对着昭亭湖,也算是风景灵秀之地。
  这一天正好是周末,因此游人不少,香客也很多。广教寺正中空门不开,只留左右两侧的边门供游客出入。尚云飞走到寺门前的时候,我也快步追到了他的身边。他回头看了我一眼,说道:“没想到,你一路居然能跟上来,看样子根基不错!只是你还没有学会内息之法,跑的张牙舞爪的,一点威仪都没有……”
  “站住,就说你们俩呢!你们两个小孩干什么的,票呢?……买票不知道啊,到那边买票去。”
  云飞正作高深状跟我讲什么威仪,而我也正好听见他说的内息之法,同时我们两人脚下正向广教寺右侧的边门入口走去,却被一个穿着黄夹克的男人伸手挡住了。原来这人是广教寺门口的检票人。
  广教寺如今也对游客开放了,是芜城的一个旅游景点。除了佛门弟子外,其它的游人香客进寺都要买票的。大概以前看门的都认识云飞,没人拦过他,所以他也没想到这一点。然而今天这个把门的却不认识云飞,看着我们两个学生模样的人就这么往寺里走,伸手就挡住了。
  “我是活佛的弟子,他是活佛今天要请的客人,你问我们要什么票?”云飞倒也没和那拦路的人生气,只是认认真真的和他解释。
  那男人四十多岁,带着顶窄沿帽,叼着根烟,露出一口黄牙,鼻孔向外出气道:“真是什么怪事都有,你是庙里佛爷的徒弟?你是佛爷请的客人?就你们俩破小子……一张票五块钱,不掏钱就别想混进去,胡说八道见得多了,没见过你这小子这么胡说的。”
  阎王好见,小鬼难当。我一路在想见到活佛会是怎样一副场景,没想到在大门口却被一个检票的给拦住了。按照我的脾气,换作以往,可能就拉着云飞去买票了,和这种人有什么道理可说?可是今天不一样,张先生早告诉我要正大光明的来,而且最好要敲锣打鼓的来。我不知道什么是敲锣打鼓,只是跟着云飞来了,没想到一到庙门口,还真蹦出来一敲锣的。这里的争执已经引起了四周不少人的注意。
  想到这里,我抱起胳膊,不动也没说话,站在那里冷眼旁观。只听云飞面无表情的对那人说道:“你是什么人,要拦我进寺。”
  “我是旅游局的,站在这里,拦的就是你们这种人。”
  看那人的样子,也不像什么正式的国家干部,估计也就是旅游局在本地雇的临时工,但说话的口气也不小。尚云飞也不好发作,伸手掏兜,估计想掏什么东西,结果什么也没掏出来。他转头看我,面色有点不好意思的说:“石野,你今天带钱了吗?”
  两张票十块钱,我兜里还真有,但是这种情况下我偏偏不掏出来。这广教寺真是出洋相,活佛要请我,也不派个人在门口接,居然搞的要买票。我面露难色的对尚云飞说:“没有啊,我也没带钱!要不,我们就在门口等,等你师父出来?”
  尚云飞的脸色很难看,恰好此时有个穿着大红僧袍的中年僧人从另一侧的左边门走出来,给他解了围:“小师叔,这位就是佛爷的客人石小施主吧?你们果然在门外。刚才佛爷说你们进门遇障,要我到门前接引,他老人家真是料事如神!”
  红袍僧人上前施礼,领着我们进门,那守门的倒也不拦了,只是我走过去的时候还听见他嘴里小声嘀咕:“那也得买票呀!”
  走进山门,第一重是天王殿,迎面是笑嘻嘻的大肚弥勒菩萨。走过天王殿我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弥勒背后的韦驮菩萨怒目而瞪,降魔杵以双手拄地——原来这家寺庙是不许行脚挂单的。
  面前是三世佛大雄宝殿,殿前游人最多,有人在殿中排队磕头,有人在殿外左右的烛架香炉中供奉香火。僧人领着我向前走,我却在大院正中停下了。面对着佛堂的方向,双手合什举过头顶,恭恭敬敬的拜了一拜。拜完之后又拜一拜,拜完之后再拜一拜,拜完之后还拜一拜……
  总之我在那里拜了很长时间,那僧人和云飞见我拜佛,也不好打扰,只有站在一边静静的等。你问我在干什么?其实我在亮相!我就是要站在人最多的地方,让大家都仔细看清楚了,今天我正大光明的来了,进庙遇佛还拜了!我知道暗中肯定有人留意我,我一进寺门就感觉出来了。
  终于等我拜完了,尚云飞才领着我跟着那僧人向后走去。路上他小声的问我:“进庙拜佛是谁教你?你也不是佛门弟子。”
  “我爹妈教的。他们从小就教育我要尊重长辈尊重老人。佛比我们大两千七百多岁,表示尊重应该没什么问题的,礼貌还是要讲的……”
  说着话穿过大雄宝殿,又穿过第三重正中供奉黄教宗师宗喀巴贴金塑像的十八罗汉殿,来到后院广教寺的讲经堂。讲经堂是广教寺僧人日常传法辨经之所,地方挺大,站一百来人没人问题。此时门开着,门前也有两位红衣黄帽的僧人正在等候,一见到我们一行三人,招呼道:“石施主到了吗?快请,佛爷正在里面等着。”

  051回 问心何曾愧,不独是我非

  讲经堂里没有凳子,而是放了一地的蒲团。屋子里有几十个人,都站着,一见我进来,目光都迎了过来。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十道目光一齐看过来,我立刻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差点没退后一步退出门去——这里果然都是修行界的高人!
  这时候我看见了一个熟人,只见张先生正引着一位光头老僧走了过来,对着我介绍道:“佛爷,这孩子就是石野,就是你今天要见的人。”
  “石小施主好,今天老僧打扰你了,大老远的把你请到广教寺,实在是有事相问,希望你不要介意。”那老僧客客气气的举手施礼,过来和我打了个招呼。
  “佛爷,你不用对我这么客气。您是长者我是晚辈,长者有什么事情要找晚辈,晚辈自然应当前来。”我不知道怎么称呼他才好,张先生叫佛爷,我也跟着叫佛爷。说话的时候我也抬眼打量面前这位大名鼎鼎的葛举吉赞活佛。我听说这位老人家今年已经快一百岁了,而面前的老僧看上去却只有六十来岁的样子,剃着光头也没有留胡子,看不出虚发如何,只是一对眉毛长且浓密,末端甚至都打了卷,却是黑白参半。
  修行界的高人我见过最厉害的高手莫过于齐云观的观主和尘以及九林禅院的方丈法源。法源和尚身姿挺拔,看上去宝相庄严,连脑门也是锃亮的;而和尘道长仙风道骨,看上去飘逸出尘,连眼神都是发光的。但面前的老活佛,身材不高,皮肤微黑,五官端正而普通,眼神平静而柔和。如果他不穿着一身僧袍,简直就是个平平常常的乡下老头。这就是活佛?简直太让人感到意外了。我本来的想象还以为是坐在佛坛上金光闪闪的那种。
  不提我如何感想,老活佛已经引着众人来到了讲经堂中,他先盘腿在一张蒲团上坐下,然后指着对面的蒲团向我招手:“石施主,你也请坐。”
  叫我坐我就坐,我也按着平时打坐的姿势在他面前端端正正的坐下了。屁股刚一沾蒲团,就觉得有几道冷飕飕的眼光刺了过来,耳中还隐约听到了几声冷哼。我当时不知道,修行界规矩多着呢,尤其注重辈份长幼。老佛爷要我坐我就坐了,也没管周围还有那么多高人都还站着。
  我坐下之后,活佛又一摆手请其它的人也入坐。这些人坐下了一片,但还有人站着没有坐下。这些站着的人也有规律,大多规规矩矩的站在某个坐着的人身后,估计是那人的门下弟子或者晚辈。我坐在葛举吉赞活佛的对面,右手边坐的是张先生,而左手边坐着个留长发的中年人,见他所留的长发,可能是一位便装出行的道士。结果张先生一介绍,果然是道士,而且来头还不小,居然是正一门和尘道长的师兄和曦真人!
  今天的场合虽然名义上是老活佛与我唱主角,但张先生似乎是个“主持人”的角色,坐下之后,他向我介绍了一遍周围在坐的各人情况,门派以及名号等。这些人有僧有道有俗,稀奇古怪什么样的都有,我一时之间也记不住那么多,只是不停的点头打招呼。有人客客气气的回礼,而有人仅仅是抬一抬眼皮而已。
  除了和曦真人之外,我还记住了另外一个人。这人是个光头和尚,看年纪已经不小,少说也有八、九十岁,留着乱糟糟的白色短须。他坐在厅中很靠前的位置,应该地位不低,然而看他的表情却像个八、九岁的孩子,瞪着一双好奇的眼睛四下张望,就像什么东西都很新鲜没见过一样。我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他冲我咧嘴一笑,那笑容无比天真烂漫。
  听张先生介绍,这个和尚法号法澄,是九林禅院主持法源的师弟。我以前听说过法源有一个师兄叫法海,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师弟法澄。法海、法源、法澄,清一色都是水字旁,感觉就像三个水货,这个法澄和尚真有意思。我在心里正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边张先生已经介绍完了,只听老活佛咳嗽了一声:“施主,石小施主……”
  老喇嘛见我有点走神,开口招呼我。从小到大没听过别人叫过我施主,冷不丁一听还真有点不适应,下意识的开口答道:“佛爷,不要叫我施主,我又没施舍过贵寺什么东西,进门的时候连票都没买……”
  我没意识到这么说话在当时的场合有挑地沟的嫌疑,因为在场坐着佛道两家人,而我本人严格说起来应该出身于道门。佛门弟子称道家弟子为施主,确实有点不合适。我话一出口,就发现左手边的和曦眼神中有了笑意,只是忍住了没有表现出来。
  “天之道,其犹张弓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损不足以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道者也。……道门中人,以有余奉天下不足,当然也可以称为施主。石小真人,你说呢?”老喇嘛见我说出刚才那番话,面色不变,反而引用了一段《老子》中的文字,来反问我,只是称呼已经变了,不再称我为施主,而是石小真人。
  我曾经猜测过很多次活佛见了我会怎么说话,会不会满口佛经让我听不懂,万万没想到他一开口居然说出了道德经中的文字。这老喇嘛确实不简单,也不像他的徒弟尚云飞那样门户之见那么明显,而且平和的很,一点架子都没有。在坐的众人听了他这番话,面色立刻平和了不少,和曦真人的眼神也有肃然起敬的意思。大家都很自觉的没有插话,只有法澄和尚鼓掌笑道:“大师说的好!一切圣贤,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道士们供的太上老君,不也说过无为嘛。”
  法澄和尚这一笑,听上去天真无邪,但在这种场合有点起哄的意思。和曦微微咳嗽了一声。活佛也听见了和曦的咳嗽声,转而说道:“老僧就不多言了,今天找石小真人来,主要是大家都有问题想问你……和曦,还是你问吧。”
  那和曦真人向老活佛微一颔首,向我问道:“石野,贫道就开门见山了……你日前在我正一门齐云观撞破墙壁,引发众人之乱,究竟做何解释?”
  和曦的话中有责问的意思,但语气并不严厉。他的样子和他的师弟和尘不同,这个道士长的白白胖胖的,嘴角和眉梢都向上弯,就连不笑的时候那表情也感觉在笑。因此他虽然是在问我,但是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让人感觉并非是责怪。
  我想起了张先生的嘱咐,开口答道:“当天的事情,其实要我一个人也解释不清楚,在场有很多人看见了,道长可以问问他们,今天这里也有见证人……后面这位先辈我在齐云观就见过。”说着话我回身一指,指向身后不远处坐着的一位虬髯大汉。这个人的胡子很特别,连鬓落腮很浓密的虬结在一起,我想起来了,那天在齐云观也见过。
  和曦见我指向那人,也问道:“宣花居士,既然那天你也在齐云观,那你就说一说当时你所见的场景。”
  没想到这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居然叫宣花居士,只见宣花居士站起身来,向活佛施了一礼,然后开口道:“那天我是去看热闹的。我听说齐云观捉住了瑞兽望天吼,我还从来没见过瑞兽,想去饱饱眼福。没想到和尘观主说无论是谁没有黑如意都不可以见瑞兽……后来有人喊道士拐卖儿童,有一伙人就闯到了后院,我也跟着进去了……”
  这宣花居士嗓门挺大,震的我的耳朵嗡嗡作响,只听他接着说道:“泽中说这孩子手中的破镜子是齐云观的东西,后来这小孩就扑向泽中,被泽仁一袖子打出去了,落地的时候故意把墙撞了个大洞。这都是我亲眼看见的!”
  宣花居士嗓门大,眼力倒也不错,开口就说了实话——那墙是我故意撞破的。这时候张先生开口问我了:“石野,你解释解释,为什么要故意撞坏齐云观的墙——在场的都是前辈高人,你用不着撒谎,大家都知道那不是泽仁打的。”
  张先生分明是在提醒我该说实话的地方要说实话。我想了想答道:“我是生气,如果你好端端的上门要用法器换东西,不换就不换呗,为什么凭白无故诬陷我是小偷?齐云观这么做事,如果是张先生你,你生不生气?如果你生气了,会不会表示表示?”
  张先生摇头笑而不答。老活佛说话了:“我问过小徒尚云飞,他也亲口向我证实那面古镜确实是这位石小真人之物。和曦,这你如何解释?”
  和曦真人的表情有点尴尬:“这个——确实是齐云观有错在先,泽中已经回山受罚了,关于崩壁毁画的事情,今天正一门也不再追究。今天这么多同道在场,正一门只想问一句话,那位破伏魔大阵盗走瑞兽的高人是谁?趁乱放火的人又是谁?石野,你不会不知道吧?”
  “不不不,不知道,反正不是我!我连伏魔大阵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齐云观起火的时候,我早就出去了——有几百人可以做证。”
  话说到这里有点僵住了,我如果就来一个咬死不认帐,和曦恐怕也没什么办法。这时只听老活佛开口道:“一个要问,另一个又不知,还不如不问。石野,老僧问你一个问题,今天当着这么多人,你却不能不答。”
  “佛爷,你想问什么你就问,只要我知道一定告诉你。”
  活佛微微一笑:“你一定知道,不可能不知道。你小小年纪有如此修为,尤其是修身的外家功夫,一定是高人门下。请问你如自何门何派,师承何人?”
  靠!这是我最头痛的问题。我不知道我出自何门何派,也不能告诉他们我是和小我三岁的风君子学的丹道。只有拣起了修行界的规矩,答道:“修行界不是有‘不问’的规矩吗?”
  这时张先生插话:“不问的规矩确实有,但也不是任何情况下都不能问。我们可以不问你的来历,但是你得传道法的经过是一定要说的。”
  得传道法的经过?我突然想起了风君子曾经告诉我,如果有人问就说我梦中遇神仙,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于是半真半假的答道:“我小的时候,就经常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天生阴眼!”人丛中有人说道。
  “你别打岔,听他怎么说。”旁边又有人出声阻止。
  “我不仅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还经常能够梦到未来发生的事情。有一天夜里,我梦见一个人,跑来教我修丹道,告诉我只有这样才能治我气虚体弱的毛病……我小时候身体非常不好,有几次差点就病死了。后来跟这个梦里的人学丹道,才健健康康的长大了。”
  这一席话半真半假,听的人都不作声了。修行界确实也出现过梦中传法收弟子的情况,虽然非常少见,但众人也不能说就不可能。这时还是和曦开口:“石野,你说那人已经达到出神传法的境界,那你能形容形容这个人的样子吗?”
  形容这个人的样子?当然不能说风君子的样子,胡诌一个吧:“是个老道士,走起路来飘飘然然就像个神仙!他穿的是青布道袍,手里还拿着一柄拂尘,拂尘是金色的……”
  我信口开河,却发现两边坐着的和曦与张先生脸色都变了,那是一种不可置信的惊讶。张先生突然开口问道:“那老神仙的道袍正中位置是不是还打了一个白色的大补丁?”
  张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既然他这么说我就顺着他说:“对呀,道袍正面是有一个白色的大补丁,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那老神仙头上的发簪是不是一把剑的模样?”和曦真人也开口问道。
  我越听越奇怪,干脆都顺着说:“是呀,他头上的发簪有四寸长,样子就像一把小宝剑……前辈,难道你也认识他?”
  话说到这里,周围突然有点乱了,大家都开始窃窃私语,我隐约听见有人在说:“怎么会是守正真人?”、“正一门的掌门怎么会去齐云观闹事?”、“高人行事真是高深莫测!”听着听着我有点听明白了,原来我刚才信口开河,居然说的是正一门的掌门守正真人的样子!老天做证,话可不是我说的,都是他们问出来的!

  052回 自古人宏道,在世莫称神

  只见和曦真人的脸色十分古怪,似乎有什么事情实在难以决断。众人都不大声说话,然而指指点点都把目光投向了和曦。和曦有点犹豫的说道:“石,石小师弟,你说的这情况我也不好擅自决断,还要回山禀明师尊再做处理。……如果你所言是实,那今日就算我得罪了……如果你是空口胡言,那我正一门也绝不会轻易罢手!”
  张先生也问:“石野,你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靠!这下麻烦了,显然误会大了,连和曦刚才都叫我石小师弟了。这种事情,事关尊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和曦就算心里怀疑,也要回去问了守正真人再说。我赶紧解释道:“前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梦中传我道法的那位老神仙就是那个样子,但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他的名子。”
  说话还是留点余地吧,和曦回去问他师父就露馅了。露馅又怎么样?反正世上的道士多的是,别人就不能在道袍上打补丁?别人就不能用小剑做发簪?然而这句话说出来等于没说。只听和曦又问我:“你在梦中拜了师父吗?”
  我答道:“老神仙在梦中给我举行了一个入门仪式,我记得有拜天、问道、受戒,但是他没让我拜师,也不许我叫他师父。”
  这番话大多是真的,如果把老神仙换作风君子就全部是真的了。撒谎还是要真假结合,这句话一出口和曦看我的眼神立刻又有了不同,怀疑的成份明显小了。只见他又说道:“世上高人行事,天机莫测。既然如此,今天我就不问为什么了。……佛爷,实在不好意思,今天打扰了!”
  活佛笑着摆手正要说话,却听后面那个法澄和尚好奇的叫道:“梦中也能传法?我怎么从来没有在梦里见到谁来指点我开悟?”
  法澄这一开口很多人都忍不住笑了,活佛说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未必都向梦中去求解脱。我密宗也有梦观成就,石小真人遇到的事情也并非不可能。既然和曦你没有什么话要问的,我倒有话想说。”
  “佛爷,有话就说。”
  活佛:“石小真人,据你所言,你在梦中遇仙,传法而不拜师,那么你现在算何门何派?”
  这老活佛很厉害,一句话就说中了关键。风君子说过传法不拜师是修行界的忌讳,因为那意味着将来这个弟子闯了祸,没有人会出来承担清理门户的责任。活佛这么一说大家又都安静了。和曦的神色有点着急,却也没开口说话。
  我好奇的问道:“一定要有门有派吗?诸位前辈门派未立之前,不也是有人创出来的吗?没有门户,也可以自立门户呀!……”
  我说话的时候和曦一个劲的咳嗽,张先生也一个劲的眨眼。等到我说到自立门户这一句,就像在烧开的油锅里倒进一瓢冷水,屋里一下子就炸了,说什么话的都有,大多是表示惊奇,还有人表示愤怒。我有点不知所措的看着活佛,心道:我要自立门户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活佛定定的看了我一眼,长叹一声:“原来你真的不知!自立门户这种话是不能随便出口的。千年以来,除了邪魔外道,修行界还从未有人新立门户。这其中有很多关节,你一个孩子是不清楚的,还是收回这句话吧。”
  听到这里我终于有点生气了。我确实不清楚,但这并不代表我不能说话。想当初我学法未成的时候,曾经遇到过法源和尚,他根本就没给我说话的机会,就要闯进山神庙去砸山神像。后来在齐云观,碰到泽中那么一帮道士,明摆着是在欺负人,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后来,我把事情闹大了,大家怀疑我的后台硬了,这才客客气气的把我请到广教寺。
  今天我说要自立门户,看这些高人都是一脸不自在。本来只是说说而已,而现在我还真有这打算了。我原本什么错都没犯,凭什么让这些人把我叫来问来问去?就因为他们是大门大派,是有道高人?想到这里我冷冷的答道:“佛说门户者,既非门户,是名门户!有什么不可以的?”
  这正是张先生教我的金刚经三段论,没想到在这用上了。我话一出口,就听见那法澄和尚在众人中叫道:“对呀,这小孩说的对呀!无始生死根本……无始菩提涅磐……”却无人附和。
  活佛见我如是说,也没有反驳,而是改口道:“你们道门中的事情,老僧也不好多言。今天在广教寺,大家不要再提这个话题。……看天色,应该吃饭了,今天就在广教寺用一顿素斋吧。”
  ……
  广教寺是藏密黄教寺院,黄教喇嘛吃不吃素我不知道,但广教寺地处江南,也入乡随俗,寺中僧人也是食素的。这一顿素斋味道很好,我以前没想到豆腐干也能做出鸡大腿和烤牛肉的味道,尤其是那一道油炸南瓜花,滋味确实香脆可口。
  和曦真人没有在寺中用斋,而是推说有事要赶紧回山,匆匆走了。吃饭的时候大家的话不多,而且看我的眼神总是很闪烁,就像看见什么怪物。只有那法澄和尚例外,一边吃,一边好奇的问我怎么在梦中遇的神仙,看样子就像个缠着大人讲故事的小孩,我真奇怪这个老和尚怎么会有这种心性?
  大多数人用斋只是个样子,几乎是尝了几口就匆匆告辞离去,活佛也不挽留。我是真的饿了,早上跟着尚云飞跑了二十里地,正好吃一顿。所以我是最后走的。老喇嘛没有送我,只是叮嘱我如果将来有事我自己无法解脱,可以再来找他试试。
  走出广教寺的大门外,尚云飞不在,估计是回家了,他家就住在广教寺附近。我可不想像上午那样再跑回去,于是走向公交车站点。迎面却碰上了一个熟人,正是在齐云观一挥衣袖将我打飞的泽仁道士。泽仁是专程在那里等我,见我走出来,迎上来道:“石野道友,贫道在这里等你半天了。”
  今天在广教寺,名义上是活佛找我,实际上看得出来,是正一门有话要问我,出面的就是那个和曦真人。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胡扯一番下来,老活佛的嫌疑是撇清了,怎么扯到了正一门掌门人守正真人的头上?这不怪我,要怪就怪正一门自己,过了今天,也不知道天下修行人怎么议论正一门。
  出门看见泽仁,我有点不自在。齐云观那些道士,和尘与泽中我都看不顺眼,但这个泽仁是个例外。这人有真功夫,头脑也不笨,举止也不那么嚣张。上次的事情严格说起来我有嫁祸栽赃给他的嫌疑,搞得他当时十分被动,在众人面前他却没有发作。看见泽仁和我打招呼,我躲也不是,只有上前问道:“这不是泽仁道兄吗?你找我有什么事?还是因为齐云观的事吗?”
  泽仁一摇头:“不是不是,我是奉我师父的命,在这里等你,有话在广教寺不方便当众问你,他老人家叫我在这里问你。”
  “你师父?是谁?和尘吗?”
  泽仁:“不是不是,和尘真人是我师叔,我师父你在广教寺刚刚见过,就是和曦真人。”
  原来这泽仁道长不是和尘的弟子,而是和曦的弟子。师父怎么样,往往看徒弟就知道了。这泽仁功夫与修养都不凡,看来那和曦虽然是个貌不惊人的胖子,手底下可能真有两下子。我问泽仁:“和曦道长还有什么话问我?”
  泽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着说道:“石野,本来今天代表正一门出面的应该是掌门大弟子和锋真人。和锋师伯性情刚正,冷面无私,我还替你担心。不巧和锋师伯有事,我师父替他前来。我师父他老人家一向性情随和,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听泽仁的意思,不仅没有因为上次齐云观的事责怪我,反倒在替我担心。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也客客气气的说道:“多谢道兄替我担心了。”
  泽仁摆手:“别急着叫我道兄,我以后弄不好要叫你小师叔……你在广教寺所言遇仙人传法的事,我也听说了。”
  靠,就这种事传的快!他们都误会我说的那个梦中老神仙是守正真人。我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又不得不装糊涂:“泽仁,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梦中得传道法,难道不可以吗?怎么你又要叫我小师叔?”
  泽仁:“原来你还不知道,你所说的那个神仙的样子,就是我正一门祖师爷守正真人。”
  我继续装糊涂:“可是那老神仙也没告诉我他是守正真人啊?天底下穿补丁道袍的道士应该有不少吧?拿着金色拂尘用剑形法簪的也应该不止一个吧?”
  泽仁笑了:“照说应该不止一个,可是如此打扮,修为又到了出神传法境界的,恐怕就是正一门当代掌门了。”
  泽仁说了个“出神传法”,这个境界很高吗?我心里也疑惑的很,风君子一直是在梦中传法,难道他也能和守正真人相提并论?我原来以为这就是普普通通的事,只要是个修行人就会,原来不是这样!这事情越说越拧,也越说越真,有点收不住了,我赶紧问:“其实想弄明白也简单,你师父回山问一问守正前辈不就知道了吗?何必来找我?”
  泽仁:“祖师爷岂是想见就能见,他前不久刚刚闭关修行,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出关。所以我师父也没办法去问他老人家,只能先回山与和锋师伯商量去了。”
  原来守正真人闭关了,我暂时松了一口气。有点不放心的又问道:“守正老前辈什么时候出关啊?”
  泽仁:“宗门大会之前。”
  “宗门大会?什么东西?”
  泽仁:“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石野,你在广教寺中说你要开宗立派,此话可是当真?”
  又说到这个了!我要开宗立派,本来只是说说而已,后来成了一句气话。这些人,分明都有自己的宗派门户,那我开宗立派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泽仁又要这么问我?想到这里我说道:“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
  泽仁叹了一口气:“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看样子你的师尊还没来得及和你说清楚,而你年纪尚幼,不知道其中的规矩。……”
  泽仁跟我解释了一下关于开宗立派的规矩,我听了之后果然觉得很复杂,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它不像政府成立个什么机构,找个办公室挂个牌,任命一批干部就可以了。自古以来开宗立派的人很多,但大多不为天下修行人所承认,原因很多,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不能在世称神!
  活着的人,不能在世称神,这不仅仅是宗教的原则,也是现代文明的原则。这一点我以前听说过,不是听风君子说的,也不是听张先生说的,而是听我们政治老师唐老头在课堂上说的。想当年张道陵创道教,奉老子为祖师,他自己也不敢在世称神,至于天师的称号,那是后来历朝皇帝追封的。(徐公子注:耶稣也没有在世称神,最近美国拍了部电影叫《达-芬奇密码》,也讲到了这件事。)
  从宗教的角度,区别正教与邪教,最重要的标准就看这一点。如果有人聚众开宗,号称教主,宣扬自己等于神的存在,在世称神受人膜拜,就离奸佞不远了。这同时也违反了修行界三大戒的第一条:不得以道法神通惑乱尘世、惊世骇俗。这种情况古已有之,但都折腾不长,原因就不必多说了。所以有些野心家,采取了另外一个办法,就是乱认祖宗。比如白莲教取法佛家净土宗,供奉弥勒菩萨,虽然不伦不类,修行人也不去理会。最有意思的是太平天国,供奉的是西方的上帝,却结合了中国本土的宗族思想,洪秀全号称上帝长子,杨秀清号称上帝次子,其它几个头目以此类推。这即使不算邪教,却也与外道无异了。
  从现代文明的角度,在世称神往往只会带来灾难,比如说希特勒、想当初的小日本什么天皇。当然这一点,以我小小的年纪还是不太容易理解的。我没想到我要在修行界开宗立派,首先要面临这个问题,我不能以自己为尊,又不能不奉尊长。想当年正一门开宗立派,那是在正一祖师羽化之后,他弟子立的门户。我开宗立派,又能立谁呢?如果我真的道法通神,可以开一代风气之先,但是为我开宗立派,那是将来我的弟子们的事情,而不是我的事情。这就是修行界的规矩。

