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 幻梦 [作者:龙荆]

来源: 玉珠 2006-12-21 03:44:56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0 次 (21251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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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 花事·金樨雨 [作者:龙荆]玉珠2006-12-21 03:36:23
 “娘娘……”屏风外面的婢女低声唤道,“您该更衣了。”
  “恩。”她有些昏昏沉沉的揉了揉额头,汤池的水已经开始凉了。站起身,裹了张毛毯走出去。立在屏风外面的婢女捧着宫衣立刻过来为她换上。陵蓝色双面绣抹胸,嫣青色雪缎里衫,粉翠色罩套纱衣,用双结金丝缠成的五花如意丝涤打了个结,轻轻地系住腰身,垂了下来。
  对着镜子看了看,她问身旁为她梳洗的侍女:“派去打听消息的柳公公回来了没有?怎么这会子也不见皇上来?”
  那侍女还没答话,外间已有脚步声传来。柳公公尖声细气的声音在外殿响起:“奴才叩见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伸出手指淘了点胭脂,细抹到唇上,轻轻的开口;“起来吧。皇上怎么说?”
  “娘娘……”柳公公显得有些迟疑。“皇上在承欢殿宴请首辅大人等,恐怕……已经有些醉了。”
  “醉了?”镜中的女子挑起两道蛾眉,微有不悦。“柳公公的意思,是皇上今天无法来我这景泠殿了?”
  “不是、不是,”柳公公急忙接口,“奴才的意思是皇上他有可能会晚点过来,请娘娘不要太过挂心。”
  戴好最后一支金步摇,负责梳洗的婢女退了下去。女子走入外殿,抬手扔了块玉珏给跪在地上的奴才。“这是我赏你的,拿去吧。皇上过来就好,早点迟点倒也无妨。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哎。”柳公公接住玉珏,触手光滑圆润,细看晶莹剔透,雕工细腻,知道不是凡品,忙揣在怀里,满脸喜色的下去了。
  女子看着他步出宫门,目光转到花园一角开得芬芳艳丽的一丛白罂粟上,脸色瞬然间变了变,皱眉吩咐宫女:“花园里也许久不曾细细浇过水了,明儿记得一早浇浇。”
  “是。”一旁的宫女闻言福了福,随即走开了。


  “皇上——”女子手忙脚乱的扶住颇有醉意的皇袍男子。“来人,——快帮我把皇上扶到寝宫歇息。”
  几名宫女听命走了过来,两人扶着男子往寝宫走去,另外的人各端茶盅、漱盂等跟在后面。皇袍男子被扶到软塌上,女子亲手侍奉他漱完口,又接过一旁宫女所捧的解酒汤喂他喝下,用丝绢小心的擦拭男子的嘴角,才让他躺下。不多时,男子扶住胸口张嘴吐出一大滩秽物,要过茶漱了漱口,缓缓睁开了眼睛。见到女子,有些倦意的一笑,又闭上眼,“爱卿,辛苦你了。”
  几个宫女收拾完毕都走了出去。女子上前一步坐到床塌边沿,任他捉住自己的手,“皇上可别这样说。能在皇上跟前服侍皇上,是臣妾几世修来的福分呢。”
  男子忽然睁开眼睛细细的打量了她一番,手抚住额头:“你们两姐妹真的好像……可惜,你姐姐明妃她……”
  “皇上,”女子打断他的话,“是姐姐不懂得惜福,辜负了皇上的抬爱。曦儿一定不会像姐姐那样,请皇上放心,也恳请皇上不要再想着过去的事了。”
  “也是……”男子的声音含着困意。“曦妃,时辰不早了罢?过几更了?”
  “皇上……”女子仿佛有什么话想说,但嘴唇动了几动,终究没有说出口,只得叫来侍女,吩咐照看皇上休息就走了出去。

