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死 ]
很大的题材。但我逐渐在接受“死”这个概念，就象它不由自主地徘徊在我的梦里。
第一此感觉到生命失去是5岁多时，母亲的学生掏鸟窝，给了我一个小麻雀。我用绳
子绑着，象牵狗一样牵着它。一只猫闪过，我的绳子就空空的一截在那里，地上几
根羽毛。我愕然地站在那里，像是一个梦，但有些毛骨悚然。很久以来，我都觉得
内疚：如果我把鸟放在手里，或许它就不会被吃掉；对猫，也有着某种隐约的防范
之心。
我后来真的再次见到一只受伤的鸟，大概十岁时。它死后，我把它装在玻璃瓶里，
埋在一棵大树下。但那时我有些快乐，觉得我在培养一块化石。
再回到7岁时，我第一次见到死人。同学的哥哥在采石头的时候从山上掉下来。他的
死，象是宿命和传奇，才二十岁。因为很多成年人那段时间做过很多关于他的梦。
其中有一个，是他进了一座山，再也没有出来。我前几天还有听到母亲提起，仍是
毛骨悚然。想起他穿着黑色的衣服直直的躺在地上，很冰凉的感觉。记得那个夜晚，
我从灵堂里独自回家；一路上，我的眼前都是他躺在那里的样子。也不知道怎么跑
回来的。
一次很小的残杀。同学送给我几条类似娃娃鱼的动物，养在小玻璃罐里。我一直没
有给它们食物，因为不知道它们吃什么。它们不是真正的鱼，有四条腿和一个尾巴，
肚皮鲜红的上面起着黑斑。从瓶底下看，非常吓人，我不是那样的喜欢它们，但某
种好奇的厌恶让我养着它们。直到有一天早上起来，我看到一条小的腿被大的咬断，
白白的骨头象丝一样，飘在水里。那种好奇的厌恶终於被证实了一样！我甚至做梦
也会梦到它们从玻璃瓶里游出来，象鳄鱼一样咬我。我无法忍受每天面对它们，把
它们送了邻居。邻居养的鹅把它们全部吃掉了。厌恶与同情在不停的周转一样。我
开始不喜欢看到鹅。
。。。。
似乎要写得还可以很多。。。
但真正让我经历着失去和梦想着轮回的是外公的过世。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握住病榻上的外公的手时，我觉得他的离去，将会是我生
命里很深的一道痕迹。那天我抚摸着他冰冷的手很久，他的肌肉在萎缩。他是一盏
耗尽的油灯，尽管思维仍异常很清醒，过目不忘。我才开始理解“生命之火如豆”，
那时我多么希望自己的抚摸可以给予他生的力量。死，第一次如此具体。具体得象
一阵风，将地上的落叶一片一片带走。
死是什么？或许是生的证明。
在关于它很多美好比喻里，我喜欢的是蜻蜓的故事。深水之中，有一个水虫王国，
有一天，有只水虫往上游，消失了。另一只水虫被打发去寻找，游到水面时，它长
出翅膀和脚，成了一只可以飞行的，蜻蜓，再也回不到水里。它安慰自己，或许当
别的水虫同样经历时，才能明白所有的发生。
[ 离开 ]
离开，也是永恒：和一刻前的一刻里的一切擦肩而过。。。
在这样的流淌里，也有些浪花，似乎不管已流得多远，总能看见，总能记得。
第一次的离开来自离开母体的那一刻。
但没有记忆。后来听父亲谈过，他那时出差，回来后，听到母亲的一个经过我家门
外的学生说，我母亲分娩时痛苦的叫声象轮船的汽笛。我在江边长大，但却无法想
象母亲的声音与轮船的汽笛之间的联系。父亲说时，母亲在一旁，我不由握紧她的
手。那种没有联系的联系里，我似乎看到痛楚与喜悦并肩而行。
第一次离开故乡，我觉得应该是秋天，因为我插班到新的学校后，穿着一件红色的
毛衣。那时，我和故乡的三个女孩子有同样款式但不同色彩的毛衣，我们纷纷随父
母离开采石场。我的童年似乎也就尘封在这件不再合身的毛衣里，有时我还会想起
胸前的那只黑白的小花猫。
还觉得是一个灿烂的日子，有一条狗在跟着车子追。那条狗是先前搬走的邻居的，
我们后来转送给了附近的一个村民，龚叔叔。我现在还能记得他，他不常来我家，
但他每次来，都会带些吃得来，院里的桃子和李子，还有酸菜糯米团。
我一直没有太明白为什么我的父母亲会去那个采石场；问过父亲，沉吟片刻后，他