  053回 一般同根器,奈何分九流

  修行界如此立规应该说是很必要的。孔子说过:“人能宏道,非道宏人。”做为一个修行人,应该注重道法的传承,并非以神通来推崇自己。如今我要开宗立派,大家首先就会想到一个问题——我要立谁为宗师?或者干脆和其它人一样,仍旧是托言佛道?
  最后泽仁告诉我:“你要想开宗立派,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在宗门大会上斗法夺魁,修行界也会承认你有这个资格。”
  “宗门大会上斗法夺魁?什么意思?”
  泽仁:“宗门大会是天下修行人每隔一段时间聚集在一起切磋交流的聚会,从八百年前开始,就有了一项传统,各门下弟子也会出手斗法,以相互印证修为得失。……修行界肯定不希望一个二百五开宗立派,去迷惑世人误人子弟,如果你能在宗门大会上证实你的修为确实不在当世之下,你开宗立派只要不违规矩,大家当然无话可说。”
  “那这个宗门大会什么时候开?在哪儿开?”
  泽仁:“从八百年前,宗门大会一直就由正一门主持,地点就在正一门。时间是六十年一届。”
  “六十年?那我得等到什么时候?”
  泽仁笑了:“不用等太久,上一次宗门大会是五十九年前,下一次宗门大会就是明年夏天青漪湖涨潮之时!……不过以你现在的修为,你有可能在宗门大会上夺魁吗?”
  泽仁一番话说得我有点泄气了。本来开宗立派就是一句气话,听他说完这么多讲究,还要这么严格的条件,显然不是现在的我能够做到的。我不禁默然无语!泽仁见我低头不言,又问我:“石野,其实我也知道你的根基很不错,如果再过六十年,在宗门大会上一展神通倒也不是不可能,可是明年……所以我师父和曦真人要我交代你一句话。”
  “什么话?”
  泽仁:“他要问你有没有兴趣以正一门弟子的身份参加明年的宗门大会?虽然夺魁是不可能,但总能开开眼界。他听说你在梦中遇高人传授,传法而未拜师,所以现在加入正一门也是可以的。”
  泽仁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我,他的语气分明是要拉我入伙,我一直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反问道:“加入正一门?”
  泽仁又笑了:“你别误会,不是要你出家当道士,我正一门中也有俗家弟子。还有我师父说了,在未禀明师尊之前,也不给你按门中辈份记名,你暂时也不用称他为长辈。他还说,就算你梦中遇到的不是守正真人,他也愿意收你这个弟子。”
  没想到泽仁和我说了这么多,到头来居然是请我加入正一门的意思!如果换一种场合,换一种经历,我也许就答应了。一个生活在俗世中的少年人,突然知道世上还有这种神秘的修真门派,可以学得传说中的道法神通,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这种诱惑。可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我对正一门没什么好印像,第一印像就很糟糕!和尘道长以及泽中那种人我从心里鄙视,和尘当年对柳家的所作所为是我无论如何不能容忍的。和曦与泽仁可能是一番美意,但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
  “泽仁道兄,谢谢你的一番美意,但我自有我的想法,我不会加入正一门的。”
  泽仁对我的回答倒也不意外,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师父他老人家也是这么说的。他说你自有高人传授,不会轻易加入别的门派,此事没有查明之前,你恐怕是不会答应的。……那么只有等祖师爷出关之后,看你会不会改变主意了……如果到时候你还是要开宗立派,我会亲自把宗门大会的请贴送到你手里。”
  “谢谢你,泽仁道兄,如果正一门弟子都像你这样就好了……”
  “你莫要这么说话……我们走吧,这一路恐怕不太平,师父要我把你一路送回学校。”
  这和曦真人心真的是很细,他还想到留下一名弟子送我回去。接下来的事情要我更吃惊,泽仁把我领到一辆白色的桑塔纳小轿车旁边,打开后面的车门请我上车,然后自己坐到前排驾驶员的位置上。这道士们也现代化了?正一门也配了小汽车了?泽仁见我眼睛瞪的大大的,微笑着告诉我这是和曦真人的车,特意留下来送我的,他自己坐公交车走了。
  看来我的观念有点落后了,还以为这些世上修行的道士仍然是深山老林里打坐吃素的那一种。没想到时代在进步,修行人也与时俱进了。普通型桑塔纳到十几年后只能做做出租车而已,但是在一九九零年,那可是国内的高档车,全车下来要二十多万人民币,道士哪来这么多钱?(暴利时代呀!德国大众用一条闲置的生产线,在中国赚回去不止一个大众!)
  走在路上我也想到,和曦真人特意留车送我,是不是在向我展示正一门的气派?想着想着我又想到了那一天泽仁打我的那一袖子,忍不住问他:“泽仁道兄,你那天在齐云观一袖将我打飞,用的是什么道法?”
  泽仁手握方向盘说道:“那不是道法,那是武功!当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怎么可能破戒呢?”
  “不是法术?是功夫?真有这种武术吗?太夸张了!”
  泽仁呵呵笑了:“打人如挂画,沾衣十八跌!这是内家拳术,我是武道双修。习道法的人练内家武功,往往事半功倍,怎么样,你想不想学?”
  “想学想学,上哪学?”
  泽仁:“只要你加入正一门,我就全教你……”
  靠!又是这一套,老子不受诱惑还不行吗?回头问问风君子,再问问张先生,他们会不会这些?我宁愿跟风君子学也不愿意跟正一门学。还有尚云飞早上走路的那个功夫,我也很感兴趣!会不会是传说中的轻功?
  ……
  “正一门要收你做弟子?这我当时就想到了,如果你的道法真是守正真人所传,收你入门也算是认祖归宗。如果你的道法不是守正真人所传,站在和曦的角度,他也会收你入门。小子,知道是为什么吗?”
  这是第二天,在凤凰桥头,张先生又出来摆摊了,而我一大早就在那里等他。经过广教寺的事,我很佩服张先生的见识。广教寺的事情后来出了意想不到的波折,我也没来得及问他,只有今天请教了。听了他的话,我老老实实的答道:“不知道,我就是想听张先生是怎么想的。”
  张先生伸手捻了捻胡子,却发觉自己没留胡子,于是摸了摸下巴说道:“原因有二。第一,是修行界弟子难寻。虽然说诸法平等、众生无二,但实际上人和人都是有差别的,资质和慧根不一样。找到一个好苗子太难了,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修炼高深道法的。所以修行界往往是师父找徒弟而不是徒弟拜师父。你的资质虽然不是绝顶,但也是相当不错了,尤其难得的是你有金龙锁玉柱的护身功夫,这是修丹道人梦寐以求的炉鼎,和曦真人如何不动心?况且你说你有天生阴眼,而且遇高人梦中传法,这就说明你生来就有法缘,修行讲究的就是这个法缘。”
  张先生说修行界不是徒弟拜师父而是师父找徒弟,这一点我有同感。如果不是风君子主动找到我,我根本就不知道丹道是怎么回事。而风君子找到我的原因,多少是因为我手里的青冥镜,还有就是天生阴眼,又机缘巧合的看到教室里的柳依依。风君子曾经说过我是一流的性情、二流的质资、三流的悟性。我问他人分几流,他说分九流。如此看来我还是算上等了,可是他又告诉我要想习成金丹大道,这三者皆是上品才可,我也就是勉强达标。我又反问他算是几流人材,他说他的性情不如我,只算二流的性情,至于资质和悟性,他则用了三个字形容自己——“不入流”。
  我又问张先生:“那么第二点呢?”
  张先生:“第二,那就是你和正一门的恩怨了。你搞得正一门很没面子,但是这事闹大了,正一门抓不住你的证据,又不好公然将你怎么样。如果你最终拜在了正一门门下,可以说是皆大欢喜两全齐美!既化解了这场恩怨,又增长了正一门的脸面,最后和曦还得了一个根基不错的弟子。这和曦考虑问题,要比他的师弟和尘强多了……小子,你可以考虑考虑,和曦那人不错,正一门又是天下道术正宗,加入他们并不吃亏,……当然,你如果实在不愿意就算了!”
  “正一门我是不会加入。对了,张先生,你会内家拳法吗?”
  张先生笑了:“你看我这样子像武林高手吗?我明白了,你是在问泽仁吧?他是武道双修,但未必人人都走这条路。其实武功再厉害,怎么比得上道法神通!这只不过是强身健体而已,你有金龙锁玉柱的护身功夫,学那些干什么。”
  张先生确实不像武林高手,问他也白问。只好换个话题:“张先生,能不能帮我算一卦,我明年参加宗门大会的话,会有什么结果?”
  “小子,你想砸我的招牌!普天之下高人盛会,你居然敢叫我来算。你以后别再跟我提这个话题,要不然我不理你了……”
  算了,他不算就不算,我去问问风君子。
  ……
  “什么?宗门大会是什么东西?你跟我说说。”风君子更有意思,他居然没有听说过宗门大会。不过想想也是,他还不满十六岁,没有听说过六十年一庙的宗门大会很正常。搞了半天我还得给他解释究竟什么是宗门大会。
  风君子听完之后一脸好奇:“石野,我跟你商量件事呗!假如你有请贴的话,到时候把我也带去,我也想见识见识。”
  这下倒好,在他这儿没问出什么来,他反倒要凑这个热闹。我苦着脸道:“我自己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一不小心就说出自立门户的话,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风君子:“和曦真人不是给你指了一条路吗?你加入正一门。我不会反对的,三十六洞天的丹道和四门十二重楼的丹道并不冲突,只是他们太罗嗦繁琐了。”
  “风君子,要是你的话,你会加入正一门吗。”
  风君子直摇头:“不会不会,当然不会!我对黑社会不感兴趣!”
  风君子居然将这种隐藏于世的修真门派形容成黑社会。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风君子突然又变的一脸严肃,凑过来对我说道:“石野,你现在可是天下闻名了,修行界都知道有个小子在梦中遇到守正真人传授道法,而且还扬言要开宗立派。你开宗立派我不管,但我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
  “什么事?”我也很好奇,风君子还从来没求过我什么事。
  风君子郑重道:“你以后要真是开什么宗立什么派,千万不要把我的样子塑成雕像,供奉在你那什么门派里!……只有魏忠贤那个死不要脸的太监才让人给自己立生祠!”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差点没笑出来。原来不能在世称神的规矩风君子也知道。我如果立门派,奉师尊的话,我的师尊严格说起来就是风君子。风君子提前跟我打招呼,到时候不能供奉他。其实按规矩也可以供奉他,但那要等到他离开人世之后,他现在显然还没有做好这个打算。
  “好了,我知道了。关于宗门大会的事情,你看该怎么办?”
  风君子笑了:“不怎么办!等请贴送来再说。老子说过‘圣人以无事取天下’,没有必要没事想事。你现在只做一件事,就是好好修炼丹道。你现在已经得成‘大药’,灵丹初成。已经从四门十二重楼的第一门进入第二门,第二门中三重境界分别是‘灵丹’、‘还转’和‘金汤’。你记住了,这一段时间你仍然不可以去见韩紫英以及咻咻。”
  “不可以见?你不是说过了夏至就可以吗?”
  风君子:“本来问题出在她们身上,所以在夏至之前不能见你。现在问题出在你身上,你又把事情搞大了!是你不能见她们。还有,别忘了我们还是中学生,没有出家当道士。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还有一个问题,‘圣人以无事取天下’,你怎么那么爱凑热闹?”
  风君子:“你看我长的像圣人吗?如果你觉得我像圣人的话,我把名号让给你,换两个银子花花。……对了,你这几天可以阴神出游,但是最远只能到状元桥,如果状元桥洞下的蒲团是正着的,你就立刻回去,如果蒲团是反过来的,你就在那里等我。我会教你‘灵丹’的心法与口诀。在此之前,至于其它的事,什么开宗立派,什么加入正一门,包括老板娘、咻咻、柳依依。统统都不要去想!”

  054回 姹女殷情念,婴儿归不归

  风君子要我不要去想紫英姐,不要去想咻咻,不要去想柳依依。我只能好好复习功课准备期末考试。接下来的日子就像回到了一年前,我没有拣到青冥镜,也没有看见柳依依之前。这应该是一个正常的中学生的生活,然而我却有点不太适应了。还好这段时间不长,很快就会过去。
  期末考试的结果很有意思。风君子仍然考了全班第二,这已经是第N次了。全班第一让人大吃一惊,竟然是从不显山露水的周颂。自从上次垃圾场的事情之后,我就知道周颂家里经济很困难,他甚至去拣破烂换钱花,然而每天却仍然干干净净的坐在教室里。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考了全班第一!我嘴上不说,心里也是很感慨。至于我,还是中游,虽然这学期不务正业,居然没有退步。
  按照风君子的吩咐,我每天夜里阴神出游都到状元桥下去看一眼,可惜那个蒲团总是端端正正的,我就立刻回来了。阴神不走远,并不完全是因为我老实听话,而是知道修行界的水很深,以前不知道天高地厚也就算了,现在知道厉害了,就应该小心一点。风君子这小子也真能拖延,直到快放暑假前一天的晚上,他才在梦中来见我。
  那天我照例阴神出游,飘到状元桥洞下的时候,却没有看清楚蒲团是正的还是反的,因为风君子正坐在上面,嘴里哼着跑调的小曲。他看见我到来,招手道:“石野,你来啦?……这一个多星期是不是过的很难受啊?我就知道你会不自在的,想当初我也有过同样的感觉。”
  我在他面前站定,答道:“是觉得很不对劲,过的特没意思。”
  风君子笑了,没有接我的话,反而说起了另一件事情:“想当初我刚刚学会骑自行车,就天天想找辆车来骑,我妈又不给我买,我就觉得特别不对劲,看见别人骑车就想借过来玩玩。……后来我才发现,原来走路还是走路,感觉也是一样的。骑车是骑车,走路是走路,不能因为骑车而忘了走路的感觉。你明白吗?”
  我点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神通是神通,人世是人世,不能因为学会了神通就忘记了怎样在人世中正常的生活。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风君子:“当然有关系,而且关系很大。这一层道理你不明白,你的修为也很难有所精进,道法越高深,心境就越自然。当然了,这和柳依依她们没关系,只是你自己的事情。今天叫你来,主要是传你四门十二重楼第二门的口诀。”
  “好好好,我正等着呢,这几天我天天都来看。”
  风君子:“这几天我也没闲着!……石野,传丹诀之前先问你一句话,四门十二重楼为什么叫四门十二重楼?不叫三门十二重楼也不叫六门十二重楼?”
  “这我怎么知道?大地神功为什么叫驴打滚?破壁拳为什么叫印度喀拳?还有你新教的功夫为什么叫太阳不落山?还不是你自己起的!”
  风君子笑了:“有些名子只是名子,无所谓。你嫌不好听的不都改了吗?对了,你说我的卯酉周天功夫叫‘太阳不落山’不好听,你给起了什么好听的名子?”
  风君子这一问,我还真想起来了,我确实给“太阳不落山”换了个名子。我笑着答道:“我学成之后想了想,给它起了一个名子,叫‘转—法—轮’,你看怎么样?”
  风君子一瞪眼:“不怎么样,太难听了!而且这个名子也不是你最先想到的,根本不是现代人的原创。八百年前就有门派将卯酉周天的功夫称为‘转—法—轮’。我觉得这个名子不伦不类,明明是丹道功夫,听起来却像佛家的仪式。你让我想一想……叫‘转山河’怎么样?”
  “嗯,转山河不错,以后就叫转山河好了。”
  风君子:“随便你怎么叫吧。……你可真能打岔,回到刚才的问题,四门十二重楼为什么叫四门十二重楼?这个名子可不能随便改!”
  “我不知道。”我只能实话实说。
  风君子得意洋洋的抬起头:“我就知道你不知道,你如果全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我告诉你吧。因为这门丹道,每三重境界是一个循环,就像入门之后再入一门,庭院风景类似,其中巧妙不同。你还记得你入第一门时,是如何开始的吗?”
  我想了想:“从调心调息安神守窍开始,后来学会了内视,你说我上门槛了。”
  风君子:“这就对了。第二门中的‘灵丹’、‘还转’、‘金汤’这三层境界的心法与口诀,表面上看上去与第一门中的功夫类似,但界境之妙却大有不同。就拿这灵丹来说吧,也有调心,但这里的调心是火候崇正,也有调息,但这里的调息是内息之法,也有守窍,但此时窍中有丹!……现在,我还要问你一个问题,因为丹法到此,有两个分支。”
  “什么问题?”
  风君子:“如果是别的事情我就不说了,叫你练就是了,但此事事关重大,我不得不提前说清楚。”我看风君子话说的严重,不由得仔细去听。只听他问道:“石野,你想不想缩阴?”
  “缩阴?什么意思?”
  风君子:“这第二门中‘还转’的口诀是老子所说的‘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这句话有两层意思,第一层意思行走坐卧,境界不失,返回先天之境。第二层意思就很实在了……那就是小鸡鸡会缩回去,变的和婴儿一样。”
  “你说什么?没开玩笑吧!鸡鸡会缩回去!这我可不干!”
  风君子笑了:“我就猜到你不会干,我也不会干!好好一大老爷们,老二长的跟牙签似的,也太丢人了!……我只是问一句而已。既然这样就把口诀换掉,走另一条路,到‘还转’功夫的时候,口诀就用《中庸》里的一句话‘道也者不可离须臾也!’。这下你放心了吧?”
  如果不是阴神出游,我差点没出一身冷汗。幸亏风君子今天想起来问我一句,这他要是给忘了,我到时候找谁去哭呀?我不禁有点后怕的说道:“我说风君子,风大神仙,你以后再教我什么,最好像今天一样也想清楚了,千万别搞出什么不良后果来!”
  风君子:“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其实没必要!即使你到了缩阴境界,也另有一套口诀可以让你的老二长回来,只是那样太麻烦了!咱们就不麻烦了,别跟小弟弟过不去。你要是对这个感兴趣,我以后找点壮阳的功夫教你……”
  “有这种功夫吗?”
  风君子:“有,应该有吧?当然有!只是我还没试验过,按规矩是不能传授的。你着急这个干什么?我可告诉你,金丹没有固结之前,你可千万不能乱来……我不让你见老板娘和柳依依也是有考虑的……你万一一下没控制住,麻烦就大了。”
  风君子越说越不像话,我赶紧打断他:“那什么时候算金丹固结?”其实我内心里对这个问题也很感兴趣。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问也没用。”他仍旧是这个标准答案。
  接下来他跟我讲了第二门中的口诀与心法。他这次讲授与以往不同。以往都是到一步讲一步,和挤牙膏似的一段一段的。这一次却是一气呵成,一夜时间将“灵丹、还转、金汤”三重境界的口诀与心法都讲完了。他告诉我,这本来就是一体的功夫。丹道修炼到这里,就能够分出弟子资质的高下了,有些人一辈子也过不了这个境界。这第二门的丹道,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不仅仅要看资质,还要靠机缘。(徐公子注:关于风君子讲的这三重境界的丹诀,这里就暂时不写,否则篇幅太长了,读者也会觉得枯燥。等到后文石野实修的时候,再分步介绍。)
  他临走的时候问我:“石野,我听说张先生送你一本《金刚经》,能不能借我看两天?”
  “风君子,你什么时候对佛经感兴趣了?”
  “我这人好学还不行吗?我不白拿你的,我用书跟你换,武林秘籍要不要?”
  “要,当然要!你别弄本假的来骗我!”
  风君子哼了一声,答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人?你回家之前我来找你,你把《金刚经》给我,我给你一本《擒蛇手》还有半卷《朱砂掌》。你不是说泽仁对你不错吗?他会武功,有机会你就去请教请教他,学会了别忘记回来教我……”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来了,风君子小时候在造纸厂的废纸堆里拣了一箱子乱七八糟的东西,包括上次给我的那篇古画,还有这两本拳谱。他说他自己看不懂,现在又开始打起我的主意来了。我们俩到底谁是师父谁是徒弟?风君子今天讲丹诀的时候,提到了内息之法。我记得尚云飞也跟我提过,我在想如果我也练成之后,能不能像云飞那样走路?
  ……
  我不是空手回家的,我手里有了钱,总觉得应该买点东西。我买了一辆自行车,中杠男式的,永久牌。这种车不算美观小巧,但是在农村那种乡间道路上很实用。我为什么会想到买自行车?那是风君子的话提醒了我,他说他曾经学会骑车的时候天天想着骑车,我就想到了家里还真需要一辆新的。父母见我放假时推了一辆铁驴回家,十分惊讶,问我哪来的钱买的?我只能告诉他们我在韩姐的面馆里打工攒下的工钱。他们听了之后责备我不该攒下来给家里买东西,应该自己多注意改善生活,但语气中还是十分欣慰。
  妹妹长高了,已经十四岁了,再开学应该上初二了。我给她买了一整套新的文具,她也十分高兴。本来我还想给妹妹买几身新衣服,可是我实在不会买衣服,自己也不知道尺寸。本想找紫英姐帮忙,偏偏这一段时间又不能去见她。
  暑假对于我来说不能算是休息,因为乡间正是农忙时节。白天我经常去地里帮忙,父母总是拦着我,要我有时间好好复习功课,将来考取大学。他们说他们的,我做我的,还是经常下地干活,一年到头能帮忙的只有这点时间。
  种水稻的地方蚊子就多,尤其在这暑季。但是今年夏天比较奇怪,我家里没有蚊子,甚至连蚊帐都不用挂。妹妹笑着说哥哥一回来就把蚊子都赶跑了!原来这是我回家之后才有的变化。看来修习道法还有意想不到的妙用,这一点我以前并没有注意,妹妹说了,我才想到这可能与我的修行有关。既然如此,那我更要好好修炼那四门十二重楼的丹道了。
  ……
  卯酉周天收内药成丹,眼前有神光闪现。这光芒一现,则大药已收。周身神气运行不再是右升左降,也不是左升右降,而是自脐肾至顶门,左右前后齐升,汇聚于泥丸。身心相合只汇于一处,元气与元神相抱凝结,渐渐清明,如梦退身醒,化为玄珠。玄珠已成,则一阳不再生,海底也不再跳动,反倒觉得外阴稍紧,向内收缩。
  功夫到此,已经进入一个新的境界,古人云“灵丹入鼎、长养圣胎”。如果何去养护灵丹,丹道功夫至此又是一个循环。此时打坐,居然与刚入门时的“心斋”类似。讲究一念不起,一意不散。一念不起自然好理解,心不随外物而走。至于一意不散,则另有讲究。
  眼前有神光出现,风君子以此教了我一个圆光镜的法术。但圆光镜终究是一种应用的法术,不是精进的功夫。一意不散,讲究收摄眼前神光反照于中宫祖窍。此窍不在上中下丹田任何一个位置,而是体内身心自在之处。这时有一种心法十分特别,需要垂帘而逆。也就是说眼耳鼻舌触五官逆转,都向中宫护持,这五官既来源于平常之五官,又并非平常之五官,总之是身心内摄。与风君子曾经教我的“安神守窍”看上去类似,实则巧妙不同。
  呼吸的角度,风君子教我第一门丹道的时候,曾经说过腹式呼吸,但是到第二门中,需要的是内息。“灵丹”的口诀很简单,就是老子说的:“多言数穷,不如守中”。什么时候功夫到了,内息自然会出现。我曾经问过风君子什么时候功夫能到,风君子告诉我上一层境界的口诀未完,等口诀完了我就知道了。
  “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这就是上一层境界的口诀,风君子说了这么个不伦不类的东西。光我已经看见了,但这第二层意思我还没有领略。如此,子时修行打坐,一连七日,尚未得内息之法。今天是第七天。
  内丹可曾实有?应该不曾实有,否则有人要说这是体内肿瘤了。内丹可是虚有?当然不是虚有,它有形有相。内丹可曾有色?若无色。无色可能相见?可相见。
  是夜子时打坐,神光返照中宫,又入于极静之中。无视、无听、无味、无触。无视怎能有光?中宫神光不是用眼睛看到的,而是自然而然存在的,或者说看见光的,不是眼睛。此时口中津生,连绵而下,进入了一种奇异的“存在”状态。
  我的身体成了身外之身,而我“自己”却存在于身体之内的某个位置。或者说我消失了,而另一个我在身体之内的某一个地方出现了。这个我没有身体,却有纯净的意识,而且能够独立的感应到自己原来的身体。我到此才明白,这才是真正的元神出现,以前我所以为的元神并非真正的元神。
  元神出现,则内外交感。本来是垂帘而逆,极静中已断绝外缘,此时突然能够感应到周身之外的一切。身体不再是障碍,五官也不再是依托,周身床座四面窗墙似乎是触手可及,变得生动清晰。此时神气开盍,内外交感。我已经忘记了呼吸,反而“灵丹”却自己在呼吸,呼时神念开张,吸时元气相抱。所谓内息之法,原来是守中而感应外物。
  如果用一种平常人能听得懂的语言来形容内息之法。那就是“呼”时意念向外发散,“吸”时天地之气向内收摄。这一呼一吸随意升降,无需导引,绵绵若存。内息之法已得,则丹形渐成,渐圆。丹形圆转,口中玉液如九天悬河,忽觉天地飘举顺流而下。不是天地飘走了,而是灵丹于中宫降入下丹田。(徐公子注:这几段文字太难写了,以我的笔力,只能描述到这个程度。再次强调,有读者认为太玄了的话,这仅仅是小说!)
  我曾问过风君子,结丹之后,所谓下丹田在何处?风君子笑着告诉我去看一本讲生理的书,就在女人子宫的位置。我又说我们是男人。风君子笑道他说的就是男人,要是女丹功夫的话他反而不知道了。

  055回 道心云何住,毋使神龙飞

  (题记:几乎各种文明的上古神话传说中,都有关于“大洪水”的描述。这当然可以从气候或水文史的角度去做考证研究。但是从神话的角度,“大洪水”意味着什么?它既象征着天对人的惩罚,也象征着人与天的抗争。从更深的涵义来看,还隐约透露出人类从蒙昧时代进入文明时代的自审意识。这种自审是复杂的,所包含的思想深度并不亚于几千年后的当代人思想。它包括了对自身行为的反省、文明的最终目的、人与自然以及宇宙的关系等诸多元素。所以,这部《神游》中,也有关于洪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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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帝那句话的第二层意思我终于想明白了。这是《圣经》中“创世记”的开篇,讲的是上帝七天之内创造世界的事情。意思就是天地万物于无中生有。我在灵丹境界当中经历了这种感悟,所以就知道了。
  第二天清晨,我走出家门的时候,四周山野田舍还是原来的景致,但是我抬眼望去,感觉却有了不同。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变的生动起来。我看见了路边的一株小草,突然心念微动,离的很远,但我的神识似乎能够摸到它。用手一指,则心生感应,那株草无风自动。
  我正在为这新的境界而感慨时,突然耳边听见了一声霹雳!雷声震耳,连大地都在轻轻的颤动。我吓了一大跳。怎么回事?炼功又出了什么问题吗?耳边雷又来了?抬头一看,这才放下心来。原来不是我的错觉,老天爷真的打雷了!
  天边不知何时层层乌云卷来,第一声雷既起,则电闪雷鸣滚滚不断,黄豆大的雨珠铺天盖地的砸了下来。下雨了!倾盆大雨连日不歇。
  ……
  初入灵丹境界,照说应该日日行功,勿使散失。可是我却没有这么做,不是我不想,而是老天爷不让!
  我穿着一条短裤,光脚套着一双解放鞋,赤着上身站在青漪江大堤上,面对着漫天洪水。这年夏天,芜城市又发大水了。这次水灾据说是百年不遇,来势之汹涌,甚至超过了五十九年前的1931年特大水灾。江南多水患,三年一洪五年一涝,我从小不是没见过发大水,但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洪水。
  芜城地处长江中下游,平原与山地丘陵的结合地带,物产丰富,是自古以来的鱼米之乡。但这种地势也有它的天然缺陷,就是水患频繁。此地居民自古以来与洪水相斗,形成了一种比较特殊的农田水力设施——圩。
  “圩”,是地方字,读音念“围”,其实意思也差不多。它是用一圈堤坝将连成片的土地农庄围在一起,形状像一个不规则的大澡盆。洪水来时,圩堤将水挡在田地之外。昭亭山脚下的这个乡叫鲤桥乡,鲤桥乡大部分的农田鱼塘都在鲤桥圩中。
  鲤桥圩的圩堤其实是一个很大的马蹄形,因为它的一端于昭亭山的山体合围,无需像平原上那样修成环壁状。而在另一侧,圩堤则是青漪江大堤的一部分。圩堤上还有很多排灌站,既可以作灌溉之用,也可以用来抽水防止内涝。鲤桥圩在芜城不算特大圩,但是也不小,圩区内共有七万亩农田,四万亩水塘,有十多万人口居住。
  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大堤上?因为我也是防汛抗洪大军中的一员。我们石柱村在山区不在圩区,水是不会淹到我们村里去的。但是乡里有命令,全乡所有的壮年男劳力一律上堤防汛。除了命令之外,这其实也是乡约,你想想,如果防汛的时候石柱村的人不上堤,等到来年抗旱的时候,上面凭什么给你调拨物资?
  乡约就是乡间不成文的法律,比如还有一条,防汛时女人是不准上堤的。对于这一条,有几个大学里的教授曾经研究过,据说这是因为过去女人被视为私有财产的保护或者出于一种迷信的思想。其实你上了堤就知道原因了,这里确实不适合女人呆。我至少还穿了条裤子,而有些乡民干脆就赤身裸体,屁股都光着,反正衣服穿在身上也立刻被泥水打湿了,很不舒服。
  女人不适合上堤的另外一个原因是这里呆不住,洪水来时,大堤上蛇鼠随处可见,都是让水给赶出洞的。蛇鼠本是天敌,但在天灾面前却相安无事,与人也无扰。此时有很多人已经倒在大堤另一侧的草棚中睡觉了,趁着风浪稍退的间隙抓紧时间休息。
  这一天是1990年7月11日,阴历六月十五,时间是凌晨。我手里拿着一把大锤,已经是两天两夜没合眼了。还好我的精力体力都远远超出常人,否则真的受不了。
  你问我抗洪拿个大锤干什么?是打木桩用的。守堤,一怕风浪,二怕激流,三怕高水位静压。风浪拍击,一次可以卷走大堤上的大片土石,很可能就冲开一个缺口;而激流太速,会一点一点的刮蚀堤坝,将大堤一层层削薄。所以在守堤的时候,往往会在薄弱堤坝前面的水中打一排木桩,木桩上绑上蒿皮芦席之类,以减缓风浪对大堤的冲击。
  防汛的常用物资,包括木桩、毛竹、蒿席、铁丝、麻袋等等。这些物资乡里通常有储备,但是今年似乎不够用了,因为水太大了。青漪江大堤四处告急,险情不断。我看着面前的洪水心里也发怵,按照这个情形,如果洪水这两天还不退下去的话,仅凭鲤桥乡的这些乡民,是无论如何也守不住圩堤的。我虽然会道法,有神通,但是面对这漫天洪水,才觉得自己渺小,起不到什么作用。
  正在我感慨中,耳中听见一片汽车喇叭响,回头看去。远远开来了一长列汽车,汽车后面还跟着一条绿色的长龙。原来是驻军部队的战士们带着防汛物资赶来抗洪抢险了。芜城大水,很多道路已经不通,这一队战士是从芜城市区绕到昭亭山,再穿过圩区赶到江边的。
  带队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大校,他和鲤桥乡的乡长以及市里下来的一个局长简单的交接了一下,就指挥队伍上了大堤。看这些当兵的,大多是十八、九岁的新兵蛋子,脸上稚气未脱,却有着军人独有果敢和刚毅。他们上堤之后,有组织,有纪律,互相之间的协作也很好,只是没有经过专门的防汛训练,还需要乡民协助。而我成了一个小指挥,指挥一个班的战士如何去打木桩,水里斜坡上打立桩也是需要技巧的。
  军队一上堤,大堤上的压力立刻缓解了不少,我也轻松了许多。然而却在此时,远处又传来滚雷之声,本来已经渐小的雨点突然又变大了,密密麻麻的倾泻下来。起风了,风很大,雨点砸在人身上溅起的水花远看就像一个个白点。最要命的是,看风向,居然正对着我所在的这段大堤,浪花卷起,冲着这个方向不断的打过来。
  砰的一声,浪头把蒿席撕开了,还卷走了几根木桩。有个小战士脚下一滑没在水里,幸亏他身边的战友手疾眼快,抓住了他的武装带才没有被卷走。俗话说“三尺水倒健牛”,这浪流变大了,人不能站在水中。我赶紧招呼周围的战士们退到大堤上。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那个落水的小战士就已经呛水闭息了,看来是个不通水性的。大家赶紧七手八脚的把他放到地上,控水急救。腹间和胸口控了几下,他吐出来一口泥水,咳嗽几声,总算是没事了。
  这边小战士刚刚脱险,我突然觉得脚下的堤坝在发软,似乎轻微的蠕动。不好!这个地方要塌!顾不得许多,一把抓起那个小战士招呼其它人就跑向一边。刚刚离开这个地方没多远,刚才的落脚处突然陷了下去,出现了半间屋子大小的空洞,江水立刻卷了进去。好险呀!怎么恰好站在了白蚁穴上!
  自古民谚“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可不是说着玩的。河堤上不能种树,不论是内侧还是外侧,为什么?外侧种树会阻挡行洪,可是内侧为什么也不能种呢?因为这样会招来白蚁,芜城当地恰恰有白蚁。可是在几十年前,国家号召搞三线建设植树造林的时候,市里面派下来的一个领导曾经号召过在河堤外侧坡上种树,说是从科学角度树木的根系能够保持水土坚固大堤,过去那种堤上不让种树是迷信的说法。
  可惜这种作法并没有经过科学的论证,实际证明也是错的。因为树木不可能永远存活,一株死树的根系腐烂后,会在大堤上留下复杂的孔隙。白蚁最喜欢在这种孔隙里做窝。而且白蚁喜食木头,喜欢在树木的根系下面活动。它们还会分泌一种特别的酸液,既能腐蚀木质而且还会让周围的土壤硬化成壳,成为一种类似水泥的东西。有的白蚁窝规模很大,会形成一个房子大小的空洞,但是很坚固,空洞的四壁都是与酸液产生反应的土壤,就像一个水泥外壳。
  大堤上有白蚁洞,平时感觉不出来,甚至人和车走在上面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是在一种情况下就不一样了,那就是长期被水浸泡,白蚁洞的四壁会逐渐发软,最后可能突然塌陷。这些问题后来暴露的多了,人们才想到大堤上的树不能留,但是又不能砍,需要连根拔起,再将树坑填平。可是时间过去已经很久了,地上早有蚁穴。
  现在有高科技,据我所知就可以用超声波、电磁等多种手段探测。但是在实际中,乡间检查白蚁穴最有效的手段是两个:一个是用狗,让狗去闻,找到可能有白蚁穴的地方,狗鼻子比超声波还要灵敏。另一个不太好意思说出口,用的是近代以来盗墓的家伙事——洛阳铲。鲤桥圩的大堤检查过,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在这紧要关头突然出现了塌陷的蚁穴。
  江水借着风浪卷入蚁穴,很快带走更大一块土石,圩堤等于被削掉了一半,这段堤坝立刻就承受不住了,那完好的另一半也突然塌陷下去,被冲开了一个几米宽的缺口。江水涌入缺口,形成一道激流,向圩内冲去。
  一阵锣声响,这是有地方破堤的信号。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解放军战士,从缺口的两侧排着队列冲过来,每人抗着一只草包或麻袋,将麻袋填入缺口立刻让开位置跑步回去,后面人跟上来。顷刻之间,就有无数的麻袋不断填入到缺口中。这种组织比乡民的效率快多了,我站在一边反而插不上手,只有远远的退开不要碍手碍脚。而这一队军人的最高长官那位大校和堤上的两位地方领导也赶到缺口边指挥抢险。
  缺口不大,只有几米宽,正因为如此水流十分之急,麻袋扔下去就被冲走了,堵不住!解放军战士是在和水流赛跑,然而大堤上的决口是越来越大,眼看着就有溃堤的危险!大校着急了,大喊一声:“准备,排人墙!”
  “首长,现在不能排人墙,水太急,人根本站不住!”站在大校身边的乡长赶紧阻止。人们经常在抗洪抢险的电视宣传片中看见排人墙堵水的镜头,而实际中这么做是相当危险的甚至是不可能的。乡长又喊道:“首长,赶紧下命令要他们放几根电线杆过来!”
  还是军人的效率快,很快几根通讯线路上的电线杆让当兵的放倒抗了过来,至于线路,等洪水过去再抢修吧。几根电线杆交叉插在了缺口对面,再扔麻袋时,有不少被电线杆挡在了缺口中。然而这并没有完全阻止缺口的扩大,两侧的泥土不断被带走,缺口的宽度眼看就要超过了电线杆的长度。
  大校眉头紧锁,问乡长:“堵缺口还有什么办法?”
  乡长一指远方,咬牙道:“沉船!”
  随着乡长手指的方向往上游看去,河流拐弯处有一块水流平缓的湾地,附近的渔船都躲在了这片湾地中。由于水位很高,船舷已经超过了圩堤的高度,在这里能看得见。
  “沉哪条船?怎么沉?”
  “那条大的,铁壳船。先装满石头,开到缺口这边就可以了。”
  情况危急,没有什么好商量的。大校立刻下令派人到那边将那艘铁壳渔船开过来,如果开不了用缆绳拉也要拉过来。而此时却有一个乡民档住了这一队士兵的去路:“解放军,你们不能沉那艘船,那是我家的船,去年新买的,借的债还没还呢!”
  大校抢步上前:“老乡,对不起,紧急情况,需要征用你的船,你放心,人民政府会赔偿的。”
  那乡民突然跪在地上抱住了大校的腿,哭喊道:“不可以呀!那是我一家人的命根子,你们绝对不能沉了……除非先杀了我……沉别的船吧。”
  大校面色一沉,说了一句让所有人胆寒的话:“警卫员,把他拖出去毙了!”
  抢险的战士没有武器,手里只有镐和锹,当然不会有枪。可是大校身边站的那个警卫员配了一把手枪。这军令一出,这个警卫员立刻拔枪,同时有两个当兵的向拎小鸡一样将这个乡民远远架了出去。我没听见枪响,不一会儿就看见那个警卫员跑了回来。
  大校问:“怎么样?”
  警卫员答:“屎都拉裤裆里了,人早吓晕过去了。”
  我虽然站的比较远,但是听力超人,清楚的听到堤上这一段对话。这乡民出来阻挡的时候,其它的战士未作理会,早就跑过去把船开了过来。这时有人过来报告:“首长,空船没有石头怎么办?”
  这时候不用乡长说话,大校用手一指堤下不远处的一个村庄:“拆房子!快!”
  拆房子?拆谁家的房子?所有的村民都沉默了,尤其是这个村庄里的人,都提心掉胆的看着大校的手,不知道他会指向谁家的房子。看清楚之后我感觉有很多人都松了一口气,大校的手指的是那个村子里最漂亮的一栋二层小楼——那是村委会。
  现在如果你到一个乡里,看见最漂亮的建筑往往是乡政府,最破烂的建筑往往是学校。这个传统恐怕在九十年代初期就留下来了。当时的农村,还随处可见土墙草房,完全砖瓦的民宅已经算是富裕农家所有了。而这个村子里的二层砖楼是全村最漂亮的建筑,恰恰被大校看上了,要拆楼取砖装船。
  不提我怎么想,大校的手一指,立刻就有一队人冲过去了。这时有一个班长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小伙子,把大锤借我用用。”说着话把我手里的大锤拿了过去,也冲向村委会。
  战士们手里拿的器械大多是镐和锹,这种东西用来刨坑挖土装麻袋十分方便,可是用来拆房子就非常不顺手。用大锤砸,速度也不快。战士们几乎是用手在墙洞上往外掰砖,好几个人手都破了,我远远的看的清楚。
  洪水无情,时间就是生命。那边大堤上还不断有战士在扔麻袋,可能也支持不了多长时间。而大堤后就是十多万乡民的家园。这时我不知道哪来的冲动,拔脚也向村委会的方向冲了过去。当兵的正在刨墙取砖,另一队人非常利索的将拆下来的砖石运走装船,只是效率太慢了。我冲过去的时候,有两个战士似乎想拦我:“老乡,不要到这边,我们来就可以了!”
  我没有理会,而是一低头,双臂前抱,对着村委会的一面墙就冲了过去。周围的人一时之间都看傻了——这孩子想干嘛?选这个时间撞墙自杀?我没时间跟他们解释,运起破壁人的心法,破墙而入,身后留下一地的砖石。冲进屋里没有停留,踢倒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从另一侧破壁而出,又留下一地砖石。
  这时候听见一个军官在喊:“发什么愣,还不趁机运砖装船!”
  我左冲右突,村委会的办公楼被我撞成了马蜂窝。这时又听见那个军官在喊:“老乡,别进去了,快走远点——楼快塌了!”
  闻言我赶紧跑开,刚刚离开没多久,这栋二层小楼就塌了下来!这下好了,不用拆了,在地上搬砖就行。楼塌了之后,我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感觉有点头晕——我也已经三天两夜没合眼,连续使用这破壁人的功夫,觉得消耗很大。
  军人的素质确实与普通人不同。我连续穿墙“拆”了这栋小楼,尽管人人惊奇,却没有一个人停下来问我,而是按照原计划迅速的搬砖装船,人人丝毫不乱。很快那艘船就装满了,吃水线压的很深,都快到船舷的位置了。
  大校指挥道:“把船开向决口,谁上去沉船?”
  乡长又拉住大校:“不用派人上去沉船,那太危险。把船拉到缺口上游,它自己就顺流漂过去了。在缺口的地方水流一转,这么沉的船自己就会翻。”
  当地的老乡长对这种事情已经很有经验,他说的一点没错。把船开到缺口上游不远,船上军人被缆绳拉回大堤。那船顺着水流就冲向了缺口。在缺口处一打横,再被电线杆一档,整个就侧翻过来,带着一船的砖石,扣在了缺口处,水流立刻被阻住了。两侧的战士手中的草包麻袋像雨点般的填过去,这个缺口总算被堵住了!
  这个缺口堵住了,然而大堤上的险情却没有结束。雨还在下,风也仍然在刮,人们又很快分散到各处抢险。大家似乎忘了远远的坐在地上的我。我坐在地上喘了一口气,仰头喝了几口雨水,却突然愣住了,连张大了嘴也忘记合上,眼睛定定的看着天空!
  只见前方天空中云层翻滚,但云层却不是乌黑色,而是宛如条条白浪。在这白云浪朵之间,有一个长长的东西时隐时现!
  我运足目力看去,那东西居然是,一条白龙!我虽然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龙,但此时也能够肯定我看见的就是一条龙!长须鱼尾蟒鳞鹰爪,在云层中出没,与平时雕塑绘画中龙的形像一模一样。如果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这条龙头上没有传说中的那一对鹿角。由于天空没有参照物,我很难判断这条龙的大小,从我的角度看过去,至少有二、三十米长。
  现在的我,对世上很多怪异的事情已经能够见怪不怪了,因为我自己见的已经够多了。但是此时乍然看见一条龙,还是被惊呆了!只见这条白龙在云层中穿梭,还时不时的仰首撕吼。看见它的动作,我觉得四面的风声成了这条龙的撕吼声。我在低头向前面的大堤看去,只见风浪似乎是随着这条龙的作动在起伏鼓动。白龙似乎在云层中挣扎,而风浪也在大堤前挣扎。看那条龙面对的方向,正是我眼前的鲤桥圩大堤!
  就在我看见龙的时候,那条龙似乎也看见了坐在地上的我!它冲着我的方向,仰头无声撕吼。风突然大了,浪头一层一层的卷向大堤,这风很怪异,其中夹杂着一股很浓厚的鱼腥味!
  老天!天上怎么出来这么一个东西?难道这洪水与它有关吗?我又看了看不远处大堤上与风浪搏斗的军民,心中不禁在问:“他们知道他们面对的是一条龙吗?这鲤桥圩大堤能守得住吗?”
  正在我看向大堤的时候,却发现有个通讯兵背着个包袱,包袱上架着个五角形天线,手里举着一个话筒样的东西递给了指挥的那个大校。大校接过话筒面色变的相当的阴沉,说话的口气也变得气急败坏。
  我感觉情况有异,发动耳神通远远锁定他,听他在说些什么。
  “什么?上面是这么命令的?……如果这水还退不下去,就放弃鲤桥圩?……随时做好放弃鲤桥圩进行分洪蓄水的准备?……可是这十几万乡民怎么办?我怎么和他们解释?……下流的天门圩也很危险?再下游的金宝圩?……金宝圩怎么样?……我知道了,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住金宝圩!……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声音虽然断续,但是我却听明白什么意思了。面对洪水的不仅仅是鲤桥圩一个地方,青漪江两岸全线告急。从大局权衡考虑,首先要不惜一切代价守住下游的金宝圩!
  金宝圩是芜城第一大圩。它的历史很悠久,最早是三国时吴国的部将周泰与少主孙权在芜城囤兵时所修。鲤桥圩虽然不小,大半个鲤桥乡的面积都在圩中,但是金宝圩还要大的多,圩区里就有完整的三个乡。它是自古以来芜城最重要的农业基地,水土最也为肥沃!据说历年大水,只要金宝圩不破,它产的粮米就够整个芜城度过灾年,其地位的重要性可想而知!在一千七百多年的历史中,金宝圩破圩的次数屈指可数,最近的一次是1931年民国大水。据说那一年不仅是芜城,整个长江中下游都很惨。
  金宝圩地处青漪江下游与水扬江的三江汇流之外,原是一块土地肥沃的冲积平原。顺青漪江往上,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圩就是天门圩,天门圩的面积比鲤桥圩大一点,在鲤桥圩下游二十多里处的江对岸。青漪江在这两圩之间走了个之字形。听那大校在电话里接到的命令,如果下游顶不住,就放弃鲤桥圩分洪蓄水,如果还顶不住,连天门圩都可以放弃,总之要死守金宝圩。
  站在整个大局的高度,这是利益的轻重取舍,但是站在鲤桥乡乡民的角度,要放弃的就是全部家园!这就是残酷的现实!没想到,这个局面是如此的复杂。刚刚有人放弃的了渔船,有村子放弃了村委会的办公楼,就是为了守住面前的这道大堤。现在却又面临一个问题,这个苦苦死守的大堤又可能被放弃!
  怎么办?这些可以避免吗?我又抬头看向天上的那条白色飞龙——如果这场洪水是它带来的,有没有办法可以制伏这条龙?怎么办?我虽然会道法,但是还不能飞到天上去,也谈不上和这条龙去搏斗。想到与龙相斗,我突然想到了两个人和一件东西——
  这两个人一个是正一门的宗师正一祖师,另一个就是风君子。那件东西,就是风君子手中的黑如意。据风君子说,正一祖师曾经在长江中屠龙,以龙骨炼器制成黑如意,并将黑龙之魂封印其中。如此说来,世上修行界的高人是有可能制服飞龙的,只是,当代有没有这种人呢?就算有这种人,现在又在哪里呢?
  正在我思考间,身后有人说话:“石野,我可算找着你了,差一点,还好,应该来得及!”
  回头一看,看见一个泥猴,再仔细一看,不是泥猴,是满身泥浆的风君子。大堤周围现在只有男人,而且男人只有两种——光膀子和穿军装的,而既穿着上衣又不是军装的,只有面前这一个。风君子的样子不知道从哪赶过来,全身上下都是泥水,站在大雨中有点发抖,但神色还比较平静。他背着一个帆布书包,这书包我从没见他用过,现在上面也粘满了泥浆。
  “风君子,你怎么来了?我刚刚想到了……黑如意……你看,天上!”
  说着话我站了起来,风君子走过来一把拉住我的手,小声说道:“借神通一用。”然后抬头看天,面色沉重,半天没有说话,想必他也看见了天上的那条白龙。
  情况紧迫,我来不急问他是怎么找到这里又找到我的,只是问:“你看见那条龙了?那是龙吧?……那大水和它有没有关系?……有没有办法?”
  “我就是为它来的!”风君子沉声答道。说着话他松开我的手,从书包里拿出一支黑色的东西——正是黑如意。他手持黑如意上前几步,走入到前面的废墟中——正是那拆了一半的村委会小楼。废墟档住了远处的视线,只见他当中站定,手举黑如意摇向天空,口中喝道:“大老黑!小二黑!你们出来,到天上去逼住那个小白!”

