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世情缘[作者:商裳]

来源: 玉珠 2006-12-25 13:07:48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98079 bytes)
(一)
   直到被红盖头蒙住了脸,仇枕珊才意识到自己要嫁人了。天地下仿佛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今天只属于自己。透过鲜红的盖头,一切显得那么喜庆,周围遭杂的一切都在为自己忙碌。
  她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剧烈的心跳 ,莫名的紧张使她手心沁出汗水,手足无措起来。渐渐的,紧张转成了烦闷,她一把扯下盖头,吐出了一口气。
   这个就是自己的新房了。供桌上两只蜡烛给房间染上一层红霞,格外绚丽。喜酒,喜糖,喜字……记得自己小时侯,姐姐出嫁的时候也是这付场景。只不过这里多了一面铜镜,就摆在自己坐的床的对面,那镜子里也有一个世界,模糊的世界,里面一个模糊的女人正好奇的望着自己。那女人今天格外艳丽:朱唇,浩齿,凝脂般的皮肤。仇枕珊试着对她笑笑,里面的女子也对她笑笑,那笑容足能迷倒一百个男人。
   刘亦凡,你小子娶到我真的走运了,她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面容,想起了第一次遇见他的情景,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当父亲把自己引见给他的时候,真的能感觉到他的惊喜和紧张,自己挑衅似的眼神始终追逐着他,而他的逃避和不知所措却笨拙的可爱,从那时候自己就已经认定他真的很爱自己。有一个真心爱自己的男人是幸福的,何况还是他,武林四大才子之一。
  “你到底爱我吗?”刘亦凡不只一次的问自己。
   “我为什么要爱你?” 仇枕珊瞪着他。
   “因为,因为我爱你啊!”
  “那是你的事,关我什么事?”
  “不要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原来你一直以为我在开玩笑?” 仇枕珊幽幽的说。
  “不是这个意思,你是我的未婚妻,可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到底有多在乎我,有多在乎这段感情?”
  “既然你觉得我在开玩笑那我就开拉,谁是你的未婚妻?你是谁?跟你很熟吗?”
  “你!……”他的眼睛通红,一把抓住仇枕珊。
  仇枕珊感觉肩膀痛入骨髓,一边推打着他一边喊:“你干什么!!你疯了??“
  “ 说!说你爱我!快说!”
  仇枕珊从未见过他发如此大的脾气,满脸通红,脸上的青筋凸出,他不在是温文儒雅的刘亦凡,他现在是一头猛兽,一头渴望爱的猛兽。
  “恩。”她点点头。
  “说出来!我让你说出来你爱我!!。”
  这让有一种被强奸的感觉,一阵羞辱涌上心头。
  “你滚开,你弄疼了我。”她挣扎着要摆脱他,不知何时她以是泪流满面了,雨打芭蕉似的她更显妩媚,看的刘亦凡竟然痴了。慢慢的松开了手,柔声说:“我知道,你一直都爱我,我知道,我早就看出来了。”
  “傻瓜,我若不爱你我会跟你订婚吗?” 仇枕珊心里叨念着,“你敢弄疼我,我一辈子也不要告诉你!”
  “嫁给我吧,做我的妻子,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仇枕珊心头一惊,不知如何回答。
  “怎么?你不愿意嫁给我?”
  “不是,本来,本来就要嫁的,不然订婚干吗?”她说的声音很小,可在刘亦凡心中像打了个霹雷,“好,好,我这就准备娶你,明天,我明天就娶你。”他像个孩子找到心爱的玩具一样,像遇上猎人的猛兽般落慌而逃,去准备他的婚礼。
  看着他的背影,仇枕珊心里有一种自豪感,能降伏这头怪兽的猎人,天底下就只有自己。
  婚礼没有在第二天举行,而是在半个月后的今天。
  (二)
  仇枕珊用手托着下巴,拨弄着供桌上的灯芯。火焰随着她的拨动跳跃着,使得屋里忽明忽暗。想起不久自己将为人妇,把持家务,生儿育女,然后慢慢的看着孩子长大,自己也慢慢的变老。那时候自己会是什么样子?天下第一淘气的自己难道将变成一个顽固不化的好太太吗?想到这儿她楞住了,突然一阵巨痛从指尖传来,她连忙缩回了手。
  突然她觉得有人在对她笑,她环视周围,并没有人。她仔细的观察着周围,最后她把目光落到了那面铜镜上。第六感告诉她,笑容是从这里发出的。她抬抬左臂,镜子里的她也抬抬左臂,她眨眨眼睛,镜子里的她也眨眨眼睛,她对镜子微笑,镜子里的她也微笑。猛的,她收回了笑容,镜子里的她的笑容却延迟了一下,仇枕珊可能永远弄不明白那延迟究竟是多快,但是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她看到了她这一生中最可怕的事情--居然是自己的笑容!
  她突然想起一个传说:如果你在深夜子时照镜子,镜子里的鬼就会跳出来把你代替,而你就成为了镜子鬼,每天必须模仿照镜子的人的动作。她感到后背有些发凉,却忍不住向那面镜子望去。
  此时烛光依旧是忽明忽暗的,她再也不能从镜子中找到自己了,那里面只是一片混沌。渐渐的,混沌变为清晰,化为一个女人,一个陌生的漂亮女人。她在对自己招手,忽然,一双手化为千百双手,向仇枕珊抓来。仇枕珊觉得头皮发麻,连忙向后退了几步,斜靠着墙,心跳的厉害,极力压抑才不至于喊出口。喘了几口气后,向镜子方向望去,镜子里又变成一片混沌,忽明忽暗的灯光使自己不能分辨里边究竟有什么。
  她咬了咬嘴唇,向铜镜走了过去。这一次她看见了自己,跟平时没有什么分别。然而不.多时,仇枕珊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镜子里的她的头发在慢慢变白,不只头发,脸上皱纹也一条一条的增多,像是一刀一刀砍出的伤痕,转眼间变成了一个苍老的妇人。她在对着自己惨笑,露出黄黄的牙齿,笑容显得狰狞恐怖。不多时,牙齿开始一颗接一颗的脱落,不仅是牙齿,连鼻子,眼睛,嘴巴,耳朵全都落了下来,整个脑袋变的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够了。”仇枕珊随手抄起梳妆盒向镜子丢去,却如石沉大海,没有回音。渐渐的,眼前的一切消失了,镜子恢复了它原有的模样,模糊的世界里有模糊的自己。
  此时,门外一阵脚步声,仇枕珊认得这声音,三步两步的来到门前,边开门边说:“亦凡,我看见怪东西了。”
  “什么怪东西?”
  “这面镜子!” 仇枕珊抓住他的胳膊,脸因为惊吓过度变的惨白,手也微微的颤抖,她努力的控制着自己,指着镜子问道:“这镜子是谁卖来的?里面有不干不静的东西!”
  “是吗?那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我不要,亦凡,把它仍出去。”
  “绝对不许仍!。”亦凡转过头,看着她,就像看个陌生人一样,缓缓的说道,“你觉得我很像你那个刘亦凡?”
  (三)
  近来武林相继发生了几件怪事,其中一件就是武林盟主的儿子刘亦凡未婚妻香亭儿在新婚之夜突然疯了,先是用刀把自己的脸画的一道一道的,过了几天后又不明不白的死掉了。尸体的脸狰狞可怕,仿佛是见到了极其恐怖的事情。后有传闻是中了邪,又有人说是刘家阳气太胜,容不得女人下住……总之吓退了很多向刘家上门求亲的人。
  半年后,刘家宣布了与仇家订婚,婚礼以迅雷之势在半个月后举行。当天,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甚多,大家都想看看这位新的新娘究竟是什么样子。新娘虽然蒙着脸,但是大家从她苗条的身段和文雅的举止便知:这又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
  新婚之夜,新郎难免多杯。刘亦凡进洞房的时候脚已经不听使唤了。他斜靠在房门前,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妻子,静静的说:“你觉得我很像你那个刘亦凡?”
  “你醉了。” 仇枕珊轻轻的抚摩他的脸,幽幽的说道,“我岂能连自己的丈夫都认不出?”
  刘亦凡突然大笑起来,任凭仇枕珊疑惑的看着他……半晌,他才住口。走到镜子前,一边擦拭着镜子,一边说:“你不喜欢它?它吓到你了?”
  “是啊。那里面有一个我,突然变苍老了,然后……” 仇枕珊想起了那自己一辈子不会忘记的画面,现在还心有余悸。
  “那是镜子鬼。” 刘亦凡淡淡的说道,“它只不过跟你开个玩笑。”
  “什么镜子鬼?你胡说些什么?”
  “镜子鬼就是躲在镜子里的鬼,专门负责模仿镜子前的人的一举一动。倘若一个人照镜子多了,镜子鬼就会不耐烦,把那个人抓来代替自己。”他看着仇枕珊,“你那么漂亮,一定常照镜子,以后要小心点哦。”
  “你醉了……”
  “你看我这样子像是醉了吗?”他瞪着仇枕珊,眼睛非但没有丝毫醉意,反而精神的很。
  “时候不早了,你睡吧。” 仇枕珊爱怜的看着他。
  “一起啊。” 刘亦凡笑道,也看着她。
  仇枕珊脸立刻染上了一层红霞,心若撞鹿,“我,我不困。”
  “那我睡了。”他径自躺在床上。
  仇枕珊立刻觉得松了口气,却也有点淡淡的失望。觉得自己的心跳平静了,走到床边,看着床上的刘亦凡睡的像个孩子,又转面看了那镜子一眼,轻叹到:“若是有你,就算天大的事又怎能吓到我?”
  一阵清风夹杂着尘土气息从窗外吹过,仇枕珊不仅减了几分睡意,突然想起一首儿时学过的词,不禁吟了出来:
  金雀钗,红粉面,
  花里暂时相见。
  知我意,感君怜,
  此情须问天。
  香作穗,蜡成泪,
  还似两人心意。
  珊枕腻,锦衾寒,
  觉来更漏残。
  “什么意思啊?”睡着的刘亦凡突然问道。
  “下辈子还想跟我在一起吗?”
  “想。”
  “那就给我记住,这是下辈子的暗号。”
  “哦。那,这是什么意?‘珊枕腻,锦衾寒,觉来更漏残。’里面有你的名字呢。你爹是不是看着这首诗才给你起的名啊?“
  “又胡说,快睡吧。” 仇枕珊嗔道。
  “我睡不着,你闻到什么没?”
  “是泥土的气味。”
  “是春天的气味。其实每一个季节都有她的味道的。”
  仇枕珊深吸了一口气,笑着说:“我还听到春天的声音呢。”
  “听到什么了?”
  “听到她说话啊。”
  “她说什么?” 刘亦凡瞪大眼睛。
  “她说你要再不睡觉,她就变成一只跳骚咬死你!” 仇枕珊也瞪着他。
  刘亦凡楞了楞,微微有点失望,说:“你跟我开玩笑呢?”
  “是啊,快睡觉吧。你啊,喝多了就像个小孩子一样烦人。”猛的,从窗外一股气息迎面吹来,那气味似乎不仅是泥土,应该还有什么……仇枕珊却是分不清了。
  
  
  

  (四)
  一片朦胧,世界变的飘渺。透过缭绕的烟雾,氤氲的水气仇枕珊似乎听到有人再叫自己。
  仇枕珊只觉白光一闪,眼前多了个人,浑身上下白的一尘不染。她揉揉眼睛,定睛观瞧,不禁惊呼出口,那人竟跟自己长的一模一样。只是那人面无血色,两眼直沟沟的盯着自己,似乎不像是活人,好似僵尸。
  “你到底是谁?怎么跟我长的一样?”那僵尸不回答,却一步一步的向自己走来。仇枕珊连忙向后退,但是无论自己跑多快却还是摆脱不了它,眼见它越来越近,冰冷的双手死死的扣住自己脖子,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它的头伸向仇枕珊,直到它的鼻尖碰到了仇枕珊的鼻尖,仇枕珊能清楚的从它那无神的瞳孔中看到惊慌的自己……她的精神终于崩溃了,嘶心力竭,不停的呼喊起来……
  这时,那僵尸突然化做一道白光,进入了仇枕珊身体……
  仇枕珊醒来的时候还在喘息着,汗水浸湿了长发。
  她身旁空无一人,刘亦凡不知去哪了。她坐起身,整了整衣服。这时门外的侍女进来说道:“请夫人梳洗。”梳洗完毕后,草草吃了些点心,却还不见刘亦凡。仇枕珊觉得无聊,顺着后院的石阶一路走了下去。
  忽然,从远处飘来悠扬的歌声,仇枕珊暗自称奇,顺着歌声寻了过去。路上多了条潺潺的小溪,原来这后院别有洞天。随着仇枕珊的脚步,歌声近了,除了歌声外却还听到有古琴为之铮铮而弹。庄重时祥和肃穆,飘逸似行云流水;高亢时响彻太虚,轻快如迎风起舞,挥洒似玉珠落盘,婉约如身临仙境;低沉如喁喁细语,悲壮时铁马金戈。歌声更近了,除了歌声和琴声外,仇枕珊还听到嘶嘶的剑气声,显然是出自内家高手。那剑气声与歌声、琴声交织在一起,就像是踩着节拍一样,乐缓则慢,乐急则快。仇枕珊不禁暗自叫绝。
  转过弯是一片空地。空地旁有一池塘,便是溪水的尽头。空地中央一人舞剑,仇枕珊自小练剑,对剑法颇有研究,不仅仔细观瞧。只见那人剑招含而不露、随心而发,与天地大自然和乐声融为了一体,不但极具美感,也蕴含了剑法的至理,可见对剑法有极深的造诣。那歌声却也出于舞剑人之口,虽然招招快如闪电,歌声却底气十足,丝毫不喘。琴声则是出自池塘边的凉亭里一女子手中,那女子一身素白,宛若世外仙子一般。仇枕珊只觉到了人间仙境,虽然认出舞剑人乃刘亦凡却不忍打扰,随着琴声歌声,不知不觉入了忘我境界。
  一曲弹毕,仇枕珊不禁鼓掌叫好,上前拉住刘亦凡说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唱歌的?”
  “唱的怎么样啊?”
  “你先说什么时候学会的?”
  “早就会拉。”
  “怎么没听你唱过?”
  “你没让我唱啊。”
  仇枕珊瞪了他一眼,嘴凑到他耳朵边轻轻说道:“亭子里那美女是谁啊?好象仙女一样。”
  “你看见她了?” 刘亦凡惊呼道。
  “一个大活人,怎么会看不见?当我瞎子啊。” 仇枕珊更生气了。
  刘亦凡叹了口气,喃喃道:“该来的终究来了。”
  “你说什么呢?”
  “从今以后,你不许离开我半步。” 刘亦凡抓住她肩膀,一字一字的说。
  “恩。” 仇枕珊连”为什么”都忘了问,她的确也不想问为什么,只觉得眼前这个人是自己最能依靠的人,他说的话自然不会是假的了。

  (五)
   “想必你就是仇枕珊吧。”那白衣女子笑吟吟的走了过来。
  “这位姑娘是……”
  “既然你说我像仙女,那我就是仙女吧。”只见那白衣女子冰肌玉体,凝脂如膏 。微风轻佛,长长的发丝翩然舞动,真如仙女下凡。
  仇枕珊脸微微一红,原来自己悄悄说的话被听见了。
  “刚才开玩笑的啊,我住在附近,你就叫我榛榛吧。”她抱着琴,打量着仇枕珊,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能看穿她,仇枕珊不禁手足无措起来,只听榛榛说道:“果然是个美人。”
  她转面向刘亦凡笑笑,说道:“以后你有的受拉。”
  刘亦凡苦笑一声,“今天你的话太多了。”
  “是吗?”她眨眨眼睛,“那我走拉,好象是多余人一样。”
  刘亦凡并不答话,径自走在榛榛前面。
  “这里我很熟的,不用你送……”她的话音越来越小,只见他二人耳语什么,仇枕珊却是听不到的。
  片刻后,榛榛向她挥手告别,仇枕珊连忙对她说道:“以后常来。”心里却觉得蹊跷。
  看着榛榛的背影远去了,仇枕珊看着刘亦凡。
  “这地方环境不错吧。” 刘亦凡环顾四周。
  仇枕珊不答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刘亦凡。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刘亦凡略一踌躇,似乎明白了,连忙道:“她是我一邻居,没什么的。”
  “你仿佛有事情瞒着我。” 仇枕珊仿佛想从刘亦凡脸上找出答案。
  “没什么的。“
  “有!“
  “没什么的。”
  “一定有。”
  “真的没什么……”
  刘亦凡住了口--仇枕珊的鼻尖快碰到刘亦凡鼻尖上,饿狠狠的盯着他。
  刘亦凡不禁后退两步,叹了口气,说:“你会知道的,不过不是现在。”他望着远处的天空,淡淡的说道,“不要再问了,你终究会知道的。明天的事就留给明天去做吧。”
  “怪里怪气的。” 仇枕珊突然想起什么,“你刚才唱的什么歌啊?”
  “唱的怎么样啊?”
  “你先说唱的什么歌?”
  “天响曲。”
  “天响曲?没听说过。”
  “唱的怎么样啊?”
  “不告诉你。”
  “我都告诉你了……”
  “就不告诉你。”
  “你不讲理?”
  “就不讲理就不讲理就不讲理……” 仇枕珊咯咯笑起来,露出宝石般洁白的牙齿。
  