  “娘娘,夜深了,您也早些歇息吧。”一个婢女为她披上猩红色的披肩,殷殷嘱咐道。
  “恩。”她应了声。“我还不困,不想睡。玄儿,你去拿条毯子坐下来陪我说说话吧。”
  “是。”玄儿依言拿了条毯子搭在她膝上,坐在她旁边。
  “玄儿,你相信报应么?”她看着婢女一笑,然而笑容有些勉强。
  “回娘娘话,奴婢信。善恶有报,因果相循,佛主不会不明辨事理的。”
  她怔了怔,“是啊,善恶有报……可是何时是善何时是恶,这其中的界限谁又能够分明?佛主,呵呵,”她的笑容隐隐带了一丝苦涩,看着陪伴自己的婢女:“佛主并没有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有很多时候,命运逼迫你作出选择,是不会给你留下退路的。”
  “我不会认为自己错了……只是想牢牢抓住我要抓住的东西而已……”她喃喃低语。侍女看着她满是疑惑:“娘娘,奴婢不懂。”
  “到时候你会明白的……”她神色一凝,“我的命,要我自己来主宰。”
  “娘娘?”婢女被她的话弄糊涂了,想了想,也没有再问。“皇上如今这么相信娘娘,谁人不知道娘娘是最得皇上宠幸的人,娘娘就不要再多想了,好好服侍好皇上才是正理。”
  “是啊。”她笑了笑,摘下手腕上的翡翠镯子,“看你如此得我的意,也算我没有白疼你,这个镯子就赏给你吧。”
  “奴婢不敢。”玄儿跪在地上,低下头去,“奴婢服侍娘娘,陪娘娘说话是应该的,不敢再有所求。”
  “赏你的都不接着?难道要我命令你不成?”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婢女,稍稍有些讶意。“既然是赏给你的,就是你应得的,没什么好推辞。还不接着?”
  “是。”婢女跪着伸出手来接过,“谢娘娘恩典。”
  女子打了个呵欠,把披风裹紧站了起来。“去看看皇上,然后就去睡了吧。”
  “是。”玄儿跟着站起来,跟在她身后。
  “娘娘,今儿听柳公公说,皇上最近新封了一名姓韩的婕妤呢。”
  “哦?是吗?”她没有停下脚步,却轻轻回过头来,看了玄儿一眼。“我怎么不知道?”

“是真的,而且听说那个人,长得和娘娘您很像,柳公公都吃了一惊呢。”
  “……很像我?”这次她停了下来,转过身,“你亲眼见过?”
  “没有,奴婢也只是听说而已,”玄儿答道,“不过听柳公公说,那个人,更像娘娘死去的……死去的姐姐。柳公公还说,皇上是因为忘不了明妃娘娘,才封那个人做婕妤的。”
  她的脸色冷了一冷,声音也变得严肃起来,“这种事情没有根据不要随便乱说,尤其是关于明妃的。我不希望再听到,明白吗?
  “奴婢知道了。”察觉到她的不悦,玄儿慌忙跪了下去,“以后奴婢绝不敢再乱说,请娘娘恕罪。”
  “知道了就好,起来吧。随我看看皇上去。”