  056回 可怜凌云志,错路忘春秋

  随着风君子的话音,只见他手中的黑如意一阵颤动,颤动中放出两道黑气。这黑气如虹直射天空。在天空中盘旋成形——竟是一大一小两条黑龙!
  这就是黑如意中封印的龙魂吗?怎么会是两条?我突然想起来了,黑如意的手柄和云头上分别雕着一大一小两条龙,难道就是这两条?刚才听风君子口中喊的大老黑、小二黑,应该就是这两个东西,只是听起来怎么像狗的名子?这两条黑龙大的那条与白龙的身形相仿,小的大概有另一条的三分之二那么长。
  两条黑龙在空中现形,立刻冲上去围住了白龙。三条龙在空中盘旋撕斗,天上云气翻滚。此时站在大堤上的人突然安静了下来,不是因为他们看见了龙,而是面前的水势变了。浪花不再冲向大堤,而是在面前的江面上盘旋激涌!宽阔的水面上不时出现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旋涡,旋涡相撞又不时击起几层楼高的浪花!
  大概是第六感的反应,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向天空。这些人没有天生阴眼,看不见天上的龙魂相斗,只能看见云层翻滚。这天上的云层十分怪异,白云与乌云交卷,相互盘旋,随着云气变化,水面也出现了种种异变。
  此时突然一个极大的旋涡出现在大堤前,这一片水面突然退了下去,露出了潮湿的泥底。老乡长突然叫了一声:“不好!快闪开!有大浪要来!”
  幸亏他喊了这一嗓子,这一片大堤上的人都跑向了两边。随后只见更大的水流涌了过来,不是浪!而是高高的一堵水墙,漫过了大堤,把几个走的慢的冲到大堤的另一面,还好没被卷走。
  我没想到天上三龙相斗,会把水面搞成这个样子。那种浪涌太可怕,如果再来几次大堤可是受不了,很有可能要被冲垮了!我赶紧也走到废墟中提醒风君子:“风君子,别搞这么大动静,大堤受不了了!”
  风君子:“我也没办法,它们在天上,我也控制不住!”
  “那怎么办?”
  风君子:“只有再麻烦你了……”
  说着话他收起了黑如意,从书包里又拿出两样东西结在一起。这两样东西我也见过,他曾经用来栓过咻咻,看上去像一个狗圈和一个狗链——正是从正一门偷来的锁兽环和拦妖索。他左手拉住我的一只手,口中喝道:“借神通一用,锁兽拦妖!”同时右手一扬,将连在一起的锁兽环与拦妖索抛向空中。
  两件法器在空中去势如电,越变越小很快消失不见!只听得云层中一声闷雷般的痛吼,白云与乌云突然分开。一条白色的云柱升向天空,远远的舒卷而去,消失不见。与此同时,我似乎听见九连山的方向远远传来一声低沉的撕吼。
  白龙不见了,天上只剩下两条黑色的龙魂。赶走了白龙,两条黑龙并没有收手的意思,仍然是打着欢在天上盘旋,大堤前的江面上还是波浪翻滚。风君子看着天空皱起了眉头,又取出黑如意对着两条黑龙喝道:“借神通一用,封魂归印!”
  他这一句话喝出,连我都能感觉到他手中的黑如意在剧烈的挣扎颤动,几乎握持不住。天空中的两条黑龙似乎极不情愿的挣扎了一番,又化作两道黑芒,收回到黑如意中。风君子将黑如意放回书包,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气。而我感觉全身的力气就像被人抽空了一样,软软的也倒在了村委会的废墟中。
  “石野,你是怎么搞的?刚才借用神通的时候,感到你元气衰弱,神耗也过度?”
  “你说的轻松!你也像我一样在大堤守几天几夜试试!然后再用破壁人的功夫拆这么一栋楼,再被你借用神通斗那么一条龙!……我看你还能不能站起来。”
  风君子:“原来这栋楼是你拆的!我说墙上怎么这么多人形大洞……这里有三粒黄芽丹,你拿回去每天吃一粒……自己小心点。”
  风君子递过来一小瓶子,里面装着就是三粒黄芽丹。他手中黄芽丹的来历我知道,那天我偷听他和紫英姐谈话的时候,他敲诈了紫英姐九粒黄芽丹。我也不想提这个,顺手接了过来。
  “风君子,刚才情况急,忘了问你。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又恰好带着黑如意挡住了那条龙?那条白龙又是怎么回事?它现在怎么样了?”
  风君子:“你一下这么多问题我怎么答,你听我慢慢说,这件事情话就太长了……石野,我先问你,你知道此地为什么要叫鲤桥乡吗?青漪江下游那个地方为什么又叫天门乡吗?”
  鲤桥乡?天门乡?这是芜城自古以来的地名,人人听着习以为常,并不考虑其中有什么特别的含义。然而他一问,我倒想起来了——自古以来就有传说,鲤鱼跳龙门,可以化龙飞天而去。这个传说并不是芜城所独有,甚至黄河中都有一道龙门峡。而鲤桥、天门这两个名子,不就是化龙飞天的意思吗?
  想到这里我又想起了当地的一首童谣,这首童谣流传很广,我小时候也学人唱过,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流传下来的。我记得前面四句是:从云水道,不见牛马,青漪长潮,铁树开花……小时候不知道意思,现在看得古文比较多应该明白了。
  俗话说虎从风、云从龙,从云二字指的就是龙。那么“从云水道”,指的是龙行走的水道。“不见牛马”是一个形容词,指的是江水宽阔,对岸看不清牛马,那应该是洪水时的景象。于是我对风君子说了这首童谣以及我的想法。
  风君子听完之后点头道:“这首童谣我没听过,但是《芜城州府志》我看过。想当年修建金宝圩时的芜城太守曾有遗训——青漪江水道宽阔,但万不可占用囤田,否则将因小利而招大害。芜城的各处大圩少说也有几百年历史,唯独这鲤桥圩和天门圩是解放后修的,占了青漪江的水道……这是怎么回事?”
  风君子不清楚鲤桥圩和天门圩是怎么回事,我可是听说过。这两座大圩是想当年“农业学大寨”的时候修的,口号是要向“肥沃的江滩要粮食”。当时还有一种说法叫什么“革命群众多奇志,敢叫苍海变桑田!”这两座大圩很短时间就修成了,当地的劳动力几乎都发动起来,就连我们村的金爷爷也上堤挑过土。青漪江这一带本来是在山地之间,是一片开阔的滩涂湿地。后来鲤桥圩与天门圩修成之后,青漪江就剩下了一条之字形的水道。这两圩落成之后,确实多了几十万亩粮田,但是青漪江的水患也更加频繁。
  “风君子,你的意思是说鲤桥圩与天门圩挡住了那条白龙的水道。……那白龙是从哪来的呢?世上怎么会真有龙?”
  风君子:“是不是真有龙没必要去管它,看见了也就是看见了,看不见也真是看不见!……我告诉你,这条螭龙从白莽山潜龙渊中来,其实我今年四月去白莽山的时候就发现了,没想到它真的这么快成了气候……我曾经对你说的芜城大劫指的就是这场水患,所以我要留着黑如意对付这条螭龙……这下你明白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明白了。那条龙现在怎么样了?”
  风君子叹了一口气,眼中有哀伤之色:“它刚刚修炼成形,却发现水道受阻,想乘风浪冲开水道,却又碰到了我。我没杀它,也没伤它,只是将它又锁回到潜龙渊中……石野,如果你将来有空,去一趟白莽山潜龙渊,叫这条龙出来问问,看它有什么要求,能帮忙的我们尽量满足它……”
  风君子刚才的行为,几乎是以一人之力挽救芜城几十万居民家园的大英雄。然而在这位“大英雄”的脸上,看不见一丝豪情壮志,坐在那里反倒像一个闷闷不乐的泥猴。我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自己去?”
  风君子:“我没脸见它!……你想想,假如你好不容易考上了全国重点大学,有人非要说你的身份不合适,家里条件不够,不让你去上,你会怎么想?你如果是那条白螭,你会不会恨我?从它的角度,它什么错都没有,是人挡住了它的水道……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修炼成龙的,但几百年的光阴加上天地造化机缘太不容易,却莫名其妙被我锁回去了……”
  风君子越说情绪越低落,听得出来,他是从“修行”的角度来看那条龙的,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对不起它。我见他不高兴,忍不住安慰他:“其实你也是为了几十万生灵,你保住了几十万人的家园、村庄还有田地。”
  风君子淡淡一笑:“本来我是不想管的。这些人不尊祖训,占用水道,图小利而招大害。这种事情不插手,实际上也是法自然之道。但是我还是没忍住,因为我不知道错又在谁?……再说了,其实我还有一点私心。”
  “私心!什么私心?”
  风君子用手指着青漪江下游的远方:“知道下游二十里的天门圩吗?我父亲现在就是天门圩上的防汛总指挥,他正带着几万军民守在青漪江边……我如果放白龙过去,面对的是我爹!你要是我,你怎么办?”
  风君子的父亲我听他偶尔说过,是芜城市水利部门的干部。没想到这一次被派到天门圩做防汛总指挥。我刚才听见那位大校接的电话,天门圩大堤的情况也相当危险。还好有风君子,赶在上游的鲤桥圩截住了白龙。
  风君子休息了一会儿,就说要回家了。他今天不回去他妈在家会很担心的,收拾书包闷闷不乐的走了。看着满身泥水的背影,我也知道这一路他赶来很辛苦,做了一件他不太愿意又不得不做的事情。生活在世上,总要面对不得不做的选择,越是高人这种选择就越重要。比如说我,没有风君子那种修为,就不用面临他那种难题。
  我正在沉思间,突然又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这个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子?好俊的硬功夫!和谁学的?”起身回头一看,居然是在堤上指挥军队的那位大校微笑着站在我的眼前,身后还跟着几个一脸敬佩神色的解放军战士。
  “首,首长,怎么是你?大堤上没事了?你怎么下来了?”
  “雨停了,风也止住了,现在没有浪,大堤上的情况好多了,老乡们都在吃午饭休息。……小伙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这一身硬功夫是怎么练出来的?”
  原来他想问这个。大校刚才看见了我穿墙破壁,他不知道什么是金龙锁玉柱,更不知道什么是破壁人。但是他按他自己的理解,把这当成了硬气功。军队里面的战士也有练硬气功的,劈砖头什么的,但是他没见过像我这么神奇的。这个问题我没法照实回答,只有敷衍道:“我是从小和师父学的,师父不让我和别人说他的名子。”
  大校又笑了:“原来是这样,我理解,不问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子,哪个村的?现在在干什么?”
  我答道:“我叫石野,石柱村的,现在在芜城中学读高中。”
  大校:“芜城中学?那可是省重点。没看出来,你这娃娃还文武双全!……累了吧,午饭送来了,和我们一起吃吧。”
  大堤上的午饭很简单,就是在草棚里支张门板当桌子,吃的是乡里送来的大锅菜和馒头,条件简陋的很。大校这一桌好歹还有凳子,乡长以及市里下来的那个局长也在这一桌——我还从来没和这么大的干部一起吃过饭,有点不自在。而大校对我却很随和,还有他身边的那个警卫员,看架式也是个习武的,不断的问我硬气功的问题。我所知也不多,只能把风君子教我的那半套金钟罩的内容告诉他几句。
  ……
  这场大水来的快退的也快,就在风君子“锁白龙”的第二天,洪峰就已经过去,青漪江水位降到了警戒线以下。我回到家里,倒头就睡了一天一夜,实在是累坏了!父亲和我一样也上了堤,同样十分疲倦。
  醒来的时候,闻到了一股鸡汤的香味。起床走到堂屋里一看,母亲已经把鸡汤炖好了,杀的是家里下蛋的老母鸡。鸡汤里还飘着山上采来的新鲜香菇,是妹妹今天刚刚采的,雨过天晴正是采蘑菇的好时间。这是要给我们父子俩补补身子,母亲和妹妹吃的都很少。
  我确实觉得有点神气衰弱,我消耗的不单纯是体力,用鸡汤恐怕补不回来,还好风君子特意给我留下了三粒黄芽丹。我发现了一个秘密,那就是把黄芽丹放在鸡汤里化掉,鸡汤的味道会变的特别好。那是我喝鸡汤的时候悄悄将半粒黄芽丹放在碗里作了个实验,结果连厨房里的母亲都闻到了堂屋里传来那种浓郁的香味,是鸡汤的味道却又不是普通鸡汤能够发出来的。妹妹很好奇的问我:“哥哥,怎么你的碗里的鸡汤闻起来那么香?闻上去就觉得特别舒服?”
  紫英姐曾经跟我说过,普通人也可以服用黄芽丹,只要不过量就行,有补气安神的效果。但是修行人将黄芽丹给普通人服用,其实是浪费了最重要的药力。我可管不了那么多,见鸡汤这么好喝,悄悄又将半粒黄芽丹放进了装鸡汤的瓦罐里,这下满院子都飘香了。父母以及妹妹喝了这鸡汤,都觉得神清气爽,疲劳的感觉一扫而空,纷纷啧啧称奇,差点以为下蛋的那只老母鸡成精了。只是我,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看样子还要调养几天时间。
  过了两天时间,我才觉得基本上恢复了正常,应该重新修炼“灵丹”的功夫以及内息之法了。然而这一天却又出了意外。那是在上午十点来钟的时候,村口开来了一辆黄绿色的吉普车。司机在进村的时候问了问路边玩耍的小孩,直接将车开到了我家院子门口,停了下来。
  那是一辆北京吉普212,过去很常见的帆布篷小吉普。市里下乡的干部大多坐这种车,因为山路不好走,轿车过不来。这种车来到我们村里,往常一律都是停在村委会门口,今天怎么这个到我家门口了?村长和村里的会计大老远的看见有车进村,已经在村委会门口等着了,却发现车没到村委会,也好奇的走过来看情况。
  车上下来一个人,径直走到院门口,喊话道:“请问这是石野家吗?石野同学在家吗?”
  “方主任,不用喊了,我就在这儿,你怎么来了?学校有事吗?”我就就站在院子里,一边说话一边打开了院门。
  喊话的那个人一开口我就听出来了,是我们学校的教导主任方周梓。这位方周梓主任,平常对和学生打交道不多,他如果把学生叫去,通常就意味着这个学生犯了错误要挨批评或者处分,反正没见他表扬过谁。背地里学生们都叫他瘟神,这位瘟神大人怎么在放暑假的时候找到我家来了?我没犯什么错误呀!
  有点不安的开门把他让进了院子,父母也闻声走了出来,问是谁家的客人。一听说是我们学校的领导来了,赶紧客客气气的让到屋里端茶倒水,以为是来家访的。方主任坐下之后和我父母寒暄了几句,看了看我家的环境,夸奖我是山村里出来的秀才、要好好学习珍惜机会云云,东扯西拉都是不着边的话。
  看着方主任我有点纳闷。我没听说过他到过哪个学生家家访,就算这位教导主任大人要亲自家访也轮不到我这个不起眼的学生呀?我们芜城中学是正处级单位,算起来方主任是个副处级干部。但是此人自视甚高,向来以为自己是个大知识分子,连何校长都不怎么放在他眼里,只是表面尊敬而已。
  方主任三十多来岁,据说是名牌大学毕业。平时喜欢舞文弄墨,在各种报纸上发表豆腐干文章,还托关系混入了芜城的作家协会,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又加入了芜城市委的科协。看他的言谈举止,俨然就是把自己当作作家兼科学家了。芜城中学历史悠久,二十年代还曾经有两位校领导后来作了黄浦军校的教官,方主任显然是把自己与这一类前辈看齐了。
  我在一旁陪着他闲扯,我父亲注意到吉普车停在我家门外,有不少人在围观,而那个司机一直坐在车上没下来。他们提醒方主任:“方校长,那位司机师傅还在车上,大热天的,请进来喝杯茶吧?”
  方主任好像这才想起车上还有人等着,摆手道:“他就不用了,他说他在车上等,你们不要操心了。”我这才注意到那辆车,那辆车的车牌是白底的,应该是辆军车,不是我们学校的车。大概是不想让门外的人等的太着急,方主任终于切入了正题,他对我说:“石野同学,我是来接你的。你被学校选拔参加今年的雄鹰夏令营。”
  “什么?夏令营?我?”
  父亲和我都很吃惊。我本来以为我犯了什么错误方主任找上门了,没想到天大的好事落到了我头上。我以前听说过夏令营,但只在少年读物上听说过,以为那离我这种学生很远,没想到方主任上门来告诉我学校选拔我参加夏令营。我当时对所谓夏令营的理解,就是组织一批有关系的学生出去游山玩水。
  方主任笑着对我父母说:“石野同学在学校表现很好啊,各方面全面发展,校领导和老师们都经常表扬他。这一次暑假市委与芜城地方驻军联合搞了个军民共建雄鹰夏令营活动,我们学校只有一个名额,大家都推荐石野同学。”
  方主任说话的时候表情极其真诚,我父母也是一脸欣慰和感动的看着我,似乎他们脸上也有了光彩。只有我知道方主任这话说的太假,假的我都不敢相信!我在学校表现普普通通,校领导别说表扬我,恐怕见了面连名子都叫不上来,怎么只有这一个名额,落到了我头上?
  这时候我妈问了一句很实际的话:“方领导,参加夏令营要交多少钱呐?”
  父亲赶紧打断了母亲的话:“孩他妈,别说这丢人的话……这是好事,多少钱咱也交,方校长,需要给孩准备什么东西吗?”
  方主任微微皱了皱眉头,但还是笑着答道:“不用交钱,也不用准备什么东西。伙食住宿都是免费的,服装也是免费统一发的,只要石野人去就行。……这也是上级领导对中学生成长锻炼的关心!”
  我越听越糊涂,俗话说便宜没好事,好好的学校怎么就会送这个大便宜给我。我有点疑惑的问方主任:“方主任,学校真的选我去吗?不会搞错吧?”
  方主任:“当然不会错的,我这个教导主任都亲自来了。……两位家长,孩子出门你们不放心吗?放心好了,有解放军照顾呢!”
  父母当然不好说对领导不放心。只是没想到事情这么急,方主任带着车来,当下就要把我接回学校去报道。没什么好收拾的,可我还是带了几样东西——书包还有几本书,包括风君子给我的那两本拳谱。
  虽然心有疑惑,搞不清是为什么?但这种情况下,我还是跟方主任坐车走了。校领导都亲自来接了,我也不好不去。上车的时候司机没说话,见我们关上门就开车了。在去芜城市区的路上,方主任又跟我聊了几句,有意无意的问我究竟认识什么大人物或者家里有什么有地位的亲戚?
  原来前两天学校接到了市政府某处的通知,芜城中学要派一个学生参加这个夏令营。学校推荐了几个学生,包括我们班的杨同以及何校长的儿子何军。不料上面领导根本没看学校的推选,直接点了我石野的名子,还特意派了辆军车,到学校找领导一起来接我。就连方主任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方主任显然是想套我这个小孩的话,可惜我也不清楚。
  车没有开回学校,而是在芜城市政府的侧门停了一下。有个穿中山装的中年人上了车,给方主任看了一下证件,自我介绍是政府第几处的什么处长。然后就说了一句:“方主任,你可以回去了!”
  方主任张嘴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打开车门就下去了。后来这人好大的派头,居然都不送方主任回学校,要他自己走回去!方主任一走车子立刻就开动了,坐在前排副驾驶座位的那个中年人转身向我伸出一只手:“石野同学,你好!我姓古,你就叫我老古好了!”
  “古,古处长,你好!……这个夏令营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找到我!”
  古处长呵呵一笑:“小石,到地方你就知道了,有个熟人在等你。”
  吉普车一路穿过芜城,来到了市郊一处地方驻军的大院里。还没停稳,就听见一个大嗓门在外面喊道:“老古,你把那小子带来了吗?”