  (六)
  雨过天晴,夕阳西下,朵朵残云如峰似峦,道道金光穿云破雾。在夕阳的映照下,云峰之上均镶嵌着金灿灿的边框,闪烁着奇异的光辉。
  仇枕珊把眼睛迷了起来,为的是能看清楚太阳到底长什么样子。只见那夕阳渐渐沉入云底,霞光变成了一片火红,天际、云朵、峰峦似在燃烧,色彩瑰丽动人。
  “这里好美。”她叹道,“为什么以前没带我到这里来呢?”半晌没见回答,她转面向刘亦凡,只见他呆呆的出神,眼里只有自己。
  “看够没有?”仇枕珊嗔道,不禁双颊绯红。
  “如果哪一天你再也见不到我,你会怎样?” 刘亦凡突然问道。
  “我呀,就找一百个男人代替。”
  “那我就放心了。” 刘亦凡长出一口气。
  “你胡说什么呢!” 仇枕珊怒视着他,“刘亦凡,我告诉你,你绝不可以离开我,不然就算我做了七世妖姬,八世鬼怪,也要缠着你。”
  说完了,仇枕珊自己竟也呆了一下,偷眼向刘亦凡望去,只见他那眼神,柔情似水……
  “不好了,少爷,不好了……”一家丁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打破了这寂静。
  “到底什么事?惊慌什么!” 刘亦凡喝道。
  那家丁看见仇枕珊,施了一礼,接着走到刘亦凡面前,耳语了几句。
  “原来如此,我还当有什么大事。你告诉那斯,说我马上就到。”刘亦凡打发家丁回去,转头向仇枕珊笑道:“喜欢看我练剑吗?”
  “喜欢啊。又有人找你比剑?”
  “恩。”
  “你要小心点哦,明明是用剑拼个你死我活的,你却用的像跳舞一样。”
  刘亦凡苦笑,并不答话。
  “怎么笑的那么难看? ” 仇枕珊折了根树枝,在空中比画一下,用的正是刘亦凡的“逍遥剑”中一式“芙蓉出水”。只见她招式轻盈、身材婀娜,真如仙女曼舞般。“像跳舞吗?”她对着刘亦凡吐吐舌头。
  刘亦凡看的兴起,也折了根树枝,叱道:“小心了!”一招“命犯桃花”斜刺了过去。仇枕珊娇笑一声,避了开去。两人一边往回走,一边拆起招来。
  不多时,两人来到客厅,厅中央站着一人,只见那人面目清秀,好似个书生,见刘亦凡到来,忙抱拳,说道:“在下龙飞行,特来请公子赐教。”
  “你打败了我手下四大高手,足以在江湖成名,何苦苦苦相逼呢?” 刘亦凡淡淡的说。
  那人笑笑,露出一口洁白牙齿,说道:“练剑人谁不想要天下第一呢?“
  刘亦凡点点头。眼前这个年轻人仿佛他当年,他也自然明白‘天下第一’这四个字对这个年轻人有多么重要。当下不再说话,径自走到天井当院。
  当龙飞行拔出剑的时候,他的那柄剑引起了刘亦凡的注意:通身黑亮,散发着黑紫气。“一定是把削铁如泥的好剑。” 刘亦凡想。
  “得罪了。” 龙飞行挽了一道剑花,直奔刘亦凡面门刺来。
  刘亦凡身体向旁一闪,避了开去,手中剑划了一道圆圈,回敬了一剑。龙飞行连忙闪身避开,刘亦凡此时又刺出三剑,龙飞行用剑去挡,不料那三剑却是虚招,每招都有不同变化,龙飞行顿时手忙脚乱起来。见此状况,刘亦凡不忍进逼,只是一式“芙蓉出水”不急不慢的递了出去。
  那逍遥剑法素来以静制动,与太极剑法有异曲同工之处。只见刘亦凡步伐如行云流水,快速顺畅,剑招绵绵不断,疏而不露,像一张网一样,把龙飞行罩在当中。
  看到这里,仇枕珊不禁微笑,料想胜负已定。突然,又觉得心神不宁,好似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时,只见刘亦凡一招“断水云闲”刺了过去,那龙飞行却不躲闪,眼见剑尖就要碰到他的胸膛,众人都发出惊呼。刘亦凡见状连忙撤剑。
  就在此时,龙飞行一剑冷冷的刺向刘亦凡……
   (七)
  那一剑带着风声,风驰电掣般刺向刘亦凡。仇枕珊见状不禁花容顿失。刘亦凡来不及闪避,更没办法用剑来格挡,只得仍了手中剑,使出空手夺白刃的工夫,双手夹住了宝剑,用力往怀中一拽,竟硬生生的把他的剑夺了过来。而后他立刻抓住剑柄,反手一剑刺了回去,那龙飞行非但不避,反而将自己身体迎了上去……只听“卟”的一声,正刺中龙飞行小腹,深入剑柄。众人不禁惊呼,刘亦凡也呆了一下,怔怔的望着龙飞行。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个时候停顿了一下。
  “嘿嘿……”阴森森的笑声从龙飞行口中发出。
  “你为何不躲!” 刘亦凡喝道。
  “嘿嘿……” 龙飞行嘴里淌着血,却依旧狂笑着,说到:“刘亦凡,你……可知道我是谁?”
  “你不是叫龙飞行?”
  “哼,我的确叫龙飞行,可你知道,我是龙在天的儿子。” 龙飞行喘息着。
   刘亦凡突然想起来,三年前他曾经除了一个采花大盗,正是龙在天,心中叹道,这种人原来也有后代。当下说道:“你父亲自作自受,怪不得别人,我只是为民除害……”
   “住口!!我爹爹向来不愿意强人所难,每次都是经对方允许的。只是你,多管闲事,为了能在江湖上成名,不惜杀害他……咳咳!”他因为太激动,又咳出了一口血。
   “但是,你应该留着命杀我来给他报仇啊,何必自寻死路呢?”
   “我知道我这辈子无论这样练剑也杀不了你——虽然做人杀不了,但是做鬼一定行!”
   “做鬼?”
   “你可知道你手上拿着什么剑?”
   刘亦凡摇头。
   “听过‘玄魔紫金剑’吗?咳咳……”他一直在咳着血,脸却因兴奋通红。
   刘亦凡脸立刻变了颜色,那是把传说中的剑。传说被那把剑杀的人怨气很重,魂魄不会散掉,会幻化为厉鬼。但是那毕竟只是个传说,并没有人真正的见到过。
  “你不相信这剑是真的吗?咳咳……我岂能用我的性命开玩笑?”
  刘亦凡仔细观察着手中这柄剑,那形状,颜色,以及发出的杀气,都跟传说中的一般无二。不由得心往下沉。
  “你怕了,哈,你也会害怕?你记住,是你亲手杀我的,我化为厉鬼后就能名正言顺的找你报仇了!!” 龙飞行那极度怨恨的脸扭曲的变了形,加上猩红的鲜血,让人看了不寒而慄。
  “你,你这又是何苦?” 刘亦凡皱眉道,走到他面前,蹲了下去,说道:“让我看看你的伤势……”然后,用只让龙飞行能听到的声音悄悄的说:“不要忘记你现在还没死,倘若我现在用别的方法杀了你,你不是白死了?”
  “你,刘亦凡,你卑鄙……”
  刘亦凡面无表情,手悄悄运用内力……
  龙飞行吐出了口血,眼睛凸了出来,盯着刘亦凡。却没了气息。
  刘亦凡摇了摇头,看了仇枕珊一眼,只见她正望着自己,满脸均是关切之色。一阵微风吹过,长发随风荡漾,就像一朵风中的百合……
  (八)
  鬼哭,幽怨而呜咽的声音。整个世界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仇枕珊来到这空荡荡的世界,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寂寞。“亦凡,亦凡,你在哪里?”她呼喊着,回答她的只有自己的回声和无尽的黑夜。
  猛的,面前多了一人形,洁白的衣服,惨白的面容。又是那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僵尸,正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仇枕珊的双脚像扎入泥土般移动不了,心里却是惊恐到了极点。 “亦凡,亦凡……”她无助的叫喊着,眼泪也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却哪里有他半点人影。 只见那僵尸低吼了一声,化为一道白光,进入了仇枕珊体内……
  仇枕珊醒来的时候外面一片嘈杂。只听有人低声道:“……好像是昨晚死的,惨啊,整个身体被斜劈成两半……”
  “人哪有那么大力量,难,难不成是鬼?”另一个声音说。
  “嘘,不可乱说……”
  两声音渐渐远去了。仇枕珊觉得奇怪,更换了衣服,推开房门,只见丫鬟已经在门前等候。“请夫人洗漱。”
  仇枕珊洗漱完毕,刚想踏出房门,只听丫鬟说:“夫人,老爷让你在屋里等他。”
  “哦。” 仇枕珊问道:“今天发生什么事吗?”
  “好像死了三个家丁。”
  “有这等事?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凶手查出来了没?”
  “这个小人不知。”那丫鬟摇摇头。
  “哦。” 仇枕珊挥挥手,道:“你下去吧。”
  仇枕珊坐在床上,望着地板发愣。想着刚才那个梦,不禁浑身发冷。
  外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仇枕珊抬起头,见刘亦凡推门进来 ,忙问倒:“发生什么事了?”
  刘亦凡一脸疲惫,说道:“只要你没事就好。”
  “有人死了?”
  “是,三个家丁,死因还没查出。”
  “听说是被劈成两半,人哪有那么大力量,难道是……”
  “不要胡说。内家高手多的是,石头都能劈开何况人?”他沉吟了一下,“我估计是我的仇家找上门来,先给我一个下马威。”
  “那以后怎么办?”
  “我最担心的是你。” 刘亦凡看着她,眼中的神色却是仇枕珊看不懂的,“只要你没事就好。”
  “我?我可是一代女侠!怕什么?他若来了,让他好看!” 仇枕珊一脸轻松,把刚才的梦早已抛掉九霄云外去了。
  突然,仇枕珊感到一阵眩晕,天旋地转的,她不由的把身体斜靠在了墙上。
  “枕珊,你怎么了?”
  “我的头好晕,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她抱着头。
  “那你先休息一下。”
  “你去忙你的吧,我躺会就好。” 仇枕珊闭上眼睛,内心从未如此慌乱。
  刘亦凡欲言又止,轻轻推开房门,退了出去。
  (九)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仇枕珊醒了过来,她又梦到了那个僵尸。依旧梦到那僵尸化为一道白光进入自己的身体。
  她感觉疲惫的很,四肢疼的厉害。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她昏昏沉沉的出了房门,来到大厅。
  此时大厅灯火通明,站着不少家丁、丫鬟,个个面色凝重。顺着他们的眼神,只见地上平铺着六具尸体,虽然用白布盖着,却还是渗出不少血。仇枕珊不禁打个寒战。
  “枕珊,你怎么出来了?” 刘亦凡连忙走到仇枕珊面前,一脸关切。
  “我,我头疼的厉害。” 仇枕珊猛的感到脑仁胀痛,就像要蹦出来一样,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刘亦凡怀里。
  “快回房去……”
  “又死了几个人?” 仇枕珊问道。
  “六个,一共死了九个。”
  “九个,九个……” 仇枕珊默默的叨念着,突然觉得对“九”这个数字莫名的熟悉。
  刘亦凡扶着仇枕珊进了房门,坐到床边,柔声道:“睡会吧,一会我让下人把汤药端来,你喝了就没事了。”
  “恩。” 仇枕珊眼皮早沉的睁不开了,闭上眼睛,却立刻想起那面无人色的僵尸,忙又睁开,抓住刘亦凡,说道:“我不要睡,你陪着我。”
  “不要像小孩子似的,我还有很多事要做的,外面的人都在等着我……”
  “不,我要你给我讲故事,我不要睡着。”她噘着嘴撒娇道。
  “不要闹了……”
  “我是认真的,求求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仇枕珊的眼神近似哀求,刘亦凡从未见过她这般可怜的模样,不由的心软了。
  “你真的要听?”
  “恩。”
  刘亦凡悠悠的叹了口气,说道:“那我讲了,故事的名字叫:九世情缘……
  时光在在这一刹那仿佛回到了几百年以前。

  (十)
  
  春天是草原的黄金季节。天地之间,绿草茵茵,繁花似锦,芳香幽幽,一望无涯。草地中星落棋布地点缀着无数小湖泊,湖水碧蓝,小河如藤蔓把大大小小的湖泊串连起来,河水清澈见底,游鱼可数。
  在那绿油油的都要流出来的嫩绿中,坐着一个赤着脚的女孩。那女孩约十二、三岁,生的眉目娇美,神姿秀丽,粉红的脸充满稚气,眸子里藏着对这个世界的好奇。
  “站住!不要跑!……”只见远处一十五、六岁的男孩追逐着一只狐狸。那狐狸通身金黄,脸上一圈黑,两只滚圆的眼睛慌张的四处张望。它似乎受了伤,脚下略显迟缓,好几次差点被追上,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靠急转弯才躲过劫难。
  眼见那男孩离那狐狸越来越近,一条小河挡住前边的去路,狐狸已经无处可逃,嘴里发出了绝望的哀鸣。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那狐狸尽力一跃,跳入了那小女孩的怀中。
  那女孩只觉得胸前一热,多了团毛茸茸的东西。只见那小东西怯怯地转动着晶亮的眼睛望着自己,眼里尽是哀求之色,不由的生得一种爱怜,轻轻的把它揽在怀里。
  “把它交给我,它很危险的!”男孩对女孩说。
  “真的?”女孩看了怀中的小东西一眼,摇摇头,道:“不对,它很乖的啊。”
  “我师傅说它是妖怪。”
  “妖怪哪敢白天出来?”
  “师傅说了它是妖怪,它便一定是妖怪——有的妖怪白天也能出来。”
  “倘若它是妖怪,还会被你追的这么辛苦吗?”女孩低下头,抚摩着狐狸的小脑袋。
  “它受伤了,被我师傅打的现了原形。”
  “可恶。”女孩发现狐狸腿上有一处伤痕,瞪着男孩,“我就偏不给,你能怎样?”
  “你……”男孩一把朝狐狸身上抓去。
  女孩轻轻向旁边一闪,躲了开,脚下顺势一勾,那男孩不曾防备,立刻摔了个跟头。
  “咯咯……”银铃般的笑声。
  男孩气的满脸通红,站起身,顾不得拍掉身上的土,又扑了过去。这一次他相当小心,手上也加了力道,逼的女孩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来抵挡。饶是这样,她还是不住的往后退。
  抓了几次没有抓到,男孩不禁着急起来,一招“玉女穿梭”打了过去。这招是出自少林的“沾衣十八跌”,本是很常见的招势,男孩用的也稀疏平常,只不过那女孩占着一只手,自是吃亏,不小心右腿被套住,肩膀被推了一下,向后跌倒,坐在了地上。
  那男孩一楞,呐呐的说不出话。女孩也不起身,坐在地上啜泣起来,开始是啜泣,后来便号啕大哭。男孩见状大惊,也顾不得那狐狸,飞似的逃了开。
  等男孩走远了,女孩立刻破涕为笑,指着那狐狸的小鼻子说道:
  “你安全了哦。”
  “你要跟我回家,我把你伤治好。”
  “你一定没名字,我给你起一个。恩,就叫榛榛吧。”
  “我叫柳絮絮,柳树的柳,漫天飞絮的絮。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了,你可不许不听话哦。”
  ……
  天地下,只见鸟儿和小树低语,微风和落英嬉戏,柳絮在空中轻舞飞扬,云朵在天上微倦舒展。漫天的柳絮哦,飘得有些没有由来,不知道从哪来的,无声无息,清雪似的落到地上——它们也许会在那里酣睡,却绝不会就此沉默。