  “这是谁摘的?!”女子指着花瓶里插着的一束白罂粟,满脸怒容的问,“我不是说过花园里什么花都可以摘,就是不能摘这个吗?你们都听到哪里去了?!”
  满屋子奴婢跪了一地不敢说话。一个小丫头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来:“奴婢……奴婢见园子里这花开得正好,以为……娘娘您会喜欢……所以,所以就……”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头偏得低低的,不敢再说下去。
  玄儿跪着为她求情:“娘娘息怒,她是最近新来的丫头,怕是还不知道这里的规矩,犯了娘娘的忌,念她是初犯,责罚一顿也就罢了。娘娘是千金之躯,为这样的小事气坏身子,要是万岁爷怪罪下来,奴婢们如何担当得起?请娘娘为自己着想,饶过奴婢们这一回吧。”
  “罢了、罢了……”她摆摆手让跪着的侍女们退了下去,按住自己的眉心,叹了口气,“玄儿,柳公公人回来没有?皇上今天又不来么?”
  “娘娘,”玄儿站起来,端了杯茶放到她身旁,站到身后替她捶着肩膀,迟疑着道:“娘娘,柳公公说皇上最近都留宿在新册封的韩昭容那里,恐怕……”
  女子疲倦的抬手,示意她不用再说下去。怔仲了一会儿,抬眼看到花瓶里的白罂粟,眉头一皱,冷冷的道:“把这花拿出去扔了。”
  玄儿应声去拿,走了出去。只听得外面一个娇甜的声音道:“这么好的花,扔掉岂不可惜?”话音刚落,一个女子款款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侍女。看着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她立刻猜到了来人的身份,换上一个亲切的笑容:“不知道妹妹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坐坐?”
  那女子轻轻一笑,“早就该来拜会姐姐的,只是一直都抽不开身。怎么,姐姐不欢迎我?”
  “哪里的话,妹妹若是这样说,就见外了。只怕我这座小庙,供不起妹妹这尊大佛才是。”
  “姐姐何出此言?论先后,论地位,姐姐都在妹妹之上,怕只怕姐姐看不起我这妹妹……”女子笑得妖娆,然而笑容里有种说不出的意味,“姐姐你贤良淑德,哪里是妹妹比得上的?”她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拿了一朵白罂粟,轻轻的嗅了一下,“姐姐不喜欢这花,想必是有原因的吧?”
  曦贵妃的脸色苍白了一下,然而很快又恢复如初,只看着她不说话。
  女子依然轻轻的笑着,意味深长:“要不然,让妹妹来猜猜?……我猜,和死去的明妃姐姐有关,是不是?”
  曦贵妃的手指握紧,冷笑了一声,“我却不知道,妹妹原来是来向我示威的。”
  “妹妹那里敢呀……不过……”女子凑到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什么话,笑得妩媚而妖异:“姐姐的事情,我可是都知道呢。”
  “你——”惊异和不安的神色从曦贵妃眼里一闪而逝。她咬着牙,却说不出一个字。冷汗沿着她的额角渗了出来,密密成行。
  她怎么知道?她怎么会知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不可能知道的,当年她做这一切何等隐秘高明,骗过朝中所有的人,也包括皇上,没有一个人对她产生过疑心,她不过是个才进宫册封的昭容,怎会知道?
  女子看着她,狡黠的一笑:“姐姐,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呀,何况,如今我不再是昭容,而是顺仪,姐姐,你可要小心哦……”她轻笑着翩然离去,留下曦贵妃颓然的坐在椅子上。
  玄儿唤了一声娘娘,她看着这个贴身的婢女,黯然的问道:“玄儿,你说过善恶有报,是么?”手无力的垂下来,先前的用力已经使指甲在掌心留下淡淡的浅红色印痕。“难道……佛主认为我做的一切,都是错的么……”
  玄儿看着自己的主子,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曦妃,枉自朕如此相信你,最后让朕失望的竟然是你!”皇袍男子怒容满面,一甩手将一个茶碗掷到地上,摔成粉碎。“朕真是一直错怪了你姐姐,原来你如此的具有心机,竟然对自己的姐姐也下得了手,曦妃呀曦妃,朕原来对你的宠爱还不够吗?你……你……让朕如何说你才好呢?!”
  女子青丝凌乱的跪着,并不说话。听男子说完,只淡淡的答道:“臣妾一心只有皇上。” 她抬头盯着面前这个男子,加重了语气,“只是皇上……心里没有臣妾,只有姐姐!”
  “不错,当初皇上宴请文武百官时姐姐也醉了,借口让我和李侍卫送她回东伦殿,是我让姐姐喝下下过药的茶,让他们发生关系,再以淫乱后宫之罪,将姐姐打入冷宫。可是……皇上,如果我不这样做,被治罪的人将会是我!我只不过是自保,顺水推船而已!”
  黄袍男子看着她一愕。
  “在茶里下药的人……不是我……”女子惨然一笑,“是姐姐自己……姐姐是故意装醉的,如果不是我故作不知,调换了姐姐的茶,被打入冷宫,在火里丧生的人,不是姐姐,是我!皇上,臣妾从来不认为自己有错,如果有错,那么自我进入这宫闱以后,一切便已经错了!即便是如此,皇上,你也相信,姐姐是比我高尚的人么?!”

黄袍男子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三千宠爱于一身,谁知上阳白发人……”女子凄然笑道,“我和姐姐,都不想一直在彼此的猜疑和嫉妒中老去,我们只有尽力抓住我们应该要抓住的东西,这也有错么?”
  “那你指使人纵火冷宫,最终害死明贵妃,又怎么解释?”
  “既然做了……就索性做到底。”女子神色淡然,“我不会,给姐姐翻身的机会。相信若是姐姐,也是一样。只要我们之间还有一个存在,对于另一方来说,那就是威胁。皇上你,会放任龙床之前他人安睡么?”
  “你——”黄袍男子瞠目结舌,半晌,才愤愤的摆袖而去,临走时吩咐侍卫:“给朕好生看着贵妃娘娘!”
  “呵呵……”她看着围了一层又一层的侍卫,笑着,眼泪却流下来。是自己错了么?那么,韩顺仪呢?那个女子,她应该很快要做贵妃了吧?