  057回 三口莫谈密,六耳不闻机

  芜城并不属于边防地区,但有一个重要的雷达基站还有几个不公开的基地,所以周边也有总计一个师的驻军。大校的军衔是正师级,那么大校级军官应该是芜城驻军的最高级别长官了。
  下了车,我一眼就看见了一位大校,正是我在鲤桥圩大堤上遇到的那位指挥抢险的大校。古处长一下车就对我介绍道:“这位是秦师长,小石,你们应该认识……”转身又对大校道:“老秦,人我给你带到了,任务可算完成了……以后有什么事情找你帮忙,你可别推三阻四……”
  大校对古处长笑道:“你小子一到了地方,怎么就不像个军人了?做这么点小事还想跟我讨价还价!”又伸出手对我说:“石野同学,我们又见面了……”
  我下意识的和大校握手,他的手掌很宽厚,略显粗糙,但握在一起的时候有一种很有力、很安全的感觉。我有点不知所措的问道:“你,你是秦师长?是你找我来吗?夏令营是怎么回事?”
  “进来说,别在外面站着……”说着话秦师长把我和古处长领到了一间接待室,坐在沙发上,有勤务兵倒上茶水,秦师长这才跟我解释了事情的始末。
  秦师长确实是芜城驻军的最高长官。前几天抗洪抢险的时候,驻军部队能抽掉的大多都参与到金宝圩等重要地点的防汛当中。后来鲤桥圩告急,地方政府又来求援,上级也指示出动。秦师长没有办法,只有亲自带着一队新兵绕道赶到了鲤桥圩,没想到却碰见了我这个“奇人”。
  我一身匪夷所思的“硬功夫”是他亲眼所见,印象十分深刻!他回到军营后接到一个老战友的电话,说为国家某个新成立的部门物色一批有特殊专长的民间人士,接受专门的训练与测试,如果部队里有这种人材,也请秦师长帮忙推荐。恰巧,秦师长的老战友已经“转业”的古处长也接到了同样的通知,当然古处长主要任务是在民间寻找。
  秦师长本能的就想到了我,他立刻就给古处长打了个电话,就这样我被请来了。听完之后我问道:“那你们是把我骗来的喽?根本没什么夏令营?”
  秦师长笑着不说话,古处长答道:“不是骗你,参加这次训练营的很多人都是你这么大年纪的小孩。可以说是全国各地有特殊专长的少年人材大聚会,像你这种硬功夫只是其中一种。考虑到这个年龄段小孩的特殊性,一般都是学生,所以这个训练营在暑假举行,时间只有一个半月,不会耽误你开学上课……你说它是夏令营也完全可以……怎么样,小石,有没有兴趣参加?”
  “那这个训练营,都干些什么?我去了有什么影响?”
  古处长:“接受各种技能训练,同时对你的特殊专长进行考核和测试,如果测试合格的话,将来每个月还会给你发一笔补助津贴。”
  还有人发钱?这倒是好事!好事不会凭白无故上门,我还是问清楚:“都接受什么训练?测试合格是什么意思?将来还有人按月发钱?是参加工作吗?参加什么工作?”
  我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问题,然而古处长却很有耐心,慢条斯理的答道:“训练的内容很多啦,包括格斗、射击、野外生存、驾驶技术、心理学、化妆术,……反正只有你学不会的,没有你学不到的。至于测试合格,那就是指经过训练,确定你确实是对国家有用的特殊人才。……对于有用的人才,国家当然会有特殊照顾了,每个月有补助津贴也是应该的。回来之后,你不用参加实际工作,仍然还是个中学生,只有在特殊情况下,需要用到你的专长的时候,才会找你来帮忙。……你听明白了吗?”
  古处长这番话连哄带骗,但我当时却没听出什么破绽,点点头算是明白了。古处长说的那些训练内容,一向都是男孩子们最感兴趣的东西,没事还喜欢买个仿真枪,何况听说有真枪可玩!我决定参加这个训练营,但同时我也留了个心眼。
  秦师长推荐我参加这个训练营,原因是因为我有特殊的专长——他所认为的硬气功。那么我的特殊专长就是这个,我没必要和别人说什么金龙锁玉柱,也没有必要暴露我是一个修行人的身份。人留着底牌总有用的,谁知道这些人还会打什么别的主意?我点点头答应了古处长,表示我很感兴趣。
  见我点头答应,一直没有说话的秦师长开口了,语气很严肃:“石野同学,欢迎你加入雄鹰训练营。不过话要说清楚,你一旦决定参加,就要遵守纪律——在训练营期间,不得和外界有任何联系,结束之后,也不得向其它人透露训练营的任何内容。你能做到吗?如果你不愿意,你现在就可以退出,我也不会怪你,晚上请你吃顿饭,参观参观军营,明天就派人送你回家……”
  秦师长这么说很严肃,但是他要强调的东西其实我已经想到了。这种训练不对外界公开很正常,就像风君子教我丹道时告诉我不能对别人说一样。只不过风君子可不像秦师长这样一本正经。正不正经其实都一回事。他越说我越想参加,我在芜城接触的修行人并不多,种种江湖异人也很少。我当时就想:在那个训练营中,会不会遇到平时很难碰到的奇人异士呢?仅仅是这一点,就足够有吸引力了!
  我答道:“纪律当然要遵守,不过我能不能先和家里打个招呼?”
  秦师长:“时间恐怕来不急了,最晚今天晚上就要报道。……你家里那边,古处长会派人打招呼的,你就放心好了。……如果还有什么人你放心不下的,可以留个条,我帮你传话。”
  我想了想,其实我想打招呼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紫英姐,另一个是风君子。我暑假的时候突然不见了,总得和他们说一声。但是紫英姐的身份太特殊了,还是不要让古处长和秦师长这些人去找她。至于风君子,他那么大神通,也许能够知道我去了哪里。作为一个修行人,他也不想暴露身份和这些人接触,还是算了吧。简单的交代了几句让他们关照一下我家里的情况,就没再提别的要求。
  见一切事情都谈妥了,秦师长站了起来:“既然这样,你就立刻出发吧。本来想留你吃午饭,看样子时间是来不及了,你在飞机上吃吧。”
  ……
  十八周岁那一年的夏天,我第一次飞上了天。不是道法高深可以飞天而行,而是我坐上了飞机。军人做事就是利索,简单几句话,谈好了立刻就出发。秦师长和古处长把我送到了郊区一处军用机场,他们俩却没有上飞机,而是交代飞机上随行的一位少校将我送到地方。芜城的这处机场有时候是军民两用的,民用无非是山火巡逻、飞播造林之类,军用大多执行的是运输任务。
  我从来没有坐过飞机,所以对一切都很好奇。这是一架运输机,没有从仓门上去,而是从飞机肚子底下打开的装卸跳板直接走到机腹中。靠着一侧的简易座位坐好,从壁上的挂网拉过安全带扣上,飞机很快就起飞了。
  这种军用运输机是多用途的,可以用来运送伤员、装备、也可以进行空降跳伞训练。但是隔音不太好,我只觉得有十几台拖拉机在耳边轰鸣。机仓里还坐着不少军人,看样子也是参军不久的新兵,面色都很严肃,甚至有点紧张。大多数人都紧闭着嘴不说话。我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因为噪音太大了!我身边的那位少校递给我两个亮晶晶的东西,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我拿在手里一看,是两个很小巧的手枪子弹壳,在看看他,他居然用这两个东西塞住了耳朵眼。我学着他的样子把耳朵堵住了,感觉好了不少。我虽飞在天上,却没有看见蓝天白云,因为机仓没有舷窗。但我不久就看见了外面的天空,因为这时候有一名军官把机仓门打开了,那些士兵排着队列一个一个背着包袱跳了出去!
  他们想集体自杀吗?我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这些人在跳伞。我亲眼看见有的人在跳伞的时候腿肚子在打哆嗦,教官张嘴的喝骂声淹没在嘈杂的风声与噪声中。有几个家伙几乎是教官用脚对着屁股踹下去的。看着这个场景我心惊肉跳——该不会也要我跳伞吧?我可不会!
  还好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两个小时之后飞机平稳的降落了。有一辆军用吉普在机场接我,那个少校并没有跟随我上车。今天一天我遇到的人几乎都在玩接力,我就像个接力棒被他们传来传去。先是方主任、后是古处长、秦师长、还有那个不知道名子的少校,现在又上了一辆车。
  出了这个不知名的军用机场,吉普在简易公路上开的飞快,七弯八绕渐渐走入了山林之中,一路颠簸,大约又过了一个多小时,绿树掩映中出现了一个基地的大门。车没有停,越过岗哨直接开进了基地的院子。这个地方不小,不时可见三三两两穿着军装的人走来走去。吉普车在基地的各种建筑中拐了几个弯,进入了一处独立的院落,停在了一栋白色的三层楼房前。
  我刚下车,就有人迎上来握住了我的手,我甚至没有来得及看清楚对方是谁,就听那人说道:“你是石野?老秦推荐的人,一定有两下子!……小伙子,没看出来,你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的,居然还有一身硬功夫!”
  那人说我白白净净细皮嫩肉,其实我原来不是那个样子。那是在我炼成金龙锁玉柱之后的变化。我本来肤色微黑,可是后来就像蜕了一层皮一样,全身皮肤变的洁白而且有一种光泽!我抬头打量着面前那人,他穿着作训服,肩膀上两杠四星,也是个大校。身材很魁梧,身高至少有一米八五,国字脸,很浓的眉毛,嘴角有一道浅浅的伤疤,年纪在四十岁左右。
  那人见我看他,这才想起了自我介绍:“石野同学,欢迎加入雄鹰训练营——我是训练营的总教官,姓李,你就叫我李教官好了……”说着话他握着我的手没松开,明显是在发力。他的手指很有力,几乎就像铁钳一样。我被他这么握着有点不习惯,手背一弓再一缩,把手抽了出来。
  我只是做了个简单的动作,但是李教官眼里却显得有点惊讶,连声道:“好,果然有门道。你还没吃饭吧……正好赶上了晚饭时间,先到餐厅吃饭,关于训练的事明天再说,今天好好休息。”
  ……
  餐厅就在这栋白色楼房的对面,是个很大的食堂。伙食不错,四菜一汤,有荤有素,一桌坐六个人。我们这一桌的六个人其实也就是将来在训练营中要住一间宿舍的六个人。我在来之前,曾以为这里大多数人可能和我一样是有修行背景的人,后来才知道,这里一百来号人中修行人不多,而大多数人的专长五花八门稀奇古怪。首先给大家介绍我这一桌,也是将来一个房间的几位室友。在吃饭的时候教官布置了一个任务,就是要每一桌人互相介绍自己,并且要根据每人的特点起一个代号,将来训练中大家互相称呼代号而不是名子。
  年纪最大的,也是室长,他手里有我们所有人的资料。他的名子叫李根(别笑,不是里根!),今年二十八岁。我们给他起的外号叫“老改”。是320-1号(320是我们要住的房间号码。)
  年纪第二大的,名子叫桂金,今年二十四岁。我们给他起的外号叫“鬼精”。是320-2号。
  320-4号名子叫廖明华,今年十八岁。我们给他起的外号叫“赶匠”。
  320-5号名子叫罗兵,今年也是十八岁。我们给他起的外号叫“总爷”。
  320-6号名子叫萧正容,他最小,只有十六岁半,我们给他起的外号就叫“小小”。
  至于我石野,是320-3号。我姓石,我的特长登记又是“硬气功”,所以他们给我起的外号就叫“石头”。
  这样我们六个人相互的称呼依次是:老改、鬼精、石头、赶匠、总爷、小小。至于这些个外号,都与每个人的特长以及经历有关,不是随便起的。这在后文还会分别详细介绍。
  ……
  这天洗完澡,夜里就寝的时候,我又想起了打坐炼功。但是在这个陌生环境中打坐我又担心别人看了会觉得奇怪。不料向宿舍里看了一眼自己就笑了。我们宿舍有六个人,夜里倒有三个人在打坐,分别是我、赶匠还有小小。而其它三个没打坐的人只顾自己睡觉,也没管我们在干什么。总爷睡觉居在打呼噜,我刚才见他上楼,不是从楼里面进来的,直接从三楼窗户就进来了。这使我想起了咻咻。这小子是个军人,原来是个侦察兵,可是当兵之后违纪不断,半年后特种部队挑人把他选上了,这一次又推荐他来参加训练营。
  上三楼不走楼梯直接走窗户,有这种“特长”的,我们宿舍不止总爷一个,小小也很轻松的能办到,不过他比较听话守纪律,不像总爷那样调皮捣蛋。关于小小,别看年纪小,但是他的特长很简单也让人佩服,就是两个字“武功”。要知道能到这个训练营来,特长就不是简单的特长,所谓功夫也不可能简单是练过武而已,一定是非常出色有过人之处。就拿我自己来说,我的“硬气功”就绝对不是简单的硬气功,而是外门功夫的最高境界。
  ……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用过早饭之后,整个训练营的人都在一个像大教室般的礼堂中集合。这种感觉很像上课,这是我参加训练营的第一堂课。
  一百来号人,大多数是十七、八岁的少年,然而大家都很自觉没有人说话,搞得整个大教室就像空的一样安静。每个人坐位事先都安排好了,坐位前面放着一支笔还有一个红色塑料皮的笔记本。
  李总教官站在讲台上说了几句话,大概是对本次训练营的简单介绍,除了训练科目没有详细说之外,意思和古处长说的差不多。他的话很简短,台下鼓掌之后直接进入了正题:“现在进行第一项教育,保密教育……大家面前都有一个笔记本,笔记本上已经写上了你们的代号与编号。以后你们参加什么训练,笔记只能写在这本笔记本上,不许记在别的地方,训练结束后,笔记本要收回,明白了吗?”
  “明白了!”台下齐声答道。
  李教官:“现在打开笔记本的第二页到第三页,上面有三项内容,给你们三分钟时间,把它看清楚,记住了,以后就这么做!”
  我打开笔记本,第一页上写着我的代号“石头”以及编号“320-3”。再打开第二页到第三页,有三项内容,是关于保密工作的。有的同志也许对保密工作感到很神秘,总觉得很复杂。但是保密的基本条例我们国家这几十年来都没有变过,都印在这个本子上。这个本子上有三项内容,分别是:保密手册使用办法、保密工作三大纪律、保密工作八项注意。内容并不长,我给大家完整转述一下——
  保密手册使用办法:
  1、工作中需要记录的重要机密事项,均须记入保密手册中,不得随意记录。
  2、保密手册不得随便携带到公共场所。
  3、保密手册内容记事中有误可以删改,但不得撕毁、缺页。
  4、不得私自转借他人或传阅,如有遗失立即向主管部门报告。
  5、用完后交回主管部门,另行补发,调动工作时必须交回。
  6、如交回的旧手册尚须查考,可随时向保管人员借用,用完退还。
  保密工作三大纪律:
  1、高革命警惕,保守国家机密。
  2、遵守保密制度,养成保密习惯。
  3、一切言论行动,服从保密要求。
  保密工作八项注意:
  1、不该说的机密不说。
  2、不该知道的机密不问。
  3、私人交往不谈论机密。
  4、不私自摘记机密事项。
  5、不擅自携带机密文件外出。
  6、不擅自同外国人交往。
  7、不擅自同在国外的人联系。
  8、同敌人的窃密和一切失泄密现象作斗争。
  这些东西其实是一切接触机密人员的常识,但当时的我并不知道。打开这个本子看到这些话的时候,心中不禁油然升起一股庄严的情绪,觉得自己有了一种很了不起的变化——对这个训练营也有了一种神圣感。我看的很仔细,直到很多年以后仍然能将上面这段文字一字不差的复述出来。其实里面有些东西,放在改革开放的年代,普通人看上去恐怕觉得过时了。特别是“八项注意”中的第6条与第7条。但据我所知,这些条文后来并没有修改。
  教官说三分钟就是三分钟,三分钟之后他命令大家合上笔记本。又说道:“下面进行纪律教育。……纪律教育有三条,第一条,服从命令!第二条,服务命令,第三条,还是服从命令!”

  058回 知常须应物,应物莫迷离

  靠!原来这三条就是一条,就是服从命令。但是这种重复的语式从教官的嘴里说出来,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他停顿了两秒钟又说道:“纪律教育完毕,下面进行思想教育。……思想教育有三条,第一条,热爱祖国!第二条,热爱祖国!第三条,还是热爱祖国!”
  靠!还是这一套,三条就是一条热爱祖国,真是简单干脆。教官又顿了两秒钟,开口说道:“下面进行最后一项教育,政治教育。我们刚才讲了两点,第一点是服从命令,第二点是热爱祖国。……现在我要说的是,如果你在执行任务时发现第一点和第二点有冲突,则服从第二点!”
  李教官讲的非常简练,他的意思就是当“服从命令”与“热爱祖国”之间发生冲突时,应该首先从“热爱祖国”的角度出发。这简单的几句话含义异常深刻而复杂,但是他并没有做任何解释,只是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
  说完这些之后,李教官又说道:“入营教育现在完毕,全体解散,以小组为单位参加分组训练,各组将由专门的教官安排训练计划……”
  军人就是军人,极其讲究效率,一点时间也不浪费。保密教育、纪律教育、思想教育、政治教育加在一起前后不超过五分钟时间!这要是换作我们学校的方校长,那还不得罗嗦一个上午啊!散会之后,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的特训生涯就此开始了。
  ……
  戴着密不透光的眼罩,全凭手感,将面前操作台上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零件组装成形,而且还有规定的时间。这些零件来自于三支拆卸成零碎的枪,一支冲锋枪,一支突击步枪,一支狙击步枪,口径都是一样的。同一系列的制式枪支,有很多零件是可以互换的,不影响使用。
  然而同一口径的系列枪支,拆碎了组装,有很多零件可以正常的安装到另一支枪上,枪也能打得响,但是射程和弹道就变了。比如我面前的突击步枪与狙击步枪的枪管,可以交换的装上去,但如果那样的话,狙击步枪在实战中就成了一根烧火棍,因为弹道和射击精度改变导致子弹根本打不中远距离的精确目标。
  所以这一项测试,相当困难,不仅要将枪支在规定时间内完全装好,而且不该错的地方一点都不允许错。有些零件手感几乎是完全一样的,这时候依靠的就是一种奇异的直觉。
  当我在“训练营”中的实际训练开始之后,才知道原来古处长对我说的那一番话并非全然是事实。像射击、格斗这一类我原来最感兴趣的训练在这里根本不是主要科目,大部分科目是一大堆稀奇古怪的测试。比如现在的装卸枪支,教官先讲了枪支的击发原理以及通用构造,现场拆了几支枪。然后就立刻要我们闭着眼睛上台操作。这么短时间内没有过人的记忆或者特殊的天赋是完不成的。
  如果仅仅是闭着眼睛,对我影响并不大。我有耳神通,我只要听见这些零件的撞击声大概就知道它们的形状与位置。可是现场环境却更糟糕,蒙着眼睛,周围不断传来极大的甚至是很可怕的噪音。一会儿就像有一辆卡车呼啸着向你冲来,一会儿又像一辆直升机在你头顶上降落。如果换成普通人,不要提在短时间内完成这项操作,就是站恐怕都站不稳。
  最终,我把三支枪都确准无误的装好了,但时间却超了。学员们大部分能完成这个操作,但三分之二的人都超时,少数几个人把枪管装错了。第一个干净利索完成这项测试的是我们宿舍的老改。他几乎没有受到蒙眼和噪音的任何影响,用最短时间不可思议的将三支枪安装到位,比其它人都快了许多,受到了教官的点名表扬。
  射击不是我们训练的主要科目,甚至没有专门的教官。但是每个小组会有一个成员作为组内的射击指导,教其它人学习射击。我们组内的射击指导就是老改。基地有个靶场,每天晚上有两个小时专门对训练营的学员们开放,枪械随便用,子弹不限制,只要你自己不嫌累就行。靶场里有各种距离的胸环靶、全身靶、移动靶、飞靶,甚至还有非常少见的八百米超长距狙击靶。射击是一项组内自由活动,我开枪都是老改手把手教的。
  老改的枪法极其精准,射击的感觉非常好,几乎不用什么瞄准,抬手就能上靶。他曾经跟我们吹牛,蒙上眼睛转一圈,100米胸环靶也能打到八环以内。吹牛归吹牛,但他确实不简单。老改今年二十八岁了,在这个训练营里是最大的,他能进来,多少还有点走后门的因素。在他的特长登记上,写的是“空间思维”几个字。
  老改的故事:
  老改是一位现役军官,肩抗一杠两星,是个中尉。非军校毕业能从战士提干混到这个程度已经不错了。说他走后门进来的,那是因为他就在这个基地的后勤装备科工作,近水楼台先得月。别人都是全国各地飞来的,他双手插兜穿过两个院子就来报道了。
  老改参军的时候,最早也是某野战部队的后勤人员。他当时的工作是负责枪支的检修与校验,或者说他是一位修理匠和校枪员。出于天生对机械结构的精通与爱好,他的工作完成的十分出色。但是他有一个十分不好的习惯,就是给到手的装备改装。经他的手维修改装的枪械,返回部队之后用起来都顺手了很多。这虽然违反纪律,但大概是他走运,一直没捅太大篓子。
  老改第一次大出风头是在他们部队的一次射击大比武上,本来后勤部门参加这个射击表演纯粹是个陪衬,没想到老改的表现却让现场观摩的领导们大吃一惊。他射击的准确性、稳定性、连续性十分精湛,在各项比试中拿了四个第一。
  后来老改被调到了全训部队,被当作一名狙击手进行培养。培养一名合格的狙击手非常不容易,不仅仅是枪打的准而已。它对一个人的身体素质、心理素质、性格、毅力等多方面的要求都很严格。而老改似乎就是个天生的优秀狙击手,这一切对他来说得心应手。可是不久,他就犯了个大错误。
  部队装备的制式武器是严禁私自改装的。这是解放军自从三十年代土地革命时期就留下来的传统纪律,在那时不少红军战士因为损坏枪支或者丢失零件受到了严厉的处分。你说老改改什么枪不好,偏偏要改他用的那支狙击步枪。
  八十年代初期,我军并没有研制出自主生产的先进狙击步枪。高精度高性能的狙击步枪大部分使用的是进口武器,价格相当昂贵,几十万也是很正常的。当时的十几万几十万对普通人是什么概念?可是老改恰恰改了这么一支枪,而且是不可恢复的改装。虽然据他自己说射击精度和击发稳定性都提高了,可是军纪人员可不管他这一套,他要被送到军事法庭,很可能要坐牢。
  恰恰在这个时候,某新组建的特殊任务部门到部队来挑人。这些人挑人的标准很怪,到部队不看谁表现好,而是先把违纪纪录翻出来,看谁平时违反纪律的次数最多,在这个名单里挑人。结果挑来挑去把老改挑走了,老挑也算躲过了一劫。被分配到这个基地装备部工作,经常可以大展身手改装各种装备。
  老改差点被送去劳改,又是个改枪的高手,所以我们给他的外号叫“老改”。当然老改的特长并不仅仅局限于枪械。他对于一切复杂的机械构造几乎有一种天生的热爱与精通。据说无论多么复杂的一张图纸,只要他看上几眼,闭上眼睛,脑海中就能浮现出一个完整的空间结构。所以他的特长是“空间思维”。
  老改就在基地里工作,和工作人员都很熟,连带我们小组都占了不少便宜,比如食堂做菜的大师傅经常私下捎点好吃的。也难怪食堂的人对老改有好感,就在我们参加训练营没几天,老改和同组的鬼精就帮食堂干了一件“大好事”——他们把食堂的一辆旧的半截美(双排座小货车)用两天时间改装成了性能出色的山地越野车。
  我也看见了那辆车,看上去像个大脚怪蟑螂。从表面看,四个轮胎被架空换成了重型运输车的大轮胎,传动主轴与排气管也换了,至于内部怎么改的我就不知道了。这种车走山地到几十公里外的集市上买菜十分方便,食堂的师傅当然喜欢。如果这辆车跑到我们芜城市的市区里,恐怕没走多远就会被交警拦下来扣车罚款,但在这个地方却没人管。
  ……
  提到车,我们的训练科目中也有驾驶技术。我不知道地方的驾校是怎么教人开车的,大概是从一档起步开始吧?然而我们学车,第一项训练居然是——偷车!
  开车之前先学偷车,而且要在最短时间内搞到一辆车。这大概和执行特殊任务有关,因为你在需要用车的时候不可能总是有车。最简单的撬车锁,就是用一根探条沿着车窗玻璃下面那条逢伸进去,拨一下就可以了,这和香港警匪片中的镜头一模一样。当然还有各种复杂的车锁,技巧不一。
  我对开锁不是很擅长,勉强及格而已。教官对我说,其实我的特点没必要这么麻烦,一拳就把车窗玻璃打碎了,直接进去拆线点火就是了。但这样就成了抢而不是偷了。这项训练老改的成绩很好,但不是最好的,最好的是我们组的鬼精。鬼精和老改的特长类似,也对一切机械构造有一种神奇的天赋。他的登记特长很古怪,是个接近古典的名词“机关”。
  鬼精的故事:
  我们都怀疑鬼精的特长和家族遗传有关,因为据说他家祖上是盗墓世家。真正的盗墓高手,干的可不是倒斗摸金这种小打小闹的活。古时大墓机关重重,各个时期各个地域都不一样,有些机关简直是匪夷所思闻所未闻。如果不是特别擅长于机关消息,往往是有命进去没命出来。
  鬼精的特长也在于一双手,他的手感十分敏锐。他自己曾经跟我们吹牛:把手指放在桌面上,能感觉到屋子外面的蚂蚁走路。什么东西只要他碰过,就能记住,而且还能照着样子仿造出来,这一点和老改对了脾气,他俩成了宿舍里最好的朋友。
  当然鬼精不是个盗墓贼,那已经是他爷爷辈的事了。鬼精十八岁那年就顶替他父亲到工厂里工作,没几年就取得了八级钳工的职称。大家要知道,技术工人种类,像电工、木工、车工最高只有六级,唯有钳工是八级,因为钳工操作技巧要求非常高。我曾经看过钳工高手的表演,比如在手表上放一张白纸,一大锤下去,把白纸带起来,表蒙不碎!还有眼测配钥匙,只看一眼,不用卡尺,用锉刀锉出一把一模一样的钥匙来!这些对于鬼精都是小意思。
  鬼精如果老老实实做个钳工也就罢了,可是他有一个坏习惯——开锁!什么锁难开他想开什么锁,据他所说他就没碰着打不开的锁。而且他开锁也不用什么专用工具,就地取材,拣着什么用什么,就能轻松打开一把别人打不开的锁。这么说鬼精应该算是一位神偷了,可是他并不是小偷,只是有这个爱好而已。因为这个爱好他进了很多次局子,还成了他们那个小县城的名人。正因为如此,他被推荐到这里,来这里之前,是从派出所接出来的。
  偷车训练的时候,鬼精没有用教官给的工具,用了一根曲别针掰直之后,就把现场做教学样本的所有车门都打开了,教官告诉他不用参加这个训练了。鬼精名子叫桂金,特长又这么古怪,所以外号叫“鬼精”。
  ……
  蒙眼装卸枪支的测试中老改与鬼精的成绩都不错,我一般,让我感到意外的是,我们组的小小成绩居然也很好,成绩最差的是赶匠。其实我们还有不少别的科目是蒙着眼睛训练的。比如说在一个大房间里,给你一个拍子,在蒙着眼睛的情况下,让你击打各处飞来的小球。我不清楚这项训练是在训练什么能力,据教官说这是在测试每一个人的直觉反应。
  为什么要蒙着眼睛?因为眼睛是人最重要的感觉器官,人所接触的外界信息有百分之七十都来自于视觉。对视觉的依赖往往会影响其它方面生理功能的发挥,同时在特殊情况下也容易产生判断上的误导。显然有很多训练是针对在各种情况下综合判断的准确性。
  当我接触“闭眼击球”训练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能用神识感知到身体周围的很多种波动。这和我曾经第一次进入“灵丹”境界后身心与外物感应的状态非常相似。因此我这项测试的成绩很好,几乎没有小球能打到我身上。我没怎么用拍子去挡,微一闪身就躲过去了。但令我吃惊的是,我并不是这项训练成绩最好的,有好几个人成绩跟我一样优秀,但他们看上去明显不是修行人,只是普通人。如此说来,有很多异于常人的能力,未必就是要从道法中修行,现在我接受的这种训练就很特殊也很直接,世间万物有相通之处。达到一个目地,进入一种状态,有很多种方法,而且可以互相作为印证。
  ……
  开车之前先学偷车,而且要在最短时间内搞到一辆车。这大概和执行特殊任务有关,因为你在需要用车的时候不可能总是有车。最简单的撬车锁,就是用一根探条沿着车窗玻璃下面那条逢伸进去,拨一下就可以了,这和香港警匪片中的镜头一模一样。当然还有各种复杂的车锁,技巧不一。
  我对开锁不是很擅长,勉强及格而已。教官对我说,其实我的特点没必要这么麻烦,一拳就把车窗玻璃打碎了,直接进去拆线点火就是了。但如此一来就不是偷而成了抢。这项训练老改的成绩很好,但不是最好的,最好的是我们组的鬼精。鬼精和老改的特长类似,也对一切机械构造有一种神奇的天赋。他的登记特长很古怪,是个接近古典的名词“机关”。
  鬼精的故事:
  我们都怀疑鬼精的特长和家族遗传有关,因为据说他家祖上是盗墓世家。真正的盗墓高手,干的可不是倒斗摸金这种小打小闹的活。古时大墓机关重重,各个时期各个地域都不一样,有些机关简直是匪夷所思闻所未闻。如果不是特别擅长于机关消息,往往是有命进去没命出来。
  鬼精的特长也在于一双手,他的手感十分敏锐。他自己曾经跟我们吹牛:把手指放在桌面上,能感觉到屋子外面的蚂蚁走路。什么东西只要他碰过,就能记住,而且还能照着样子仿造出来,这一点和老改对了脾气,他俩成了宿舍里最好的朋友。
  当然鬼精不是个盗墓贼,那已经是他爷爷辈的事了。鬼精十八岁那年就顶替他父亲到工厂里工作,没几年就取得了八级钳工的职称。大家要知道,技术工人种类,像电工、木工、车工最高只有六级,唯有钳工是八级,因为钳工操作技巧要求非常高。我曾经看过钳工高手的表演,比如在手表上放一张白纸,一大锤下去,把白纸带起来,表蒙不碎!还有眼测配钥匙,只看一眼,不用卡尺,用锉刀锉出一把一模一样的钥匙来!这些对于鬼精都是小意思。
  鬼精如果老老实实做个钳工也就罢了,可是他有一个坏习惯——开锁!什么锁难开他想开什么锁,据他所说他就没碰着打不开的锁。而且他开锁也不用什么专用工具,就地取材,拣着什么用什么,就能轻松打开一把别人打不开的锁。这么说鬼精应该算是一位神偷了,可是他并不是小偷,只是有这个爱好而已。因为这个爱好他进了很多次局子,还成了他们那个小县城的名人。正因为如此,他被推荐到这里,来这里之前,是从派出所接出来的。
  偷车训练的时候,鬼精没有用教官给的工具,用了一根曲别针掰直之后,就把现场做教学样本的所有车门都打开了,教官告诉他不用参加这个训练了。鬼精名子叫桂金,特长又这么古怪,所以外号叫“鬼精”。
  ……
  蒙眼装卸枪支的测试中老改与鬼精的成绩都不错,我一般,让我感到意外的是,我们组的小小成绩居然也很好,成绩最差的是赶匠。其实我们还有不少别的科目是蒙着眼睛训练的。比如说在一个大房间里,给你一个拍子,在蒙着眼睛的情况下,让你击打各处飞来的小球。我不清楚这项训练是在训练什么能力,据教官说这是在测试每一个人的直觉反应。
  为什么要蒙着眼睛?因为眼睛是人最重要的感觉器官,人所接触的外界信息有百分之七十都来自于视觉。对视觉的依赖往往会影响其它方面生理功能的发挥,同时在特殊情况下也容易产生判断上的误导。显然有很多训练是针对在各种情况下综合判断的准确性。
  当我接触“闭眼击球”训练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能用神识感知到身体周围的很多种波动。这和我曾经第一次进入“灵丹”境界后身心与外物感应的状态非常相似。因此我这项测试的成绩很好,几乎没有小球能打到我身上。我没怎么用拍子去挡,微一闪身就躲过去了。但令我吃惊的是,我并不是这项训练成绩最好的,有好几个人成绩跟我一样优秀,但他们看上去明显不是修行人,只是普通人。如此说来,有很多异于常人的能力,未必就是要从道法中修行,现在我接受的这种训练就很特殊也很直接,世间万物有相通之处。达到一个目地,进入一种状态,有很多种方法,而且可以互相作为印证。
  ……
  参加训练营已经有一个星期了。在这段时间,除了平时的训练,我仍然坚持每夜的打坐修行。前文已经说过,一个屋子里六个人,有三个人夜里打坐。小小的时间最短,坐一个小时左右也就躺下睡了,赶匠的时间最长,他几乎是彻夜长坐不卧。这里每个人都是异于常人,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灵丹”境界已成,“内息之法”在静坐中已然如常。四门十二重楼第二门中三重境界讲究一体相承,接下来就要修炼“还转”的境界。丹道修行到了“还转”的境界,就不仅仅是静坐的功夫,它有两套分别的心法与口诀。
  先说静坐行功的心法。前文说到四门十二重楼每一门中的境界与前一门中类似而巧妙不同。还转功夫也讲究运转周天,而且路线与我曾经修炼的“火候炉鼎小周天”。基本一致。那么不同在哪里呢?
  “火候炉鼎小周天”讲究的是意守丹田,一阳生发动,真气自尾闾沿督而上。在这里,是由人的意念来发动。也就是说“我”在静坐中以意守窍,炼精化气。但是在“还转”境界中,并不存在一个“我”的意念。元神与元气相抱,就在“灵丹”中出现。打个不恰当的比喻,不需要你去意守丹田,因为识神退去后出现的纯净的“我”,就于灵丹一体。如果说周天功夫刚开始的时候是意气运行的话,那么到最后“还转”的境界,所有的意识已经凝聚到身体之内,元神自在行周天。
  没有经历过的人,很难理解这种境界,用语言也很难描述出来。勉强的说,就是我已经离开了身体但又不是离开了身体,而是退到了自己体内,我的身体就成了一个天地,有能量的意识按照周天路线在体内运行。灵丹走到什么位置,没有意念引导,而是“我”就在这个位置。这门功夫中最困难的地方叫“上天梯”。讲究的是灵丹自脊柱节节而上,升到颅内泥丸宫中,让纯净的神识回到它的发源之地。
  “上天梯”的功夫凶险异常,没有同门或师长护法很容易出问题,因为此时元神不能有散失。但幸运的是,我早在修炼火候炉鼎时,云飞教过我九节佛风,我无意中过了上天梯这一关,虽然后来有了“耳边雷”的困扰,还经历了一系列的波折,但总算因祸得福。所以风君子才放心的把还转的心法告诉我,让我自己去修炼。
  说到这里,我建议大家做个很有意思的实验;闭上眼睛随便思考一件事情,然后感觉一下,自己的思维是从身体的哪个部位发出来的?从解剖学上来讲当然是大脑,从体位感觉上来讲你也会觉得自己的思维活动出现在颅内泥丸宫中。很多人搞不清楚“上丹田”在什么位置?闭上眼睛想一个事情就知道了——你的身体哪个部位在想这个问题?
  如果你发现你的思维活动、意识感受不是出现在大脑中,而是在身体中某一条线路上运转,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这种感觉就是“还转”时的体会。上天梯之后,元神回归泥丸宫,回到了意识的发源之地。此时显现的元神与静坐中退位的识神相重合,最终还原出一个纯净状态中的自我。“我”又回到了“身体”,但此时的“我”经历了一次境界的升华。这就是丹道中的“还转”。之所以说它凶险,那是你有可能“回不去”,进入一种“静锢”中,这时候需要别人安全的把你从这种极静状态中“唤醒”。
  有的门派将之称为“九转金丹”。从字面上很难理解,金丹九转究竟在转什么?其实转的就是这个。九转指的是反复洗炼,让一个先天的“我”渐渐清晰,逐渐与后天的我重合。这是后天反先天的过程,也是修炼丹道的人追求“长生”最重要的步骤。
  ……
  这一天夜里,我终于完成了上天梯的功夫,体会到还转的境界。第二天我起的很早,走到院子里做了一个深呼吸,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变的清晰起来,不是眼睛看上去清晰,而是自己神识中的感应。我感觉到了自己发生的变化——当一个清晰的“自我”被剥离显现出来之后,你才能清晰的感受到与“我”对应的“外物”。
  院墙的一角有一块青色的小石子。看见这块小石子,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风君子给我做的一个示范:他曾经用手指一指路边的一块石子,石子就蹦起来跳到他的手中,当时他告诉我这是道法“御物”的法术,我觉得神奇无比。可是现在,我突然自己也有了这种感觉。
  我伸手指向那块小石子,心念动处,我与那块没有生命的石头之间突然有了某种感应,我觉得我可以用神识去控制它。我轻轻一招手,那块石子在地上滚了两下,腾空跳了起来,直飞向我的手中……
  这是风君子曾经演示给我看的法术,他没有教过我,但是我到了还转境界之后,自然而然的就会了!正在我高兴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块石子在半空中停住了!
  你可能看见一只鸟在天上飞,但这只鸟不可能是停在那里的!你可能看见一辆直升机悬停在空中,但直升机是因为螺旋桨转动吹起的气流。我想很少有人看见一枚石子停在半空中不动!不是我与石子之间失去了感应,我清晰的感受到它仍在我的控制之中,它的来势仍是要飞到我的手心,但就像被什么力量挡住了,悬浮在空气中滴溜溜乱转。此时,我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人——
  我一回头,看见我们宿舍的“赶匠”就站在我侧后不远的地方,伸出一只手,五指前张,正对着那枚石子——那阻止石子的力量居然来自于他!他看见我发现了他,对我点头笑了笑,收回了手。他一收手突然脸色一变,小声喝道:“石头,快闪开!”
  他出声提醒还是晚了,我没闪开!那枚石子就在他收手的同时,来势如电,像一枚子弹一样正打在我的后背上。很难想像一枚石子的力量会如此巨大,我就像被铁匠铺里的大锤猛击了一下,踉踉跄跄的向前冲出几步,差点没扑倒在地上!
  赶匠赶紧上前扶住了我,一手抚着我的后背问道:“怎么样?石头,你没受伤吧?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难道从来没有和别人出手斗过法?”
  我站直了呼吸几下,没有受伤,告诉赶匠我没事。赶匠笑了:“我怎么忘了你的特长——硬气功!真是好身子骨,如果换了别人,不打个筋断骨折才怪!”
  我不解的问:“怎么一枚小石子力量如此强大?”
  赶匠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你是跟谁学的法术?你师父没有告诉过你吗?这种道家御物的功夫,所御之物包含极大能量,一枚小石子打到你身上不是石子的力量,是你自己的力量!”
  我想起来了,风君子曾经跟我说过,用御物之法去拣一枚石子,所用的是平常情况下千百倍的能量,也就是说刚才那一下相当于几百枚石子打在我身上。我有点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是今天刚刚学会的,还不熟练……赶匠,你怎么知道的?你也是修行人吗?”
  赶匠点了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我也是修行人,我看我们屋只有我们两个是修行人,老改他们都不是。……我刚才看见你出手御物,忍不住也伸手试一试,没想到你这么没经验,差点受了伤……对了,你是不是学道术的?”
  真是遇到同道中人了,看赶匠比我有经验多了,正好可以请教请教他:“我是学道术的,你也是吗?你刚才用的是什么法术?也是御物?”
  赶匠摇了摇头:“我不是学道术的,我不是你们这些门派中人。我刚才用的术法不是道家的御物,而是‘驱物’,……是我们家传的功夫。”
  “驱物?”
  赶匠:“对,那是另一种术法,和道家御物类似但不同。在道家御物功夫中,一物只能有一御,只要你的神念不断,别人控制不了同样一件东西。但我们家传的驱物法术不同,另有一套操控的法门,具体就不能多说了。”
  赶匠说具体不能多说,也是修行界的讲究,我不可能多问他家传的秘法。赶匠说着说着又笑了,他接着道:“在我们一个宿舍中,我就碰到你这么一个修行人,没想到你却是最没经验的……刚才那枚石子,换成老改、总爷或者小小他们几个,谁都能事先躲开,恰恰是你没躲开!”
  我被赶匠说的有点不好意思。刚才确实是我自己不小心,本来我施展御物法术去催动石子,赶匠在我身后施展驱物法术挡住了空中那枚石子,但石子还在我的控制之中。我转身,他收法,我居然把石子给忘了!这要是真的与人斗法,可是大忌!
  我刚刚到了还转的境界,可以以“法力”激应外物。这还转功夫有两套,分别为“体”和“用”。用的境界就是我昨夜静坐行功的感受,它的口诀很深奥,是《庄子-齐物论》中的一句话:“彼是莫得其偶,谓之道枢。枢始得于还中,以应无穷。”这段口诀中的境界我已经体会到了——剥离出纯净的自我显现之后,可以清晰的感应万物。
  但是体的境界更复杂。它并不是在静坐行功中去运用。而是指在日常一言一行中,行走坐卧境界不失。口诀原本应该是《老子》中的“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但是风君子给换了,换成了“道也者不可离须臾也。”境界是一样的。也是讲究将静坐行功时那种元神纯净的状态带到平常的一言一行中,不独是静坐,平时的行走坐卧都在行功。看样子我对还转功夫还没有真正领会,刚才居然走神了。