(十一)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又是你。”絮絮盯着那男孩。
  那男孩不答话,只见他双手合十在胸前,膝盖微微弯曲,脚尖向外撇,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前方。
  絮絮有些奇怪,挠挠头,问道:“你在在做什么呢?”
  他还是不答话。
  “样子怪怪的。” 絮絮围着他转了一圈,突然想到了什么,忙道:“你双手合十……噢!我知道了,你是和尚。”
  “你居然是和尚!”她仿佛发现一个很好笑的事情,眼睛里满是轻蔑,嘴里咯咯直笑,“你就是那不敢吃肉,不敢杀生,不能长头发,只能靠要饭生活的和尚?”
  “你才是和尚呢。”男孩反驳,突然觉得意识到自己说话了,不由的一脸沮丧。
  “我是女的,怎能是和尚?”
  “我有头发,怎能是和尚?”
  “那你在做什么?好象拜佛一样。”
  “因为没抓到那狐狸,我师傅罚我练一天功。”
  “什么功?”
  “我师傅说是叫‘易筋经’。被你这么一闹,白练了。” 男孩叹了口气。
  “好奇怪的名字喔。你师傅在旁边?”絮絮东张西望,却不见半个人影。
  “既然他没在,你练没练他又怎么知道?”絮絮坏坏的笑着说。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絮絮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我想找你帮个忙,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见他还是不答话,絮絮皱起眉头,一脸不高兴,说道:“你若再不说话,我便再让你再摔倒一次!“
  “你好麻烦!都快天黑了,我练不完的!”男孩大声的说,“你若让我摔倒一次,我便让你摔到十次!”
  絮絮似是受了极大委屈,眼圈一红,哽咽道:“不愿意就算了,你怎的对人家那么凶?”她越说越伤心,“我就在这里,你来摔我吧。”泪珠在眼圈里打转,好像马上就要掉下泪来。
  男孩立刻有点手足无措,显然对昨天的事心有余悸,连忙说:“你先别哭。若我能做的我一定帮你,不过你不能哭。”
  “昨天那小狐狸丢了。今天早上就不见了。它很可怜的,腿伤还没好,对这里又不熟悉,倘若遇到猎人……”
  男孩见她又要流泪,连忙说:“可能它回家了吧,你不用担心的。它狡猾的很呢,我师傅都差点让它咬伤。”
  “它家?在哪里?”
  “应该那边的森林里,我和师傅是在那里发现它的。”男孩用手一指,顺着手指的方向,远处隐隐约约的仿佛是片森林,一丝冷风吹过,絮絮不禁打个冷战。
  “你叫什么名字啊?”男孩突然问道。
  “我叫柳絮絮。柳絮的柳,柳絮的絮。你呢?”絮絮笑道。
  “我叫天享,天空的天,享受的享。是我师傅给我起的。”
  “天享,天享……”絮絮嘴里叨念着。风大了些,一片乌云被吹了过来,遮住了阳光。天地变的灰暗起来,那灰暗就压抑在絮絮的头顶,仿佛伸手就够得到;那风仿佛能吹到絮絮心坎里,痒痒的,酥酥的,却舒服的很。絮絮闭上眼睛,任凭春风的舞弄,陶醉在这飘逸的感觉中。
  
  
  
  
  
  
  (十二)
  月亮隐进了云层,朦胧地透出淡淡的光,一切都像盖上了黑色的纱。
  张牙舞爪的枯树,犹如翻滚的灌木丛,如鬼魅般迎风起舞。
  在这静的出奇的夜,似乎只有它们的存在。它们的锋利如尖刀的牙,吐着墨绿的双眼,似乎在宣布它们是这里的主宰。人们把它们称为——狼。
  一张冷峻的面容,清澈的眼底。如刀的眼神里尽是冷漠。紫色的披风,猩红的护甲,透出的是王者的风范,维护着的是王者的尊严。
  冷漠的眼神最终停留在一支小巧的珠花上,顿时闪过一丝温柔。他用手指轻轻抚摩着,眼睛里闪着光彩。
  就在这时,突然若有若无飘过淡淡的清香,亦飘过莺啼般的声音,道:“你来了?”
  “恩。”他眼光落到一女子身上。
  那女子一身素白,手中一把古琴,绝美的容颜,秋水凝眸,盈盈的凝视着他。
  “若我不来,你还会等着我吗?”
  “你一定会来的。就算你不来,我也一定会等你来。”
  那女子笑了,倾国倾城。
  “这个送你。”他将珠花轻轻的插上她的鬓角,那珠花在她鬓角上闪烁着光芒。
  “你猜我最近得到了什么?”
  他摇头。
  “我有名字了。”
  “名字?有用吗?那只是人类的东西。”他一脸不屑。
  
  “人类的东西怎么了?我这珠花不就是人类的东西吗?”她笑吟吟的说道,“记住了,我的名字,叫——榛榛。”她用树枝在地下画出自己的名字。
  他看着地上,半晌才说道:“我喜欢这两个字。只要是属于你的,我都喜欢!”他那碧绿的眼睛里尽是温柔。
  “你也要有名字的。”榛榛望着他,黑暗中,只见他眼中的碧波荡漾着涟漪。
  “你就叫‘碧漪’吧。你属于我,你的名字自然也属于我,属于我的你不可以不喜欢哦。”
  “碧漪,碧漪……”他叨念着。
  “碧绿的碧,涟漪的漪……”榛榛用树枝画着他的名字,突然被他一把拥入怀中,耳旁只听他说道:“碧漪,记住这个人的名字,他便是永生永世陪着你的人。”榛榛只觉心中一阵甜蜜,手一颤,树枝掉在了地上……

  (十三)
  絮絮虽然极力压制,却还是哭了,模糊的眼睛更加无法辨认这漆黑的夜。只觉得周围怪石林立,冷风吹过,鬼哭狼嚎,周围似乎有无数妖魔鬼怪,随时能把自己吞入腹中。
  天享仔细观察着周围,借着淡淡的月光,他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原地都圈子。他彻底没有办法辨别方向了。同时他又发现更令人恐怖的事情,在那黑乎乎的灌木丛中,仿佛有无数绿球在游荡,越来越近,越来越阴森恐怖,那便是——狼。
  他突然记起师傅曾告戒他的话:狗怕弯腰狼怕火。便立即在身上找出火石,用颤微的双手击打着,引着了周围的枯枝。
  那绿光越来越近了,果然是狼,足有十好几只。它们围成半弧形,因为忌惮火而不敢靠近。它们各个瘦的皮包骨,显然很久没吃东西,虽然忌惮火却不舍得离开,嘴里发出低吼声,仿佛随时都有扑上前来的可能。
  絮絮因为惊吓过度,反而顾不得哭了,她紧紧抓住天享的胳膊,心“扑腾扑腾”的剧烈的跳着。
  天享不断的向火堆里添树枝,维持着那健壮的火苗。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消逝着。眼见周围的枯枝越来越少,天享心头立刻焦急起来,他试探着站直身,向有枯枝的方向迈了一小步。那狼群立刻警觉,停止了低吼,用如刀般的眼光盯着天享,若此时天享再往外迈一步,它们必定会一拥而上。
  枯枝终于烧完了,一阵风吹过,柔弱的火苗被吹的东倒西歪,狼群又近了几步。天享能清楚的看到狼那锋利的牙齿以及嘴里分泌的黏液。
  突然天享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拽了一下,连忙回头,见是絮絮,刚想开口,却见她用食指放在嘴边做一个“息声”的手势,另一支手指了指火堆里的树枝,又指了指远处那堆枯枝。
  天享立即心领神会,点点头。随即伸出手指,开始数数:一……二……三。
  絮絮飞快的从火堆里抽出一烧着的树枝,向狼群仍了过去,那狼群被吓的跑出几丈远。天享利用这点时间,电光火石般跑到枯枝旁抱了一把回来。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不禁相视一笑。
  天享递与絮絮一根如碗口粗的树枝,做个手势,意思是说:实在不行就出去跟它们拼了。
  火焰又重新明亮起来,看到这繁荣的场面天享的心情稍稍平静了些,转面却发现絮絮一脸疲惫。她做了个休息的姿势,便躺在了地上。
  ……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天享再也支持不住了,虽然一再告戒自己要清醒,可数时辰的劳累和紧张使他再也没办法集中精神,脑袋里一片混沌,渐渐的失去了知觉……
  火苗在一寸一寸的缩小,那呲着锋利如刀的牙的狼在一步一步接近……
  就在此时,不知哪里传来一阵悠扬美妙的琴声,传到天享的耳朵里,天享像被浇了一盆冷水,打了个寒战,顿时脑袋清醒了许多。只见那狼群已经散了开去。心下称奇,忙四处观望。只见一白衣女子向自己走来。她脚步并不急,却一眨眼已到自己面前。那是一张超凡脱俗的面庞,美若天仙。天享见了,心跳却比方才遇见狼时还快了许多。
  

  (十四)
  “你是人是鬼?” 天享连忙问道。
  “你迷路了?”那女子微笑道,“我带你出去,不过以后不可以这么晚到这种地方哦。”
  天享站在原地不动,眼睛里满是怀疑。
  只听一声呻吟,那是从睡着的絮絮嘴里发出的,似有无尽痛苦。天享将手放到她额头,感到她的额头滚烫,不禁暗叫糟糕。
  女子走了过来,从怀中取出一粒绿色药瓶,倾出一粒药丸,塞在天享手中,道:“让她服下去,睡一觉便无大碍。”
  天享将药丸凑到鼻子旁边嗅了嗅,只觉芳香扑鼻,料想必是良药。又看了看那女子,见她正微笑着看着自己,目光慈祥柔和,如仙子下凡。天享心“砰砰”直跳,戒心却消了许多,轻轻扶絮絮坐起身,将药丸喂她吃了下去。
  “快些走吧,不然你师傅又要骂你了。”女子催促道。
  “你怎的知道我有个师傅?”天享心中奇怪。
  “我还知道你叫天享,天空的天,享受的享,对不?”那女子笑吟吟的说道。
  “你到底是谁?怎的知道这么多?”
  那女子摇摇头,说道:“这个不能说,是秘密。”
  天享料想她也许是师傅的朋友,当下无了戒心,也不再问,将絮絮负在自己肩上,跟随着那白衣女子,向林外走去……
  不多时,来到林口,此时天已微明。
  “到了这里你就该认识回家的路了吧。”白衣女子望着天享说道,一对眼眸清澈如水。
  天享感觉到脸上一热,像忘记要说什么一样,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有什么事吗?还是不认识回家的路?”那女子关切的问。
   “……姑娘,怎么称呼?”天享努力学着大人的口气说道。
  那女子宛然一笑,说道:“你就叫我姐姐吧。”
  “噢。那,那我可以到这里找你来玩吗?”
  “不可以,这里很危险。”女子摇摇头。
  “那我在哪里可以找到你?”
  那女子笑而不答,转身向树林中走去。
  “你别走啊!你那个秘密什么时候能告诉我?”天享高声喊道。
  “那个秘密是一辈子的秘密,你若想知道,我下辈子讲给你听。”从树林中传来女子飘渺的声音,而人影却已消失不见了。
  天享怔怔的站着,呆若木鸡。
  
  几个时辰以后。
  “是榛榛,榛榛回来了!”絮絮一脸兴奋的说,“你跑到哪里去了?害我找了一夜,下次不许了哦。”
  “那个白衣女子到底什么样?漂亮吗?是不是跟仙女一样?”
  “她弹的琴好听吗?她给我吃的是什么药?这么灵验,你为什么不多要几粒?那样我就可以随时跑出去玩拉……”
  絮絮刚听完天享的叙述就喋喋不休的说着,非但没了先前的恐惧,反而因为兴奋眼睛闪烁着光芒。天享脑子里想的尽是那白衣女子的身影,对她的话却又哪里听的进半句?
  (十五)
  日月如梭,往事如烟,转眼见九个年头过去了。鸿雁依旧来来往往,青鸟依然殷情穿梭,絮絮依旧喜欢坐在草地上,望着蓝天白云,守着绿树红花,享受着鸟语花香、碧波荡漾。她羡慕的看着柳絮在天上轻舞,构思着自己的世界,幻想着自己有一天能像这漫天的柳絮一样,飘飘荡荡,到一个自己从未去过的地方。
  “小师傅好。”絮絮笑着说,圆圆的眼睛立刻迷成一条线,手很自然的摸向天享那光秃秃的脑袋。
  反常的,天享居然没有闪避,任她那柔荑在自己头上摸索着,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说好了啊,只许摸,不许拍。”
  “啪”一声脆响,天享头上立刻多了一个红掌印。
  耳朵又传来了絮絮银铃般的笑声,天享怒道:“你怎的这么淘气!不是说好不能拍的吗?”随即叨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你当和尚快半年了吧,为什么要当和尚呢?在脑袋上烫这么多坑不疼吗?”
  “当然疼拉,不信你试试?”天享没好气的说,“师傅说我有佛缘,说我早晚当和尚,我就被剃度了。”
  “我听说和尚都是住在庙里的,你怎么不住那啊?”
  “师傅说只要诚心向佛,无论在哪里都能成佛。”天享认真的说。
  “喔。那你师傅既然懂的这么多,他一定比你的佛缘多拉,为什么他不剃度呢?”
  “这……,师傅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和尚有什么好?不能喝酒不能吃肉的。”
  “当和尚可以成佛啊。”
  “成了佛就可以喝酒吃肉了吗?”
   “不许胡说,佛也是和尚,当然不行!”天享说到:“我不喜欢吃肉,也没喝过酒,我觉得当和尚很好!”
  “这样啊。”絮絮美目环视四周,突然说:“咱们下水抓鱼吧,好久没玩了。”她拉着天享来到一条小河边。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能杀生的。”天享为难的说。
  “那咱们只抓,不杀,还不行吗?”
  天享深思片刻,摇摇头,说道:“不可以,那会把衣服弄湿的。”
  “你这个人好死板,你不去我去。”她挽了挽裤腿,跳入了小河中。
  “下来啊,这里的水好清凉呢。”
  天享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哼!”絮絮嗤鼻,猛的捧了一把水向天享泼去。天享惊呼了一声,没躲开,僧袍被弄湿大半。
  “这下你可以下来了吧。”絮絮得意的说。
  “阿弥陀佛。”天享只是念经,并不答话。
  只听“哗”的一声,这次比上次的水更多了,天享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天享仍旧不答话。
  “哗哗哗哗”一波又一波的水泼在天享身上。
  天享终于忍不住了,吼道:“今天跟你拼了。”纵身跳入河中,扑向絮絮。
  絮絮娇笑一声,向旁逃开……
  小河边荡漾着嬉笑声,与水声混融为一片,给这平静的草原上平添了一丝生机。
  