  宫闱中的深深庭院里,白罂粟开得如火如荼。
  被幽禁的女子看着纯白的花朵叹了口气。“姐姐……你还是会怪我的么?”伸手折下一支花朵,揉捏着撕碎成一片片,“我费尽心机把你埋在这罂粟花之下,没想到,最终还是枉然。”
  她走进花丛,突然狠命的拉扯起花朵来,折断的花枝和破碎的花瓣被扔得到处都是。拔尽罂粟,女子用手指拼命的抠挖着地面。潮湿肥沃的泥土陷入她的指甲,土中的石子将她的手划出一道道伤痕,然而女子似乎不觉得疼痛,仍然拼力挖着。终于,湿黑的泥土中露出了一个灰白的骷髅。女子停止了抠挖,捧着骷髅放声大笑,然而笑声枯涩,到最后已然成为哭音。
  “姐姐……我们谁都输了,……不是吗?”她怀抱着骷髅,睡倒在地上,喃喃说道。“谁都输了,姐姐。……可是我没有错!——没有!我是你妹妹啊!…………是你妹妹……”她的声音淹没在沉沉的黑暗之中。夜色寂寥,只有满天星辰闪烁。像无数偷窥的眼,静静注视着星光下的一切。
  “我没有错……”
  女子闭上眼睛,任由露水沾湿衣襟,仿若陷入沉睡,再唤不醒。

  “娘娘……”玄儿看着自己以前的主子瘦削得不成样子,些微心酸的唤道:“玄儿来看您了……”
  “玄儿?”女子看着这个一直服侍自己的婢女,苍白无力的笑了一下。“你还记着我……不是说我疯了么?怎么还让你来?”
  “娘娘……”玄儿哽咽着抱住她的双膝,“我是偷偷溜进来的……所以也不敢多待,这只镯子……”她从腰间摸出翠色丝巾包住的一个镯子,放到女子手上,“请娘娘代为保管。”
  “你是来还我这个的么?”接过丝巾,女子的神色恍然,“果然是深宫里出来的人,落井下石得这样快啊……”嘴角噙起冷笑,表情却是失望的:“我本来以为,这里只有你不一样……大概真的是报应……”
  玄儿焦急的摇了摇头,听到外面有脚步声,看了看四周,很快的说了句:“娘娘,韩贵妃不简单。”就匆匆离去了。
  女子一愣,打开丝巾,却不是自己以前那只手镯。抬起手掂了掂,仿佛有些轻。细细一看,果然,镯子上有一道缝隙。轻轻抽开,里面是空的,夹了一个纸卷。四下观望了一下,她将手镯藏入袖中,看着玄儿离去的大门,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娘娘,外面的几个守卫已经被我用迷香迷倒了,趁着现在,你快走吧。”玄儿满脸焦急。“之后我会在这里放一把火,这样就不会留下什么证据了。”
  “放火?”她的脚步为之一停。“和我当初安排的一样么?真是讽刺啊……”
  “娘娘,您别再耽搁了。快走吧……再不走可能就要误事了……我已经把南面偏门的侍卫打点好了,到时候就从那里出宫去。娘娘……您我主仆一场,玄儿能为您做的,也只有这么多。那之后,娘娘就要万事靠自己了……”
  “玄儿……”她看了看这个一直陪伴着自己的宫女,目光深远而复杂。“我只不过是个阴谋害死自己姐姐的人……你冒着风险这样做……值得吗?”
  “娘娘,快别说这些了。玄儿一直认定您是个好主子,对玄儿很好,这就已经足够了。赶快走了吧……不要再耽搁了。”婢女着急的催促着。
  她踏上马车,轻轻的吩咐:“走吧。”马车在车夫的催赶下很快隐入静谧的夜色中。侍女目送着车子渐行渐远,转头忽然看到地上遗留下一个青色小包裹。拾起来打开,是一个镯子。就是她用来传消息的那只。瞧了瞧四下,侍女取出了镯子里面的纸条。迅速的看完,脸色开始泛白。