  059回 无为因何故,怀技好生非

  (题记:本文写到了石野修炼丹道时的“还转”境界。有人恐怕难以理解什么叫“行走坐卧,境界不失!”这确实很难用文字描述,我们可以做个实验,来体会一下。试试当你说话时,同时清楚地留意着那个正在说话的“自己”,知道自己在说、在听、在感受。当你意识到那正在行、住、坐、卧的“你”时,你才能从“蒙昧”中清醒过来,感受到清晰的自我存在。)
  我和赶匠说话间,其它的学员们已经陆陆续续走出了宿舍楼,赶匠摆手道:“这里大多数不是修行人,我们就不要讨论术法了,有机会再切磋……吃饭去吧。”说着话转身走向了餐厅。
  看着赶匠的背影,我心里微微一动。刚才伸手试法,我感觉到他的修为未必在我之上,但我却缺乏与人相斗的经验。赶匠刚才说他用的是“驱物”的法术,这我隐隐约约听说过,好像跟张先生闲聊的时候他提到过,接近于巫术。想到这里,我又想起了赶匠的来历——
  赶匠的故事:
  “赶匠”这个代号,是最形象不过的。提到这两个字,你恐怕会想到一个古老而又神秘的职业——赶尸匠。不错,这就是赶匠这个代号的来历。
  赶匠不是汉族,他是苗人。他家世代住在湘西乌龙山区,有一部很有名的电视剧《乌龙山剿匪记》描写的就是解放初期的湘西山区,但是这部电视剧里没有提到神秘的湘西赶尸风俗。赶匠不会说他的爷爷以及祖上是赶尸匠,实际上,他家祖上世代相传是部落里的巫师。他们家传没有什么别的道法,只有一样——驱物。我不知道驱物与赶尸之间有什么联系,反正赶匠从来没有赶过尸。
  解放之后,赶尸匠这个职业就逐渐消失了,到现在人们也没有搞清楚其神秘的内情。究竟是骗人耳目还是确有其事,我也说不清。到了当代,苗人村落里早就没有了世袭的巫师,但赶匠家传的秘法还在,他是和父亲学的,他父亲是和他爷爷学的,将来说不定还要教给他儿子——如果他有儿子的话。
  赶匠之所以被选拔到这个训练营来,纯粹是个意外。那是因为他们村发生了一件事情。村里有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婆婆去世了,去世之后子女清点遗物时发现这位老婆婆藏了几十年的一大批珍贵银饰不见了!几个媳妇之间互相吵了起来,都指责别人偷偷拿走了。
  苗人的传统银饰非常精美,包括银冠、银披、银佩等多种饰物。往往是历代相传,很多是珍贵的文物与工艺品。这家估计是旧社会的大户人家,那位老婆婆的藏物中好东西不少,拿出去卖很值钱,所以几个媳妇早就有争抢之心。现在人死了,东西不见了,那还了得!
  老太太和二儿子住在一起,因此二儿媳的嫌疑最大,可是她指天发誓没有动过婆婆的东西,而其它的人又不相信。结果二儿媳逼的没办法,跑来找赶匠的爷爷,也就是村落里过去的老巫师,希望巫师能够出面还他个清白。可是赶匠的爷爷经历过建国后的多次运动,早就吓怕了,哪还敢再听别人提巫师两个字,带着儿子躲到山上砍柴去了。
  后来那一家人越闹越凶,闹的二媳妇要上吊,还好被人救了下来。当时赶匠也在场,小小年纪不太懂事,又实在看不惯这家人闹下去,就出手帮忙。他当时走到灵堂中,告诉那家人不要再闹了,他试试问问那个老婆婆东西在哪里。
  赶匠是老巫师的孙子,村里人都知道,他一说话别人都安静了,看他怎么办。赶匠要人取来一碗清水,然后将一张纸蒙在老婆婆的脸上,含了一口水,朝天喷了一口。当水雾落下来打湿那张纸的时候,纸突然动了起来,所有人都吓得退到了四边。这时赶匠伸手一指老婆婆,那死去的老婆婆突然从灵床上坐了起来,抬起一只手,指着屋角的一个方向。赶匠收了法,老婆婆又躺了下去,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后来那家人在老婆婆手指的那个屋角,撬开地砖,果然发一了一个箱子埋在地下,箱子里正是他们要找的东西。
  这件事情如果就在山村里发生,人们当奇闻异事议论议论也就过去了。可不巧的是,正好有一个旅游团路过,还有当地媒体的几个记者跟随旅行团采访什么生态游,目睹了这件事情,还给拍了下来。
  记者回去之后,将拍摄的结果交到了电视台,制作好的节目却被上面压住了,没有让播出,据说是这种事情不适合宣传。但是不久以后,有人就找到村子里,点名要见赶匠,亮出证件都是上面来的重要干部。我不知道那些人找到赶匠家里都说了什么,估计和古处长对我说的话类似,所以赶匠也送到这里来了。赶匠的特长登记上写的不论不类还有点含糊,是“无生命物体控制”。也不知道是谁想出这个词的。
  ……
  从这一天开始,我就在每时每刻中体会着丹道修炼中的“还转”境界。当别人看见我时,总觉得我有一点呆呆的傻傻的,一天到晚一副茫然若失的样子。这也正好符合了我“石头”的代号。
  训练还在继续,很快我们接触到了少年人最感兴趣的一项内容——格斗。这里的格斗训练很特殊,有两个教官分别教我们两种截然不同的格斗技巧,而且有意思的是,这两个教官之间互相谁都不服谁,都认为对方教的是歪门邪道。更有意思的是,这两个教官都姓丁,我们称之为老丁教官和小丁教官。
  小丁教官教的格斗不叫格斗,而叫防卫与攻击技巧。上第一节课的时候,没有让我们动手,而是把我们带到一个模型室里,模型室里有两个真人大小的人体塑胶模型——一男一女,都是裸体的。我们差点以为教官要讲生理课,纷纷对那个做的很精致的裸体女模型观察的很仔细。
  结果教官教的却是怎么杀人!人身上有多少个部位受到什么样的攻击可能致命?有多少个部位受到什么样的攻击可能暂时丧失抵抗能力?什么样的攻击可能导致永久伤残?什么样的攻击可能导致重伤但是可以治愈?这是第一课他讲的内容,接下来的内容令人不寒而栗!
  他所介绍的种种攻击技巧既不复杂也不高深,简单但是绝对有效而隐蔽,令普通人几乎无法防备。比如说有一节课,他专门讲了怎么利用我们身边普普通通不引人注意的东西去杀人!比如说我们手里拿的那支笔,去掉笔帽,笔尖向前握在手心,大拇指与食指抵紧,露出大约一寸左右的尖端。就用这一截露出的笔尖发力突刺人身上大约七到八个部位,都可以一击致命。这里要求的技巧并不是特别高,普通人也可以完成,关键是绝对的冷静与冷血。要快!要准!要稳!要狠!要不动声色,要若无其事,要毫不犹豫。
  按照小丁教官所教,平常很多东西都可以用来做杀人利器。而且有些时候有闹市中杀人还可以很方便的得手再不引人注意的扬常而去。我们平时用的铅笔刀、茶杯、钥匙串甚至小小的一根竹制牙签,都可以给别人造成致命伤害。(这些东西就不能详细介绍了。)我不太喜欢小丁教官讲的这些内容,一个修炼丹道追求长生的人,自然不会对杀人伎俩感兴趣。还好这门课只有学习没有测试(也没法测试)。
  但是小丁教官的课让我很是感慨。我感慨的是人的生命与身体原来如此脆弱,轻易的就能夺走与伤害!当然小丁教官讲的并不完全是刺杀,还有防卫,包括保护自己和保护他人。就是在这个课堂上,我才知道保护一个人最重要的就是隔离接触,因为来自他人的突然袭击实在是防不胜防。
  我们在电影电视中看见杀手杀人往往都离老远端个狙击步枪。实际中的刺客很少采用这种手段,如果要这样杀人,那是最后没有办法的办法。防范狙击手,都有一套完整的措施,比如控制行进路线的射击角度,控制周边地区的制高点等等,而且狙击本身也受到很多条件的限制。反倒是擦肩而过的人群最危险。所以保护一个人,最容易的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他们有的是理由避免与普通人接触,最难保护的是一个普通人。
  小丁教官的课程中也有格斗,但他所讲的格斗十分简练,往往一个动作就分出胜负,交手的人非死即伤要么就是丧失抵抗能力,与平常所见的打斗完全不同。据我们组的总爷说小丁教官一定是在以色列受过训练,因为这种训练总爷在特种兵部队也接受过,比我们现在所受的训练要系统。
  小丁教官虽然讲课的内容凶狠冷酷,但是他这个人却非常随和,对学员们态度也都不错,见到谁都笑呵呵的,一脸无害的表情,很容易接近,看上去也愿意让他接近。所以学员们跟他关系都不错,平时也都爱和他开个玩笑什么的,也没见他生过气。
  别一位格斗教官老丁就不一样了。老丁是个四十多岁的黑脸大汉,平时总是板着个脸,看人的时候目露凶光,让人不自觉的就想离他远点。老丁教的内容和小丁完全不同,他主讲的内容是控制与擒拿,主要目地是尽量减少伤害的情况下制服对方。现在武警部队与警察学校接受的格斗训练主要内容大都如此。
  老丁和小丁有矛盾,和他们讲授的内容有关。小丁教官对老丁教官的擒拿技巧很看不惯,据小丁教官说格斗中有一种说法叫作“逢拿必打”,很难在同等情况与同等力量下拿住一个拼命挣扎的人,哪怕是一个女人。警察能够一对一制服歹徒,往往都是因为歹徒心里面首先有了畏惧。如果碰到穷凶极恶的亡命分子,仅仅接受过擒拿训练的警察就很危险了,有不少公安干警吃过这方面的亏,甚至还光荣殉职。
  小丁教官讲的很有道理,擒拿术对付普通人可以,但是用来对付像我们一样接受过小丁教官训练的人恐怕就有些难度,这些我们自己都有体会。但这门课程还是要学,而且学习的时候也很有收获。
  老丁教官给我们上第一节课的时候也没有动手,同样是把我们领到了一间模型室。教室里只有一个模型,但看不清是男是女。因为这个人体模型没有皮肤,只有骨骼和肌肉。开始的时候,老丁教官详细的讲解了人体每一块骨头和肌肉能够活动的方向和范围,每个关节转动的死角。在这个基础上,详细分析了人在各种状态下肢体活动的限制区域,以及保持重心的支撑区域。
  这种训练要求我们把人看成一个立体。比如你看见了一个大街上行走的人,一眼看上去在脑海中在他身体周围形成一个阴影区域,这个阴影区域正是擒拿或格斗中需要利用的位置。当然,如果他手里拿着刀、棍子、手抢,情况又有所不同,这些都要经过专门的针对性训练。
  这一套训练非常复杂,也有很多有意思的小讲究。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两个人打架,你从后面抱住一个人,应该抱什么位置?普通人可能会选择当胸抱住,有人可能会学电影当中从后面去勒脖子。但是从控制的角度都不对,首先你不是想杀他,其次你是想控制他。正确的位置应该是抱在腰以下,总之要比他的身体重心稍低一点,如果你抱在身体重心以上的位置,对方很容易挣脱反击,你也不容易把他放倒。如果你在大街上看见一群人扭打在一起,看出手就应该知道是外行还是内行,这种观察力很重要。
  老丁教官教的最重要的一项训练是擒拿与反擒拿。这项训练需要有对手上台做演示。教官翻了翻我们的名册和特长之后,十有八九上台和他对练的人都是我——谁叫我的特长就是个人体沙袋呢!看着我一次又一次的被教官扭住,放倒,台下学员们还一阵阵的鼓掌,真他妈的倒霉!
  教一个新的套路时,往往每个人都要上台让教官试一下,我是上台最多的,但有一个人从来没上过台,有一个人只上台一次教官就再没有让他上去过。从来没上台的是我们组的总爷,只上去一次的是我们组的小小。
  总爷没上台,是因为教官知道他的特长,基于反关节原理的擒拿术对特种兵出身的总爷无效。这倒不是因为总爷是个特种兵,而是因为他奇异的能力,他的特长登记是——肌肉骨骼控制。
  总爷的故事:
  总爷是个农村人,但是他们村大部分人除了平时种田之外,还有一项很重要的营生——四处杂耍卖艺,相当于民间的马戏杂技团。这一种杂耍班子现在很少见了,但过去有不少,基本上都以村落家族为单位。
  总爷所在的村子叫罗家村,他们村里这个杂耍班子就叫罗家班,他爷爷曾经是这个罗家班的班主,直到包产到户这个班子解散前。他从小就跟着班子里的大人学习各种杂技以及种种锻炼身体的基本功。总爷在这一方面表现出了过人的天赋,弹跳、支撑、平衡等技巧自不必多说,他还学会了一种非常少见的技术。杂技团中本来就有传统的钻圈之类的柔术表演,有不少人的筋节是从小用特制的药水泡开的。但总爷这种能力几乎是天生的,一学就会。
  你见过一种人可以自如的控制自己的肌肉、关节以及骨骼的活动吗?现在有人练瑜迦,可以把脑袋钻到裤裆里去,杂技团有表演柔术的,可以后仰下身从地上叼起一朵花。这些对于总爷来说都是雕虫小技,他的特长可以用武侠小说中的“缩骨术”来形容,真的是那么神奇。
  他全身上下的关节骨骼,都可以自如的灵活控制,除了脑袋上的颅骨之外。可以这么说:墙上不论有多小的一个孔洞,只要他的脑袋能探过去,全身就能钻过去,一点问题没有!而他恰恰长了的个小脑袋。
  总爷的神奇之处还不止于此。他还能在短时间内控制自己身体内各条肌肉的形状。不要小看这一点,这就意味着他有一个非常特别的能力——模仿。他可以对着镜子揉自己的脸,使自己的面部特征接近于一个熟人的样子,如果在视线不清楚的情况下,还真容易被他蒙了。更要命的是,这小子小时候还在杂技团学过口技,不仅样子能模仿,连说话的声音都能模仿。虽然这种模仿只能持续几分钟,但很多情况下已经足够做很多事了。
  八十年代初,农村实行包产到户,家家户户都忙着种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罗家班也就自然而然的解散了。(当时情况确实如此,后来我听说不少地方又恢复了这种东西。)这小子学了一身本领,又有这么奇怪的天赋,再加上缺少管束,在乡间偷鸡摸狗的事情干了不少,成了一个让人头痛的问题少年。他父母怕他成天游手好闲的生事,托了一个在武装部工作的亲戚帮忙,把他送去当兵,希望人民解放军好好管管他儿子。
  总爷参了军,刚开始的时候还算老老实实,可是半年后他就犯了一个大错误。这个错误甚至整个军区的人都听说了,人人听了都憋住了想笑又不好笑。原来总爷有一次溜到了驻军医院,模仿他们部队一个副师长的样子和一个小护士套近乎,还和人家亲嘴了!
  总爷自己说就是想知道和女人亲嘴到底是什么滋味,还有就是想见识见识那个平时总是板着脸的小护士见到领导是什么态度?这下他知道答案了,却闯了大祸!违纪处分自然是不必说,他能够继续当兵还多亏是特种部队挑人救了他,这一点倒和老改的经历很相似。我军特种部队挑人向来是从军队中调皮捣蛋分子中筛选,因为仅有常规思维没有突出创造力的人是不可能完成特种作战任务的。总爷虽然调皮捣蛋,但各项军事素质确实过硬,让特种兵部队挑走了。
  总爷这次来参加这次训练营,就是因为他的特长才会被推荐。由于总爷很多时候不像个解放军战士,倒像个国民党兵痞,旧社会老百姓称这些兵痞为“老总”或“军爷”,所以我们把他的代号简称为“总爷”。
  ……
  总爷在擒拿训练时不用上台,因为这些动作根本拿不住他。而我们组还有一个不用上台的是小小。小小原名萧正容,长的五官端正,一言一行也规规矩矩,根本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是老丁教官第一天上擒拿课他就让我们刮目相看。
  教官教了个新动作,叫我们一个一个上台和他对练,也就是要我们体会是怎么被他放倒的。小小上台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样子有点腼腆,教官为了鼓励他,多余说了一句话:“小小学员,你不要害怕。……这个动作就是告诉你怎么让对方在正面对抗的情况下失去重心……待会儿我动手的时候,你不要犹豫,可以尽可能的反抗……”
  之所以说教官这句话多余,因为小小在训练营里是出了名的听话,教官怎么说他就怎么做,所以他真动手了。两人在台上身形一相错,教官根本就没有抓住小小,他一转身就绕到了教官的身后,教官再转身拿他的时候,小小一挥手,似乎只是带到了教官的衣角,老丁教官魁梧的身躯就飞了出去。
  小小出手还是有分寸的,他没把教官摔成怎么样,而是在空中转了两个圈落在屋角另一侧的一个垫子上。教官身手也了得,落地拿桩站稳,总算没有太丢脸。我当时在台下看见了心里就是一惊,因为我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曾经在齐云观一挥衣袖将我打飞的泽仁道士!
  泽仁后来告诉我那不是道法,而是内家拳术!现在看小小这一挥手,极似那天泽仁打飞我的场景,看来他也精通内家拳术。难怪他的特长登记是“武功”。没想到这个只有十六岁半的孩子,身手如此了得!见他的出手,功夫恐怕还在泽仁道士之上。能来到这里的人个个都不是白给的!我突然想起了我带来的两本拳谱,那是一本《三十六路擒蛇手》和半卷《朱砂掌》。
  风君子给我,是让我找会武功的人去学,最好是泽仁这样的内行。我本来想找机会去请教两位丁教官,现在看来不用找教官了,找同屋的小小就可以了。
  小小的故事非常简单。他没有其它四个人那么复杂精彩的来历,他的武功是家传的。小小的爷爷名子叫萧天红,是东北一带有名的战斗英雄,自抗日战争起就加入了红军队伍,杀敌无数,立下了赫赫战功。萧天红老爷子师承清末皇宫的一位大内高手,而他的师祖则是京津一带著名的武术家张占魁,张占魁曾经拜过一个师父,便是大名鼎鼎的八卦掌创始人董海川。萧天红老爷子还有个师叔非常有名,是抗战时期影响非常大的关东大侠韩慕侠。小小的一身武功,出自名门正宗。有意思的是,小小的父亲并不会武功,爷爷这一身功夫只教给了孙子。
  ……
  从我们进入训练营的第二个星期开始,每天早上起床后又增加了一项常规训练内容——五公里越野长跑。又过了一个星期,五公里变成了十公里,再过一个星期,十公里越野长跑变成了十公里武装负重越野长跑。据教官说这是一项体能的训练,因为我们这些人虽然各有特长,但未必每人的体能都很好。
  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没什么问题,因为毕竟都是十七、八岁的健康少年。可是到每天十公里武装越野长跑的时候,渐渐的有些人就吃不消了。
  我们组,总爷和小小很轻松,像玩一样就跑下来了。我和老改也没什么问题,赶匠有点勉强,但还能跟得上大部队,最要命的是鬼精,这小子总是拖后腿。我们都笑话他:“就这样子还怎么做个神偷?被人发现了跑都跑不掉。”鬼精总是没好气的回答:“哪有这么抓小偷的?全副武装追十公里吗?”
  在第一天长跑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一个问题。我们训练营一共有18个小组,每小组六人,总共是一百零八个人,全是男的。在长跑的时候,有那么五、六个人不是在跑,而是在走。有人走的很急促,像赶路一样,而有人走的很潇洒,飘飘然然,如果不是在一队奔跑的队伍中,你根本看不出来他们的速度和跑步一样快!