  (十六)
  不知为什么,天享总喜欢路过这河边,就算师傅让他到临村买东西,他也会绕道来这里看一下。碧波依旧荡漾着耀人的光彩,鱼虾依旧在水中嬉戏,可天享总觉得少些什么。柳絮絮呢?一连几天看不到她的身影,少了他的天享站在河边的感觉只有尴尬与奚落。
  天享在这里发起呆来,想些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一会是阴森恐怖的森林,一会是嬉笑热闹的小河,一会是吐着舌头、露着锋利牙齿的狼,一会又是蓝天白云、漫天飞絮的季节……还有那白衣女子,九年了,她那面容却清晰的很,绝美的面容,迷人的微笑,就算一辈子天享又怎么会忘却?
  “小师傅好。”一个清晰熟悉的声音。
  天享连忙转过身,果然是絮絮。只见她似乎比先前消瘦了些,一脸疲惫,带着淡淡的幽怨。见了他却还是微笑着,说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啊?等着我吗?”
   天享脸一红,说道:“没有啊,师傅让我去买东西,顺路而已。”
  “噢。”絮絮似乎有些失望,坐在了地上,不再做声。
  半晌,絮絮轻叹了一口气,幽幽的说道:“人总是会长大的,总是要嫁人的,你说对吗?”
  “对啊。”天享回答道,突然又想起什么,吃了一惊,道:“难道你要嫁人?”
  “恩。”絮絮点点头,快要流出泪来,哽咽道:“我父母把我许配一个马贩子,我却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絮絮抬起头,看着天享,眼睛里泛着泪花。
  马贩子便是马贼,草原上的霸主,是凶神恶煞的象征。
  “恩,你父母不对的……应该,应该经得到你的同意的……”天享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小到自己也听不到。
  “跟你说又有什么用?你只是个和尚。”絮絮低下头。
  天享想安慰她几句,却不知如何开口,站在一旁,手足无措起来。
  絮絮轻起朱唇,哼唱起歌来,歌声悲悲切切,让人听了忍不住要落泪。
  “是了,你是个和尚,世上事又与你和干?”天享默默的告戒着自己,可听了絮絮那悲悲切切的歌声,顿时一阵心潮澎湃,什么佛法,什么修行,比起这悲凉的歌声,显的飘渺遥远……却听絮絮说道:“其实也没想象的那么坏,说不定他英俊,又善良,对我好……”
   她嘴边荡漾着陌生的微笑,却是天享看不懂的,那笑容像一盆冷水浇到天享心里,火熄灭,烟亦飘散。“和尚”,天享突然记恨起自己这个称呼,在别人的眼里,和尚算是人吗?自己妄想脱离这个世界,其实只是被这个世界抛弃,在这个世界都让人看不起,何况是天堂?
  “我要走了,从明天开始我就不是小孩子了。”她对着他微笑,像个大人般摸摸天享那光秃秃的脑袋,说道:“你好好修炼哦,不许偷懒。修炼好了别忘了让我看看,我还没见过真正的佛爷是什么样子呢。”说完了,转头便走。
  “你等等。”天享喊道。
  絮絮转过头。
  一双美目令天享心碎,自己怎有资格享受她的一切呢?
  “……恩,榛榛好吗?”
  “它很好。”絮絮眼神黯淡下来。
  “你还会来这里吗?”
  絮絮惨笑,摇摇头,“不知道。”
  看着絮絮逐渐消失的背影,天享心里空荡荡的,天底下仿佛就剩下他一个人。
  (十七)
  秀美的山谷,空灵幽静,镶嵌着一汪碧蓝的湖水,从湖中流出一条清澈的小溪,沿着山谷一直奔腾延伸到山坡。山脚是丰茂的草原,滋养着世世代代生长在这里的村民。村民淳朴而憨厚,近似愚昧的顺从。这里不会发生战争,这里永远都只有一个霸主。
  夜。
  往日草原的夜是静的,今日却不同了。
  整个村子被火把照耀的亮如白昼,鼓乐喧天,欢声雷动。空气中充斥着烹油、熟肉混合著酒香的气味。大家都在分享那对新人的喜悦。
  新郎满脸横肉、肥头猪耳。酒席刚刚进行不久便迫不及待的进了洞房,顿时引来周围淫亵的笑声。
  今天大家心情似乎特别好,酒喝的分外畅快淋漓,人声鼎沸,嘈杂的很。
  突然,新房门被人一脚揣开,只见新娘跳出来向门外跑了去。场内顿时鸦雀无声,随即又起了一阵哄笑,没有人去理会,大家都道是新娘害羞。不一会儿,新郎踉踉跄跄的走了出来,捂着下身,鲜血从他的下体冒出,他怪叫道:“快,快把那小妮子给我抓回来!我要剥了她的皮!!”
  絮絮拼命地往前跑着,黑暗中无法辨别方向,她只想逃离这里,远离那她一辈子都不愿想起的画面。无际的黑夜仿佛一张无边的网把她罩在当中,任她左突右撞却还是不能摆脱。
  这令她想起麻雀,若把麻雀关在笼子里,它便会撞柱而死。她停下脚步,见后边火光冲天,不知道有多少人追来,咬了咬嘴唇,顺着小溪,向山顶奔去。
  
  平常这个时候天享正在念经诵佛,今天他却只是对着窗外的月亮发呆。
  “我要走了,从明天开始我就不是小孩子了。……”絮絮的话仍在脑袋里回荡着,天享感到从未有过的伤心和寂寞,想起跟她在一起的日子,心仿佛被万千蚂蚁叮咬一般苦不堪言。
  佛经曰:“人生如梦。”可这梦未免太长了些;佛经曰:“缘起缘灭不过是过眼云烟。”可这过眼云烟未免太真实些;师傅说:“佛在心中。”佛真的在心中吗?可为什么自己从未见过呢?自己为什么要为了这些虚无缥缈而放弃一个实实在在的世界呢?
  他一把扯断脖子上的佛珠,推翻了放着经书的桌子,佛珠掉到地上,“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
  此时,他看见了师傅。
  “师傅,徒儿心里难受。”他顿足垂胸。
  “师傅心里难受的时候是不是喜欢喝酒?”
  师傅环视四周,叹了口气,道:“你想怎么样?”
  “师傅,我也想喝酒。”天享看着师傅,眼睛里布满血丝。
  师傅面无表情,将腰间的酒壶递给天享,沉声道:“要喝就把一辈子的酒都喝光!”
  天享喝了一大口,猛的咳嗽起来,吐了一大半。紧接着他又灌了一大口,又吐了出来,呛出不少鼻涕眼泪……
  师傅摇摇头,道:“哪有你这般喝法?”
  “徒儿想出去。”天享看着师傅,潸然泪下。
  “想去就去吧。”师傅缓缓的说:“多看看这个世界。虽然你不属于它,它也不属于你。”
  天享哪听的到师傅说什么,像洗脸般把剩下的酒喝完,摇摇晃晃的走出门。
  看着天享远去的背影,师傅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徒儿,是为师着急了。你尚且未学会怎么做人,又何谈做佛呢?”
  

  (十八)
   外面的风好大,天享只觉得胃腹翻腾,差点连苦胆都吐了出来。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已是如此的热闹了,人们纷纷拿着火把,涌向山顶。
   隐隐约约只听道:“……朝山上跑了,新娘子逃婚,这还了得?”
   “是絮絮。”天享对自己说,直起摇摇晃晃的身子,分辨了一下方向,向山顶方向奔去。还没走几步,脑袋一阵眩晕,跌到在地上,膝盖传来刺骨的疼痛……
  
  
  絮絮终于无路可退了,她顺着峭壁向下望去,黑乎乎的深不见底,倘若摔下去必定尸骨无存。她并不害怕,反而有种超脱的感觉,就算天塌下来,只要自己从这里轻轻的一跳,便再不可能跟自己扯上关系了。
  她静静的坐在一块石头上,微风轻轻佛过她面庞。若在往日,她必定会认真享受这爱抚,但这次,心头却浮起淡淡的伤感。恐怕这是最后一次了。她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可微风轻轻从她手边划过,什么也没留下。她幽幽的叹了口气,即便再活一百年,又有什么分别呢?
  不一会儿,远处传来嘈杂声,嘈杂声越来越近,瞬间已到耳边。在如鬼火般的火把的照耀下,絮絮面前闪过一张张凶神恶煞般的脸。最后落到她眼里的是两张她所熟悉的,那便是自己的父母。
  “絮絮,你这次闯大祸了!”父亲冲着她怒吼。
  絮絮瞪着父亲,突然转身向悬崖旁边走去。
  “絮絮,你要干什么?你若去了,我们怎么办?”是母亲的声音。絮絮转过头,见她眼里含着泪水。
   絮絮突然感到一阵内疚,迟疑了一下。
   “把这小妮子抓回去,千刀万剐了给老大泄气。”
  “对,这妮子也太胆大了!看不扒了她的皮!”
  ……
  众人吵嚷着。
  “絮絮,回来吧,给,给他陪个礼……就没事的。”母亲的话语夹杂在众人的叫骂声中显的苍白无力。
  絮絮呆了呆,最后一丝光芒也从眼里消逝了,她恭恭敬敬的向父母叩了两个头,一纵身,跳进了万丈深谷。
  
  
  
  深夜,曲终人散,山顶又恢复了它往日的宁静。此时只有人一呆呆着站在悬崖边,好象孤魂野鬼般,望着万丈深谷怔怔的出神……
  天享脑里不时浮现絮絮跳崖那一刻,不禁心恢意冷、万念俱空。空,何为空?絮絮为空?自己为空?此情为空? 此伤为空?人生为空? 世间为空?空即是有?有即是空?
  天享只觉身体一轻,灵魂出壳,飘飘荡荡的离开了身体。半空中只觉的师傅在召唤自己,便顺着那召唤的方向,飘然来到师傅面前。
  
  
  “师傅,带徒儿走吧,徒儿不愿意留在这个世界上了。”
  “这个世界当真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了?”
  “没有。”
  “其实你前世便是佛教弟子,可有一段因缘未了,所以注定无法开功开悟。佛祖念你虔诚向佛,命我今世来度化你,等你尘缘了却时带你入西方极乐。其实一切尘缘情欲都由心生,你若放的下,今日便是你重返极乐之时。”
  “弟子放的下。”天享双手合十,脑中一片空明。只见他脚下生出四片莲花,带着他缓缓飞向半空。
  “这莲花便是你前世功绩,它会带你走出凡界。在你出生时我种了一颗舍利在你体内,也是你前世修行所得,待你出了凡界,它便会炸开,将你带到西方极乐。不过,在此期间你不可以回头。所谓:一人升天,万魔现世。无数妖魔会幻化百般模样诱你回头,你若回头,便是凡心未了,莲花会消失,舍利不再炸开,你会重新掉入六道。入鬼道便为饿鬼,入人道便为妖魔,入天道便为神仙,入地狱便生生世世受狱火焚烧之苦。无论哪里,你都与佛无缘。切记,切记,一念之差,万劫不复。”
  “徒儿记下了。”天享嘴里默默念诵经文,足踩莲花,徐徐向西方飞去。
  
  (十九)
   “原来人死后要到一个像茅屋一样的地方;原来传说中的“白无常”是个女人,而且是位很漂亮的女人;原来死并不是那么可怕,照样可以看见阳光,照样可以听到虫鸣鸟啼,甚至可以沐浴着那带着阵阵花香的春风。”这便是絮絮在刚苏醒后下的结论。
  只见那个“白无常”正看着自己,不仅看着自己,还冲着自己微笑。
  “为什么就你一个?那个‘黑无常’呢?”絮絮奇怪的问。
  那“白无常”愣了一下,随即更加变本加厉的笑起来。
  “他啊,去给你拿‘孟婆汤’去了。”
  “‘孟婆汤’?是什么东西?”
   “你若喝了‘孟婆汤’,便什么都会忘记,好去投胎啊。”
  “这样……”絮絮低下头。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情舍不得忘记吗?” “白无常”眨眨眼睛。
  “没什么。”絮絮摇摇头。
  “真的没什么?鬼不可以说慌的哦,要是说谎了会被阎罗王割舌头的。” “白无常”吐出舌头,用手指着,见絮絮一脸惊慌,又道:“到底什么事情啊?告诉我,也许我能帮你呢。“
  絮絮呆呆的坐在床边,并不答话。
  “是不是后悔自杀呢?自杀的人必须先得‘心死’,心若不死,就会变成孤魂野鬼,等到真正的阳寿尽了才会投胎。”
  “‘心死’?什么意思?”
  “‘心死’就是对世间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了啊。比如不再留恋你的父母,你的爱人,你的……”那“白无常” 偷眼看着絮絮,嘴边露出狡黠的笑容。
  “我自然是有所留恋的了。”她脑里勾画着那片碧草蓝天的画面,却也想起那噩梦般的夜晚,幽幽的说:“难道人到了生不如死的也不可以自杀吗?”
  “白无常”愣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
  “也许人生下来就是受罪的吧,原来那小师傅说的对。我却一直跟他争,还经常欺负他。”她嫣然一笑,“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没了我他该能专心修炼了。也不知道我的父母怎么样了,罪魁祸首的我已经死了,马贩子应该不会找他们的麻烦了。” 她眼中闪着泪花,笑中带泪,“原来死后也能感觉到这么舒服的春风哦,我并没失去什么。我给周围的人带来那么多麻烦,现在我死了,他们也没失去什么。我这样的死算不算该死呢?”
  “不是这样的……”“白无常”想安慰她几句,却不知从何说起。
  “你不该死,也没有死。幸好没死,不然你会发现走在黄泉路上要比你的那个‘生不如死’可怕的多!”门外一人冷冷的说。只见他紫色的披风,猩红的护甲,碧绿的眼睛,冷峻的面庞。
  “我没死吗?是你救了我吗?你是谁?”絮絮问道。
  “你的确没死。救你的是她。我是碧漪。”他走进屋内,跟在他身后有两个人,那不正是父母吗?只见父亲眼里噙着泪水,母亲已是泣不成声。絮絮不禁百感交集,眼泪已“哗哗”的流了出来……
  那是一片由泪水和欢笑织成的画面,榛榛悄悄拽了拽碧漪的衣袖,退了出去。
  
(二十)
  “我把他们都杀了。”碧漪眼睛里闪过一丝杀机。
  “他们?虽然该死,不至于都杀了……”榛榛眉头紧琐。
  片刻沉默。
  “怎么不说话?”榛榛看着碧漪。
  “自从遇到你,我的杀气淡了许多。”
  “你后悔了?”
  “我永远不会后悔的。”碧漪凝视着她,“但我是一只狼,杀气就是我最锋利的武器,若失去它,我可能不会生存下去。”
  “所以你把他们都杀了?用无力抵抗的人的生命来激发你的杀气?”
  “是。很卑鄙是吗?”
  “不仅卑鄙,简直是胆小如鼠。”榛榛冷冷的说道。
  碧漪淡淡的说道:“我不是老鼠,我是狼王!”
  “我眼里狼王怎么会像你这般怕死?” 榛榛冷笑。
  “全世界都可以笑我,惟独你不可以。”碧漪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我-怕-死,因为-我-不-想-失-去-你!”
  又是片刻沉默。
  “对不起。我伤害到你了,可你不应该滥杀无辜的。”榛榛柔声说。
  “如果比滥杀无辜的话,他们都比我该死!”
  “好了,不说这些了……”榛榛握住碧漪的手。
  碧漪轻轻的推开她,说道:“我该走了。”
   “你要去那里?”
  “去找回自己。”
  “你这是什么意思?不需要我了?”
  “他来了。”碧漪转过身,说道:“他来复仇了,若我仍然是现在的我,一定会被他杀掉。”
  “他?他还没死?”
  “他没死,前几天他给我下了战书。”
  “为什么你没告诉我?”
  “有些事男人是不会告诉女人的。本来我想瞒你一辈子。”
  “那为什么现在又说了?”
  “因为我想告诉你,若下个月的今天你还没见到我,你就去找个人嫁了。”
  “你当我是什么?这世上除了你,我怎会嫁别人?。”
  “可我若死了,不知何世何年何月才能见到你,就算相见,恐怕也行同陌路,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这样的等待又有什么意义呢?”
   “碧漪,可我心中只有你一个碧漪啊,你又让我拿什么分给别人呢?无论今生今世还是永生永世,我都会等你的。”她走到碧漪面前,从头上取出一支珠花,刺入了碧漪的肩膀。
   “你干什么?”
   “这珠花是你送我的,现在它沾了你的血液,便代表你。等到它发光的时候,便是你我相见之日,我会来这里找你的。请天上的神灵为证,小女子愿发誓,倘若你那时有了别的女人,我一定会杀了你!倘若我有了别的男人,一定让我不得好死!”
   “榛榛,你这又是何苦?”
   “碧漪,你要记住,你是狼王,你是狼的世界中的首领,没有其他狼可以取代你。你的敌人只有你自己!为了你,也为了我,找回你的杀气,找回你自己,一定要活着回来!”她说完,转过头,强忍着的眼泪顿时流了下来。
   碧漪看着她抽搐的背影,突然仰天长啸一声,声调威猛中含蕴着阵阵悲凉,那抑郁、愁苦、哀怨的感情,如同悬河决溜,暴雨倾天,一泄无遗。

  (二十一)
  “……天享踩着莲花……”
  见仇枕珊已经闭上了眼睛,刘亦凡住了口。他轻轻的把仇枕珊放到倒在床上,爱怜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盘膝坐在仇枕珊旁边。
  仇枕珊又来到那个黑黢黢的世界,与以前不同,站在她面前的不再是那个僵尸,而是一个男人,仇枕珊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子,只觉有种莫名的熟悉。
  “你究竟是谁?我为什么总会来这个地方?” 仇枕珊忍不住问道。
  “枕珊,你不认识我了?”
  一张熟悉的脸赫然出现在仇枕珊的眼前,竟跟刘亦凡一模一样,眼神依旧柔情似水,眉宇间依旧透着淡淡哀愁。
  “亦凡,我们怎会在这里?” 仇枕珊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发现刘亦凡的脸在变化,变化的凹凸不平。只见他的鼻子凹了下去,眼睛却凸了出来,刹那间,变成了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仇枕珊不几乎惊呼出口。
  他的脸又在变化,渐渐的又重新形成了五官,形成了另一个人的脸。
   “你究竟是谁?” 仇枕珊心跳的厉害。
  “絮絮,你当真不认识我了?我就是天享啊。”
  絮絮、天享,这两个人名在仇枕珊的脑袋里纠缠不清。
  “絮絮,我现在是魔界的皇帝,没有人能欺负我们了。这里就是魔界,就是我们的家,我们可以在这里永生永世生活下去。”那人的语调温柔,却好似包含万千感慨,“还记得那面铜镜里的你吗?那便是你的心魔。你的身体有一半被你的心魔控制了,你现在已经是个小魔头,我便是个大魔头。哈哈,真是天生一对!咱们不再是两个谁见谁欺的孩子!谁若再不让你我在一起,我就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倘若这个世界不让你我在一起,我就让这个世界消失!总之人挡杀人,佛挡屠佛……人挡杀人,佛挡屠佛……”他近似疯狂的叨念着,有时大哭,有时大笑。整个世界都在回荡他的声音,仿佛顷刻见就要被他颠覆。
  “疯子!疯子!” 仇枕珊捂着耳朵大喊着。
  他猛的一把抓住仇枕珊,柔声道:“絮絮,你都忘记了吧。没关系,我会让你记起来的……”
  仇枕珊只觉脑里一阵眩晕,刹那间一组画面映入眼帘……
  