说，是需要。至於确切的说谁需要，是个不了了之的问题。我在那里近九年的时间
里年的时间里，看到人们纷纷的来后来又纷纷的走了。几乎所有的人都离开，除了
有些嫁给当地镇上的女孩和一家不愿意再移动的人。
离开采石场几年后，我跟随父亲拜访附近的一个名医，去过那里一次。就如我
反复梦到的一样，山，寂寞的青；那块被采过的山，如一张淡漠惨白的脸；所有的
屋子都还在，但已断垣残壁。
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在被遗忘里，如百年孤独里的MACONDO。作舟的诗HIDING PLACE里
写到重返失落在地下的城市，随著儿时青梅竹马友人的笑声时，我的记忆顿时清晰
：岁月流失，剩下的是永不老去的回声，在山群间滚动。那些笑声偶然还会回响在
梦中；更多的梦里，我穿行于暗色，有时飞在梯田上，跨过一道又一道的水沟，有
时沿著电线滑行，有时爬著很堵很堵的山，永远爬不上去，有时却从滑坡的土坡坠
落下来，手里抓著红黄的沙土 [那色彩，在我去年暑假回国，坐车沿著京珠线走时，
又看到了，鲜艳如血]。 。。
慢慢的，那个地方，消失在地球的角落。它只在我的心里与梦中。
第一次出国是七月。记得我在午睡，朦胧里有人说，该走了；我从梦里惊醒，恍惚
的站在自己的房间里，看著窗外的阳光，一点也不热，七月份，反而有些凉意。
我们这次出国有些破釜沉舟，因为谁也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或许那些陌生的亲
人会是岸；写到这里，记忆象是黑暗里的火花闪烁。我想起父亲一大清早，用自行
车载我去打工，眼睛，被空气里凛凛里的寒，刺痛；泪水涌出来；我第一尝试着自
己走回去是个中午，在一大片民宅里迷失；有时套着链子的狼狗在围墙上朝我狂叫，
让我心悸有余。想来，那些都是第一次中的第一次，如一圈圈套着的环。也象是一
堵套着一堵的墙，跨越了其中的某一堵，外围就纷纷倒塌，不再需要那样艰难跨过，
或者说，跨越的痛淡化，在豁然与木然之间。
四月份签证完，我就缀学在家，与其说是帮父母亲打理东西，不如说是，整整三个
月，我就在附近的原野里溜达，感受到春末与夏初之间的替换，如池塘里的蛙鸣，
梅雨季节里的绿，空气里青草的湿润。。。后来我来美国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用鼻
子感受远离他乡的滋味，因为不能适应散发着汽车的排烟，尘嚣，还有被阳光烤得
失去所有灵性的空气。我的乡愁，就在这种适应里被慢慢击碎。看贯了围绕着整座
城市的那圈黄绿，习惯了这里的气息，我的过去，就逐渐被漂白了一般。所以在第
一次提笔写作前，我很少回忆；而是写作里，记忆带给我层层新鲜感，不管离过去
有多远，我总能呼吸到某种与之相联的清新。
那晚我们坐火车离开故乡。月台上亲人的脸在昏黄的路灯下很模糊。和我高中毕业
旅行去桂林时盼望着火车启动，去个遥远的地方的愿望不一样。一生里开始有了某
种隐约的痛，在火车苍然的一声鸣笛，缓缓启动时诱发出来。
也许，这也是我为什么看到鹭鹭的画，<<第一次告别>>时，忍不住写下同名的短诗。
在七月。阳光恍惚地
依在窗前
说珍重
我笑著。另一颗
尘埃不能著地
第一次离开爱人于我而言是可以玩味的。我相信爱，也用心去爱；所以我或许远离
过爱人，但没有离开过爱。也意味着，我的离别里没有离别，既没有最初的一次，
也没有最后一次。
第一次离开自己，也将是我生命旅途的终点。昨夜，我梦见自己在一个葬礼里，雨
在落，淋湿了门前，我在镜子面前换着黑色的衣服，问着，参加谁的葬礼呀？你的。
一个诡秘的笑在昏暗的屋子里。我没有丝毫畏惧，看到自己静静躺在一个木盒里，
穿着白白的裙子。
窗外的雨还在落，我听到有个声音在呼唤着，卖馒头哟，卖馒头哟。。。我闻到馒
头甜甜的气息，童年里才吃到的那种黄黄的软软的馒头，似乎回到生命最初的馨甜
与喜悦里。。。
: 10/08/2005