  060回 划地分族类,利害两相成

  (题记:如果某人有异于常人的能力,而且这种能力是不可思议的,那将会有什么结果?现实中往往走向两个极端,一是被奉为神明崇拜,二是被当作异类所消灭。可是这两个结果都不是理想的,无论出现哪一种情况,对大家都没有好处。所以,存在天人之间的一个世界,他们可能存在于人世,却保持着与世俗的界线。)
  我想起了尚云飞,也想起了那次他和我一起去广教寺的经历。当时我拔脚飞奔,却怎么也赶不上信步而走的尚云飞。后来云飞提到了内息之法。难道这内息之法和这走路姿势有关系吗?如果有关系,是怎么做的呢?因为内息之法我也学会了!
  我本来想第二天也做一下这种实验,看看我能不能学会这么“走路”,或者找那几个学员问问,结果当天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吃完早饭解散的时候,有六个学员就让教官请到办公室去了,说是有话要谈。而这六个人正是早上长跑时“走路”的六个。
  我觉得事情有点奇怪,就特意发动耳神通锁定他们几个,自己待在操场的一角静静的偷听。他们被请到了李总教官的办公室,听声音是一个一个进去的,进去之后总教官还有一个自称是基地政委的人和他们打了招呼,很客气。聊了学习、生活当中的一些话题,没几句就切入了正题:“某某学员,我们通过观察发现,你今天上午长跑的时候姿势十分特别……我们发现你是在走不是在跑,但是速度却和其它人一致。……这种走路的姿势完全不是竞走运动的姿势,但是比竞走运动员要快多了……我们很好奇,这是怎么回事?能够介绍一下吗?或者教会其它人,作为一种推广?”
  话语很客气,但是作为有修为的修行人来说,这个问题却不好回答。要解释起来就复杂了,比如说“内息之法”,我如果要解释起来,恐怕要从修炼丹道的从头开始。但这些又是风君子不让我说的,我估计这些人也有自己的门规。果然不出我所料,每个人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第一个答道:“我从小走惯了山路,习惯了,所以走的比跑的快……没什么好奇怪的……至于推广,我也不知道教别人啊?”
  第二个答道:“我昨天格斗训练的时候屁股扭伤了,步子迈不开,只有碎步跟着走,好不容易才跟上大部队……”
  第三个答道:“我这是天生的特长,我从小走路就快,不知道为什么。……”
  第四个第五个答案类似,最老实的是第六个,他说了实话:“这是我师父教我的,很复杂,不是单纯的走路,只是功夫学到一定境界的结果。具体怎么做到的,很困难,我也不能说。……领导对不起了!”
  李教官和政委也没有为难他们,简单说了几句就让他们回去了。重点是我又听到了他们后来的一段对话——
  李教官:“根据档案,这六个人来自于不同的地区,有的分布相当远,不可能是同一个师父教的。还有,他们的走路姿势各有差异,可能能力深浅与学习方法不同。”
  政委:“同时出现这种情况,说明存在一种系统性的训练方法能够达到同样的效果。而各地都出现这种人,可能就是所谓的门派。”
  李教官:“这一点我们已经有安排了,这六个人回去之后,会有重点的限制性措施和监视措施。尽量让这些人的能力为国家所用,同时根据这些人的行踪发现他们隐蔽的团体组织,做到重点监控,尽量消除可能的不安定因素。”
  政委:“嗯,上面有精神,对于这些民间的特殊人士。既要好好利用他们的能力为国家服务,也要做好防范工作,防止他们危害社会。……这样的教训,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中有过不少。……如果发现这种人有组织的集体出现,一定要立刻报告,制定应急措施。当然,我们还是以用为主。”
  李教官和基地政委的这一番话,听得我出了一身冷汗。我幸亏还没有表现出十分明显的超能力,也没有表现出对社会可能的危害性。否则我回去之后,恐怕也是重点监控对象。修行界有修行界的规矩,讲究隐藏于世与世无争,那三大戒律就是修行界与世俗之间的一条界线。
  看样子这条界线是十分明智的作法,否则肯定会招来种种猜忌与防范。我之所以会被送到这个训练营来,多少是因为我违反了修行界第一戒律:不能当众施法惊世骇俗。我当着那么多军人的面,使用了破壁人功夫,显然是犯戒了。
  可是回头想一想,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仍然会那么做,因为那是为了保护十几万人的家园。这大概就是人劫躲不过的道理吧?我隐隐约约的觉得,我这次到训练营的经历,可能是我修行道路中另一道重要的人劫!
  听到教官与政委的话,我有了一种想法:以后尽量不要在这个训练营中显示其它任何的神通。我曾经在赶匠面前显示了御物的法术,而赶匠也是个修行人,应该没有问题,但以后要小心了。人世间的事情真的是很复杂呀,本来我以为参加这个训练营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现在才意识到好事未必全然是好处。
  尽管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处处小心,但还是一招不慎,也像那六个人一样,被请到了总教官的办公室,接受了政委与李教官的问话。问题出在了一项很特殊的训练中。这项训练与其说是训练,不如说是一种游戏。
  这个游戏的环境和以前的蒙眼训练差不多,但不同的是不用蒙住眼睛,而是处在一个绝对黑暗的环境中。这项训练要求每个人通过一条曲折但是布满各种障碍物的通道,通道里没有任何光线。考核的指标有两个,一是触碰障碍的次数,二是通过的时间。这个通道里不仅有障碍,还有飞行物体的袭击。
  学员们不是蒙眼通过,相反,配发了红外线夜视仪。这也是在训练使用这种器材。在黑暗中佩带红外线夜视仪,只能看清楚物体大概的轮廓,很多突然出现的障碍和袭击还是要靠视觉之外的反应的。
  这里讲一讲夜视仪器。通过夜视仪器看见的东西不像我们平常所见那么清晰多彩,比如红外线夜视仪看见的东西都笼罩着一层绿色的虚影,微光放大夜视仪看见的东西都呈蒙胧的灰白色。这些东西戴着很不舒服,而且视角也有限。我的眼睛能在黑暗中视物,当然也有缺陷——绝对的黑暗中我看不到颜色。但我的眼睛比夜视仪器要好用多了。
  我在进行这个游戏的中途,觉得很不适应,几次差点被飞来的小球打中,在一次倒地滚躲中夜视仪落在了地上。我觉得不戴这个东西更好,直接提着夜视仪冲到了出口处,只是在出门的时候再将夜视仪戴上。没想到暗中也有红外摄像机跟踪了我所有动作。这项训练结束后我就被请到了总教官办公室。
  李教官问我:“石野学员,我们发现你在进行黑暗走廊测试时,大部分时间并没有使用夜视仪。但你的成绩是最好的?你的眼睛不受黑暗的影响吗?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我一听这个问题心里就暗叫倒霉,怎么这一点没注意到,口中答道:“报告教官,我小时候得过一场大病,高烧几天几夜不退。等病好了之后有一个奇怪的后遗症,就是晚上能够看见东西。……”
  我离开教官办公室后,听见政委对李教官说:“目前还没有发现同类的情况,可能是天生的生理异常……有可能这个人的视觉杆细胞特别发达,他描述他看见的东西都是黑白色的。……但是他一个人有两种不同类型的特殊能力,通知芜城的负责人,今后要重点关注。”
  就这样,我的特长登记上除了“硬气功”之外,又多了一项“夜视”。还成了有关方面“重点关注”的对象。
  ……
  听说我的眼睛能夜视,宿舍里其它的人都很好奇,围着我问个不停,只有赶匠冲我轻轻摇了摇头露出不易察觉的苦笑。看来赶匠也感觉到来到这里也并非全然是好事。
  对我的眼睛最感兴趣的是小小。有一天晚饭前,小小特意把我拉到操场的一角,小声问我:“石头老三,我问你件事,你的眼睛是不是看见过鬼?”
  小小这个问题让我吃了一惊,这我连教官都没告诉过,他怎么知道了?小小见我不回答,又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知道这回事,因为我妹妹有时候就能看见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原来小小还有个妹妹,名子叫萧云衣,小他许多,今年只有八、九岁。他这个妹妹很特别,从小就能看见许多别人看不见的东西,直到八、九岁已经上小学仍是如此。他爷爷说过这是天生阴眼,只不过小小妹妹的天生阴眼和我现在的情况又有不同。首先她不能完全夜视,只是在黑暗中看的清楚一点而已,其次她不像我这种阴眼总能见着鬼,她可以收放自如,不想看的时候就不看。
  小小对他妹妹的眼睛很好奇,但是他爷爷也告诉过他这种事情不要随便说。今天他在训练营里遇到了我这个眼力异于常人的人,忍不住来问问我。听完了小小的话,我决定不再隐瞒什么,将我的天生阴眼告诉了小小,同时问他:“你妹妹的阴眼怎么能够收放自如?而我不行?”
  小小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是我爷爷教她的……爷爷说过我不适合学这些,练武倒是很适合,只教了我武功。以后有机会,我帮你问问我爷爷……”
  原来世上还有一种让阴眼收放自如的方法!幸亏我碰到了小小,否则我还不清楚,我遇到的高人包括风君子和张先生,他们也都没说过这回事。我本来还有事找小小,既然他先找到我,我就一并都问了:“小小,我还有事找你,你那天把丁教官打飞的功夫,是内家拳术吗?”
  小小:“是啊,我爷爷教的。”
  “那你能不能看懂拳谱?”
  小小:“那要看什么拳谱了,如果是门派内秘传的功夫,我有可能看不懂。”
  我一听觉得有戏,赶紧拉着他说道:“我那有两本拳谱,有个朋友送的,你帮我看一看。……等没别人的时候咱俩一起研究研究。”
  一个半月的训练很快就结束了,并不是所有人都参加了所有的项目,每人个自都有不同的测试。比如说我,教官就给我进行了很特别的测试,专门针对我的特长。他们在一个特别的场地砌了很多堵墙,让我去穿越。当然不是像崂山道士那样穿墙而过,而是破壁而出。
  大机构就的大机构的好处,他们可以调动物力给我准备这么多墙,要是我自己,哪有机会找这么多墙壁来试试破壁人的能力究竟如何?测试的墙壁都是标准的,一律是红砖实心墙,只是厚度不同。
  我一道墙壁一道墙壁的穿过去,教官记录着我破壁的厚度。一共准备了十面墙壁,我一连穿透了其中的八道,在倒数第二面墙前面停了下来,这面墙我过不去。不用去试,我自己心里知道到这个厚度我已经过不去了。破壁人的功法是护身功夫加上心念力,首先讲究的就是以心念力穿墙而出,我的心念过不去,人就过不去。
  教官见我停了下来,好奇的问我:“石头,你怎么不过去了?”
  我老老实实的回答:“报告教官,这面墙我过不去。”
  教官:“你还没试怎么知道过不去?”
  我笑了:“不用试,我自己知道。”
  教官对我的答案很感兴趣,又问道:“你自己是怎么知道的?”
  我想了想,既然我的特长是“硬气功”,就从这方面编一套谎话吧:“前面那八道墙,我站在墙前面都能运气直透墙体,这道墙我运气透不过去。”
  最终测试结果,我破壁的最大厚度是六十五公分。这已经是一个相当惊人的成绩了,教官几乎以为我是个小型装甲车。(徐公子注:引用一个数据,7.62毫米口径56式半自动步枪,一百米距离直射,穿透红砖实心墙的厚度是15公分。)在实际中,这种破壁的效率已经足够了,没有谁家的墙能砌这么厚,除非我想去穿越长城。
  另一项特别测试是关于我的“夜视”能力。这项测试很简单,就是在一个绝对黑暗的房间里让我去看一张视力表上的数字。其实这项测试对我来说没有意义,黑暗对我的视力毫无影响,只是看不清颜色而已。我的视力非常好,可以清晰的看见视力表最后一行字母。但是我留了个心眼,并没有完全说实话,测试结果双眼的黑暗视力都是0.4。作为常规视力并不好,但是要比所有的夜视仪要好多了。
  最后一个星期,我们进行了一项特别的训练,这项训练完成后这期训练营就结束了。训练不是在训练营中,而是在野外进行。没有教官,科目也很简单。就是将每个小组用直升机放到深山中一个分散的区域,然后向一个固定地点集合。小组集合之后,在集体返回到总营地中。分散集合的时间是三天。集体返回的时间是四天,规定时间内没有完成任务就是失败。
  出发之前的那天晚上,所有人进行了最后一项考核,考核科目居然是射击。前文已经说过,射击训练并没有教官。但是每个组几乎都有一名专业的军人,能到这里来的军人都是优秀的射手,他负责教组员射击。射击是自由的,每天晚上有两个小时的开放训练时间,你可以去也可以不去。没想到最后还有这项考核,而且考核的成绩还很重要。
  事后教官讲,这实际上是在考核每一个人在日常生活中接触事物以及学习事物的能力。有很多技巧是不会有人专门教你的,有很多东西的掌握是靠自己平时的积累。在这个训练营中,随时有优秀的射手指导,天天有开放的场地可以练习,如果你还没有学会射击的话,恐怕也算不上什么人材。考核的结果,绝大多数人的射击成绩都不错,毕竟是十七、八岁的孩子没有几个不喜欢玩枪的。
  ……
  基地里轰鸣声阵阵,七、八辆直升机起飞,向各个方向分散而去。组员们将被分别投放到深山野岭不同的地点。我们身上没有指南针,没有地图。但是每个人有一个对讲机固定在胸前,还有一把信号枪,配了七枚信号弹。如果遇到危险或者准备放弃的话,可以用对讲机呼叫基地,发信号弹求救,基地会派直升机来接,但那样就等于任务失败了。
  没有指南针,因为我们学习过在各种情况下利用各种环境判断方向和方位。至于地图,出发前每个人都看过。教官提供了一张详细的地形图,地图上有各种地形地标,还标出了每个人投放的位置,每个组集合的位置,以及营地所在的位置。但是这张图不能携带,需要队员们记在脑海中。
  我被投放在一片山谷间,是一个半山腰。远处是茂密的原始森林,而我站在一个灌木丛旁的草坡上。时间大约是下午一点左右。我检查了一下随身携带的所有装备:身上穿的是一套有简单防刺功能的迷彩服,配了一支77式手枪以及40发子弹,一把56式三棱军刺,一把伞兵匕首,背包里还有仅够一天热量的压缩饼干,剩下的就是对讲机和信号弹,还有一个不锈钢可密封水杯,一瓶喷雾式驱虫剂。
  这些是我的所有装备,我需要在三天时间内到达50公里外的集合地点,与小组其它成员集合后,再一起用四天时间,到达120公里外的营地。这个路程在平原上几乎不算什么,但在这崇山峻岭中是一个极大的考验。根据树木和太阳简单确定了一下方位,走到高处观察了一下地形,大概确定了我要行走的路线。
  我并没有急于赶路,因为我心里清楚,现在第一个任务是寻找水源。人可以几天不吃饭,但不可能几天不喝水。尤其是在山林中穿行,一天没有水都不行,可恶的是基地给的水杯是空的。
  我比较走运,大概在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顺着山势汇集的方向,就找到了山泉汇聚的一个小水潭。我并没有着急走过去,森林中的水源往往是最危险的所在,因为所有的野生动物都需要喝水。教官临行时说过这一片山林中有野兽,没有老虎,但是有金钱豹和黑熊出没,有危险的还有野猪和狼。我们有一本手册,专门讲到了各种野生动物的习性,一般情况下它们不会主动攻击人。
  水潭边果然有一只小动物在喝水,是一只大山狸,它一边喝一边警惕的向四周看。这只山狸挺肥的!我第一眼就有如此感想。七天时间只给了一天的口粮,大部分吃的都需要自己解决,这只山狸至少够我吃两天的了。想到这里,我悄悄拔出了伞兵刀,想着如何从逆风的方向接近它。
  我没有拔枪,因为枪是用来自卫的,回去之后,每一颗子弹的去向都需要详细的报告,能不用尽量不用。可是没移动几步,我突然直觉的感到周围有危险在潜伏。赶紧把刀交到左手,右手拔出手枪,打开保险背靠一颗树站好。我刚刚站定,就发现离我也就七、八米远的灌木丛中窜出来一只花豹,动作快如闪电,几乎不带多大的声响,直扑水潭而去。
  山狸发现花豹的时间已经晚了,它没跑出几步就被花豹按倒在地。花豹叼着山狸,向我的方向看了一眼,那表情既像在示威又像在炫耀,又走回到灌木丛中消失不见。刚才这一幕好险,我差一点就走到了豹子的攻击范围之内,像这种野兽一般在争抢食物和地盘时才会对人发动攻击的。我这一段时间接受的训练还是有效果的,我虽然没有发现豹子,但直觉却感受到了危险的存在。
  又观察了一会儿,确定周围没有别的危险潜伏,这才收起了枪和匕首。拔出了三棱军刺,这玩意近身防卫比手枪好用。一手握着军刺走到水潭边,也顾不上这水都有什么东西喝过,先自己喝饱,再装上满满一杯。
  补充了饮水之后,我才开始赶路。我从小走惯了山路,这对我来说没有太大的考验,只是这山间无路,很多时间要用伞兵刀在灌木丛中开道。这种情况下危险不仅仅可能来自于野兽,蛇虫也要小心,可是我有护身功夫,这倒没什么。很快天黑了下来,算算路程我走了不到十公里,看样子明天要加紧了。
  丛林中过夜,最要紧的是找到合适的宿营地。可是我们的装备中没有打火机或者是火柴,教官说过尽量不要点火,一定不能引起山林火灾。独自行动的坏处就是没有人守夜警戒,我又不想生篝火,第一夜是在一颗大树上过的。还好,训练营配发了一瓶喷雾式驱虫剂,将它喷在周围的树干上,夜间也免得蛇虫打扰。
  这么睡觉谈不上舒服,但对我来说有可能是一种享受,因为我可以阴神出游。在训练营中这一个多月,我从来没有使用过入梦大法。因为营中虽然大部分不是修行人,但修行人还有不少,在这种环境下离体出游并不是很安全。
  今天一个人在野外,终于可以享受享受阴神出游的乐趣了。我甚至想到了作弊,我的阴神可以趁着夜间飞天探探路线,找找老改他们在哪,提前知道到集合地点怎么走方便,回到基地应该走什么道路?
  入梦大法,阴神离体。我第一个想法是回基地看看,结果梦中遁术发动,我不仅没有到达基地,反而阴神震动醒了过来!这才想起来风君子曾经对我说过,世间上有些地方阴神是很难靠近的,比如说将帅军营!
  为什么将帅军营阴神难近?这里面的原因风君子也不是太清楚。但是照我的想法是因为那种地方杀气、煞气、正气往往都比较重,世间阴物自然退避。想想也是,不论古今中外,一将成名往往血流成河,有多少冤魂怨鬼出自他手。如果这种地方可以轻易接近的话,那世上也就没有功成万骨枯的将军了,也没有勇敢杀敌的军队了。军营的杀气与刚阳之气能阻挡阴物,包括我出体的阴神。
  可是我看过一些鬼故事,包括台湾军营里很多鬼故事。台湾军营里的鬼故事简直是多姿多彩,在各类流行的鬼故事中甚至自成一派。我就想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军队?怎么军营里还会总闹鬼?看样子并不是世界上所有的军营都有真正的杀伐之气!穿上军装未必就是真正的军人!
  我躺在树干上胡思乱想了一阵,甚至想到了台湾军营的鬼故事。后半夜的时候,我还是想再试一试阴神出游。这一次不再用遁术,而是老老实实的从我现在的地点出发,按照地图中的记忆,去寻找集合地点,确定一条最省事的行走路线。于是再度发动入梦大法,阴神出游,确定了一下地形,向着集合地点的方向飞去。那个地方离我所在的地方直线距离只有四十几公里左右,如果在天上飞的话,应该片刻就到了。
  可是我没飞出多远,远远的看见一片山谷空地上传来了火光——有人在点篝火,这一片是深山,在这一带活动的恐怕只有我们小组的六个成员,是谁呢?我想飞近看一看,可等我看清楚之后,却远远的停了下来。那里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确切的说是一个人隔着火群面对着一群人。
  我之所以没敢靠的太近,是因为那一群人当中有一大半居然是手持长剑和各种法器的道士!深山中出现一群道士,手里还拿着法器,看这些人的身形相貌,我可以肯定那是一群修行人!
  这群人正中站着两个首领模样的人:一个是高簪道士,面容古朴清瘦,手里拿着一根乌黑的短棒,一头尖一头圆;另一个是个俗家打扮的老者,其貌不扬,手持一柄精光四射的长剑。这一群人大概有十来个,在他们的对面,隔着火堆,站着一个青年人。这个年轻人俗家打扮,留着半长不短的头发,五官看上去甚是英俊,嘴角眉梢的线条却感觉有点紧绷,一副刚毅的神色,正冷冷的看着对面一群人。只听为首的高簪道士向那个年轻人说道:“七叶,你真的下定决心要叛出终南一派吗?”
  道士身边的老者也问道:“七叶,你自幼在终南派长大,师门对你恩重如山,你怎能说走就走……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不要一时糊涂。”
  只听那个叫七叶的年轻人冷冷答道:“师父,掌门师叔,你们不要再说了。我七叶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从来没有任何对不起终南派的行为。……我在终南派长大,养育之恩自会报答,但这并不等于我就卖身给你们终南派,我只是不愿意守终南派的门规,我自己想走……何来叛出一说?难道一入终南派,就等于签了卖身生死契吗?登峰掌门,难道这就是终南派的规矩?”

  061回 一朝登峰顶,妄臆我为山

  (题记:某些人因为种种原因登上的一处顶峰,当他俯瞰芸芸众生时,常常会有一种错觉——以为自己就是山峰。比如现实中有些人,强奸民意时间久了,居然也会认为自己说的话就应该是民意!更可悲的是,当某些强大的反抗者取代了前者的地位之后,往往一面指责前者的错误,一面也犯着同样的错误。)
  这七叶年纪不大,谈吐之间言词却十分锐利,那高簪老道气的浑身发抖,却也不好回答,他转身向身边的老者道:“登闻师兄,这,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徒弟!……养一条狗,还知道护家,可你这个徒弟有了出息就忘了师门!”
  那叫登闻的老者看来是七叶的师父,他的神色十分凄苦,几乎哀求着对七叶说道:“徒儿,我知道你为什么要离开终南,就是为了一个妖女,值得吗?……你受罚闭关三年,三年之期刚满,就这样不辞而别,还是要去找那个妖物……那妖物当年生死不明,你能找得到吗?”
  七叶面色一寒:“师父,你说对了,我就是要去找她……不论她是生是死,我一定要找到她,并且一定要和她在一起。”
  只听登峰掌门冷笑一声:“七叶,你想的到美!你可别忘了,当年是你亲手将那个妖女打下山崖!就算你找到她,她不杀你就谢天谢地了,你还执迷不悟!……本以为让你闭关三年,你能够有一丝悔改之心,没想到你居然心魔更盛,今天要叛师出门。”
  七叶发出一阵凄厉的惨笑,手指对面那群人喝道:“当年是你们逼我出手伤她……又罚我闭关三年。我要多谢这三年闭关,让我修为精进,道法大成!如今我已经不用再听你们摆布,你们还想把我怎么样?”
  登峰道士厉声道:“就算你的修为再高,也是终南派传授,如今你要离开终南我们不管,那请你将一身修为还回来吧!”
  听到这里我多少听出了一个大概,原来这些人都属于一个修真门派叫终南派。终南派的掌门人就是那个高簪道士叫登峰,登峰身边的那个老者是他的师兄登闻,而他们对面的那个年轻人是登闻的徒弟七叶。这个七叶从小在终南派长大,大概三年多以前结识了一位妖女,因为这个妖女受到门规处罚。七叶被逼亲自出手将那个妖女打落山崖,还受罚闭关三年。七叶出关之后,居然修为精进道法大成,悄悄出走离开了终南派,不想在这里被同门师长堵住了。
  登峰掌门说出了让七叶还回修为的话,只听七叶仰天大笑,笑够了才收声说道:“登峰,我今天最后一次叫你掌门。我问你,想当年我的入门仪式中,你是怎么告诉我的?你说你是代天传法,道法属于天,而不属于你,也不属于终南派!……收回修为?凭什么?我这一身神通是自己辛苦修来,虽然是终南派教的,却是我自己修的,你收回修为可以,能还我这几十年的苦行吗?”
  只听那老者登闻几乎是颤声说道:“七叶,终南派这一代弟子中,以你的天分最高,你如今的修为已经在为师之上。为师本想让你将终南一派发扬光大,没想到你却因为一个妖女自毁前程。”
  七叶:“师父,多谢你这些年传我道法,如今我才终于能够不受人所欺。想要我光大终南,也不是不可以,除非修改门规,将那不得结交妖物一条去掉……”
  登峰掌门:“放肆!我堂堂终南派岂需要你这么一个宵小之辈来光大门楣,师门长辈苦心为你,你不仅不领情,还一意孤行自甘堕落。”
  七叶突然笑了,笑容中有几分嘲讽的味道:“不错,我是你口中的宵小之辈,既然终南派不需要我,那就放我走好了,干嘛还这么大阵势拦住我?”
  登峰:“你以为我终南派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七叶又笑了:“老道士,你的年纪太大了,已经老的不行了,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走出去,终南派对于我来说,不过是尘世中的那些学校。学校的学生毕业,自然会感谢老师,可没听说把学的知识还给学校的,你懂不懂?你自称代天传法,难道还真的以为自己就是天了吗?……你不让我出终南派,难道终南派的门规中有一条不许出师门吗?我的所作所为与门规不符,我不为难你,我自己走,这样还不行吗?”
  登峰:“可是你勾结妖物窥视本门道法,就是违反门规。”
  七叶:“三年多以前的事情我已受罚,你还想再怎么样?至于今天,请问我违反了修行界哪一条规矩?我杀人放火还是伤天害理了?我对不起你们其中哪一位了?……登峰,你无非是害怕你那些个捂着不放的术法外泄,或者是你这个终南派丢不起那个脸,是吧?其实这又何必呢?道法在天,岂是你一人独私,你修炼了这么多年,修为却未必如我,怎么还不明白呢?”
  登峰气的眼珠子直瞪:“你好大的口气,竟然如此狂悖!好好好,如果今天你能斗法获胜,终南派就放你离去,从此再无瓜葛。”
  七叶冷冷道:“你是我的对手吗?如果你真是我的对手还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你还不早出手了。”
  登峰没有答话,而是想撤出一步,大喝一声:“布阵!”
  我还以为他们要单挑呢,可是这个老道士没有自己动手,而是想群欧!只见人群中有十二名弟子纵身而出,站成一个扇面弧形,中心正对着七叶的方向。这阵形站好,只听众人齐声断喝,十二件法器同时出手,悬停在半空之中。我看了一下,一共有六柄长剑,三个圆盘,一对弯钩,正中间居然是一座金钟。
  这金钟有两尺高下,一尺方圆,形状就像庙里撞的那种,周身刻满了奇异的文字,金光闪闪。只听金钟发出铛的一声自鸣,连在远处我的阴神都觉得一阵晕眩,好悬没有震回肉身之中,正对的七叶感觉可想而之。
  随着金钟作响,一左一右一对弯钩在空中无风自旋,那速度比风扇还快,旋转中发出两道交叉的弧光向七叶射去。七叶站在那里没有动,而是用手一指面前的火堆,口中低喝一声:“破!”只见燃烧的火焰突然象被投进炸药一样,砰的一下向四面升起老高,火舌几乎要将周围的人都卷进去,那两道弧光消失在火焰中,对面除了布阵的十二个人,其它人都远远跳开了。
  那火焰腾起,就像一个巨形火球,七叶再用手势一引,火球突然凝聚收缩在一起,成为一道眩目的火柱,他再一弹指,这火柱分成了十二束,如同十二条火龙,向那布阵的众人分别冲去。
  众人催动法器,护在身前,火龙的去势在几尺远的地方停住了。画面似乎被定格,七叶手臂前伸,面前有十二条火龙分散飞射而出,而在他的对面,每个人身前都悬停着一件法器,在无形中阻挡火龙的来势。看画面似乎是静止的,可是空气中传来一阵阵剧烈的波动,还有无声的爆裂一连串的发出。
  时间不大,渐渐分出了各人修为的高下。有两个御剑的道士脸色已经发白,悬在身前垂立的宝剑也在不易察觉的颤动,火龙的舌尖越推越近,几乎就要舔到剑身!而当中祭金钟者见此情景,口出发出一阵低沉的吟唱,金钟再次作响,这次声音没有上次大,显得沉闷异常,却将七叶向后震退了半步。
  这半步一退,对面的阵式立刻又变了!只见当中的金钟上升飞到高空,钟口如扣,正对着七叶,三面圆盘在金钟周围成品字形旋转,旋转中带起一道劲风直射火柱的正中。七叶面前的火柱似乎发出了一声撕叫,砰的一下炸裂开来,变成无数的火星飞射消散,光线突然暗了不少。
  这一幕斗法看得我心神震动,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真正的修行高手之间以法术相斗。我刚刚学会御物之法,催动一枚小石子跳来跳去就以为很了不起了。可是看到刚才的七叶,他居然能够用御物之术催动无形之火,并有如此威力,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简直不敢相信!对面那十二个人手中都有法器,可是这个七叶一直空着手,他到底有没有法器呢?
  正在我疑问间场中的情况又风云突变。那十二人破了七叶的火龙,随即啸声连连,六柄长剑都飞向了天空,在金钟周围旋转,然后去势一顿,紧接着呼啸着向七叶射来。剑未到,剑身上发出的蓝色电光就像一张编制的大网,已经笼罩到七叶的上方。
  我正为七叶捏一把汗,只听七叶冷哼一声,从身上抽出来一条长长的东西。是裤腰带?不像!是裹脚布?不像!是上吊绳?也不像!出手之后,我才看清那是一条赤色的长鞭。
  这鞭形细长而柔韧,七叶用手一抖,再身前上方卷成一个赤色的圆弧,圆弧挡住了从天而降的蓝色电网。七叶再一抖腕,鞭梢宛如毒蛇吐信般立了起来。我有一种错觉,觉得这根长鞭突然间又伸长了,鞭梢伸出一道赤色的鞭影,突破了剑网的包围,直射半空,打在空中的那尊金钟之上。
  金钟发出了半声尖锐的利响!为什么只有半声?因为开始时钟声尖锐,转瞬间又变得暗哑如破锣。只见空中的十二件法器一阵摇晃,控制不住,挣扎的飞回各人手中。十二人都后退一步,齐声发出闷哼,至少有七个人口吐鲜血身形摇晃几乎站立不稳!
  剑阵一破,七叶挥动鞭影,长长的鞭影就像一条毒蛇,扇面形扫开,略过各人的面门。只听远处登闻的声音高呼道:“七叶,不要——”
  登闻的声音一出,鞭影立刻消失不见,七叶收了法,冷冷道:“虽然终南派今日与我为难,但我并不想伤害曾经的同门。……你们看都清楚了,我刚才完全可以取几位的性命,可是我七叶心怀悲悯,不愿伤人。今天放过你们,以后我与终南派再无关系……登峰老道,你听清楚了吗?你的法阵我已经破了,我想你应该无话可说了。”
  七叶收起长鞭,向前两步,得意扬扬的对远处的登峰高呼,脚步已经走到火堆近前。就在此时,情况又发生了突变!刚才已经暗淡的火堆中突然飞出一道黑光,这黑光贴地无声无息,到七叶脚下折射而起!当我看见这道黑光时,黑光已经打向七叶的胸口。
  七叶显然也没有想到此时还会有此暗算,伸指去挡时已然来不及了,黑光打了个旋,正中七叶胸口。七叶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被打飞几丈远落地!黑光嗖的飞回,回到了远处登峰道士的手中,原来是那根一头尖一头圆的短棍,还在不住的颤动。
  “七叶,你少得意,终究还是倒在我的两仪梭之下。”
  登峰出手暗算打倒了七叶。这老道士够阴的!刚才七叶破剑阵,注意力全在天上,万没想到登峰的两仪梭会从脚下突然袭来。只听登闻对登峰道:“师弟,你想怎么处置七叶?他刚才手下留情……我们还是不要取他性命……”
  登峰:“我终南派不需要这个叛逆的假慈悲。他刚才不伤同门,我也懒的再取他性命。……他中了我的两仪梭法力,三日之内不能使用任何道法。……七绝、七灭,你们两个过去,就用他的赤蛇鞭将他手脚捆想来,放在此地由他自生自灭。……至于将来是死是活,那要看他的造化了。”
  登闻:“他三日之内与常人无异,捆住手脚放在这深山之中,必死无疑……师弟,你这么做……”
  登峰:“我是终南掌门,此事就这么定了!登闻师兄,你门下出此大逆,你也有大过,随我回山受罚去吧……”
  终南派的一群人已经离去消失在夜色中,林间空地上只有七叶被捆住手脚躺在那里,火堆越来越暗淡接近于熄灭,远处传来了狼嗥之声。我从头到尾看见了这一幕的发生,心中感慨,十分同情这个七叶的遭遇。
  我觉得七叶的所作所为似乎并没有什么大错,不就是喜欢一个妖怪嘛?既然终南派不许,那就离开终南就是了!可是那个登峰道士实在过分,表面上不杀他,可是捆住手脚弃之荒山,七叶非死不可!这七叶也真够倒霉的,怎么拜了这么个师门?如果是风君子,恐怕不会像登峰那样做。我突然想起来紫英姐似乎也是什么妖物,风君子也知道,但风君子没像登峰那样逼我,只是告诉我有一段时间不能见她。
  想到这里,我决定去救那个七叶,如果没人救他,他死定了!趁没有野兽发现他之前,我得赶紧赶到那里。阴神当然没有办法救他,我立刻收神归位,从树上爬了下来。这才想起我的双眼不受黑夜影响,完全可以在夜间赶路,没必要学别人的样子非得宿营不可!
  直线在天上飞,这段距离片刻就到,可是在山林中穿行,走的却异常艰难。我又不敢绕好走的路,怕失去方向找不到地方。天快亮的时候,我才找到昨天晚上众人斗法的那片空地。火堆早已熄灭,七叶被一根赤色的长鞭捆住手脚丢在地上。还好,我来的及时,他还没被野兽叼走。
  我费了好大劲才解开这根鞭子。这长鞭显然是一件法器,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制成的,伞兵刀都割不断。七叶面色淡如金纸,双目紧闭昏迷不醒。我试了试他的鼻息,还没有断气。又检查了一下他的胸口,除了有一个圆形的茶杯口大小的黑影,没有什么外伤的痕迹,显然是受了内伤。修行人被法术所伤怎么解救我不知道,但七叶现在这个样子显然是岔息昏迷。推宫过穴的手法我从小还和金爷爷学过一些。当下伸手运劲在他的胸口推拿了一阵。
  过了一会儿,七叶咳嗽几声,吐出一口瘀血,睁眼醒了过来。“你是谁?是你救了我吗?”这是七叶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是参加野外生存训练的特种兵,正好路过这里,看见你被人捆住了躺在地上,就把你解开了。你是什么人?是什么人把你扔在这里的?”我此时还没有忘了出发前基地领导告诉我们的注意事项,如果在山里碰到别的人就说自己是参加野外生存训练的特种兵,否则佩枪拿刀容易引起误会。
  七叶答道:“我是进山采药的山民,叫凌啸。在这秦岭深山之中碰到了一伙盗墓贼,他们怕我报告公安,就把我捆住了放在这里。多谢你解放军同志,你叫什么名子?是哪个部队的?”
  靠!我救了他的命他也不说实话。他不是七叶吗?怎么又叫凌啸了?显然他没看出我是个修行人,既然他不说实话我也不想露底。答道:“我姓梅,叫梅野石,是特种兵侦察大队的,番号不方便告诉你。你没事吧?能赶路吗?要不要我背你走?”
  我当然不能告诉他我叫石野。因为我知道我的名子现在在天下修行界已经很出名了,很多修行人不认识我,却听说过石野石小真人。只见七叶摆了摆手,对我道:“你能扶我坐起来吗,我腰里有个小瓶子,瓶子里有两粒丹药,你拿一颗给我……谢谢了,你有水吗?”
  我扶着他坐了起来,他挣扎着盘腿坐好。我在他腰间拿出了一个小瓷瓶,瓷瓶中有两粒鹅黄色的药丸,散发出扑鼻的清香——这药丸我认识,正是黄芽丹!这小子怎么也会有黄芽丹?我虽然心中疑惑,还是取出了一粒放在他口中,又喂他喝了一口清水。
  服药之后,七叶又对我说:“解放军同志,我会气功的,学过一点自己治伤的法子。我想打坐练一会儿功,你能不能帮我在周围守一会儿?两个小时就可以。”
  服用黄芽丹之后打坐行功,这我当然知道。只是这小子居然说什么练气功,满嘴没有实话。我也懒得点破他,救人救到底,我点点头,答应了他。七叶盘腿而坐闭目行功,显然是在借黄芽丹的药力治疗内伤。这小子说两个小时,实际上过了三、四个小时也没见他有什么动静。我等的有点着急,可又不能碰他,既然答应了他,只得在一旁守候。
  太阳渐渐升高了,山林中传来鸟鸣之声。我百无聊赖的喝了一口水,从背包里拿出压缩饼干,吃了几口,想了想,又给七叶留了一半。正在东张西望间,我觉得周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接近,难道是野兽吗?
  我本能的跳了起来,拔出了军刺面对着那个方向。只见树丛中走出一个人,正在向这个地方张望。这个人我认识,正是昨天晚上见过的登闻,也就是七叶的师父。
  登闻显然也没有想到在这个地方会出现一个穿着迷彩服,手拿军刺,腰间还佩着手枪的人。他小心翼翼的走过来指着七叶对我说道:“请问,你是什么人?那边那个小伙子又是怎么回事?”
  这师徒俩都够有意思的,见着外人不说实话,他明明认识七叶却装作不认识。我答道:“我是参加野外生存训练的特种兵战士。路过这里,碰到这个人遭遇歹徒被绑住手脚丢在深山。……他,好像在练气功疗伤吧。我答应他守一会儿。”
  登闻的表情显然是松了一口气,他感慨的说道:“还是解放军同志好啊,学雷锋做好事……需不需要我帮忙?如果你要赶路的话,我帮你照顾这个人……你放心,我是附近的乡民,不是坏人。”
  靠!还想骗我。就算我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也知道这附近百里没有人烟,哪里冒出来的乡民?其实昨天晚上我就看出来了,这个登闻对他的徒弟一直心怀不忍,想放他一马在掌门面前又没有办法。他今天又偷偷溜回来,估计是想来救七叶的。把七叶交给他照顾也未尝不可。
  可是我转念一想,谁知道登闻是什么目的?如果终南派那些人发现登闻溜回来了,再追回来怎么办?修行界有修行界的规矩,既然登峰要把七叶放在这里自生自灭,我一个外人路过救他,他们应该无话可说,可是登闻来救他就不行了!再说了,我并没有暴露修行人的身份,就算登峰来了也不好公然动手。靠他娘的,如果真的登峰再跑来动手的话,我可不管什么道法不道法,直接拔枪就是了,实在不行用对讲机呼叫基地,我就不信这些人敢和军队对抗。
  想到这里我对登闻说:“谢谢你老乡,我想不用了。我答应他守着就要守到底。如果实在不行,我可以用对讲机呼叫基地派直升机来救人……这里用不着你,你还是回家去吧。”
  登闻看了我一眼,又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七叶很久。恭恭敬敬对我鞠了个躬,转身离开了这里。登闻走后,又过了一个多小时,都快到下午了,终于听见七叶坐在那里长出了一口气,终于离坐了。他脸色缓和了不少,不用我搀扶,自己站了起来。
  “感觉怎么样了?要不要吃点东西。”我见他起身,将手中的压缩饼干和水杯递给了他。
  七叶连声道谢,但还是接了过去。吃喝完毕之后,他对我说:“梅同志,你们的驻地在哪里?我将来一定会登门道谢的。”
  我摇了摇头:“道谢就不必了,我们是保密单位,告诉你是违反纪律的。再说现在我在进行的也是秘密训练,你就不要多问了。”
  七叶:“是这样吗?那我就不方便多打扰你了。我现在没事了,自己可以走了。你还是执行你的任务去吧。”
  “你确定你没事吗?这里可是深山,你能走得出去吗?”
  七叶笑了:“解放军同志,我从小在这片山里长大,知道该怎么走,我没事的,你不用管我了。”
  我看他站起来的样子,真的与常人无异,似乎行动完全恢复了正常。我想起了昨天晚上登峰道士的话,中了那什么两仪梭的法术,三天之内不能使用道法。看样子七叶还是有办法走出这片深山的,否则也用不着把他捆起来。既然他要走,我也不强留,想了想,我把伞兵刀递给他说道:“你要走的话,这把刀送给你防身,山里面有野兽不太安全。”
  七叶接过刀,看了看,收下了。他似乎犹豫了一会儿,从怀中掏出装着黄芽丹的药瓶,有点不舍的递给我:“梅同志,我这里有一粒丹药,是很有效的补药。你救了我还送我这把刀,我现在没什么好报答的,这粒丹药就送给你吧……”
  ……
  和七叶分手后,时间已经到了下午。本来我要在三天内赶到集合地点,可是这么一折腾,规定的时间已经快过去一半,我没走出多远。说来也奇怪,我现在对能不能按时完成任务已经不那么在意了,大不了到时候用对讲机呼叫基地算了。我走在路上一直在回忆昨天夜里七叶与终南派修行人之间的那场激斗。
  七叶是终南派弟子,但他的道法神奇已经不在师门之下。众同门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那登峰掌门如果不是暗算而是面对面单挑的话,恐怕也不如他。如此说来,修行境界渊深博大,对我的吸引力越来越强,如果我继续修炼下去,会有越来越多新的收获。
  想着想着,我就想到了内息之法。行走中不自觉的运用内息之法,人似乎在一种懵懵懂懂的状态中,忘记了口鼻之息。丹田内息自然发动,只觉得周身真气流转、生生不息,身外万物交感。我突然觉得周围的草木后退的速度都变快了。我还在不紧不慢的走着,每一步出去都是那么的轻盈而有天然的韵律节奏。随着内息流转,踏出自然的步点,浑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感。
  不是草木在后退,而且我的速度飞快的在前行。我终于知道尚云飞是如何行走如神的了?这种境界我也在无意中到达了。我对四门十二重楼中“还转”的功夫又有了一层新的认识。原来行走坐卧境界不失还可以如此!原本我运用内息之法只在静坐之中,如今行走时居然也得到了与打坐入静一样的感受。
  我给这种境界,或者说这种行走之法想了个名子。原本我想称之为《洛神赋》中的“凌波微步”,转念间又想起了金庸老先生的《天龙八部》,段誉的轻功与这个名子撞车了。又想了想,干脆简单一点,就两个字——神行!岂不知这样一来,又撞上了《水浒传》里面的戴宗,戴宗的外号可是神行太保。
  无意间学会了“神行”,我的速度提高了不少,差不多成了一辆越野车。可我也并不着急,走走停停,还是在规定时间内到达了集合地点。集合的最后时间是第三天的正午,我大概就在十一点钟左右赶到的,小组其它五名成员早就到了。组长老改直接被投到这个地点等了我们三天,第二天下午总爷就赶到了,紧接着小小和鬼精也到了,赶匠是第三天上午到的,全组的人都在等我一个。
  我不用确定地标,离了一个山坡我就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因为我没有看见人的时候,在对面山上就闻到了烤肉的香味。我们组除了我和小小,剩下四个哪个不是调皮捣蛋的祖宗?虽然出发前教官强调尽量不许生火,可是这几个家伙还是大中午的在那里点火烤肉,估计是在山上打来的野味。
  见到我出现,赶匠第一个跳起来对总爷叫道:“总爷,你赌输了吧——我早就说过石头就是石头,看上去憨憨厚厚的,可是做事规矩着呢。说他能按时赶到他就能按时赶到……怎么样,你快去捅那个马蜂窝,大家都等着蜂蜜刷兔子腿呢。”