  
  
  “小师傅好……”清脆熟悉的声音在天享脑中回响,天享只觉心烦意乱。
  “小师傅,你踩着莲花做什么呢?随我来吧,我这里快活的很呢。”
   天享感觉魂魄在头颅里激荡冲撞,时刻要冲破出去的一般。
  “小师傅哦,不要往前走了,你看前边是什么?”
   天享立刻感觉像是进了一个大蒸笼般,汗水直流,口干的仿佛能喷出火来。原来前方已是一片无际的熊熊火海。
   顷刻间,无边无际的万顷火海突然疯狂地旋转起来,一道道火浪越转越高,眨眼间,一个无边无际的火海漩涡转出一道道环形火浪铺向四面八方。在那里有密密麻麻的人在呼救,在那儿呻吟。与他们纠缠在一起的,有数不清的毒蛇,有无法数的蜈蚣和毒蝎。天享突然想起来,师傅给自己说过的“八热地狱”便是这般情景,那火是这些人的心中之火,所以无论他们走到哪里都逃不开这狱火焚烧。
  “你若再往前走,就是入了‘八热地狱’,生生世世都会忍受这狱火焚烧之苦。快些停下,你随我回去吧。”
  天享闭上眼睛,并不答话。
  “你不记得我了?”
  “我叫柳絮絮。柳絮的柳,柳絮的絮。你真的忘记我了?”
  天享脑里浮现出那片蓝天白云,绿草清溪,仿佛又回到跟絮絮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往事悠悠,历历在目,天享只觉那激荡的魂魄马上就要冲破头颅,回到那已逝去的时光……
  “
  南无喝啰怛那 哆啰夜耶
  伽啰伽啰 俱住俱住
  摩啰虎啰吽 贺贺
  苏怛奴吽 泼抹奴娑婆诃
  ……
  ”
  忽然从远处传来悠扬的颂经声,正是观世音菩萨的《大悲心陀罗尼经》,天享心中一凛,脑中又恢复了先前的空明,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也跟的念颂了起来。
  (二十二)
  刹那间,火海消失了。
  世界变的清凉起来。
  突然一股劲厉的嗖嗖冷风扑面而来,天享几乎无法呼吸。暴风雪骤起,狂风呼啸,雪雾纷扬,世界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寒风像是能吹入骨头,天享几乎听到他的骨骼被冻裂的声音,甚至可以看见那些裂开的裂缝,一道一道如同白色的闪电。.天享被冻的瑟瑟发抖,舌头发僵,经文竟也念不清楚。周围越来越冷了,天享仿佛被关入冰窖般,感觉周身的血液都不能畅通的流通。
  “想必这就是“八寒地狱”了吧。”天享心中叹道。只见地上的人们被冻的浑身长出额陀,佝缩在一起。那一个个额陀像一朵朵莲花,美丽之极,可谁又知道它背后隐藏着极度的痛苦?
  “天享,救我啊,天享!”耳边又回荡起絮絮的声音。
  天享忍不住往下看,那不正是絮絮吗?只见她冻的嘴唇发紫,身上不知起了多少额陀,望着天享,眼里满是痛苦和哀求。
  “魔,都是魔!”天享大嚷着。他闭上眼睛,任自己从絮絮上空飞过,内心却不能平静,只听到絮絮喊:“天享,阎王恼我是自杀,把我打入这八寒地狱,待到我真正的阳寿尽了才能去投胎。我现在真的很冷,真的很痛苦,你快救我出去吧!”
  天享暗想:自杀也算杀人,被打到地狱也不无道理,难道……不由的想回头去看。
  突然耳边想起师傅的声音:“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人人有座灵山塔,好在灵山塔下修。佛在心头魔暗生,佛魔本是同根生。若入我佛把魔斩,心头万境本是空。”
  原来如此,天享恍然大悟:魔从心生,佛往内求。佛和魔自古就是势不两立,却都附在人心里。人心起了多大佛性同时也起了多大魔性,魔和佛不过是一念之差。如今自己即将入佛道,却也极易入魔道。眼前这一切不过是自己心魔所幻化引诱。
  天享暗叫:好险。叹道:“如此简单道理原本早已知晓,可方才若不是师傅,自己早入了魔道。原来这佛道还是得自己悟出,方算真正领悟。”
  只见那百里冰山白雪不见了,天地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天享孤单单站在这天地间,形影相吊,不由的感到一丝寂寞。
  
  “天享,你快乐吗?”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在天享耳旁回响。
  天享并不答话。
  “成佛就那么好吗?你前世今生都在修炼,扪心自问一下,哪一天你真正快乐过?从你小的时候你师傅为了淡化你的贪欲,你喜欢什么便不让你得到什么,你只能是压抑,压抑着自己的欲望。可终究有一天它会爆发的!”
  如烟往事,历历在目,自己何时曾快乐过?天享身体在颤抖。即便是对着絮絮,也常常压抑着那份情感,不敢稍有透露。
  “难道追求自己的理想是错的吗?难道你所谓的修行就是这些吗?成佛真的快乐吗?你所一直追求的西方极乐真的能给你快乐的生活吗?”
  他的话像鞭子一般抽打着天享的灵魂,天享茫然若失。
  “跟我走吧,我就是魔界的皇帝。在魔界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人可以阻挡你了。魔界才是天堂,才是极乐世界!”
  天享脑中的灵魂又开始激荡起来,从心中燃起一股莫名的愤怒,像火焰般眨眼传遍全身。
  “对!恼怒吧天享!爆发吧天享!这一天终于到来了!你跳下来!只要跳下来,一切就都解脱了!”
  只听天享一声怒啸,天地仿佛为之动容,伴随来的是狂风怒号,电闪雷鸣。他纵身一跃,跳入了这片混沌,他脚下那片莲花在这翻滚的天地中,飘飘荡荡的,不知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二十三)
  夜,凉风徐徐。
  天空中挂着一轮明月,陪伴着的只有几颗若隐若现的星。如水的月光从天空中泻下来,穿过偶而飘过的云翳射向大地,地面上便呈现出点点斑驳,像是对世界倾诉着寂寞与哀愁。
  左手托腮轻轻倚靠在石桌边的女人,旁边放着一瓶不知是什么的酒。那女人像是一朵浸在酒中幻想的花,借着酒光炫放着万种风情。
  蓬松的云髻,朦胧的眼睛,娇艳欲滴的红唇,成熟靓丽的面庞。淡抹的浓妆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香气与酒香混合在一起产生了一种让人眩晕的味道。她伸着如凝脂般的柔荑摇晃着杯中的酒,眼睛懒懒的看着,显得那么优雅,又透着淡淡的惫倦。
  “如此美酒,若没人陪饮,岂不是浪费?”石桌的对面不知何时多了个男人。
  女人嫣然一笑,那摇晃着的杯中的酒仿佛是她自己,令人目眩神迷。笑容的末了,那酒气微醺中的女人,却闪过一丝忧伤。
  “姑娘是在等人?”
  女人给他满满的斟了一杯。
  “姑娘仿佛有心事?”
  “你是来喝酒的,不是吗?男人话若多了,没有女人会喜欢的。”女人淡淡的说道。
  男人举杯,一饮而尽,眼光落到女人头上那支珠花上。
  “你这支好漂亮,我也有一支。”他从怀中掏出一支珠花,与她头上的一模一样,“有人让我把它交给一个白衣女人,说她的头上也有一支,跟这个一模一样。”他目光落到她脸上,“难道他说的就是你?”
  女人手微微一颤,杯中洒出如珍珠般的几滴,她轻轻拿过那支珠花,眼睛黯淡下来。
  “他说他会记得你的誓言,他说会跟你永远在一起。”
  “他输了?”
  “没有,临死前他咬断了那个人的脖子。”
  “他在哪里?带我去找他。“
  “他就在你手中。他用了最后一点力气,把自己变成了这支珠花。”
  女人呆了一呆,紧紧握着手中的珠花,随手抓过一杯酒,一饮而尽。
  男人叹了口气,说道:“女人不该这样喝酒的。”
  “话传完了吗?传完了你可以走了。”
  “想哭就哭出来吧,那样会舒服些。”
  “你还嫌自己不够烦?我让你走!” 女人皱眉道。
  男人看着她,说道:“你真的要永远等下去?”
  女人点点头。
  “他真幸福,居然会有这么漂亮的女人为他等一辈子。”
  “不是一辈子,是永生永世。”女人看着那支珠花,眼睛里闪着光彩。
  “你这个女人很奇怪,我以为你起码会大哭一场。”
  “绝望的时候才会去流眼泪,而我还有希望。”
  “真的吗?女人都是要流泪的,不流泪的可能只有一个,她面前的男人不值得她信任。”
  女人倔强的看着杯中的酒,不敢说话,仿佛害怕一说话就要流出泪来。
  “你还是那么漂亮,就像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第一次见我?你见过我?”
  “那时候也是在这里,我当时还是个孩子,记得吗?”
  “你……是天享?”女人仔细的打量着他,只见他目若朗星、齿白唇红,潇洒英俊,哪里有当初那小和尚的半点影子?她微微有些吃惊,说道:“你能看见我,莫非你已经……”
  “我现在恐怕连鬼都算不上,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天享看着远方的天空,每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看那里,那里总能孕育着希望。可是此时的天空却到处都是黑压压一片,那里有什么希望可言?天享把目光收回,怅然若失,突然又想起什么,说道:“你那个一辈子的秘密究竟是什么?现在我死了,你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不可以。我现在改变主意了,那不再是一辈子的秘密,而是永远的秘密。”
  天享苦笑,美女仿佛天生就有不讲理的权利。
  “见过絮絮了吗?”女人问。
  “你仿佛什么都知道。”天享叹道,“我跟她阴阳相隔,每次也只能是擦肩而过,我能看见她,她却感觉不到我。你说这样算不算是见面呢?倘若这样也算,我宁可不要。”
  “你放弃了?”
  天享无奈的点点头,看着她,说道:“如果能选择的话,我宁愿喜欢你。”
  “倘若连你自己也放弃的话,那真的是个悲剧了。”女人冷冷的说:“真不知道你这种人哪里值得她掉那么多眼泪!”
  “她还记得我?”
  “有时间多去看看她吧。”女人叹了口气,“为什么你这个人有着那么多矛盾呢?如果你爱她,她能不能感觉到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天享苦笑着说:“我真的很矛盾,那是因为上天给我安排的矛盾事情太多了而已。”
  女人一阵沉默,幽幽的说:“矛盾的事人人会有,就看你怎么面对了。”
  “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天享突然说。
  “什么?”
  “陪我醉一回。”天享边说,边从石桌下拿出两坛酒,他知道对方是不会拒绝的。
  ……
  那晚他们都醉了,有时大哭,有时大笑,还说了很多对方听不懂的话,或者可以说他们只是在说给自己听。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要宣泄的事情,所以就有了酒这个东西。不喝酒的人永远不知道喝醉的感觉多么美妙,就像没有拥有过女人的男人永远不是个真正的男人一样。
  