  “停。”女子淡淡的道。“现在左拐,我要去北面。”
  “这……”车夫有些为难,“玄儿姑娘吩咐过,娘娘恐怕……”话音在刀尖抵触到脖子的那一刹那嘎然而止。沉甸甸的一枚东西掉落到他脚下,是成色很足的赤金。
  “现在去北面。”女子的声音很轻,却足以使车夫掉转马头。车子在空旷的道路上发出清寂的响声,朝着相反的方向驰去。
  冷不防地,脑袋被猛的一撞。车夫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女子跳下马车,甩手拍向马背。马儿直觉的向前奔跑,继续拖着车子前行,留下女子站在原地冷笑了一声。
  皇宫之中不能相信任何人。连自己的姐姐都不能相信,何况只是一名婢女呢?
  女子重新将小刀收回簪子里,定了定神,辨认了一下方向,往一条偏路走去。如果自己没有弄错方向的话,这条路将通往新册封贵妃的寝宫。她一定要弄清楚,韩贵妃是如何知道以前的事情的?皇上知道真相,是不是就是那个女人告的密?又或者,是她?

琉璃金瓦的烁蔺宫中寂静一片。各种花朵在夜色中释放着幽冷的香气。和宫中的其他地方比,这里仿佛是一个植物园,几乎可以见到宫中栽培种植的所有花草树木。听说韩贵妃是一个相当喜欢花草的人,看来果然如此。女子冷冷的微笑了片刻,信步走入园中。月亮躲在了薄薄的云层之中,月光也变得朦胧而妖异,地上到处是月光投下的淡淡阴影,说不出的阴森古怪。韩贵妃不简单……想起了玄儿说的话,眼皮突然跳了一下。压下心中升起的不安,她握紧手中的簪子。既然已经来了,就不会有回去的道理,就是要死,也要做个明白鬼。她倒要看看,这个女人究竟是哪里不简单。

  偌大的宫殿,在女子跨入的一刹那亮起了灯火,然而却看不到半个宫女的影子。韩贵妃侧卧在软塌之上,怀抱着一只通体洁白的猫儿,轻轻的抚摩着。看到她进来,美丽的嘴角弯成一个弧度,声音却是平静而孤冷的:“姐姐这么晚了不睡,到我这里来……不会是为了散心吧?”
  女子的眼光冷了冷,倒抽了一口凉气,任由不安爬上脊背,却只是定定的开口:“我来只为一件事——你,是如何知道我跟我姐姐之间的事情的?”
  “呵呵……”韩贵妃轻笑着,眉眼妖娆而妩媚,“姐姐只为这件事来?”她放下手中的猫儿,自软塌上站起身,一步一步朝着女子走来,眼里闪过一丝光芒,脸上的笑容却不曾改变,“如果我告诉姐姐,姐姐会不会吃惊呢?”
  “你说。”女子握紧簪子,仍然镇定。
  “那好,姐姐跟我来吧。”韩贵妃兀自走向外面,“我就让姐姐看看我是如何知道的。”