  第六卷 洞天篇

  062回 擒来真意纵,欣然又相逢(上)

  大家见我按时赶到,自然十分高兴,纷纷问长问短不必多说。我们这一组里最胆大妄为的就是总爷,别人都尽量不用子弹,可是他这几天已经开了十几枪了,现在火堆上烤的两只兔子一只山鸡就是他打的。我们都是一个人赶到的,他却还带了两个。
  别误会,那两位不是人,而是一公一母两条狼!据总爷说,第一天晚上过夜的时候,就有两条狼在火堆周围转来转去。总爷正好打了一只小黄羊,把内脏就丢给狼吃了,就像喂家里的狗一样。结果这两只狼就一直跟着他走了过来,我们集合的时候小组成员变成了八个,六个人和两条狼。
  这两条狼公的那条尾巴尖上有一撮白毛,母的那条脑后的毛发卷成了一纽。我们给它俩起了名子,公的叫大毛笔,母的叫麻花辫。大毛笔和麻花辫又一路跟着我们小组三天三夜,我们把吃剩下的野物内脏和骨头都丢给了它们。它们俩也不靠近,总在不远处跟着。晚上宿营的时候,也远远的趴在火光照不到的地方,就像两条看家的狗。直到第三天我们快接近营地的时候,大毛笔和麻花辫才远远的站住了,冲着我们小组行走的方向恋恋不舍的发出两声长嗥转身离去。据总爷说,我们已经走到了它俩领地的边缘,它们不能再跟过来了。
  ……
  为期四十五天的特训营结束了。在我们回家之前,教官又集合所有的学员强调了保密纪律:所有人在外界一律不得透露这个训练营中的任何情况,学员回家后也不许私自联系,否则将受到严厉的处分。至于什么处分,教官倒是没说。我觉得这个训练营在某种意义上很像隐藏于世的那些修真门派,只不过它是官办的。
  基地考虑的很周到,既然要保密,就要将每个人的掩护工作做好。我回家之前,基地给我发了印有“雄鹰夏令营”字样的太阳帽、T恤衫、背包。我还领到了一本手册,手册里讲的是本次夏令营所参加的所有活动,当然是瞎编的,但是编的有鼻子有眼。最有意思的是还发给了我十几张参加各种夏令营活动的照片,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出来的。
  仍然是坐吉普车到了军用机场,在从军用机场坐运输出机回到芜城秦师长的驻地。秦师长不在,估计是外出执行任务去了,古处长在机场接的我。古处长把我接到了芜城市一处机关单位,看这家单位挂的牌是市政府下属的一个什么研究室。
  在办公室里,古处长对我说:“恭喜你,石野,你经过训练和考核,成为了一名对国家、对人民有用的特殊人才……”然后是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话,最后他告诉我:“平常的时候,不需要你执行什么任务,你的身份仍然是一名普通的高中学生……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才会和你联系,你的联系人就是我。”
  古处长又跟我讲了一大堆关于保密方面的事情。总之一句话,我在芜城单独和他联系,接受他的指令。我看着古处长心里在想:在芜城负责监视与“重点关注”我的人恐怕也是这位古处长吧?以后要小心点,不要让太多秘密给他发现。
  古处长给了我三样东西。第一件是一本黑色封皮的工作证,工作证上的单位名头是“国防科学工业技术委员会”。这本工作证平时不能拿出来,只有在特殊情况下用来掩护自己的身份。古处长说我的上级机关并不是国防科工委,但具体是什么单位我没必要知道。
  第二件是个很小巧的黑色电子装制,上面还有个液晶显示屏,可以分别调整到震动以及铃声提示状态。这是个信号接收装置,当时看起来很先进,其实它的工作原理就是六、七年后非常流行的汉显寻呼机,只是频段是特殊加密的。电子技术的发展实在是非常神速,而且最新的技术总是首先运用于军事和特勤领域。
  第三件总算有点实惠,是一张银行存折。当时银行存款还没有采用实名制,这张存折上的户名就是我在训练营的代号“石头”。这就是“上面”发给我的“特殊津贴”,每个月一号都会打进来人民币八十元。这样我一个月也有了八十块收入了,一年有一千呢!(徐公子注:太他妈小气了!真是糊弄小孩!一月八十块,就想控制一个高人?太霸道了!)
  ……
  我戴着夏令营的太阳帽,穿着T恤衫,背着新背包,坐着吉普车回到了村里,引来了一大群小孩在我家门口围观。村子里早就知道我去参加什么夏令营了,乡民不知道夏令营是怎么回事,只知道我出去见世面去了。
  父母和妹妹见我回家自然是十分高兴,都跑到院门口去迎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儿啊,你回来啦?昨天就有人通知你今天回家,给你准备好吃的了……还有你们班的一个同学,都来找过你好几次了,今天又来了,还在堂屋里等着呢……”
  走进家门一看,只见风君子正坐在我家那张老式的八仙桌旁,又像生气又像在笑,瞪着眼睛看着我。见我进门,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雄鹰夏令营……石野,暑假玩的很舒服呀,连个招呼都不打人就没了……我如果不是找到你家来,还不知道你干啥去了。”
  进门看见风君子,在父母面前我又不好谈论其它的,只有招呼道:“唉呀风君子呀,你怎么在我家?我去参加夏令营比较急,实在不好意思,没来得及和同学打招呼……”
  风君子坏坏的笑了两声道:“我知道了!今天到你家来,是来蹭饭的……你欢不欢迎?”
  “欢迎欢迎,就怕没什么好吃的。”
  这时候我妹妹拉着我的手说道:“哥哥,金爷爷家的大乖今天从山上叼了两只野兔,送到我家来了……金爷爷说让你打打牙祭。”
  大乖?我这才想起来那是金爷爷最近养的一条白色的大狗。大乖其实不能算是一只狗,它就是风君子从齐云观偷回来的那只灵獒,送给金爷爷做伴的。大乖浑身白色的毛发蓬松,体形高大,如同一只雪夜狮子,然而脾气却十分温顺,就像一只绵羊,村里的小孩都不怕它。金爷爷非常喜欢它,上山采药时也总带在身边。别看大乖平时脾气温顺,可是一旦发作起来可是十分凶悍难斗,在山中寻常野兽都不敢靠近,是进山的最佳保镖。没想到今天居然还会打猎了,叼回来两只野兔,让风君子给赶上了,算这小子有口福。
  风君子这段时间已经来过好几次了,也白蹭了好几顿饭,和我家人都混熟了。这一次他大概觉得不好意思了,给我爸捎来了一瓶酒,是剑南春,一看就知道他是从家里偷的。一盘红烧野兔,一盘辣炒野兔,再从院墙的木桩上摘一把自然生长的木耳,炒两个老母鸡刚下的蛋,农家野味也是相当可口。风君子吃的只擦汗,两只兔子八条腿他吃了三条,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吃完饭,妹妹缠着我给她讲夏令营的故事,然而风君子却对她说:“小妹,能不能借你哥哥用一会儿,我找他有点事情问,是秘密的事……”
  妹妹叫道:“什么秘密?我也要听!”
  风君子:“男人之间的秘密,关于你未来嫂子的事……”
  妹妹:“嫂子?哥哥,你交女朋友啦?”
  风君子吃饱喝足又开始胡说了,赶紧拉着他出门。我们一前一后来到了村外,走下山坡,站在青漪江边。见四下无人,风君子转身问我:“石野,你这一个半月去哪了?别告诉我你真的去了什么雄鹰夏令营,我请张枝去调查,结果根本就查不到有这么个夏令营……你肯定去了什么特别的地方,连我入梦搜神都找不到你。快说实话,担白从宽……”
  风君子的问题让我很为难。于情于理,对于他我不应该隐瞒什么,但是古处长今天刚刚告诫过我,不要把我参加训练营的事情告诉其它的任何人。我挠了挠头,对风君子说了句实话:“我去了哪里,不能告诉你,这是国家机密。”
  “国家机密?”风君子歪着脑袋看了我半天,就像发现了我脸上有朵花。看着看着,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似乎是自言自语道:“如果是国家机密,那你可要小心了,自古修行人卷入朝中事,往往都能风光一时,可最终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风君子在提醒我小心,我也有同感。不提基地领导在秘密谈话中对我们这些人既利用又防范的那种心态,我读过的历史书中,身怀神通的奇人异士入朝为官,下场可都不怎么样。我答道:“不用你提醒,我自己知道。”
  风君子指了指河边的一块石头,让我坐了下来。没有看我,而是面对着青漪江说道:“石野,国家机密我懒得问,所以你也不需要回答什么。让我们做个游戏,我猜你听,如果我猜对了你就点头,猜错了你就摇头,不想点头也不想摇头就咳嗽一声。听清楚了吗?听清楚现在就开始了……第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去了个秘密基地,而且这个基地是在军营中?”
  风君子好聪明,第一句话就猜对了。可是关于军营的一切都是我不能透露的,点头也不好摇头也不好,只有咳嗽一声。
  “第二个问题,你在基地里接受的是特别训练,这种训练和神通有关。”
  我又咳嗽一声。
  “第三个问题,你临走的时候,有人告诉你那里发生的一切都不许对别人说。”
  我再咳嗽一声。
  风君子转过身来,瞪着我道:“你小子嗓子眼卡鸡毛了?……我想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我也不为难你,不过你别忘了,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神通广大的修行人!”风君子摇头晃脑的说道:“连修行界的三大戒律都有漏洞,何况你那点机密……”
  “你什么意思?”
  风君子眯着眼睛笑了,笑的有点鬼鬼窃窃:“如果有一件事情,不许你对任何人说,那你就不要说。可是做梦的时候,你梦见自己来到一个地方,比如说今天夜里,梦见自己来到我们现在站的这个地方,碰到了一个人,和他说了什么话,应该不是纪律管辖的范围之内吧?”
  风君子显然是在给我提一个建议,叫我今天夜里梦中阴神出游的时候,再到此地来,告诉他训练营的事情。古处长要我不许对任何人说,可是在梦中对一个阴神说恐怕也不算违纪!风君子给我指点了一种看上去有点掩耳盗铃的方法。我不得不承认,这个想法很有创意。
  ……
  这天夜间,入梦之后,阴神离体出游,来到青漪江边。风君子早就在那里等我了。这小子,对热闹的事情比谁都积极。没有太多废话,我将这一个半月以来发生的一切都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但是我还是保留了一点,没有告诉他基地中其它人的名子和来历,因为那是别人的秘密。
  听完我的讲述,风君子恍然大悟道:“看来我猜的真是不错,将帅军营阴神难近,你又跑得那么远,难怪我入梦搜神找不到你。你现在每个月有八十块钱补助?太好了!每个月的月初别忘了请我喝酒……”
  没想到他别的不说,首先惦记起我那每月八十块来了。我怎么忘了把这个也瞒起来呢,告诉他不是给自己找事吗?苦笑着答道:“每月不超过两顿……”
  风君子:“瞧你那小器样,一顿就行。对了,你被官方组织盯上了,打算怎么办?”
  “你说呢?”
  风君子:“我都不知道你加入的是什么组织,哪有什么建议。这样好了,走一步看一步,先看看怎么回事。……你可千万别把我供出去!幸亏我早有防备,跟你谈修行都是在梦中,否则弄不好也会被人盯上的!……不说这个了,你说你救了一个叫七叶的修行人?”
  “是的,你知道那个终南派是什么门派吗?”
  风君子:“听说过一点,他们的道场在秦岭深山之中,离芜城很远。具体我也不清楚。你救人倒没什么错,不过听你的讲述,那七叶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七叶为什么不是好东西?我觉得他说的话蛮有道理的,人也蛮可怜的,没什么错呀?”
  风君子:“大丈夫行事,讲究心口相应,知行合一。当初他修为尚浅时,就老老实的守终南派门规,一旦道法大成,就不把尊长放在眼里。……他要是想离开终南派,就的和师门说明情况,再翻脸不迟,哪有连招呼不打就走的道理!”
  “可是终南派绝对不会放他离开的,我都看见终南派那些人拦住他,还布阵斗法,最后下手暗算把他打伤了。他先前不辞而别我看是最明智的。”既然我救了七叶,就忍不住为他辩解几句。
  风君子又摇了摇头:“还是有点不对。听你讲那斗法的过程,七叶的修为要高出同门太多了,他要想走怎么会被人拦住?我看他是故意的,他明知道那些人要追他,追上了还要和他动手,所以他故意不逃,目的就是出手羞辱同门,出一口恶气!……这个人的心性,我不喜欢。登峰掌门出手暗算他,也算他活该!”
  我又辩解道:“你的意思,登峰没错反倒是七叶错了?”
  风君子叹了一口气:“这么跟你说吧,如果我是七叶,我也会选择离开终南派,毕竟人各有志。但如果我是登峰,我也会出手伤人,因为七叶确实有错在先。这件事我们两个外人说不明白。”
  “可是终南派最后的行为太歹毒了,嘴里说不取七叶的性命,实际上那还不是想要他的命?”
  风君子突然问我:“七叶死了吗?”
  “七叶没死,那是我救了他。”
  风君子又问:“就算你不救他,登闻后来不也是回来了吗?登闻不会是来杀七叶的吧?那你说他来干什么?……如果终南派众人都看住登闻,登闻哪有机会溜回来救徒弟?登闻能回得来就说明登峰放了他一马。这傻子都能想到,就你这个聪明人没想到。……真想杀了七叶,还把他的法器,就是那根鞭子留下来干什么?”
  “我明白了,登峰不想杀七叶。终南派放了七叶一马,但把他打伤捆在山野,是出了一口恶气也算是维护门规,把面子给找回来了。”
  风君子:“你还不算笨到家。登峰必须那么做,否则门派的威严和掌门的地位怎么维护?你无意间插了一手,恐怕会有麻烦……你招惹了正一门还不够,现在又惹上了终南派。还好七叶与登闻都不知道你是修行人,你以后最好别再碰到这两个人,否则恐怕会有误会的,如果他们知道你也是修行人的话。”
  本来是挺简单的一件事,听风君子这么一说里面门道还不少。我又问道:“为什么登闻要回去救七叶?”
  风君子笑了:“世间高人都护短,这是修行界的通病。七叶虽然要离开终南派,但他毕竟是登闻门下的最出色的弟子,登峰和登闻心里肯定都有维护之意。比如说你,你如果犯了什么事,我多少也会护短的。……咱们不谈终南派的破事了,说你吧,你该去面馆看看了,那里又添新伙计了……废话不多说了,你先休息两天,有什么事开学之后再谈,反正还不到一个星期了。”
  ……
  开学的前一天,我从家里出发去学校报道。没有穿“夏令营”发的新衣服,但是背包却背上了,背包里还是父母给我准备好的各种山货,让我带给班主任以及紫英姐,居然还给方主任准备了一份。这一份我是不会给方主任的,准备送给风君子,他喜欢吃香榧和栗子。
  父亲把我新买的那辆自行车推了出来,说是让我骑到学校去用。我当然笑着拒绝了,这就是给家里买的,我骑到学校干什么?再说了,我现在学会了神行之法,还骑什么车呀!公交车也不用坐了。
  一路上飘飘摇摇信步而行,施展神行之法。芜城距我们村有二十多公里,我不到一个小时就赶到了学校,这还是算慢的,因为路上人多的时候我有意放慢脚步不想露出痕迹。风君子让我去面馆看看,听他的口气好像忘了他曾经说过不让我去见紫英姐的话了。面馆里添了新伙计?这是怎么回事?紫英姐又请了谁帮忙呢?
  在宿舍里放好东西,就提着送给紫英姐的山货来到了学校西门外。正好是午饭时间,面馆里的客人很多,六张桌子都坐满了,有好几个还是我们学校的学生。紫英姐不在前面,估计是在后厨忙着干活。然而跑前跑后上菜结帐的却是一个我不认识的人,面馆果然添了个新伙计。让我吃惊的是,这个新伙计居然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她穿着一件橘红色连衣裙,没穿袜子,光脚套着一双白色的皮凉鞋。从身后看去,身材不算太高,但玉腿修直、圆臀紧俏显得腰肢纤细,满眼玲珑窈窕。尤其是那一头不长不短的秀发,齐肩披散,黑亮中发出一种棕红色的光泽,还带着自然的波浪卷曲。当她转过身来,人不大,胸不小,上衣显得稍微有点紧,胸前的峰峦曲线傲然起伏。再看她的五官面目,媚而不俗、艳而不腻,明眸皓齿中充满了青春的美感。最有趣的是她的鼻尖,微微有点上翘,既小巧又俏丽,
  我进门的时候,这女孩刚好收完了钱,对着一个准备出门的客人招呼道:“吃好啦,下次再来……”然后她抬头看见了我,露出一脸惊喜的神色。
  “石野哥哥,你终于回来了,风君子没有骗我,你今天真的来了!”她就像一阵轻风一样小跑着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兴奋的喊道。
  我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和她打招呼。我明明不认识她,她确一副和我很熟的样子,见着我就像在地上拣着了钱,一脸欢快。正在这时韩姐从厨房走出来给我解了围:“小野,你回来啦?想死我了……介绍一下,这是我的表妹……我平常经常和她说你的样子,风君子还给她看过你的照片。这丫头真聪明,一见到你就认出来了!”
  表妹?紫英姐的表妹?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紫英姐好像是个妖精。妖精的表妹是什么?那应该还是妖精!可是我看着面前这个青春活泼的少女,怎么也看不出有半点妖精的样子!
  ……
  紫英姐的表妹居然也姓石(你们问为什么不姓韩?姓韩的那是堂妹!),名子很有意思,叫石之秀,小名叫阿秀。阿秀今年十七岁,据紫英姐说她一直在外地,今年夏天才跑来找她的表姐。阿秀当然不是来帮紫英姐开面馆的,她不知道走了什么后门,居然成了芜城中学的一名插班生,而且就插在我们班。后来我才知道,是张枝帮忙办的手续。
  别以为我是傻子,别人说什么我就信什么。我虽然看不出来阿秀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但我心里也很清楚她的来历绝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如果她是紫英姐的表妹,那就一定有问题,因为紫英姐的问题就很多,说她是十七岁恐怕未必是十七岁,说她叫石之秀恐怕未必叫石之秀。我心里明白,但嘴上不问也不点破,既然那是她的秘密,就让它成为秘密好了。
  我对阿秀的第一印象是活泼可爱,特别容易亲近,对我也特别好,总是前前后后的“石野哥哥”叫个不停。开学后我们在一个教室上课,阿秀小小年纪居然也显示了作为女人贤惠与体贴的一面。她专门准备了一个白瓷杯,每天下午上课时都会给我泡上一杯清茶,说是中午容易犯困让我提提神,这杯茶是她从面馆一路端到教室的。
  阿秀对我的关心不止于此,每天上午我还没有到教室,她已经把我的桌椅板凳擦得干干净净,还准备好一杯温水和紫英姐给我做的面点,让我在早读课之前先吃早餐,就不用再去食堂打早饭了。每次我值日打扫卫生的时候,她总是留下来帮忙,我手里的扫帚水壶每次都被她抢了下来,活都让她给干了。
  阿秀对我这么好,搞得我很不自在。我说过她几次没必要这样做,可是她总是一脸天真的笑,说表姐告诉她要好好照顾我。真拿她没办法!说到这里,你要认为阿秀是一个天真开朗容易接近的人就错了,她只对我这样而已!对其它人,她显得很冷淡,特别是我们班的男生。
  阿秀平时只和女生说话,从来不主动搭理学校的任何男生。阿秀人长的漂亮,身材又好,刚到学校时自然有不少男生对她很注意,甚至连高年纪的同学都到我们班打听她叫什么名子。但过了一段时间,凡是主动和她搭话的男生一律都碰了钉子。不管是借笔记的还是送小东西的,凡是借故接近他的男同学,阿秀一律没有什么好脸色。久而久之,她有了一个外号,叫“冷美人”。
  冷美人只对我一个人热情,显然容易引起误会。当时的高中,虽然老师明令禁止早恋,可是男女同学之间私下里常常会有那一种蒙胧的感情,比如田玮对风君子,这我能看得出来。可是阿秀对我的关心,表现的太明显了,同学们都笑话我,私下里都说我和阿秀在搞对象,尤其是碰了阿秀钉子的那些男生们。我不知道阿秀为什么会这样,我还不至于以为自己有着超凡的魅力。
  男生们钉子碰多了,渐渐的就不在阿秀面前自讨苦吃了,只有一个人例外,这个人就是风君子。风君子经常有事没事就找阿秀搭讪:“阿秀,今天中午吃什么好吃的了?”、“阿秀,你今天这件新衣服好漂亮啊!”、“阿秀,别光给石野泡茶,下午也给我来一杯好不好?”、“阿秀,星期天请你看录像?”
  阿秀对风君子倒不像对别的男生那么冰冷。她似乎有点怕他,有事没事总有点躲着他,风君子那么聪明的人应该能看得出来,可他就是厚着脸皮总是招惹阿秀。还天天不嫌肉麻的叫人家小名。风君子找阿秀说话,阿秀往往也不好不理他,可是态度也不怎么热情,有一句没一句的。风君子也不嫌无趣,反倒乐在其中。我渐渐有点看出来了,风君子是故意的,他明知道阿秀不太想理他还偏偏要找不自在。
  风君子总是招惹阿秀,在同学间也引起了私下的议论,大家纷纷说什么风君子喜欢石之秀,石之秀喜欢石野,三角恋什么的。这种议论引起了另一个人的不满,那就是一直对风君子有好感的田玮,田玮见风君子总是有事没事找阿秀说话,看阿秀很是不顺眼。然而奇怪的是,田玮的好朋友季晓雨和阿秀的关系却非常好,至少表面上总是有说有笑的。总之一句话,不要看中年生年纪小,彼此之间也挺复杂的。
  我早知道阿秀的来历不简单,过了不久,有一件事情就证实了我的想法。
  那是在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已经过了客流高峰时间,面馆里没有别的客人,我、阿秀、紫英姐都坐在一张桌子旁聊天休息。紫英姐和阿秀在剥炒熟的栗子,她们俩都把拨好的金黄色栗仁放到我手里,让我吃最香的那一份。这时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063回 温柔刀切玉,素指弹金钟(上)