  (二十四)
  絮絮手中紧紧握着藏在衣袖里的那把刀,草原上的女孩都是会点工夫的,可絮絮的手还是有点颤抖,就像她第一次拿刀的时候。
  门猛的被打开,跌跌撞撞的进来一个人,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他边叫着絮絮的名字边脱着自己的衣服,露出了他那装满污秽之物的臭皮囊,向絮絮扑了过来。
  白光一闪,地上多了片赤红。絮絮那一刀不能说是快,却很突然,刚好刺入对方的下体。絮絮自己楞了一下,眼光碰到他那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打了个冷战,飞似的逃离了开。
  夜里的草原是冰冷的,大地披上一层银色的沙。周围静的出奇,絮絮耳边只听到自己踩着被冻僵的枯草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四面八方都是无尽的夜,仿佛跑到哪里都是一样,絮絮害怕起来,害怕这毫无生机的夜,哪怕有一点光亮也好,起码可以有寄托的理由。她突然好想找个依靠,就算天崩地裂,只要钻进那个人的怀里,便能风平浪静了。
  她突然想起麻雀,若把麻雀关在笼子里,它便会撞柱而死。她停下脚步,见后边火光冲天,不知道有多少人追来,咬了咬嘴唇,顺着小溪,向山顶奔去。
  “阿弥陀佛,你跑那么快,莫非又被狼追?”那是天享的声音,絮絮回过头,只见他双手合十站在自己不远处,那光秃秃的脑袋上反射着不知来自哪里的光亮。
  “小师傅?你怎么会在这里?”絮絮问道。
  天享不语,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今日我不能陪你了。”絮絮叹了口气,幽幽的说,“我得赶快走了,恐怕以后都见不了面了。”
  “阿弥陀佛,怎么会见不了面?你要跑到哪里?我随后去找你便是。”
  絮絮一呆,天下虽大,却哪里有自己容身之处?
  “是了,天下没容你之处,难不成你要跳崖一死了之?”
  絮絮奇道:“你难道是我肚子里的虫子,怎么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天享笑道:“我便是你肚子里的虫子,你想什么我自然都知道。”
  絮絮听的有趣,笑了出来,突然发现周围已经被火把照的亮如白昼,原来自己已经被追了上,刚要惊呼出口,嘴却被天享捂住,只听他低声说道:“不要紧张,我现在教你隐身术。你试试口中默念‘般若波羅蜜,看不到我’ 。”
  “般若,不罗米,看不到我。”絮絮努力学着,觉得古怪有趣,若换个时间地点,她早就笑出声来。
  “不是,不是。记住了,是‘般若波羅蜜,看不到我’。”天享认真的说,“好了,现在咱们一块念,注意,一定要心无杂念才行。一、二、三……”
   “‘般若波羅蜜,看不到我’。”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
  只听为首的一个人说道:“怪了,刚才还在这里,怎的一眨眼就不见了?” 絮絮就在那人正前方,只见他左顾右盼,竟发现不了。
  待那人走远了点,絮絮低声问道:“若显身,念什么?”
  “把‘看不到我’改成‘看的到我’就行拉。”天享在她耳边悄悄的说。
  “原来这法术竟这么容易学。”絮絮轻笑道,“‘般若波羅蜜,看的到我’。”
  立刻听到有人喊:“在那里呢!”絮絮吐了吐舌头,默念口诀,又隐去身行。
  “怪了,怪了,怎么一会看的见,一会看不见?难不成有鬼?”众人叨念着。那马贼虽然凶恶,却迷信的很,眼下这副情景不由的想到鬼祟做怪,竟谁也不敢往前。
  “我若念:‘般若波羅蜜,只看的到我的脑袋’,那便怎样?”
  只听众人惊呼,立刻四散奔逃,连滚带爬,甚是狼狈。絮絮一惊,奇道:“他们看见什么了?怎么这般摸样?”
  天享笑道:“若你只看见一个人头凭空悬着,还睁着眼睛,不被吓晕过去才怪。”
  絮絮想了想,也笑了起来。
  “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要怎么感谢我啊?”
  “谁让你帮的?人家大婚,你竟也敢来捣乱。”絮絮瞪着他。
  “大不了我赔你个婚礼如何?不如嫁给我罢。”
  “呸,死小师傅,好不要脸。”絮絮这时才发现自己正偎依在他身旁,靠在他那宽宽的肩膀上,一股暖流从他身上传了过来。
  “从现在开始,不要再叫我小师傅了。”声音充满磁性,絮絮忍不住向他望过去。
  他真的不在是那个小和尚了。变成了一个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男子。只见他长发飘逸,深邃的眼睛正静静的望着自己,絮絮接触到他那眼神,心头一阵莫名的激动,那温和而坚定的眼神,那只有男人特有的深沉,不正是自己所梦想的吗?
  “你,你这又是什么法术?”絮絮的眼神慌乱的游荡起来。
  “这不是法术,你现在看到的才是真正的我。絮絮,嫁给我吧,我要今生今世陪着你,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发呆,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在草原上散步,不会再让你独自走在这漆黑的夜里……”
  絮絮那慌乱的眼神最终落到他的眼睛上,四目相对。
  “我可以嫁给你,不过你得满足我三个愿望。如果你满足不了,我就是喜欢你,也不会嫁给你。”
  (二十五)
  月夜,天空格外清朗。深蓝的天幕中镶满点点繁星,弯弯如船的月亮满载着世人的期望,从天空远处缓缓驶来。
  絮絮眨眨眼睛,说道:“我的第一个愿望是让我飞起来,我要像柳絮一样在天空飘荡,你办的到吗?”
  “你名字叫柳絮絮,能像柳絮一样在天空飘是理所当然的,这个不难。”
  “真的可以?”
  天享轻轻把她揽入怀中,整个人竟飞了起来。絮絮只觉耳边生风,自己的身体居然已在了半空中,不由的脑中一阵眩晕。
  自己真的像柳絮一样在天空飞舞了,平生第一次脱离开大地的吸引,第一次尝到真正的自由。但飞翔真的是自己的梦想吗?倘若像风筝一样时时受着控制,那种飞翔便失去意义了。原来自己一直向往的是这无忧无虑,自由自在,这抛开一切束缚的幸福。
  曾经爱做梦,因为梦可以由自己随意编织;曾经以为梦不能实现,因为自己终究是个凡人,怎能实现那遥不可及的飞翔的梦想?可今天自己终于可以如鸟儿般在清朗的天空下自由而幸福地飞翔,在天空中起舞,在那静谧褐蓝的天空中划过一道道美丽的弧线,絮絮感觉自己已经抛开任何束缚,得到了那份奢侈的自由,仿佛她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絮絮向下看去,是一望无际的黑夜;而向上望,只见弯弯的月儿挂在天空深处,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光亮,孤独的向世界洒着银沙。
  絮絮突然想起一个凄美的故事,向天享问道:“你说月亮上真的会有嫦娥吗?”
  “我没去过,不知道。”
  “为什么美丽的故事总那么凄凉呢?”絮絮望着月亮,幽幽的说道, “那你带我去那里看看,这就是我的第二个愿望。”
  “今天你应该是快乐的,不要想那些悲伤的事了。你要到那里,我带你便是。”天享轻轻扭转了一下身体,朝那轮明月的方向飞了过去。
  不多时,那弯弯的月亮便展现在眼前了。絮絮有点激动,这便是普天之下那唯一的月亮。只见它通体透亮,光滑如水,色彩柔和,照在絮絮的身上,泛着淡淡的金黄。
  “看来这月亮上一定是没有嫦娥仙子了。”絮絮有些失望。
  “那是别人的故事,在你的故事里,你便是这里的仙子。”天享把她放到那轮弯月的尽头的平滑处,自己也坐在旁边。
  絮絮坐在上面,向下俯瞰整个世界,此时天已微明,那夜正融化着,渐渐的,只剩下薄薄一层。透过它,可以看到大地,可以看到飞禽走兽,可以看到那勤劳忙碌着的人们……天下虽大,却尽收眼底。一阵清风吹过,絮絮不禁心旷神怡,飘飘欲仙起来。
  天享手在月亮上轻轻一抓,竟抓下一个粘团,把玩在手中,捏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絮絮问天享,只见他手中的粘团初露人形。
  “我在捏一个‘我’啊,送给你,让它永远陪在你身旁。”
  “你-也-要-永-远-陪-在-我-身-旁!”
  “吾。”天享含糊的答应了一声,又道:“你喜欢我以前的摸样还是现在的摸样?”
  “你很喜欢你现在的摸样,但是我也很怀念你以前的摸样。”她略做沉吟,说道:“你还是捏你以前的模样吧。”
  絮絮静静的看着他手中那粘团,渐渐的,那粘团生出了眼睛、鼻子,嘴……栩栩如生,竟跟天享一般摸样,絮絮心下欢喜,轻轻的在天享腮边吻了一下。
  “天享,我现在真的很高兴,真的谢谢你。”
  “傻丫头,说这些干什么?给,看看像不像我。”
  絮絮接了过来,拿在手中仔细的端详着,说道:“真是像极了,可惜我不会捏,不然我也会捏一个我给你。”
  “你好漂亮,好象这这月亮上的仙子呢。”天享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是吗?”絮絮俏脸一红,嫣然一笑。
  “只是这新娘的衣服别扭了些。”天享轻轻用手在絮絮身上一点,絮絮身上顿时换上了一身紫色长裙,袖口、衣襟、腋下镶有色彩鲜艳的绸缎边,还配着用花色绸缎做的长飘带,絮絮陪上这长裙,更是潇洒美丽,真如月宫仙子一般。
  “我这是不是在做梦?”絮絮咬着自己的手指,竟没感觉到半点的疼痛,难道真的是梦?
  “即便是梦,也要永远记住。记住这一天,记住我的样子,记住我的话,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一定要等我!”天享抚摩着絮絮的脸,眼睛里已满是泪水。
  絮絮只见天享的影子越来越模糊,渐渐的,整个世界也朦胧起来,最后终于消失不见了。
  梦,不过是梦。
  梦醒了,还可以再做吗?

  (二十六)
  絮絮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她睁着眼睛,呆呆的望着天花板,梦?真的是梦吗?若真的是梦,又怎么会那样清晰?
  她忽然发现在自己的枕边放着一个泥人,那泥人头顶光光,眉清目秀,像极了天享,不正是在月亮上天享为自己做的那个吗?那不是梦,自己真的见到天享了。
  她坐了起来,慌张的四处观望,却哪里见到半点人影。
  “天享,我知道你在附近!为什么不出来见我?”絮絮喊着。
  周围静悄悄的,絮絮听到的只是自己的回声。
  “天享,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三个愿望吗?我的第三个愿望就是现在你马上出来见我!你不是什么都能满足我吗?快出来见我啊!”
  周围还是静悄悄的,絮絮生起气来,怒道:“天享!你骗我!你居然敢骗我!你这个胆小鬼!死和尚!臭和尚!我再也不要见到你!”她把那泥人高高举起,摔在地上,泥人顿时被摔的粉碎。
  絮絮呆了一下,望着地上的支离破碎,哽咽道:“天享,求求你了,出来见我一面吧。我真的好想你,你到底去哪里了?……” 她楞楞的站在那里,任凭滚滚热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淌过嘴角,顺着下巴吧嗒吧嗒的掉到地上。
  “絮絮,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耳边传来父母的声音,絮絮浑然不应,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嘴里痴痴的叫着天享的名字,胡乱的说着什么月亮,什么飞翔,什么愿望……
  “疯了,这孩子疯了……”父母把絮絮团团围住,却又手足无措,屋子里顿时乱成一片。
  ……
  不知道过了多久,絮絮哭累了,沉沉的睡了过去。屋内尽是父母的叹息声,他们都没发现,在这屋子尽头的角落里,凭空的垂下了几滴晶莹的泪珠。
  
  
  曾经有人说,如果一个人觉得世界上什么事都无所谓,那就说明他已经醉了。
  此时的天享像一团烂泥倒在地上,仿佛天塌下来他也不会动地方。
  站在旁边的榛榛叹了口气,说道:“你不努力,怎么知道自己没有机会呢?”她看着天享,幽幽的说:“我究竟该不该告诉你,其实你有办法让她看见你的。”
  见天享还是一动不动,榛榛转身走开。
  “你有办法?”地上的天享突然说道。
  “你没醉?”榛榛有些吃惊。
  “我现在才发现容易醉的人真的很让人羡慕。”
  “容易醉的人也是可怜呢,那么辛苦的喝酒,还没享受到醉的感觉就睡了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天享笑了,“跟你说话真的很有趣,无论你说的对还是不对。”他顿了顿,说道:“到底你有什么办法?”
  “你知道天外天吗?”
  “师傅跟我提到过。”
  “天外天上有个‘菩提岛’,那上面有个 ‘无量洞’,洞内有一株‘万年灵芝’,吃了它,你就能恢复元神。”
  天享站起身来。
  “你真的要去?”
  天享点了点头,说道:“我走后,帮我好好照顾她。”
  “可是那里有两只火兽守着,你若被它喷出的火烧到,就会神形俱灭……”
  天享仿佛没听到,冲榛榛摆了摆手,摇摇晃晃走了开。
  
  天享来到了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虽然想极了自己的师傅,可天享却害怕见到他,所以一直不曾来。
  此时天享跪在门口,说道:“师傅,徒儿来见你最后一面,徒儿对不起你。”
  只听屋内传出师傅的声音:“你的命是你自己的,怎样选择是你自己的事情,谈不上对不起我。只是……” 他深长的叹了口气,“在你面前有两条路,选择哪一条都没关系,可你偏偏犹豫不决,徘徊于它们之间,才落得今天这个下场。说起来为师也有责任,是为师对不起你。”
  “师傅……”天享眼含热泪,嗓子仿佛被泪水咽住,说不出话来。
  “你尚未知生,安能看透生死?你尚未看透生死,必对尘世有所留恋,又怎会经受起那考验?是为师急了,是为师急了。”
  “师傅,请师傅告诉徒儿,徒儿该怎么办?”
  只听屋内师傅朗声道:“一念周沙界,日用万般通。湛然常寂灭,常展自家风。”
  “师傅,徒儿不明白……”
  “你若有佛缘,自是能悟出。为师要去了,你好自为知罢。”之后屋内便再无动静。
  师傅定是走了。天享立刻感觉一阵失落,仿佛自己不能立与天地间,就像大海中一只孤舟,任凭被海水冲到什么地方。
  

  (二十七)
  “传说天外有天,共三十六天。最高一层是大罗天,其下是三清境棗玉清境、上清境、太清境。每一洞天,都有专门的天神统辖。其中三位至高无上的天神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和道德天尊,即“三清”,仅次于三清的是“四御”,以及日、月、北斗之神,五星五行之神,列星诸神。”
  “其中掌管第九天的天神为‘御垣神君’,他因难以忍受孤独,造一仙女为伴。百年后,那仙女亦逃不过轮回,死后化为一株兰花,因那‘御垣神君’对仙女极其思念,常以泪水洗之。那兰花沾了他的灵气,成长为一灵芝,距近已有万年。”
  “那灵芝生在外天,吸取天神之灵气,有生肌还魂之功效。你若欲得之,取向东南,即可得见。”
  一个声音在天享耳边响起,天享只觉熟悉,却不知发话者是何人。
  “师傅,是师傅吗?”天享连忙问道,却没人应答。他原地转个圈子,举目四望,周围并无任何人。
  “必定是师傅了。”师傅还是关心自己的,天享心中顿时一丝温暖,转念又想到自己此行不知是凶是福,可能再也见不到师傅,又黯然神伤起来。
  他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头,站起身来,向东南方向飞了过去。
  
  
  
  天享顺着东南方向,穿过云层,绕过飘渺的雾水,另一个世界便展现在眼前。
  只见地上一座座石桥耸立,桥下潺潺流水,岸上有几椽房屋,旁边一片片绿油油的农田。另有古树森然,不时传来几声鸟鸣。天享只觉这里清清净净,幽雅脱俗,跟自己想象中的仙境一般无二。这里人大多在田间劳作,只见他们皮肤比常人白净许多,面貌秀美。与其他人碰面时并不说话,只是交换个眼神,会心一笑,仿佛就明白对方的意思。
  天享见前面一女子正浇着菜园,便冲她走了过去。那女子见了天享,未等他说话,用手一指对面,并不张口,天享耳边只听到她说:“那就是‘无量洞’,你要取‘万年灵芝’,过去拿便是。”
  天享吃了一惊,楞了楞,耳边又听她说:“我们这里没人用它,你不用也是浪费。那火兽的传说本来就是子虚乌有,你大可放心。”
  天享心中纳闷,难道她是学了“观心眼”,自己想什么她都能知道?他立刻觉得自己的思想无所遁形,像个透明人般,浑身不自在起来。
  只见那女子微微一笑,耳边又听到她说:“你只要静下心来,便也能知道我在想什么。你有这个功能的,只不过忘记怎么用而已。”
  天享将信将疑,试着气沉丹田,除去杂念,立刻觉得有一股力量要将自己的思想吸去一般,仿佛自己即将赤裸裸的展现在世间。他出于本能的反抗了一下,那股力量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女子摇了摇头,又专心浇起她的菜园来。
  天享脸一红,心想:自古有得必有失。而自己只想知道对方的心思,却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像在自己面前构筑了一道高墙,别人自然看不进来,自己亦不能看的出去。凡间人就因此生出些私心杂念,直至最后尔于我欺,互不信任。自己怎么把这肮脏的念头带到了仙境来?想到这里更觉得无地自容。
  那女子此时抬起有来,对他嫣然一笑,又重新低下头做起自己的事情来,天享不禁莞尔,料想她必定已知到自己心中所想,并未责怪自己。当下冲她深施一礼,转过身向她指引的方向走了过去。
  走了几步,天享发现脚下轻飘飘的,像是卸下了个大包袱,走起路来几乎不费力气,越走越是轻松。不多时,天享便来到一洞口旁,只见那洞口刚好容一人进出,洞门边一块石板上写着‘无量洞’三个大字。整个洞穴内闪着灿灿金光,天享走了进去,果然如那女子所讲,洞内并无火兽把守。在洞的尽头,有一株金色灵芝,便是那金光的源头。
  想必就是那传说中的‘万年灵芝’了。天享走近了那株灵芝,用右手将它轻轻摘了下来,心中无比激动,却也微微踌躇一下,想不到这‘万年灵芝’得到的竟如此容易。他将‘万年灵芝’放进嘴里,咀嚼后吞了进去。
  天享立即觉得腹内一物顺着丹田升了上来,穿过胸腔、勃颈,卡在印堂穴间,天享只觉呼吸困难,眼冒金星。那物硬生生的向前撞着,天享立刻觉得头疼如裂,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二十八)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天享朦胧中觉得仿佛有人在抓自己头发。他睁开眼,只见自己盘膝而坐,双手打着佛印,眼前还有个三寸长的顽童正抓着自己头发荡秋千,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刚想站起身,才发现自己身体已不由自己控制,四肢紧的很,不能动弹。
  “你是谁?我的身体怎么动弹不了?”天享冲着眼前那三寸顽童问道。
  那顽童并不理天享,左摇右晃的荡了半天,转眼便消失不见。天享心中纳闷,突然觉得周围有无数眼睛望着自己。他环视四周,吃惊的发现那对面的石洞墙上就有一只眼睛看着自己,不仅是墙上,山石、地上、甚至连自己的衣服上,到处都是眼睛,闪亮亮的,如同黑夜中的繁星般,盯着自己不放。天享觉得自己头发都竖了起来,立刻想站起身逃跑,无奈身体像是中了定身咒般由不得自己控制,不禁心中叫苦,连忙闭上眼睛。
  过了一段时间,天享逐渐平静下来,只觉得身体一股气左徒右撞,所到之处的身体痒的很,顷刻间如同万千蚂蚁叮咬,苦不堪言。天享苦于身体不能动弹,只能受着,不禁呻吟出声来。正在他痛苦难当时,突然觉得周身的衣服在轻轻的摩擦着自己的身体,虽然还是奇痒难当,却是受用不少,他睁开眼睛,见自己周身的衣服轻轻的抖动,仿佛有了灵性般,为自己减轻着苦楚。
  “这天界真是神奇的很,连死物也能动。”天享自言自语的说道。
  他哪里知道,其实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灵性的,只不过在人间人与万物仿佛隔到无形的墙,彼此不能交流。
  他开始烦闷起来,以前他烦闷的时候,总喜欢念师傅教自己的“大悲咒”。此时他随口诵了起来,诵了几句,烦闷消失了,内心却空荡荡的,寂寞的很。他住了嘴,那诵经声却未停,有原来人在跟着自己朗诵。天享眼前景象渐渐模糊,仿佛来到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也有个人在诵经。
  只见无数个黑白日夜的交替,那个世界里的时间过的飞快。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那人停止了诵经,站了起来,苍茫的看着四周,似有无限寂寞。
  他在地上抓了一把土,扬在空中,立刻幻化出一仙女。那仙女生的娇美艳丽,却好动的很,喜欢唱歌跳舞,喜欢种些花花草草、收集些珍珠宝石,那个世界顿时热闹了许多,仙女的歌声引来不少奇禽异兽,自是少不了鸟语花香、欢声笑语。
  那人欣喜的很,静静的看着她唱歌、弹琴,虽然很少与她说话,却快乐了许多。
  又是无数个日夜交替,这件事终于被玉皇大帝知道。玉皇大帝命他将仙女处死,以免他动了凡心。他为难的很,迟迟不肯下手。那仙女无意中知道了此事情,悄悄的自尽了,临死前对那人说:我的生命是你给的,现在还给你。你给我的快乐,我却不能用今生的痛苦还给你。你要永远记得我,若来世有缘见面,记着要我还。
  说完,便微笑的闭上眼睛。那人悲痛欲绝,将仙女尸体埋在“无量洞”,每日都对着她落泪。过了些日子,那埋葬她的地方渐渐的长出一株灵芝,他见了,终于掩饰不了心中的悲痛,痛哭流涕,像疯了般,狂奔起来,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他离开了,那世界只留下一群群不知所措的飞禽走兽,徘徊在那空荡荡的世界。
  天享看到这里,心里像被扎个根刺,难受的很,“原来神仙竟跟凡人一样,摆脱不了寂寞。”
  “那么你想不想摆脱这寂寞的纠缠呢?”一个声音在天享耳旁响起。
  “你是谁?”
  “我是‘御垣神君’,就是你刚才见到的那个人,不过现在我是魔界的皇帝,我叫‘魔一’。”
  天享回想起这个声音,痛恶的说:“你这个恶魔!为什么要害我?”
  “我没害你,我在帮你。”
  “我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也是你帮我的结果?”
  “不知好歹的小子!若不是我把你的元神封在魔界,你早就到了地狱受苦!”
  天享冷冷的说:“恐怕魔界跟地狱差不了多少吧。”
   “你刚才去过的那地方就是魔界,你自己觉得呢?”
  “胡说!那明明是天界!”
  “真正的天界是你刚才看到的那模样!那里只有我一个人,在那里我过了上千年,没每天只能诵经礼佛,你知道我有多孤独?好不容易才有她做伴,却被他们逼死!他们欠我的我一定要加倍偿还!” 那声音依然狂傲,却也带着几许悲凉。
  “我万年修炼,才成正果,做了天神。可做了天神又怎么样?长生不老又怎么样?我真正快乐过吗?”
  “你师傅对你说世上万物本是空,是痛苦的根源,让你放下执着,放下尘世的一切。即便你放下一切,斩断痛苦的根源,可也失去了欢乐,像这山石土地般混混沌沌的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成了佛又这样?既然万物为空,佛又何尝不是?既然追求万物是执着,那么修炼又何尝不是?根本就是自相矛盾,一切不过是他们的游戏,我们不过是他们的玩物。”
  “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你是魔,你说的都是胡说八道,我不会再上你当的!!”天享大喊起来。
  “你忘记了吗?还有一个人在下边等你,你不想回去见她了吗?”
  天享不语。
  “哼,天上一天,地上十年,魔界也一样!你若再不回去,只怕她早已人了土!”
  天享吃了一惊,可身体还是不能动弹,怒吼道:“恶魔!快放我回去!”
  “我魔一要做的事没人能阻止!我要你做我的徒弟,你就注定要变成一个小魔头 !只要你答应,我立刻让你走!”
  “你胡说!快些放了我,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天享通红的脸上青筋凸起,越是挣扎,全身越是奇痒难当,只觉得体内那股气四处奔走,整个身体像是要炸开般,痛苦难当……
  