  花园里,妖娆美丽的贵妃穿梭在各种植物中,轻快得令人讶异。就好象她不是用走,而是用飘的。女子在她身后,一刻也不敢停顿,寸步不离的紧紧跟着。也不知是怎么走的,当前面的贵妃停下脚步,女子才惊异的发现,她们置身于一丛开得艳丽的白色花朵之前。环顾四周,女子的脸色变得苍白,这是自己住的景泠殿,此刻应该被重重看守的地方。外间的回廊上没有一个人影,就连之前被玄儿用迷香迷倒的侍卫也已消失不见。女子的手心渗出汗水,她拔出簪子里的小刀贴近面前的人,却在她妖异魅惑的笑容中失去力气,小刀从手中掉落到地上,叮呤一声轻响。
  “姐姐何必如此紧张呢?你不是想知道我如何清楚的吗?”韩贵妃依然轻笑着,手却伸出去,折下一朵白罂粟,放在掌心把玩着。“其他的被姐姐拔掉了,只剩下这些。姐姐就仔细看个清楚吧。”
  随着她话音一落,身后那些罂粟花齐齐抖动,发出细碎的尖细的声音。仔细听,就会明白它们在尖声尖气说着话:“是她调换了茶杯,设计害死下面这个女人的……就是她没错!”“她也可怜,是下面这个女人先动的手。她自己说的。”“她们两姐妹争,关我们什么事?为什么我们要在下面这女人头顶开花?真不高兴。不过有时候听下面这个女人说话也挺好玩的。”“真搞不懂这些人在想什么,生前争得你死我活,死了倒没记恨。而且好象她还是挺在乎自己妹妹的。搞不懂……不过这个女人也够狠,下手就一干到底。”“对呀,我们好多伙伴都被她给拔掉了,不然还要热闹一些。”那些洁白的花朵还在七嘴八舌的谈论着,韩贵妃手一挥,又恢复了寂静。女子看着面前这个人,惊异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回过神来失声问道:“你、你……怎么……”
  “我可以听到这些花说的话。”韩贵妃仍旧是笑得妖娆妩媚,“那一日来看姐姐,就是这些花告诉我的。这样想来的话,我似乎知道宫中不少的秘密呢……”
  “你……你到底是人是妖?”
  “呵呵……”韩贵妃不答,却反过来问她,“姐姐认为呢?”
  “妖怪……你是妖怪……!!”女子往后退了一步,却没有惊慌失措。“那么,也是你把这个秘密告诉皇上的了?……皇上他一定不知道你是妖怪,他要是知道,你……“”
  “姐姐,我可从来没有说过我是个人呀……”韩贵妃笑得无辜,“至于告诉秘密给皇上,却是另有其人呢……我只不过是透露了一点点消息给她而已。姐姐如此聪明,怎么会猜不出来是谁?”
  “韩贵妃娘娘果然不是人类。”背后骤然响起的声音让女子浑身一震,回头一看,竟是玄儿。平日温柔顺从的侍女此刻却是另一种表情,径直的走过来,神色傲然而冰冷。
  看到玄儿,韩贵妃似乎一点也不吃惊。嘴唇上弯,她看向脸色苍白的女子:“姐姐还要我说明么?妹妹一向觉得姐姐是聪明人,怎么现在却糊涂了呢……”
  “是……你!是你告诉皇上的?!”女子看着曾经的侍女,明白过来。“我果然……没有猜错。那么你来看我,安排我离开,是早有预谋的?”
  “不错。”玄儿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陌生。“如果你前去偏门,我就会把所有的责任推到你头上去。我是买通了侍卫——却不是为了要放你出去,而是以私自出逃的罪名将你抓住。不过可惜,你并没有上当。”
  “呵呵……“女子苦笑。“深宫中,果真是没有人可以信任的么?我几乎就要相信你。”她看着玄儿的眼色一冷。“那么,原因呢?至少要让我知道是为什么吧?争权夺利,尽占宠爱,好象太过勉强,到底是因为什么让你要如此对我?何况……我自认为一向对你不薄。”