  “石野,你好享受啊!阿秀,你也给我剥几颗好不好?……老板娘,麻烦你给我下碗馄饨。”
  听见声音,我抬头一看,风君子双手插兜走了进来。这小子星期天逛大街,又跑到这里吃馄饨来了。韩姐拍拍手,去后厨洗手包馄饨去了,阿秀端着栗子,拿着个板凳出门,坐到马路边去了,没有招呼风君子。
  我陪风君子坐着,一面看他吃馄饨一面和他聊天,我们正说着话外面门外却传来几个人不怀好意的声音——
  “好漂亮的小妹妹,怎么没有人陪你?……一个人在这里剥栗子,我帮你好不好?……来,让我喂你吃。……你陪大哥去逛街,大哥帮你买身新衣服。”
  抬眼看去,几个流里流气的家伙在马路边围住了阿秀,嘴里说着不干不净的话。一看就知道是街边游手好闲的地痞混混。
  风君子小声对我说道:“有人欺负你的女人——”
  风君子这小子,居然说阿秀是我的女人。我也懒得跟他斗嘴,一按桌子就要起身出去。如果以往,我不太愿意和别人动手打架,虽然我有护身功夫不怕挨揍,但却不知道怎么揍人。我只会一招破壁拳,这种拳法如果打人的话出手就会要人命,所以能不惹事就不惹事。但现在不一样了,经历了训练营中的种种训练,虽然不能对付什么武林高手,但这种小流氓来一打也不在话下。
  然而风君子却一把拉住了我,口中说道:“石野,别过去,那几个人你惹不起!我认识,他们可是芜城当地的太岁,都是市里领导的公子,一向横行惯了。”
  “我可不管他们是什么人,总不能让他们欺负阿秀!大不了不打伤他们就是了……”
  说着话我就要往外走,风君子却起身拦在我前面,笑着说道:“你不用担心阿秀,说实话,我现在非常为那几个小太子担心!但愿阿秀不要把他们伤得太重。”
  正在说话间,街对面传来了一声玻璃的脆响。向外看去,原来阿秀已经站起身来走到了马路对面一个相对空旷的地方,似乎想摆脱那一伙人的纠缠。可是那几个小混混跟了过去,嘴里依然说着不干不净的话,还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小妹妹,你的脸好白好嫩呀——”有一个小子嬉笑着伸手去摸阿秀的脸。
  “你别碰我——”阿秀尖声喝道。阿秀这一声厉喝非常奇特,尾音拉的特别长,带着一种破空般的冲击力。风君子本来伸手拦住我,现在忍不住低下头用双手捂住了耳朵。再看那几个小子,纷纷弯腰痛苦着抱住了脑袋,有人甚至倒在了地上。那声玻璃的脆响来自于他们头顶上的一盏路灯,路灯的灯罩突然碎裂掉了下来,正好砸在刚才伸手的那个小子头上,他发出一声惨叫,倒地不起。
  这路灯一碎,阿秀止住了声音,也没看周围这几个人,端着一盘栗子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走回了面馆中。再看那几个人,挣扎着站直身体,又从地上扶起两个同伴,惊慌而去。有一个人还不忘丢下一句话:“小娘们,算你狠,这事没完……”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阿秀,你怎么这么能惹事?”风君子沉着脸,有点不高兴的对阿秀说。
  见风君子说阿秀,我拦在阿秀身前:“风君子,这事怎么能怪阿秀?有流氓调戏你还不能反抗吗?阿秀有什么错?”
  阿秀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刚才事情的影响,从后面抱住我的一支胳膊说道:“还是石野哥哥对我好,……”
  风君子摇头道:“要想对付那几个混混,有得是办法,为什么要当众施展法术?那三大戒律,我都白讲了吗?”
  阿秀对着风君子一吐舌头:“我又不是修行人!”
  这时候紫英姐走过来劝道:“算了算了,反正教训的也不是什么好人。阿秀,你以后要注意点,你现在就是修行人。”
  风君子摇头不言,继续坐下来吃馄饨。我有点吃惊的看着阿秀,没想到阿秀有这么大能耐!她不承认自己是修行人,但是紫英姐提醒她现在就是个修行人,看样子确实是个学道法的妖精一类的东西。管她是什么妖精,只要她不做坏事,对我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想到这里,我想劝阿秀几句,风君子也是为她好,可是想了想,她既然没有在我面前暴露身份,我反倒不好说什么了。
  风君子吃完了馄饨,擦了擦嘴站起来想走。一直没怎么理他的阿秀突然拦住了他:“风君子,你还没给钱呢!……紫英姐不好意思跟你收钱,石野哥哥脸皮嫩也不问你要钱,可是现在有我在,你就别想吃白食。”
  紫英姐劝道:“算了算了,都是好朋友,一碗馄饨而已,阿秀你这是干什么?”
  风君子尴尬的笑了,伸手掏兜,一面冲着我说道:“石野,你家的管家婆好认真呀!”
  他说阿秀是管家婆,可是这话不是冲紫英姐说的,而是冲我说的,分明有调戏阿秀的意思。然而他的这一句话说的阿秀突然笑了,不再跟他板着脸:“既然你这么夸我,就算我请客了,不要你钱了……”
  这个阿秀,怎么连好赖话都听不出来?居然以为风君子真的在夸她。风君子仍然苦笑道:“那就谢谢了。我告诉你,事情没那么简单。那几个小混混还会来找麻烦的,既然吃了你的馄饨,我还得帮你想办法去……可怜我,为了一碗馄饨,惹那么多麻烦。”
  “又麻烦你什么了?”我听风君子话中有话,忍不住问道。
  风君子:“刚才只是小麻烦,等会儿恐怕才是大麻烦,我这人身子骨弱,还是先躲了……对了,老板娘,你赶紧下一碗素面,待会有个老和尚来化缘,他还会问你一个问题。”
  紫英姐好奇的问道:“老和尚化缘?……什么问题?”
  风君子:“和尚从哪里出来的?……”说话间他已经走远了。
  ……
  “师兄,这个女人就是师父要找的妖女?”
  风君子刚走不久,我和阿秀刚刚坐下来,紫英姐在后厨下素面。面馆里出现了两个人。这两个人来的好突然,我听见说话声的时候,他们已经站在面前。抬头看去,有一个人我居然认识,就是那天在广教寺碰到的宣花居士!
  “宣花居士,怎么是你?你来有事吗?”我不禁站起身来问道。
  宣花居士显然也认出了我:“石野,石小真人?你也在这里。……师弟,恐怕有误会,不是这个女孩……”
  再看宣花居士旁边的那个师弟,身材不高,站在宣花这个虬髯大汉身边,整个小了一圈。他长了一张惨白的脸,没有留胡须,五官普普通通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似乎笼罩着一层东西让人看不真切。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有点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谁呀?有和尚来化缘了吗?……七心童子,居然是你!”紫英姐听见声音从后厨走了出来。然而她一见到宣花那个脸色惨白的师弟,陡然间神色大变!向后倒退一步,退到厨房门口,手一招,那柄切菜刀握在手中,刀尖对着前方,脸色说不出的紧张。
  那白脸人看见紫英姐,鼻中发出一声冷哼,突然一伸手,从背后的包袱里抽出一样金光闪闪的东西。这东西在他胸前半空中旋转,是一座一、两尺见方的金钟!这金钟上还刻满了奇异的文字。我想起来了,这个人我见过!他就是那天布阵与七叶斗法的终南派弟子之一,就是当中催动金钟的那个人。听紫英姐刚才叫他七心童子,看来确实是七叶的同门。
  “妖女,果然是你!……你也别害怕,我师父终南派登峰掌门想请你到终南山一趟,他老人家有话要问你。要我护送你前去……”
  在这两人出现时,阿秀没有说话,而是一纵身跳到了厨房门口,护在了紫英姐的身侧,瞪着眼睛看着这两个人。我一见情形有点不对,听着七心的口气要抓紫英姐到终南派,登峰掌门要见她!我赶紧站起身来,拦在那两人身前道:“宣花居士,这是怎么回事?我紫英姐什么时候得罪你们了?有人要见她,就上这儿来见好了,难道你说要带人走就带人走,这也太不合情理了!”
  “师兄,这小子是什么人?你认识吗?”
  宣花居士对七心童子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石野石小真人,你没听说过吗,正一门守正真人新收的徒弟……”又转身对我说道:“石小真人,我们是奉师门之命来找一个人的,这里恐怕有误会……”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紫英姐在身后喊道:“石野,你快带着阿秀走……七心童子,这不关他俩的事,你要找我就找我,但我不会跟你走的……”
  “姐姐,我才不走呢,拿口破钟就了不起啊,待会你一刀把那个破钟劈成两半不就完了!”阿秀在一旁说道。
  七心童子喝道:“绝对不是误会,我要找的妖女就是她!就算我认错人,也不会认错她手中那把切玉刀!”
  七心童子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了七叶的事情。七叶离开终南派,据说是为了去找当年认识的一位妖女。难道这个妖女就是紫英姐?七叶还没有找上门,终南派的人已经先到了!看来登峰掌门还是没有放弃让七叶回终南的希望,先下手派弟子来找紫英姐。我心中飞快的转动,可是脚步仍然在那两人之前。终南派的事情我懒得理会,但是有人想在我面前欺负紫英姐就是不行。
  “切玉刀!真的是切玉刀吗?……诗为禅家添花锦,禅是诗客切玉刀!女施主,既然你手中刀名为切玉刀,那真的是与佛有缘呐!那小孩没有骗我,我今天找对地方了!”
  屋子里的空气本来十分紧张,每一个人都没有乱动。此时却从门外走进一个穿着灰布僧袍的老和尚。这老和尚慈眉善目,看年纪至少也有八、九十岁,然而表情却十分有意思,瞪着一双好奇的眼睛东张西望,就像一个天真的小孩!
  “法澄大师!”我和宣花居士齐声叫道。这老和尚我也认识,就是那天在广教寺遇到的法澄。法澄是广教寺方丈法源禅师的师弟,心性就像个老小孩,我对他的印象十分深刻。这和尚一露面,我想起了风君子走之前的话,风君子说有个和尚要来化缘,还真来了!只是没想到居然是法澄。
  法澄看了看宣花和七心,又看了看我们几个人,口中说道:“今天这里熟人还真不少,宣花居士你也是来问道的吗?……请问,手持切玉刀的这位,是不是韩紫英韩居士?”说着话老和尚已经从宣花和七心两人之间穿了过来,绕过我的身侧,站在了紫英姐面前。
  老和尚站的位置好巧不巧,正在七心与紫英之间。七心一皱眉想要发作,宣花居却拉住他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七心一言不发收起了金钟。然而两人仍然堵在面馆门口。紫英姐本来手握切玉刀全神戒备,老和尚走过来的时候她也愣住了,然而只愣了片刻突然放下刀笑了。
  这一笑如春花灿烂、雨过风晴,似乎把刚才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唉呀,这位是九林禅院的法澄大师吗?早知道大师要来,刚刚下完一碗素面,请大师用斋!”
  紫英姐倒也乖巧,也知道这里谁的辈份大,当下不理门口那两人,放下刀,去厨房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素面,放在一张桌子上,请法澄坐下。法澄摇了摇头:“老僧是来化缘的,就不坐了,那是你待客的地方,你就把面倒在我这个钵中吧。”
  法澄举起了一个紫铜色的钵盂要去接那碗面。紫英姐劝道:“大师,你拿在手里不烫吗?还是放在碗里吃吧。”
  法澄:“你倒进来,不碍事的……好香的面,你都放了什么?”
  紫英姐笑道:“就是素面一碗,加了点香菇、面筋、笋丁,滴了几滴麻油而已,都是素物,却不沾一点荤腥,大师放心用吧!……这是筷子。”
  法澄也不客气,接过筷子也不坐下,站在那里吃起面来,听他的声音吃的很香,可能真是饿了。面馆里的气氛怪异已极——一群修行人谁都不说话,瞪眼看着个老和尚吃面。法澄吃着吃着也觉得不对了,停下筷子抬头说道:“你们怎么都看着老僧?……哦!我明白了,是老僧耽误诸位问道了,那我还是等会儿再吃吧……韩居士,以食布施,老僧十分感谢,但此番前来,还是希望你能以道布施。”
  紫英姐笑盈盈的问道:“大师有话请讲。”
  法澄:“请问韩居士——僧从何来?”
  “法澄,你从九林禅院来。还问什么!吃完面快走。”一直站在一旁的七心童子终于忍不住了。
  “不对不对,天下除了九林禅院,难道就无僧了吗?”法澄摇头答道。
  “和尚从庙里来,法澄大师,这下可以了吧?你究竟要干什么?我们师兄弟还有事要办。”大嗓门的宣花也忍不住说话了。
  “不对不对,佛祖宏法之时,中土并无庙宇,僧怎能从庙中来。”法澄和尚也不着急,仍然摇着头说话,看表情是在做很严肃的讨论。
  我多少有点了解这个和尚,他不是故意的,他平时的言行举止就是这样。想到这里我也有点起哄的意思,答道:“僧从佛法中来,想当年佛祖传法,后世才有僧人。”
  “不对不对,佛祖也是僧,那佛祖又从哪里来?”法澄还是摇头。这个问题有点像鸡生蛋蛋生鸡,扯来扯去快扯不清了。
  “和尚从哪里来,和尚从门外来,我刚才看见你从门外走进来的。”阿秀也开始凑热闹了。
  “小施主,有禅机!可世上和尚在门外之前,又是从哪里来?……韩施主,我前日偶遇一少年,开口喝问,老僧已经想了好几天了。他说你知道答案,能不能告诉我,老僧多谢了!”
  听法澄的话,我能猜到他前日偶到的少年十有八九就是风君子。风君子好像知道终南派七心要找上门,想了个法子把法澄和尚也给骗来了。只是他问这么个古怪的问题让紫英姐去回答,不知道什么用意。
  只听紫英姐皱了皱眉头似乎在想什么问题,想了想突然一笑,对法澄道:“大师,这个问题我还真知道,只是现在告诉你有点不方便……”
  “有何不便?请施主明示。”法澄一听紫英姐知道答案,眼睛都亮了,就像小孩看见了棒棒糖。
  紫英姐:“大师请坐下说话,我知道僧从何来,可是门口这两个人想让我走,他们……”
  法澄:“我刚才看见了,有个人手里拿的应该是终南派的七情钟,他是要找你斗法?你放心,老僧自然会帮你接下来,你告诉我好了。”
  听到这里我终于听出点门道来了,风君子是让法澄来挡七心的,却问了紫英姐这么个古怪的问题。我也很好奇,竖着耳朵听紫英姐怎么回答。只听紫英姐娇笑的说道:“大师,你问我和尚从哪里来的?……我告诉你,和尚是和尚他妈生的!……和尚他妈不生小孩,小孩不出家,世上哪来的和尚?……请问世上的和尚,在出家以前,哪个不是他妈生的?”
  “原来如此!施主的话真如醍醐灌顶,老僧茅塞顿开,多谢赐教!”法澄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
  “老和尚,你和一个妖女油嘴滑舌,是消遣我们师兄弟吗?我们师兄弟今天奉掌门之命要带这个妖女走,请你赶紧离开,我们不想伤及无辜。”那边的七心脸色更白了,忍不住又开口说道。
  “我只吃了半碗素面,怎么会油嘴滑舌?”法澄低头看了看自己周身上下,又抬头说道:“《华严经》中有善财童子五十三参,问于外道也未尝不可。你叫七心童子,为什么不学以学那善财童子呢?道家人说‘无名天地之母’,今天这位韩施主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你们不在一旁好好听着,还吵什么?”
  “妖僧!”七心童子气的只说出来这么一句。
  法澄也不生气,只是好奇的反问道:“贫僧全身上下,并无半点妖气,你为什么说我是妖僧?”
  七心童子一指紫英姐:“她是妖女,你和她罗嗦就是妖僧。请你让开,我要带她走。”
  法澄:“你带她走,为什么要我让开?再说了,这位女施主不想走,你凭什么要带她走?”
  “就凭这个!”说着话七心童子不顾宣花居士的劝阻,又祭起了金钟,那金钟在他胸前一尺处虚空旋转,隐隐发出风雷之声。看来势正对着法澄。
  “嗯,你有点门道!……石小真人、韩施主还有这位小姑娘,你们退后。”
  紫英姐打了个手势,将我和阿秀都拉到了后面,退到了厨房门内。面馆门口站着宣花和七心,七心面前金钟旋转,而面馆正中坐着法澄这个老和尚,手里捧着个紫金钵盂,钵内还有未吃完的半碗素面。只听法澄对七心说道:“我听说你手中的这个七情钟,能发出喜、怒、忧、思、悲、恐、惊七情之声,善用人之心性反克于人,闻者如痴如狂。这倒是对老和尚的一种历练,来来来,历练历练贫僧,难得有此缘法……”
  法澄说话客客气气,但是听在七心耳中简直就是嘲弄。他低斥一声,虚空一弹指,金钟无风自鸣,发出铛的一声脆响。只见法澄闻声展颜一笑,却未作任何动作。
  七心一咬牙,又一弹指,金钟再响一声。法澄面容一肃,竖眉闭目。七心又接连弹指两下,金钟连声两响。只见法澄并未睁眼,只是面容沉重,渐露悲悯之色。
  七心再举手时,我觉得他的手腕在发颤,似乎提着千斤重物,虚空中的手指弯曲,极力想弹出去又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听着这钟声连响,陡然间我觉得心中五味翻滚,有很多消失的记忆都在这一时之间涌上心头,都是我自从记事以来种种感受最为强烈的经历。这并不是任何一种特定的情感,也说不清是欢喜还是悲伤,总觉得心中有一股东西在萌动,人也变得特别敏感,情绪中有几分冲动的欲望。正在此时我发现一左一右有两个软软的身体靠在了我怀里。
  低头看去,紫英姐和阿秀都偎在了我胸前,身体软软的有点站不住的感觉。他们两个人脸红都红扑扑的,眼睛也是湿湿的,用一种迷离的神色看着我,嘴唇也是张开的,呼吸很急促,有点在喘。正在这时,耳中又听见那金钟铛的一声响。
  这金钟响起时,我正与紫英姐的眼神对视。我看见她眼中一片朦胧的水光,有一种哀怨的神色,我莫名其妙心中升起一股怜惜的感情。我突然觉得她很可怜又很可爱。几乎是下意识的,我低头就向她的唇间吻了下去。
  双唇只是轻轻的一触,她却立刻迎了上来,一个轻轻的接触突然变的粗重……舌尖和她彼此在互相湿润。这个吻是如此短暂而深长,无声的激烈,紫英姐媚眼如丝、娇吟声从喉咙深处微微的发出来……这一刹那,我有些恍惚了,甚至觉得这是自己产生的幻觉。但是在下一秒钟,我就恢复了清醒,
  因为此时又传来叮的一声响,却不是那金钟发出的。原来法澄和尚睁开了眼睛,目光中露出少有的凌厉之色,他举起筷子重重敲了一下面前的紫金钵。紫金钵一响,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猛一抬头,离开了她的唇舌。紫英姐也听见了那紫金钵震想,身体微微一怔,随即闭上眼睛,将头低伏到我的胸前,我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我感觉刚才这一刻很长,其实也就是一瞬间,除了就在眼前的阿秀,别人都没有注意到。
  金钵一响,七心童子也是全身发抖,金钟同时一阵乱颤。他发力再一弹指,我却没有听清楚金钟的响声,因为此时法澄又敲了一下钵盂,钵盂与金钟同时鸣响,盖住了金钟的声音。
  七心童子深吸一口气,几乎整个身体都缩了一圈,他仍然伸指想弹响金钟。然而法澄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紧接着又敲了一下钵盂,这一次很用力,筷子断了一根,半截筷子落地。
  法澄手中的筷子一断,七心童子终于控制不住金钟,那金钟从半空中落了下来,一旁的宣花居士手急眼快,一手接住金钟,一手扶住站立不稳的七心。开口叫道:“多谢大师手下留情……我二人今天得罪了,等回山禀明师尊之后,再向大师请教。”
  这时紫英姐也清醒过来,在我胸前站直了身体,然而脸还是红扑扑的,偷偷瞄了我一眼,没说什么,转身向门外道:“七花、七心,今天的事,总要做个了断,我可不想天天等你们上门捣乱!”
  宣花居士答道:“今天既然法澄大师为你出头,我们斗法已败,自然不会再来上门找你。……韩紫英,他日我七叶师弟如果找上门来,你好自为之吧!”
  此时又听七心童子挣扎着说道:“今天败了就是败了,没什么话好说。妖女,我七心放你一马,终南派也不想为难你。不过你见了七叶,最好不要再引他入邪魔外道……”
  紫英姐脸色一沉:“什么七叶八叶,我不认识这个人!终南派对我的大恩大德,我自然会记住。……今天是法澄大师放你一马,不是你放我一马,说话可以搞清楚了!”
  “不对不对,七心童子,你的七情钟果然厉害,老僧也不敢一味相抗,只有出手破你的法术……你之所以没受伤,倒不是老僧留情,而是这紫金钵中还有韩施主施舍的半碗面条……你要谢手下留情,就谢这位韩施主吧!”法澄和尚这时候说话了,这话说的大家都哭笑不得。七心没有受伤,是因为半碗面条!
  七心离开宣花的扶持,站直身体道:“法澄大师,我输给你,只是输在修为上。我的道术确实不如你百年禅定功力深厚。但是七情钟并没有输给你,连你也不能静坐相抗七情合击之声。”
  法澄也不生气,点头道:“不错不错,我还是个老和尚,没有成佛!世上恐怕没有人能够从头到尾与你的七情合击相抗,但是破你的道法却不难!我是和尚又不是傻子,该出手的时候自然知道出手,我出手,便是你败了……你计较这个胜负又有什么意义?……你自己要小心了,催动这七情钟,如果自己的修为不够,也会受七情之伤!”
  七心童子一直面色惨白,看不清是什么表情。法澄说完之后,他勉强的躬身施了一礼,拉着宣花居士头也不回的离去。
  两个找麻烦的终于走了,紫英姐走到法澄面前施礼道:“大师,今天多谢你为我解难。……”
  法澄一摇手:“不用谢我,你今天先施我素面一碗,又为我解答困惑,我应该谢你才对……石小真人,你什么时候跟我去九林禅院?”
  怎么法澄说着说着要我跟他走?我没反应过来,阿秀拉着我的胳膊问道:“老和尚,好好的你让石野哥哥跟你走,你想干什么?他又不是和尚!”

  064回 人间痴于我,悠悠止一身(上)

  刚才紫英姐和阿秀一左一右都靠在我的怀里,那七心催动金钟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低头就吻了紫英姐。从那时起阿秀一直用一种怪怪的眼神看着我,这眼神说不清有什么含义。她只是看着我,却一直站在那里没有说话。现在突然听法澄和尚要带我走,又站出来拉住我,好像生怕法澄和尚把我拐去卖了。
  “大师,这又关他什么事?他为什么要跟你去九林禅院?”紫英姐也在一旁问道。
  法澄:“我要带他去见我师兄。我和那个问我问题的小孩说好了,如果你能给我答案,我又能帮你挡住不速之客,那么这位石小真人就要做一件事情。我和那位小施主说好的,此件事情完了之后,石小真人要到九林禅院听我师兄讲经。”
  靠!原来是风君子安排的。我说他怎么把法澄给招来了,原来是有条件的。法澄来了之后,我要去九林禅院听法源和尚讲经。这个老和尚对别的事情不积极,对拉人去听佛经是很认真的。我赶紧问道:“大师,我什么时候跟你去?现在吗?”
  法澄摇头道:“不用不用,我师兄下个月才开坛讲经。我只是提前跟你打声招呼。……”
  阿秀:“老和尚,你不会让石野哥哥也去当和尚吧?”
  紫英姐在一旁笑着拍了阿秀一下:“阿秀,你胡说什么,怎么会呢!”
  ……
  法澄走后,面馆里还是原来的样子,如果不是半截断了的筷子还在地上,我几乎以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是气氛变了,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在空气中蔓延。阿秀坐在角落里看看我,又看看紫英姐,撅了撅嘴有点不高兴的样子。她低着头一个人在那里坐着好像在想什么事情,想着想着自己又笑了。
  紫英姐坐在我对面,微微低着头抬眼看我,见我的目光与她对视,她并没有躲闪,而是冲我轻轻一笑,这笑容中满含娇羞之色。这笑容让我心里砰砰乱跳,刚才七情钟响起之时,我的神志被钟声所惑,不知道怎么就低头和紫英姐接吻,而她居然迎了上来没有躲闪。
  那感觉确实如饮淳酒,令人欲醉欲迷,回味起来仍然让我浑身发烫!老天爷,那可是我的初吻!想到初吻这两个字,我突然又想起这并非是我的初吻,在青冥镜的色欲天劫中,我吻的第一个人是柳依依!那虽是幻境,但感觉是无比真实的!我有点糊涂了,这两个吻,究竟哪个才算真正的初吻?(徐公子注:你就偷着乐吧!一个人有两次初吻。)
  紫英姐见我有点发呆,伸手捅了捅我的胳膊肘:“小野,你在想什么?”
  “我,我在想——阿秀刚才好像有点不高兴。”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有小声的顾左右言他。
  紫英姐悄声道:“阿秀不高兴,那是因为你刚才亲了我却没有亲她……”说着话紫英姐低下头去,脸色又红了。
  “紫英姐,你不要瞎猜……刚才,其实,其实——”其实我也说不清楚,只好打住。
  “小野,女人的心思你不清楚……看阿秀现在又没事了,估计她又想通了什么……你这个傻瓜。对了,你就没什么话要问我吗?”
  “问你?问你什么?”
  “今天发生的这么多事。你就不想问问那些人为什么要来找我?为什么要叫我妖女?”
  七心童子为什么要来找韩紫英?为什么要叫韩紫英妖女?其实紫英姐自己不说,我也能猜到个大概。这事与七叶有关,而紫英姐就是当初七叶认识的那个妖女。我唯一感兴趣的就是,紫英姐和七叶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但这种事情,我还是希望紫英姐自己对我说,我不想去逼问她。但是在紫英姐眼里,我的反应就够迟钝的了,她并不清楚我已经了解事情的始末。
  我想了想,对紫英姐说道:“你不想说的事,我也不能勉强问你。我知道你是好人,他们想欺负你是他们的不对。你不要怕,我会帮你的,坚决帮你!”
  紫英姐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她低下头不敢看我的眼睛,小声道:“小野,其实我有很多事情瞒着你,我的身世也不像我告诉你的那么简单……我早想对你说,但是我又怕你知道以后会不理我。……你的朋友风君子已经知道,但他没有对你说,他的意思也是让我亲口告诉你。……今天我不应该在隐瞒你什么了。”
  我心中的感觉很复杂。我早知道紫英姐来历不简单,她有很多秘密不想对人说。她不说,我自然不会去逼问,这是相处之道。可是在我心底里,我还是希望她能够主动告诉我。没想到今天七心这么一闹,紫英姐终于决定对我说出她的来历。
  “紫英姐,我知道你有秘密。但是我不介意,其实我也有事没告诉你……这并不意味着我心里对你不好。”
  紫英姐:“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如今,我不应该再对你有所保留……阿秀!能不能帮忙看一下面馆,我和小野出去一趟有点事情。”
  紫英姐突然招呼阿秀,阿秀站起身来说道:“你和石野哥哥出去?有事情吗?”
  紫英姐的神情恢复了正常,她笑着说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把他送到庙里当和尚的,去去就回,你等我们回来吃晚饭。”
  走出面馆后,我问她:“紫英姐,我们去哪?”
  紫英姐:“找一个安静没人打扰的地方说话……你去过的地方,去我家。”
  ……
  宣花居士与我曾经救的那个七叶出自同门,都是终南派登闻门下弟子,只不过宣花是外室弟子,不在山中修行。宣花居士在芜城开了一家经营字画和装裱的宣花斋,故号宣花居士,其实他在终南派的法号应该叫七花。七花、七叶,登闻只收了这么两个徒弟,但这两个徒弟修为都是不俗,为终南弟子中的翘楚,彼此关系也很好,如兄弟一般。
  七叶离开终南出走江湖,终南派首先想到了他要去当年那个妖女,其次想到了七叶很可能去找七花。登峰掌门派七心童子到芜城找七花告诉他七叶的消息,可是七花并没有见过七叶。于是两人就找到了紫英姐这里,登峰让七心想办法带紫英这个“妖女”回终南。其实宣花居士知道韩紫英藏身于芜城,但他与七叶交情甚厚,一直以来只装作不知。此次掌门有命,不得不随七心找上门来,却一直没有出手。
  这是在紫英姐家中,也就是在西陵小区我的那套房子里,紫英姐跟我说了宣花居士的来历以及他与终南派之间的关系。听到这里我问道:“那七心童子又是怎么回事?我看他出手好像很嚣张的样子。终南派为什么派他来……”
  紫英姐眼睛看着某个方向,似乎在回忆:“七心童子,他是终南登峰掌门的弟子,五年前终南派七字辈弟子门内较艺,决定由谁来参加修行界六十年一度的宗门大会,七心力压同门道法第一。当时的七花七叶都不是他的对手……”
  紫英姐也提到了宗门大会,原来这个七心童子还是很厉害的,想当年的七叶也不是他的对手,只不过七叶三年闭关修为大进,如今已经远在七心之上了。只听紫英姐又说道:“终南派登字辈仍在山中的如今只有登峰登闻两人,七心和七叶又是这两人门下最出色的弟子,合称终南金童玉女,又都是俗家弟子,后来长辈商议,希望他俩结成一对道侣……”
  听到这里我赶紧打断紫英姐的话:“等等,好像有点不对,那七心童子是个男的,他怎么能和七叶……”
  紫英姐:“谁告诉你七心童子是男人?七心是女的!”
  “可是我今天见到他,他明明……”
  紫英姐:“七心从不以真面目见人,她总戴着面具,外人也多有误会,称她为七心童子。……其实你看她的身形就知道她是个女子……算了,你对这方面没经验。我刚才说到哪了?”
  “你说到终南派要让七心和七叶结婚……”
  紫英姐:“就算是结婚吧。这本来是一件好事,不料七心坚决不答应。据说这七心童子认为天下男子情义从来不真,她发过誓,如果有人能在她七情钟七情合击之下无事,她就愿意以身心相许,否则……”
  “后来呢?”
  “后来七叶就以身试法,领教了她的七情合击。那七情钟神妙异常,就连法澄大师也不敢一味相抗,何况当时的七叶,自然是败下阵来。……这么一折腾,终南长辈也不好勉强,这门婚事也就算了。当时七叶对男女之情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看法,既然长辈安排他就接受,不料却受挫于七心。七叶一向心高气傲,这次受的挫折不小。后来,他就到终南山中游历,发誓要领悟大道,成就神通,不再受当日之辱。”
  “这七叶的心眼是不是有点小?这算什么?我看就是七心不想嫁给他。”
  紫英姐淡淡的笑了笑:“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七心与七叶出自同门,对这个人看的比较透。不像我当年……”
  紫英姐说了半天终于说到了重点,她当年和七叶怎么了?这是我最关心的问题!虽然她和七叶之间的事情与我无关,但是隐约间我已经把紫英姐当成了我亲近之人,潜意识里还是不希望她和七叶有过什么亲密的关系。我竖着耳朵在听紫英姐的讲述。
  紫英姐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低下头又说道:“我十八年前,在芜城九连山飞尽峰意外被人所伤,修养了很久才恢复了形体,觉得此处不太平,决定出山游历修行,就到了秦岭一带。”
  “被人所伤?十八年前?怎么回事?什么人伤的你?”
  紫英姐:“是个刚阳之气很重的人,他打猎时开枪打伤的我……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瞒你,我其实不是人。”
  紫英姐说到这里,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在等待我的反应。我看着她,尽量保待着面容的平静:“紫英姐,你不是人?其实我以前隐约已经猜到了,不过你今天自己告诉我,我还是很高兴的。”
  “小野,你猜到了?谁告诉你的?风君子吗?”
  我摇摇头:“不是。其实那次在面馆里,我被齐云观的泽中道士用镇灵宝印打伤,并没有完全失去知觉,后来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紫英姐:“原来如此,那你怎么……”
  “我怎么不问你?紫英姐,这是你的秘密,你不想说我当然不能逼你。其实我早就问过自己,你如果不是人我怎么办?后来我想通了,不怎么办!只要你对我好,我又何必追究你是什么来历?”
  紫英姐仍然看着我,眼神中又泛出了一层水光:“你是这么想的……原来自作聪明的人是我!我早就想告诉你,可是我知道你是修行人,我怕你知道我的身份之后会不理我。原谅我,到今天才对你说实话。我不是人,是在飞尽峰中修行了五百年的妖物……是什么妖物你就不要问了,我的族类早已绝迹,剩下的恐怕只有我了。”
  紫英姐俏丽的面容中露出哀伤之色,我也为她黯然,她是个妖物,可是如今已无族类,可以想像一下,天地悠悠只余一身的凄清感觉,难怪她要在尘世中去寻找知已。我没有说话,轻轻的握住她一只手,而她五指用力,将我的那只手抓紧了,又接着说道:
  “我虽然不能像世间修行人那样短短时间内修行精进,但是山中五百年光阴,却学会了分辨百药之性。……四年前我在终南山采药,在山野之中遇到了一个修行人。我当时初入人世,不知道天高地厚,自以为五百年修行已经没有破绽,就以人形相见。而那人果然没有看出我是妖物。”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问道:“你说的是七叶吗?他没看出来……”
  紫英姐轻轻摇了摇头:“我后来才知道,他恐怕是装的,故意没有点破。我很羡慕世人有师承的道法,碰见这样一个人,总要想办法请教。这个七叶当时对我还不错,除了师门不能外传的秘法之外,指点了我很多修行上的东西。我当然不能白白受人恩惠,就教了他许多辨药炼药之法。”
  接着紫英姐讲述了她和七叶之间的故事。
  韩紫英在终南山中采药时与七叶结识,七叶指点了她不少修行关窍,韩紫英也送给七叶不少世间灵药助他修行,同时也教了他不少炼药之法。一来二去,这两人就交了朋友。此时的七叶刚刚受挫于七心不久,郁郁而不得志,恰恰碰到了韩紫英这个温柔丽人。虽然明知她是妖物,但韩紫英炼制的灵药对修为有助,他也没有点破。
  后来韩紫英就在终南山中留了下来,一面炼制灵药,一面修行道法。七叶仍在终南派,经常到山中来找她。久而久之,七叶对韩紫英的感情起了变化,有了秋士思春之意。而韩紫英在人世中经验未足,倒也没有太注意。
  有一天,七叶偷偷取出了终南派偶尔得到的一枚朱果,交给韩紫英,让韩紫英帮他炼药。韩紫英将多年采得的灵药与朱果药性相配,第一次炼成了一炉黄芽丹,并将这炉黄芽丹都交给了七叶。恰恰就是这一炉黄芽丹惹了麻烦。
  终南派发现朱果失窃,而七叶的嫌疑最大,就把他叫来问训。七叶掩饰不住只有承认自己拿了朱果,至于朱果的去向,则已经炼成了黄芽丹,并且交出了黄芽丹(我后来碰到七叶,他身上还有黄芽丹,看来当时必有藏私)。终南派得到灵药黄芽丹,众弟子自然高兴,也就没有处罚七叶。然而登峰掌门却起了疑心。
  黄芽丹的炼制非常困难,不是有朱果就可以炼成黄芽丹,不仅需要配合其它大量的灵药,还需要有炼药高手拿握火候。七叶也时常采药,同时终南弟子大多也会炼药,以此掩饰过去。但是登峰掌门还是觉得七叶不大可能独自炼成这一炉黄芽丹。于是登峰派七心童子暗中留意七叶的行踪,看他是不是与其它门派的高人结交。
  登峰以为七叶另有缘法,暗中有高人相助,不料结果却发现七叶结交的不是什么高人,而是韩紫英这个妖女!更不能忍受的是,七叶居然私自将终南派的道法传授给这个妖女。
  那一天,七叶又去找韩紫英。他向韩紫英表露了心迹,说自己知道她是妖物,但是心中早有爱慕之情。七叶的求爱来的太突然,韩紫英不知如何回答,此时正好被终南派的门人围住了!
  七叶发现同门到来大惊失色。登峰和登闻两位长辈也没有太为难他,给了他两种选择:一是终南派清理门户,废了七叶的修为;二是七叶亲自动手,不让妖女泄露终南派的修行道法。七叶哀求掌门放过韩紫英,可是终南派门规如此,不可动摇!
  修行界的规矩很怪。七叶传韩紫英道法,对于终南派来说,韩紫英没有错,错的是七叶。所以要么终南废七叶以示惩处,要么七叶除妖物以挽回错失。韩紫英吃亏就吃亏在,她不是世上其它门派的修行人,而是一个妖物,终南派才会做此决定。韩紫英万万没有想到,刚才还满口情爱相求的七叶,在哀求掌门未果之后,还是决定与她动手斗法。
  此时的七叶,修为比一年前同门较艺时已经大有长进,恐怕已不在七心童子之下,韩紫英不是对手。她选择了逃,可是终南派众弟子却布阵阻挡,将她围堵到一深渊绝壁之上。最终七叶当着众同门的面,催动赤蛇鞭打在了韩紫英的背后,将她打落千丈悬崖。
  紫英姐终于讲完了她与七叶的故事,听得我心神震动。虽然明知道紫英姐现在仍然好好的坐在我面前,可是听到她被打落山崖时,仍然发出了一声惊呼,紧握住她的手。紫英姐这段回忆很明显并不愉快,她的声音都有点沙哑了,眼睛红红的,就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女孩,就差没有哭出来了。
  我握着她的一只手,另一只手轻轻的拍抚着她的后背,尽量温柔的问道:“后来呢?你怎么回到了芜城,又怎么开了这么一家面馆?”
  紫英姐将身体靠了过来,半倚着我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当日我落在悬崖下的深潭之中,也许是幸运,伤的并不重。我在终南上潜伏了一段时日,养好伤势后,觉得天下之大却无处可去……于是又回到芜城,但没有回飞尽峰,藏身于闹市之中。”
  “藏身于闹市?”
  紫英姐点点头:“是的,这是我的决定。我不想一身独居深山,我要入世修行,我的愿望就是象一个普通人那样生活、经历、感悟天道。我发了一个誓,我发誓在尘世中如果能遇到肯舍身为我的人,我就报答他一生一世。后来我遇到了你……没想到,你居然也是修行人,这真是天意!”
  “舍身之誓?为什么?是因为七叶,你恨他?”
  紫英姐轻轻摇头:“无所谓恨不恨。当时的情况,他那么做有他的原因,他是在他自己和我之间选择了保全自己。他是学道的人,以已身贵为天下,我不想说什么。我只是痛惜我自己,所以我才会发那舍身之誓。好还,我终于遇到了你……”
  “可是,我并没有……”
  紫英姐打断了我的话:“你有的!想当初你突然送我一枚朱果,你知道我是什么感觉吗?我很害怕,我怕我又会遇到当年的事情。结果你不是来找我炼药的,仅仅是把朱果送我而已,又让我感到很意外。后来泽中道士出现抢夺那枚朱果,你那时修为尚浅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却想也没想就挡在我的身前……我就觉得你和我遇到的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我也回忆起了那天的场景,泽中用镇灵宝印中的红光将我打伤。我问道:“你为什么不这样想——我之所以挡在你的身前,是不知道你的来历,也不知道道法的厉害,并非舍身为你。”
  紫英姐侧过脸来,将面颊贴在我的肩头,抬眼看着我:“不论你是怎么想的,我只看见了你是怎么做的,事实如此。不谈那天的事,就说今天,七心童子和宣花居士一出现,你就一直挡在他们身前。从头到尾我看的清清楚楚,你的脚步没有丝毫移动,身形也没有半点退缩。如果今天法澄大师不出现,我相信你也会一样保护我的,今天的你不是当初的你,你已经知道道法的厉害,也知道我的来历,可是你的行为并没有改变。……其实,你没有见过我的切玉刀出手,我的修为应该在你之上。”
  紫英姐说她的修为在我之上,这应该不是假话,她毕竟是修行了五百年的妖精,而我只是一个不满十九岁的人。紫英姐说话的时候神情越来越温柔,看我的眼光也含情脉脉。气氛有点暧昧也有点尴尬,我岔开这个话题又问道:“你知道七叶离开终南派了吗?知道终南派的人为什么要来找你吗?”
  紫英姐:“七叶离开终南,这在修行界已经传开了,我听说了。但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今天七心和七花为什么要来找我。小野,我知道的就是我自己的经历,今天全部告诉你了。”
  我心里突然有一种冲动,一种想把什么话都说出来的冲动。看着她,我说道:“紫英姐,其实我知道七叶为什么离开终南派,而且知道事情发生的经过。因为当时我在场,还救了那个人。”
  “什么,你救了七叶?”紫英姐吃了一惊。
  当下我也不再隐瞒。简单的告诉她我这次参加的“夏令营”就在秦岭深处。又详细的讲述了我遇到终南派内斗以及后来我救七叶的情况。最后我问她:“七叶离开终南,很可能要来找你。如果他找到你,你会怎么办?”
  “我?如今我和他已无关系,也不想和终南派有什么纠缠。七叶对于我,只是陌生世界的一个陌生人。而我的世界就是你……”紫英姐说着说着,眼中露出羞涩之意,“小野,你你不要误会,我和七叶只是曾经相识而已,彼此之间没有什么关系……修行五百年化形为人,我一直守身如玉。”
  我当然知道守身如玉是什么意思,听见这话我的脸上也有点发烫。我本来并不介意她和七叶之间有过什么,可是听见这句话,仍然莫名的感到一丝欣喜。也许在我的内心深处,还是不希望她和七叶之间有过什么关系吧?想了想我又问:“当初七叶把你打下万丈深崖,你却伤的不重,这又是怎么回事?”
  紫英姐:“这确实蹊跷,他的赤蛇鞭打来,力道凶悍无比,将我击飞到半空之中。然而我的腑脏却没有丝毫震动,受伤是落入深潭时水流冲击……”
  “如此看来,他当时根本就不想下手杀你,而是一鞭送你逃走。”
  紫英姐:“这我也想到了——七叶这人心机深沉。可是你不了解一个女人的感受,虽然我是妖物,但走入尘世毕竟是个女人,小野,你看……”
  她突然坐直了身体,脱下了外衫,露出了贴身的紫英衣,看她的手,居然正在解紫英衣的胸前盘扣。她这是要做什么?别忘了我们现在就坐在卧室的大床上!我的心跳了起来,张着嘴说不出话。
  比欣赏美女无衣更香艳的场景是什么?那就是看美人解衣。她解衣的动作,是那么充满诱惑的韵律……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她已经除去了紫英衣。现在她的上身已经完全赤裸,以一个微侧的角度对着我。紫英姐副肤如凝脂,洁白中发出粉嫩的光泽。她的身材近乎完美的艳熟,丰腴中却没有一丝多余的脂肪。她双手抱在胸前,堪堪遮住了那一对红丸,手臂下却露出大半个的玉乳。现在她是侧着身背对着我,相信这种背影是世上所有男人的梦想。
  我的心脏快跳出了胸膛,然而却又在一瞬间止住了呼吸。因为我在她光洁如温玉的后背上,看见了一道细长的痕迹。这道痕迹从她的左肋后上方直到右肩胛下方,斜斜的略带弯曲,有一尺来长,鲜红的颜色,正是一道鞭痕!这鲜红的鞭痕印在紫英姐完美无瑕的肌肤上是那么触目惊心,是那么让人心痛。
  我现在明白了,不论当年七叶是否手下留情,这一鞭留下的痕迹对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看着这触目的红痕,怜惜之情忍不住涌上心头。我伸出手,用指尖抚摸着这道痕迹,轻轻的,似乎是害怕再次触碰它的伤痛。
  她的身体突然轻微的颤栗,我看不见她的脸,却听见她的呼吸声短促起来。她发出“嘤”的一声娇吟,转过身来,放开抱在胸前的手,扑到我的怀中,双手环抱在我的后背,饱胀的双乳毫无遮掩的紧贴在我的胸膛。她伏首,将带着热息的鼻尖埋在我的右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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