  (二十九)
  天享还在喘息着,汗水已经湿透了全身衣服。
  “其实这世界万物都是有灵性的,它们是世界的裁体,是衡量对或错的唯一标准。我只不过教你怎样跟万物沟通,怎样利用裁体来驾御这个世界,你没理由不答应的。”那声音温柔起来,像是一位慈父教诲。
  “你说世间万物是这个世界的裁体?”
  “对,你不是看见了吗?那一双双眼睛,都在注视着你和周围的一切。所谓冥冥之中的天意,不是几尊佛、不是玉皇大帝,而是这世间万物,也包括你。你心中的天理就是一份能量,成千上万份能量最终会聚成能左右世间万物、能为人安排生死祸福的所谓的‘天意’,你真的不想了解吗?真的不想看透这个世界?难道甘心混混噩噩的徘徊在六道之间?”
  “我,我不知道。”天享的心忐忑起来,这个世界,究竟是谁在主宰呢?
  “你知道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现在放松,什么也不要去想,用你的本能去感受这个世界……”
  ………………
  
  
  
  天享看着仇枕珊,只见她满脸雾水,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紧要的故事。
  “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天享问。
  仇枕珊摇摇头,懵懵懂懂的说:“不过你的故事很有意思。”
  天享惨然一笑,“絮絮,你知道我为了你受了多少的苦?”
  “我是仇枕珊,不是絮絮。即便你说的是真的,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为什么还要那么执着?你,真的是亦凡?”
  “亦凡,亦凡,你脑袋里为什么总上那个亦凡?世界上没有这个人的!”
  “有的!他是我的未婚夫!”
  “没有!你永远都是属于一个人,那就天享!”
  “如果你就是亦凡,那又有什么关系?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啊。”
  “可我要的是絮絮!那个爱笑爱闹的絮絮!那个蓝天绿草下的絮絮!为什么你一点都不记得?我欠了你一个愿望,我欠了你一生的幸福,你若都不记得,又让我怎么还?”
  “或许你要找的不是我,或许你爱的也不是我。”絮絮幽幽的说。
  “是!就是你!你知道我找的你多辛苦?”天享紧紧抓住她肩膀,一字一字的说:“我会让你记起来的。你喜欢在天空飞翔,你喜欢月亮,你要我马上来见你,我现在都可以满足你,你是我的!”天享粗鲁的把她抱在怀里,双唇贴在仇枕珊的双唇上。
  仇枕珊挣扎的推开他,可是身体像是被箍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她绝望了,由绝望又转成了愤怒,她扭打着他,将他嘴唇咬出鲜血,挣扎着说:“我宁愿永远都不记得你!!……”
  天享像是被闪电击中般,呆若木鸡。
  仇枕珊从他的怀中逃了出来,心还是扑腾扑腾的跳个不停。她回想着在他怀里的感觉,是那么温暖与熟悉,她低下头,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他,只见他目光呆滞,正淌血的嘴角微动,像是在自言自语什么。
  “你疼吗?” 仇枕珊小心的问。
  “疼!不过不是嘴上,而是这里!”天享指着自己胸膛,喃喃的说:“是了,你都不记得了,我还回来干什么?是了,一切已经过去了,我还想着又有什么用?不对,一切都已经晚了,要发生的终究要发生……”
  “你指的的是什么?什么快要发生?” 仇枕珊不禁问道。
  天享颤抖的从胸口摸出一块如黄豆大小的石头,说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你的亦凡,但是现在只剩下半个了。这颗舍利完全化掉的时候,我就再也不是你的亦凡,我是天魔,是魔界的皇帝,我要统治三界。”
  “你,你说什么?”
  “其实你现在也流着魔的血,你也已经是半个魔了。你杀了九个与你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造的业力下辈子足以下地狱,哼,那些无知的和尚们以为业力是因果报应的产物,哪知业力也是一种能量,利用这些能量。我能让你成为魔界的一份子。以后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谁也不会拆散我们。”
  “那,那面镜子呢?里面怎么会有一个我?”
  “那面镜子可以激发你体内的魔性,只有真正的絮絮,有我的‘封魔咒’保护的絮絮,才可以让魔性一点一点的代替,而不是一下子爆发,失去本性。”
  “所以江湖传闻的那个与你订婚而疯掉的女孩,就是失去本性自杀的?是你害死了她?”
  “对,是我,是我在计算上的失误,谁让她跟你的生成八字吻合。”
  “那么我呢?如果我不是你想的絮絮,我不是也被你害死了吗?”
  天享不语。
  “你好自私,为了自己的目的而牺牲别人……”
  “谁规定天理就是一定要为别人?谁规定做好事就是顺应这个世界?世间万物才是这个世界的载体,不是那几尊佛!他们所谓的佛法不过是在玩一个游戏,而世上所有的人都被愚弄了!最熟悉这个世界的是我!你看……”
  天享张开双手,嘴里默默念着什么,仇枕珊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四周渐渐变亮,自己正站在一片草原上,只见自己周围绿草茵茵,繁花似锦,还有镶嵌着如宝石般的湖泊,天空中柳絮在起舞,飘飘荡荡的,不知将要去什么地方……一切是那么熟悉,她想起来了,曾几何时,这漫无目的的飞舞曾经是自己的梦想,而一切又是那么朦胧,到底自己是谁?絮絮?真的是絮絮吗?
  “后面怎么样了?” 仇枕珊忙说。
  “你想起什么了?”
  “快告诉我,后边怎么样了?” 仇枕珊着急起来,抓住天享的手,“我只知道这里好熟悉,好熟悉……”
  

  (二十九)
  天享睁开了眼睛,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看到了比他这一生见的还多的东西。看到了天上的神仙、地上的恶鬼、地狱的幽灵,看到了世人的轮回转世,看到了佛祖自私的为每个人安排着他们的生活,甚至看见天地万物默默的主宰着世界。甚至看见了絮絮……
  “你现在明白了?”那声音说道。
  天享不答话,努力的寻找着絮絮的身影,却只看见一团模糊。
  “你现在有不可战胜的力量……”
  “絮絮,絮絮在哪里?”天享喊着。
  “你看不见她,因为你没有一颗平常心面对她……”
  “我问你她在哪!!我要看她,她现在怎么样了?”
  “你若想看见她,现在就可以下去。不过在此之前你得通过一次考验。”
  天享一跃而起,奔到洞外。
  只见寒风飒飒,云雾弥漫,无数天兵天将已将洞口团团围住。个个精神抖擞,盔明甲亮,为首的一元三眼大将,手持三尖两刃刀,冲天享喝道:“你擅闯天庭,又勾结邪魔为伍,犯了天条,快与我面见玉帝定罪!”
  “你们不是我的对手,快些闪开。”天享冷冷的说。
  那三眼大将冷笑一声,说道:“魔就是魔,自古邪不胜正,你再厉害,在我眼里不过是孩童的把戏罢了。”
  “那你为何带了这么多人来,还把这洞口围住而不敢进去拿我呢?”天享一笑,说道:“杨戬,难道你是怕了不成?”
  杨戬脸上一红,不禁恼羞成怒,喝道:“不知好歹的小子!”举刀向天享劈去。
  那一刀快如闪电,夹杂着强劲风势,直奔天享的哽嗓咽喉而来……这柄刀不知砍下多少头颅,每一次都能让他享受到主宰一个人生命的兴奋。杨戬几乎看到那喷出的鲜血,几乎感触到自己的刀将敌人劈为两半的感觉……
  但是,那刀在天享咽喉前的两寸处突然停住了,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停顿了,任杨戬使多大力气也不能让刀前进半寸。
  杨戬撤刀,又砍下去,还是停留在原来的位置。他一连砍了五、六刀,还是同一个结果。他已经是气喘吁吁了,吃惊的看着天享。
  “难道你还不明白?你的刀已经不属于你了,我才是它的主人。”天享把手张开,那柄刀立刻挣脱了杨戬,飞到天享手中。
  “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生命的,他们是这个世界的主宰,都是我的朋友。我做的事才是对的,邪不胜正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
  天享住了嘴,他突然看见了絮絮,孤单单的,在一个阴冷的角落里,慢慢的变老,慢慢的死去……
  “哼,胡说八道!” 杨戬一扬手中五彩旗子,刹那间,扬砂走石、天摇地动,各路天兵如潮水向天享杀来。
  “快些让开,不然让你们形神俱灭,永不超生!!”天享怒吼。那声音却淹没在这千军万马中。
  天享一拳将为首的一元天兵打的粉碎,其他天兵却是勇猛的很,毫无惧色,前仆后继而来。
  天享耳边又响起那个声音:“天享,你的时间不多了,杀了他们。“
  天享踌躇起来。
  “既然世间万物都帮你,你做的就是对的,还犹豫什么?杀了他们!你难道不想看见你想见的人?”
  天享猛的一惊,眼中渐渐充满了杀气……
  
  
  
  雨未停,世界还是朦胧的。一块块翻耕的农田内盛满清水,雨点洒落在水面,沾起一朵朵水花。一阵风吹过,水面泛起层层波浪,拍打着田间里的田埂。
  农田旁,一座小巧的坟墓,上面长着几朵蓝色的小花,在小雨里努力的抬着头,在风中摇曳着身体,显的那么楚楚可怜、孤苦无依。
  天享双膝一软,跪在坟前,脸上雨水与泪水混在一起,嘴里喃喃的叨念着什么。
  一把伞悄悄的遮住了天享,一只纤纤柔荑放在他的肩上。
  “对不起。”榛榛轻轻的说。
  “她这些年过的好吗?”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她一定过的很不好。我看到了,看到她的泪水,看到她孤独的变老,慢慢的死去……你告诉我,是真的吗?”
  榛榛咬了咬嘴唇,从怀中摸出两个泥人,说道:“其实在你走后不久,她就已经……她临死前叫着你的名字,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天享颤抖着接了过来。两个泥人,一个是自己,另一个是她。只见她穿着一身长裙,如月宫仙子般,美丽的让人心醉。天享想起了那静谧的夜,那如童话般的梦,心中一阵甜蜜 ,仿佛絮絮就在自己旁边,他左顾右盼,目光最终落到那坟墓上,突然一阵心痛,几乎昏厥过去。
  “爱情其实是很自私的。你从爱情里得到多少,你也会从那里失去多少。既然已经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我想絮絮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榛榛眼里噙着泪水,努力的不让它流出来。
  “没了她,我留在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用?”天享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向前走着。
  “你要去哪里?”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天享头也不回,消失在朦胧的雾气中。
  
  (三十一)
  雨过天晴。
  一道白光从天而降,一朵五色祥云浮在空中。
  云端上盘膝而坐一方面大耳佛。
  “天享,你可知罪?”
  天享早已万念俱灰,哪里听的到他在说什么。
  佛喝道:“你触犯天条,残杀天兵,天理不容!我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受尽烈火焚烧之苦。”
  天享冷笑,说道:“一切都是你一个人的游戏,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罢。”
  佛叹气,双手合十,说道:“若不将你打入地狱受苦,恐怕你已形神俱灭,永不得生。我与你既有师徒之缘,自是不能看你坠入魔道。”他大手一挥,天享只觉天旋地转,自己的身体仿佛掉入了万丈深渊中……
  
  
  灵山。
  释祥跪在如来面前,道:“弟子管教徒弟无方,弟子知罪,请佛祖责罚。”
  如来道:“一切自是劫数,你无须太过自责。”
  “弟子愿面壁百年,以正佛法。”
  如来点头,说道:“他经此难,必大彻大悟。数百年之后必入我佛,那时你下界收服此人,当功德圆满。”
  “弟子遵命。” 释祥向如来拜了三拜,转去钟南山面壁思过。
  
  
  
  时光飞逝,转眼间过了数百年。
  那是一个凄惨的世界,那烧着硫磺的火湖,无数人在这里痛苦的呻吟,翻转,怒号。
  烈火燃烧着天享的每一寸肌肤,天享在这无尽的火焰里无所凭依,无法站立,只能静静的体味着苦楚。烈火燃烧着他的肉体,也在吞噬着他的思想,他近似昏迷般,行尸走肉的让自己的记忆油尽灯枯。
  “天享,你甘心永远在这里呆下去?”又是那熟悉的声音在天享耳边响起。
  天享呻吟起来,模糊的意识渐渐的在清晰。
  “你忘记了?你还有你的梦想,你还有你在等待的人,你甘心永远在这里堕落?”
  天享脑中一片空白。梦想?自己等待的人?是谁?在哪里?
  “絮絮,还记得她吗?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她是你爱的人,你说过要永远跟她在一起。”
  絮絮?他闭上眼睛,他只想这样永远的睡下去,懒得去想。他好想这样永远的睡下去,尘世间的纷纷扰扰、恩恩怨怨与他不再有关系。
  “你累了吗?就算你累了,有了这几百年的休息也该苏醒了。”
  “你已死过一次,你也已尝到世间最残酷的痛楚,又有什么能伤的到你?你在怕什么?”
  “你有自己的梦想的。絮絮还在这个世界上,你忘记了你还欠她什么吗?你忘记了许诺给她的第三个愿望?你还没见到她的最后一面,你就甘心永远就这样睡下去?”
  天享的思想在慢慢的苏醒,可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一点力气也没有。
  这时,天享只觉得一股寒气自头顶传来,慢慢的传遍整个身体。
  “从现在开始,你要接替我的衣钵,往后你就是魔界的皇帝。从地狱中冲出来吧,你做的到的!”
  天享只绝身体中有一股不可战胜的力量,他怒吼一声,挣脱了烈火的束缚,站起身来。
  “为什么你要让我接替你?”
  “几百年地狱烈火的折磨,早已使你心中充满了怨气。自古有得必有失,那怨气必会转化成不可战胜的力量,所以只有你才可以统治三界。”
  “我的力量是你给的,为什么你自己不去实现?”
  “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去做一件我必须完成的事。”
  “什么地方?什么事会比统治三界重要?”
  那声音笑了起来,混合了一种悲凉的味道,道:“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你愿意做一颗流星还是一颗恒星?”
  天享不知如何回答。
  “流星为什么走的那么快?它要去哪里?它要去做什么?没有人会知道,只有它自己知道,它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如果做一颗恒星的话,没有追求,只是寂寞的看着这个世界,没有欢乐,没有悲伤,即使是永恒又有什么意义?”
  “天享,你是耐不住寂寞的,做不了佛。你注定会做一个小魔头,为了自己的愿望会不顾一切……”那声音笑了起来,渐渐的,没了声息。
  