“你是对我不薄,却不义在先!”玄儿的口气激烈,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愤恨,“是你们两姐妹先对不起我们的!”
  “你们——?”
  “娘娘难道不记得了?”婢女讽刺的看着她,“你和你姐姐之间的争斗,牵扯进去的那一个侍卫,不要告诉我你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
  “……那个姓李的侍卫?”
  “你总算是记得,”玄儿冷哼一声,然而表情是悲伤的,“就是他——因为败坏娘娘名节而被凌迟处死的人。他是我从小定亲的未婚夫,却因为你们的卑鄙的设计陷害无辜丧命!你们自去争风吃醋,却是为什么总是要牵扯进无辜的人?!又是为什么偏偏选中他?!”侍女的脸上写满了刻毒的诅咒,“我本来并不知道是你,还真的以为只跟你姐姐有关,却没想到,你也是有份的。虽然……”她牵起嘴角,嘲讽的笑了笑,“你只是想自保。”
  “我本不该进宫的。他如果不被处死,我和他便会很快成亲了。是你和你姐姐,亲手毁了我的幸福!我只知道你对你姐姐讳莫如深,当初的事情也绝口不提。我就在一直想为什么你会这样,仅仅是因为替自己的姐姐感到丢脸?后来韩贵妃来找你提到你姐姐,你的脸色就变了。虽然不知道她到底在你耳边说了什么,不过我相信她一定知道些内情。我去找了她,也证实了自己的怀疑。也难怪……被自己亲姐姐陷害,不会觉得有多好过吧?只是,为什么无辜牺牲的人要是他呢?真正该死的人,应该是你们的,不是吗?”
  “我去告诉了皇上你姐姐的死是你一手造成的,他也真是,竟然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相信了我的话。那样一个人,也值得你们两姐妹为他争风吃醋……呵呵……你也是,怎么就承认了?”玄儿笑得花枝乱颤,神态却依然是冰冷的,“其实你也在不甘心吧?在他心里,你似乎永远比不上你姐姐,你是不是想让他知道你姐姐并不如他想的那么好,也是一个心胸狭窄,心机很深的人?不过我却没料到,他对你还是留了情,仅仅只是将你幽禁起来。他为什么不将你处死呢?这样,你们两姐妹欠我们的,不是就刚好可以还清了?是他对你也有情,还是你确实很无辜?”
  “你曾经问我是不是善恶有报,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是的。你欠了我们,我会亲手把它要回来。说起来,还应该感谢韩贵妃呢……虽然知道她不简单,不过想想她居然不是人类,也就没什么好奇怪了。”玄儿看着妖娆妩媚韩贵妃,颇有深意的笑笑,“不过我想贵妃娘娘,大概也没有想到之前说的话还有人会听到吧?如果没什么意外,皇上想必现在也该知道贵妃娘娘是异类了。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我倒是忍不住有点好奇了。你们都是他宠爱的妃子,一个私自潜逃,尚为待罪之身,一个却是妖物,善使诡异之术,皇上会怎么处置你们呢?会不会又只是幽禁起来?”
  一直不语的韩贵妃却突然轻轻的掩嘴笑起来,“这个恐怕就要让你失望了……我好象也并没有说过皇上不知道我是妖怪吧?”
  “什么?!”闻言的两人都吃了一惊,“怎么会?”
  “呵呵……”韩贵妃的脸全是捉狭的笑意,“要是我不想让人知道我是妖怪,今天我会带姐姐这里吗?何况,我也知道你在后面跟着。我只不过是想看看事情的经过而已……不然又怎么会多事把消息透露给你呢?”
  “是呀——朕早知道韩爱卿并非人类。”黄袍男子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这里,身后跟着站得整整齐齐的侍卫,“朕看,该被幽禁的是你们主仆二人吧?曦妃擅自潜逃,婢女却是一手谋划的人,朕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处置你们两个。来人——!先把将她们押下去!”
  “皇上——”女子嘴张了张,看着男子望向自己,又不知怎么开口。
  皇袍男子的表情微动,神情变了变,却还是冷冷的开了口。“曦妃,不要再告诉朕你很无辜。明妃和你,本来都是朕宠爱的妃子,不过现在……”他搂住身旁的韩贵妃,“朕只宠爱韩妃一人。”
  女子咬紧嘴唇,看向韩贵妃,她却仍然只是妖娆的笑着,目光中有些许得意。就算没说话,女子也明白她的意思:你已经输了。惨笑了一下,这次是真的完全输了吧?

  “娘娘、娘娘——”屏风外面有婢女轻声唤道,“……您该更衣了。柳公公刚才也来禀报,皇上在承欢殿宴请首辅大人等,怕是要晚些才来呢。”
  浑身打了个冷颤,她这才发现汤池的水已经有些凉了。站起身用毛毯裹住身子,她走了出去,在婢女的服侍下换好衣服,坐到梳妆台前。揉了揉有些昏昏沉沉的额头,陷入了回想,刚刚……是不是做了个挺长的梦?
  为她梳头的婢女边梳边开口道:“娘娘,听柳公公说皇上今天册封了一名婕妤呢。似乎是姓韩的。”
  她突然浑身一震。刚刚的梦里面,好象也有一个姓韩的婕妤?梳头的侍女手没有停,丝毫没有发现她脸色上的变化,仍然继续说着:“柳公公还说,这个人跟娘娘您长得好像,连他都吃了一惊呢。”
  阵阵凉意开始爬上她的脊背。望向窗外,园子里那一丛白罂粟在如火如荼的开着。

  罂粟,又名鸦片花。为一年生或二年生草本植物,一般秋种夏收。原产地在小亚细亚,印度和伊朗。叶银绿色,大而光滑,分裂或有锯齿。花单一而顶生,花蕾有长梗,未开放时下垂。有红、黄、白、紫、粉红等多种颜色。花朵大而艳丽,重瓣,雄蕊多数围绕子房,两枚萼片当花瓣展开时落下,蒴果短小,种子多数形小。罂粟的适应性很强,从非洲最南端到地球北部都能生长,二百五十多个品种的罂粟中只有为数不多的几种能够用来生产鸦片,并且只有在海拔在八百到一千二百米之间的高度才能含有吗啡。

 白罂粟花语:遗忘

  花箴言:爱一个人不可捉紧他,也不可放纵他。

  花事· 幻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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