很大的题材。但我逐渐在接受“死”这个概念，就象它不由自主地徘徊在我的梦里。
第一此感觉到生命失去是5岁多时，母亲的学生掏鸟窝，给了我一个小麻雀。我用绳
子绑着，象牵狗一样牵着它。一只猫闪过，我的绳子就空空的一截在那里，地上几
根羽毛。我愕然地站在那里，像是一个梦，但有些毛骨悚然。很久以来，我都觉得
内疚：如果我把鸟放在手里，或许它就不会被吃掉；对猫，也有着某种隐约的防范
之心。
我后来真的再次见到一只受伤的鸟，大概十岁时。它死后，我把它装在玻璃瓶里，
埋在一棵大树下。但那时我有些快乐，觉得我在培养一块化石。
再回到7岁时，我第一次见到死人。同学的哥哥在采石头的时候从山上掉下来。他的
死，象是宿命和传奇，才二十岁。因为很多成年人那段时间做过很多关于他的梦。
其中有一个，是他进了一座山，再也没有出来。我前几天还有听到母亲提起，仍是
毛骨悚然。想起他穿着黑色的衣服直直的躺在地上，很冰凉的感觉。记得那个夜晚，
我从灵堂里独自回家；一路上，我的眼前都是他躺在那里的样子。也不知道怎么跑
回来的。
一次很小的残杀。同学送给我几条类似娃娃鱼的动物，养在小玻璃罐里。我一直没
有给它们食物，因为不知道它们吃什么。它们不是真正的鱼，有四条腿和一个尾巴，
肚皮鲜红的上面起着黑斑。从瓶底下看，非常吓人，我不是那样的喜欢它们，但某
种好奇的厌恶让我养着它们。直到有一天早上起来，我看到一条小的腿被大的咬断，
白白的骨头象丝一样，飘在水里。那种好奇的厌恶终於被证实了一样！我甚至做梦
也会梦到它们从玻璃瓶里游出来，象鳄鱼一样咬我。我无法忍受每天面对它们，把
它们送了邻居。邻居养的鹅把它们全部吃掉了。厌恶与同情在不停的周转一样。我
开始不喜欢看到鹅。
。。。。
似乎要写得还可以很多。。。
但真正让我经历着失去和梦想着轮回的是外公的过世。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握住病榻上的外公的手时，我觉得他的离去，将会是我生
命里很深的一道痕迹。那天我抚摸着他冰冷的手很久，他的肌肉在萎缩。他是一盏
耗尽的油灯，尽管思维仍异常很清醒，过目不忘。我才开始理解“生命之火如豆”，
那时我多么希望自己的抚摸可以给予他生的力量。死，第一次如此具体。具体得象
一阵风，将地上的落叶一片一片带走。
死是什么？或许是生的证明。
在关于它很多美好比喻里，我喜欢的是蜻蜓的故事。深水之中，有一个水虫王国，
有一天，有只水虫往上游，消失了。另一只水虫被打发去寻找，游到水面时，它长
出翅膀和脚，成了一只可以飞行的，蜻蜓，再也回不到水里。它安慰自己，或许当
别的水虫同样经历时，才能明白所有的发生。
[ 离开 ]
离开，也是永恒：和一刻前的一刻里的一切擦肩而过。。。
在这样的流淌里，也有些浪花，似乎不管已流得多远，总能看见，总能记得。
第一次的离开来自离开母体的那一刻。
但没有记忆。后来听父亲谈过，他那时出差，回来后，听到母亲的一个经过我家门
外的学生说，我母亲分娩时痛苦的叫声象轮船的汽笛。我在江边长大，但却无法想
象母亲的声音与轮船的汽笛之间的联系。父亲说时，母亲在一旁，我不由握紧她的
手。那种没有联系的联系里，我似乎看到痛楚与喜悦并肩而行。
第一次离开故乡，我觉得应该是秋天，因为我插班到新的学校后，穿着一件红色的
毛衣。那时，我和故乡的三个女孩子有同样款式但不同色彩的毛衣，我们纷纷随父
母离开采石场。我的童年似乎也就尘封在这件不再合身的毛衣里，有时我还会想起
胸前的那只黑白的小花猫。
还觉得是一个灿烂的日子，有一条狗在跟着车子追。那条狗是先前搬走的邻居的，
我们后来转送给了附近的一个村民，龚叔叔。我现在还能记得他，他不常来我家，
但他每次来，都会带些吃得来，院里的桃子和李子，还有酸菜糯米团。
我一直没有太明白为什么我的父母亲会去那个采石场；问过父亲，沉吟片刻后，他
说，是需要。至於确切的说谁需要，是个不了了之的问题。我在那里近九年的时间
里年的时间里，看到人们纷纷的来后来又纷纷的走了。几乎所有的人都离开，除了