 (三十二)
  “之后,我做了你的刘亦凡,找到了你。但是我怕我的魔性会伤害到你,就将我师傅给我的舍利带在身边。我本想跟你平凡的过一辈子的,但是我发现我的怨气太重,那舍利慢慢的被魔性侵蚀,我注定会变成魔头。我不可能再做你的刘亦凡,不可能跟你平凡的生活一辈子。我只能将你的魔性唤醒,将你也变成魔,我就可以跟你永远在一起。”
  “魔?到底什么是魔?我所见到的魔是狂燥不安,狂妄自负,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我不要当魔!”
  “你还是不记得。”天享凄声道。
  “不!我记得!”
  天享吃惊的看着絮絮,“絮絮,你,真的想起来了?“
  “不过,当初我喜欢的是善良勇敢的天享,是可以牺牲自己而保护别人的天享,不是你!”
  天享一阵抽搐,颤声道:“你不爱我了?为什么?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受了这么多苦,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你变了,我感觉你好遥远,像个陌生人。我爱天享的善良,欣赏刘亦凡的忧郁,但是对于自私的你,我觉得一无是处!”
  “你胡说!你骗我!”天享吼着。
  “魔不是都能看出对方在想什么吗?你为什么不看看我是不是在说谎?”
  天享呆了呆,绝望了,仰天长啸一声。
  “为什么不做回原来的你?难道你也要落得魔一的下场?”
  “晚了。”天享惨笑一声,说道:“子时一到,万魔下世,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人间。”
  “你不是魔界的皇帝吗?难道你不可以挽回?”
  “子时一到,这舍利就会化为乌有,我就没办法控制自己了。怨气在我心中积聚了太久,注定要爆发的。”
  “除非,除非我死。如果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那么我的一切怨气也会化为乌有。”
  “不要!”絮絮脱口而出。
  天享眼睛里闪过一丝光彩,“你还是关心我的,对吗?”
  絮絮呆了一下。
   “知道你是关心我的就足够了,而且我也见过了你,满足了你第三个愿望,我也没什么留恋的了。”天享幽幽的说,仿佛马上就要从这个世界消失。
  “你想想,或许有别的什么办法。”絮絮焦急起来。
  天享摇头,道:“没有的。”手中忽然多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
  “既然这个世界没什么我可以留恋的了,我还呆在这里做什么?”他举刀向自己喉咙刺去……
  “不要!……”絮絮一个箭步扑了上去,去夺他的刀。
  刀消失了,絮絮却已经在天享怀中,只见天享正嬉皮笑脸的看着自己,顿时明白了,“你骗我!”絮絮嚷着,一巴掌打向天享,手却也被他抓住,不能挣脱。
  天享凝视着絮絮,羞涩的她像天边飘逸的云,粉红的面夹带着少女的芬芳,天享已经醉意陶然了。
  “谁让你那么轻易的相信魔?”天享温柔的说。
  “那,那就是还有挽回的机会了?”絮絮眼睛里闪着晶莹的光芒。
  天享掏出那颗舍利,说道:“还有时间啊,它还没消失。我可以把自己封到魔界。”他轻轻握着絮絮的柔荑,说道:“跟我去魔界吧,在那里,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絮絮触到他的眼神,娇躯一颤……
  猛然间,白光一闪,絮絮只觉得自己的身体离天享越来越远,身后一只手扣住了自己脖颈,絮絮呼吸困难,几乎昏厥过去……
   (三十三)
  “龙飞行!你要干什么?”天享怒吼。
  耳边传来一阵刺耳的笑声,“统治三界?你这个疯子,居然想到这么荒唐的事。不过很有意思,你那么想统治三界,何必等到子时呢?现在就开始吧。”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天享怒视着他。
  “哼,三界还会有我去不了的地方?好在我是死在你的剑下的,三界都阻挡不了我。”他顿了顿,狞笑道:“你不是要统治三界吗?好,我成全你!子时还有那么长的时间,我可没那么好的耐性,你现在就让万魔下世,我已经迫不及待了呢!”
  “你要报仇可以找我!你先把她放了!”
  龙飞行道:“我放了她?没问题,但是你先把舍利给我。”
  “不要!天享,不要给他!……” 絮絮喊道。
  “你若再出声,我就捏断你脖子!” 龙飞行恶狠狠的说。
  “我真的不想看到你变成魔的样子,我宁愿去死!”
  “臭丫头!还敢胡说!” 龙飞行手上一紧,絮絮只觉肩膀如同碎了般,疼痛难当,不禁呻吟出声来。
  “住手!”天享紧紧的咬着牙,牙龈渗出了血。
  只听“喀嚓”一声,絮絮一声惨叫,肩膀被硬声声捏碎了。天享眼前一黑,几乎昏厥过去。
  “你还不给我?还想我把她另一个肩膀捏碎?”
  “你住手!我,我给你。”
  “你现在才给我?晚了哦。除非……”
  “你又想怎么样?”
  “跪下,求我。”
  天享腿一屈,跪了下来。
  龙飞行奸笑道:“对不起哦,我忘记了,你是魔界的皇帝,不会求人。不过我可以教你,你那么聪明,一定学的会的。你跟着我说:龙飞行大人,我求求你,收下我的舍利吧。”
  “龙飞行大人,我求求你,收下我的舍利吧。”怒火在天享眼中燃烧着,仿佛随时能把这个世界烧成灰烬。
  “我忘记告诉你了,在你说这句话之前,先得给我磕个响头,一定要我听见你的头碰地的声音哦。”
  天享用头狠狠的撞击着地板,直到血流满面,血水顺着脸夹流淌到地上,加上那充满怒火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哈哈……”龙飞行一阵奸笑,道:“好孝顺,快把舍利仍过来吧。”
  天享把舍利仍了过去,龙飞行接在手中,一把把絮絮推了过去。天享连忙把她抱在怀中,颤声道:“絮絮,伤的怎么样?没关系的,无论你伤成什么样,我都能给你治好……”
  此时,絮絮睁开了眼睛。那眼神包含着几许幽怨,几许伤感,那眼神突然闪过一丝光芒,渐渐的,淡了,消失的无影无踪。絮絮闭上了眼睛,天享突然想到了什么,用颤抖的手转过絮絮的身体,只见她背后赫然一只赤色血掌印。
  “血魔掌”!天享认出那掌伤,凡是中了“血魔掌”的人必定会立刻毙命。天享感到自己手中的身体在渐渐变冷,感到自己离她好远好远,仿佛相隔了几百年,相隔了几个世界。一切是那么突然,又仿佛是早已注定,让人无法抗拒。
  “喀嚓”一声,一缕粉末从龙飞行手中泻下。天享立刻感到胸口奇热难当,神智渐渐的模糊起来。
  “多嘴的人死了,多余的东西也让我毁了,现在不会有人来干扰你。你憎恨我,憎恨这个世界,你一定想毁了我,毁掉一切,那你来啊,还等什么?”龙飞行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天享怒视着龙飞行,仿佛随时能把他撕成碎片。
  “虽然我现在是厉鬼,可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但是有人可以。你知道你的下场是什么吗?”
  天享怒吼一声,一把抓了过去,却抓了个空。只见龙飞行的身体渐渐消失,“可惜你永远不能给她报仇了。” 龙飞行狂笑起来。那笑声逐渐遥远。
  

  (三十四)
  天享胸口仿佛蕴藏着烈火岩浆,随时准备爆发,他狂叫着,怒号着,这个世界在他的吼声中变的动荡不安……
   “你所嫉恨之人已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一切都已有了一个了断,何必还想着过去?” 释祥不知何时已站在天享前面。
  “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又怎么能当他没发生过?”天享冷笑。
  “一切自有他的定数,天意如此,你又何必执着违抗?”
  “哼,什么天意?一切都是你们注定好的,你们什么资格来注定人们的一切?”
  “天享! 你连为师的话都不听了吗?”
  “你给过我什么?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孽徒!” 释祥口中默念经文,从天而降一金鼎,将天享罩在当中。
  “孽徒,随我去灵山,让佛祖化去你一身怨气。”
  只听一声巨响,那金鼎被炸成无数碎片,天享从里面走了出来。
  “恐怕你没机会带我去灵山了。”天享狞笑道,“你害我受地狱之苦,正想找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张开口,尽力一吸,将释祥吸入口中,吞了下去。
  “嘿嘿嘿嘿……”天享狂笑了起来,单手指向天空,乌云从四面八方会集而来,刹那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那乌云中间突然裂开一条缝隙,从中间跳下无数恶魔怪兽。
  恶魔吞噬着这个世界,天地间染上了一曾腥红色,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道,到处是人们凄惨号叫声,到处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天享随手抓过一个慌忙逃窜的人,对他说道:“你知道吗?你不过是他们的玩物,你不过是陪他们玩一个游戏,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那人拼命的摇晃着头,天享抓住他脖子,淡淡道:“不要紧张,不要反抗,静静的感觉,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在那里,你才有真正的自由……”
  那人眼睛凸了出来,挣扎了几下,舌头也伸了出来,渐渐的,手脚动作迟缓了,最后终于一动不动,鲜血从嘴里慢慢的流了下来。
  天享猛的吸了一口充满血腥的空气,独自静静的享受那主宰一个人生命的快感。猛然间,他发现地上的尸体仿佛在对自己狞笑。
  “你有话说吗?”天享道。
  “是你杀了我!我也要杀你!”那尸体说道。
  天享冷笑一声,“孤魂野鬼,也敢造次!”手轻轻一挥,那尸体立刻化为粉末。
  天享突然想起什么,目光落到絮絮的尸体上。“为什么不出来见我?”他冷冷的说。
  周围静悄悄的,絮絮的尸体纹丝不动。
  天享叹了口气,道:“你还怪我吗?如果是一个所有人都为了陪一个人玩游戏而存在的世界,有或没有又有什么分别?”
  “我现在不过是带他们去一个有真正自由的地方,你又何必怪我呢?”
  絮絮站起身来,神色呆板,径自朝一个方向走去。
  “絮絮……”天享赶上去,却抓了个空。
  只见絮絮越走越远,渐渐的消失不见。
  “阿弥陀佛,你与她阴阳相隔,又岂能拉住她?”
  “你是谁?”天享环视四周,未见有人。
  “我是佛。”
  “你在哪里?”
  “佛在你心中。”
  天享冷笑道:“原来你也会害怕,不敢来见我。”他厉声道:“你把絮絮抓去哪了?为什么她看不见我?”
  “她与你阴阳相隔,只怕没有想见的机会了。”
  “你胡说!在我的世界里没有阴阳之分!”
  “阿弥陀佛。你的世界只在你心里,一切是你心魔所生的幻觉罢了。”
  天享手指着那片血海,道:“你看,你的世界马上就要消失了,难道这也是幻觉不成?”
  天享大惊,哪有什么血海,映入眼帘的只是几支红烛闪耀的红霞。
   “喜怒哀乐皆人心所生,佛无快乐,无痛苦,佛乃超越。佛无所求,乃返本归真。冥冥之中非佛能驾御,一切自是定数,乃天意。佛法之威神势力,巍巍难量,又岂是魔之能及?魔逆天而行,虽得天下邪魔所助,却造孽生业,难逃形神俱灭。”
  一阵歌声飘过,那歌声不缓不急,却好似包含世间大喜大悲。天享如醍醐惯顶,茅塞顿开,眼前又换了幅景象。
  “
  南无喝啰怛那 哆啰夜耶
  伽啰伽啰 俱住俱住
  摩啰虎啰吽 贺贺
  苏怛奴吽 泼抹奴娑婆诃
  ……
  ”
  天享盘膝而坐,双目紧闭,久违的佛经声在天享耳中响起,往事如烟,却历历在目。人生果真如梦,空,一切都为空。悲从何来?喜从何来?情亦为空,短短相聚,黄泉路上何所依?魔亦为空,世间万物,芸芸众生,邪魔所依靠者不过沧海一粟。佛不为空,乃返本归真,顺应天意万物……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天享睁开双眼,道:“佛祖,恳请佛祖答应弟子一未了心愿。”
  ……
  尾声
  一个嘈杂而喜庆的日子。
  仇枕珊手心攥出了汗水,不过半个时辰,在她看来却好似半年般难熬。
  房门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只听门外丫鬟喊到:“小姐,时辰到了,该出来了。”
  “恩。”仇枕珊连忙把盖头重新盖到脸上,嗔到:“还不快进来扶我?”
  丫鬟咯咯的笑出声来,推开门,蹦蹦跳跳的来到仇枕珊面前,抓住仇枕珊的手,笑道:“那咱们走了,刘夫人。”
  “少贫嘴。” 仇枕珊轻轻的拧了她一下,她笑着跳开了。
  ……
  一切是那么烦琐,一切又是那么熟悉。
  从窗外一股气息迎面吹来,那气味似乎不仅是泥土,应该还有什么……对了,那就是春天的味道!春天,万物复苏的季节,那是生命萌芽、孕育在那勃勃生机中的味道。
  仇枕珊心中一喜,她转身看着酒醉沉沉睡去的丈夫,爱怜的摸了摸他的脸颊,却莫名的伤感起来。这一切仿佛少了些什么,春天有气味,春天也应该有声音,那么春天的声音是什么呢?
  她披了件衣服,走到窗户旁,猛的想起儿时学的一首词,不禁吟出声来。丈夫还是沉沉的睡着,一阵寂寞涌上心头,她打量着这间新房。跳跃着的火苗给房间里增添了一层神秘,喜酒,喜糖,还有喜字。记得姐姐出嫁的时候也是这般场景,只是,桌子上似乎少了些什么……
  “叮当。” 仇枕珊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她弯下腰,发现自己脚下有一只小箱子。
  她把箱子搬到桌子上,打了开,只见里面躺着两个用玉砌的小人。
  两个玉人,一男一女。刻的栩栩如生,精巧细致。
  女的一身长裙,长的娇美秀丽,很是可爱。男的是个和尚,眉清目秀,正双手合十的念经。两个玉人的下面还各自刻着字。
  “柳絮絮,天享。” 仇枕珊叨念着这两个人的名字,仿佛梦里面见过他们似的,一切是那么模糊。在玉人的旁边还折着一张纸,仇枕珊打开,只见里面写道:
  “金雀钗,红粉面,
  花里暂时相见。
  知我意,感君怜,
  此情须问天。
  香作穗,蜡成泪,
  还似两人心意。
  珊枕腻,锦衾寒,
  觉来更漏残。”
  ——刘亦凡
  仇枕珊心中一喜,跑到丈夫面前,摇晃着他,说道:“这是你送我的吗?”
  刘亦凡懒懒的翻个身,又沉沉睡了过去。
  “这是我最喜欢的词,你怎么知道?”
  见刘亦凡已经睡着,仇枕珊把嘴凑到他耳朵旁,轻轻的说:“若你下辈子念给我听,我下辈子还嫁给你。”
  刘亦凡还是一动不动,仇枕珊有些失望,看着手中的玉人,心中却真的好喜欢。
  突然,外面响起一声狼嚎。仇枕珊朝窗户外面望了去,只见远出的山坡上出现了两个人的背影。月亮在天上朦胧,在孤独的向这个世界洒着银沙,仇枕珊看着远方的背影,看着手中的玉人,看着被红烛染上一层红霞的新房,只觉得这一切好熟悉,好熟悉,好熟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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