有些嫁给当地镇上的女孩和一家不愿意再移动的人。
离开采石场几年后，我跟随父亲拜访附近的一个名医，去过那里一次。就如我
反复梦到的一样，山，寂寞的青；那块被采过的山，如一张淡漠惨白的脸；所有的
屋子都还在，但已断垣残壁。
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在被遗忘里，如百年孤独里的MACONDO。作舟的诗HIDING PLACE里
写到重返失落在地下的城市，随著儿时青梅竹马友人的笑声时，我的记忆顿时清晰
：岁月流失，剩下的是永不老去的回声，在山群间滚动。那些笑声偶然还会回响在
梦中；更多的梦里，我穿行于暗色，有时飞在梯田上，跨过一道又一道的水沟，有
时沿著电线滑行，有时爬著很堵很堵的山，永远爬不上去，有时却从滑坡的土坡坠
落下来，手里抓著红黄的沙土 [那色彩，在我去年暑假回国，坐车沿著京珠线走时，
又看到了，鲜艳如血]。 。。
慢慢的，那个地方，消失在地球的角落。它只在我的心里与梦中。
第一次出国是七月。记得我在午睡，朦胧里有人说，该走了；我从梦里惊醒，恍惚
的站在自己的房间里，看著窗外的阳光，一点也不热，七月份，反而有些凉意。
我们这次出国有些破釜沉舟，因为谁也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或许那些陌生的亲
人会是岸；写到这里，记忆象是黑暗里的火花闪烁。我想起父亲一大清早，用自行
车载我去打工，眼睛，被空气里凛凛里的寒，刺痛；泪水涌出来；我第一尝试着自
己走回去是个中午，在一大片民宅里迷失；有时套着链子的狼狗在围墙上朝我狂叫，
让我心悸有余。想来，那些都是第一次中的第一次，如一圈圈套着的环。也象是一
堵套着一堵的墙，跨越了其中的某一堵，外围就纷纷倒塌，不再需要那样艰难跨过，
或者说，跨越的痛淡化，在豁然与木然之间。
四月份签证完，我就缀学在家，与其说是帮父母亲打理东西，不如说是，整整三个
月，我就在附近的原野里溜达，感受到春末与夏初之间的替换，如池塘里的蛙鸣，
梅雨季节里的绿，空气里青草的湿润。。。后来我来美国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用鼻
子感受远离他乡的滋味，因为不能适应散发着汽车的排烟，尘嚣，还有被阳光烤得
失去所有灵性的空气。我的乡愁，就在这种适应里被慢慢击碎。看贯了围绕着整座
城市的那圈黄绿，习惯了这里的气息，我的过去，就逐渐被漂白了一般。所以在第
一次提笔写作前，我很少回忆；而是写作里，记忆带给我层层新鲜感，不管离过去
有多远，我总能呼吸到某种与之相联的清新。
那晚我们坐火车离开故乡。月台上亲人的脸在昏黄的路灯下很模糊。和我高中毕业
旅行去桂林时盼望着火车启动，去个遥远的地方的愿望不一样。一生里开始有了某
种隐约的痛，在火车苍然的一声鸣笛，缓缓启动时诱发出来。
也许，这也是我为什么看到鹭鹭的画，<<第一次告别>>时，忍不住写下同名的短诗。
在七月。阳光恍惚地
依在窗前
说珍重
我笑著。另一颗
尘埃不能著地
第一次离开爱人于我而言是可以玩味的。我相信爱，也用心去爱；所以我或许远离
过爱人，但没有离开过爱。也意味着，我的离别里没有离别，既没有最初的一次，
也没有最后一次。
第一次离开自己，也将是我生命旅途的终点。昨夜，我梦见自己在一个葬礼里，雨
在落，淋湿了门前，我在镜子面前换着黑色的衣服，问着，参加谁的葬礼呀？你的。
一个诡秘的笑在昏暗的屋子里。我没有丝毫畏惧，看到自己静静躺在一个木盒里，
穿着白白的裙子。
窗外的雨还在落，我听到有个声音在呼唤着，卖馒头哟，卖馒头哟。。。我闻到馒
头甜甜的气息，童年里才吃到的那种黄黄的软软的馒头，似乎回到生命最初的馨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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