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奕飞系列之六:紫玉生烟 zt

来源: 玉珠 2005-12-17 12:15:30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0 次 (144279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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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 许奕飞系列之三:所托非人 zt玉珠2005-12-17 11:58:45
许奕飞系列之六:紫玉生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啼杜鹃。
   沧海明月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梅晓岚走在一教后面的林荫小道上,一面念着诗。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空隙投射在地上,形成了一个个明亮的光斑,光怪陆离。不远处的无名湖,微风拂过水面,涟漪点点,波光粼粼。
  她来到湖畔,却无心观赏风景,从随身携带的书包中拿出一个化妆盒,打了开来。奇怪的是,她并不化妆,而是举着那个小盒子东张西望,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一般。
  “唧唧……”一个男子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
  梅晓岚吓了一跳,手一松,化妆盒掉在了地上。她转过身来,想看看到底是哪个令人讨厌的冒失鬼。
  身后五步之外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子,西装革履,长相颇为英俊,脸上还挂着迷人的微笑,温文尔雅,让人一看自然而然产生一种亲近的感觉。可是梅晓岚却觉得这个人似乎哪里有些异常,不像是个正常人。
  “这位先生,是你在说话吗?”梅晓岚警惕地问道。
  那个男子依然在微笑着,口中却一直在说着一些莫名奇妙的话:“唧唧,危机,瞳仁,打油,名仪……”
  “神经!”梅晓岚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捡起地上的化妆盒,放回了包中。
  “对不起!对不起!”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子手里拿着两瓶水跑了过来,看见梅晓岚的神情,连忙道歉道,“他精神有些问题,请你原谅!”
  “原来是这样!”梅晓岚笑着说道,“没关系,不过请你照顾好他,别让他到处吓人!”
  “一定一定!”浓眉男子把手上的水递给了他的同伴,然后叹了口气说道,“他原来其实是很聪明的,因为出了点意外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梅晓岚看了看那个英俊男子的眼睛,果然缺少一种灵气,显得有些呆滞。“他是脑部受伤吗?”她好奇地问道。
  浓眉男子苦笑了一下,“这个……很难解释的!”
  “我有一个师兄是精神科医生,我可以介绍你们去找他。”梅晓岚从包里取出了一张名片递了过去。
  “谢谢你!”浓眉男子接过了名片随手放入了衣袋之中,看都不看一眼。这使得梅晓岚十分生气。
  浓眉男子看到梅晓岚的脸色不豫,急忙解释道:“精神科医生根本没用!实话跟你说吧,他并不是生理或心理上的疾病,而是……”他又苦笑了一下,“而是灵魂受到了损伤。
  我知道这个过于匪夷所思,但这却是事实!”
  “呵呵。”梅晓岚忽然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那我就给你们介绍另外一个人,或许能够帮你们!”
  “是吗?”浓眉男子有些惊讶,“原来你也是术派传人啊?我叫许奕飞,他叫袁云峰。请问小姐师承哪派?”
  “我叫梅晓岚,只是跟我姑婆学过一些小术法而已,算不上什么术派传人。”梅晓岚拱手道,“我姑婆是个灵媒,她很懂这些灵魂方面的事情,说不定能够治好这位袁先生。”
  许奕飞高兴极了,连连搓手,笑着说道:“那……那真是太好了!”
  草根胡同是一条窄窄的小巷,两旁的房子也十分残旧,看起来灰扑扑的,没有光泽,仿佛在这里,世界只是黑白二色一般。
  在不远处,有一个建筑工地,据说准备兴建一座高达二十层的大厦,现在正在打桩。打桩的声音,震耳欲聋,每一下巨响,都令得胡同两旁的房子,产生剧烈的震动,像是它们可能随时倒下来。
  梅晓岚的姑婆就住在草根胡同的最深处的一幢两层楼的木结构小楼中,随着这个城市的现代化进程,这种小楼被成片成片的拆除,要不了多久它们即将成为历史,只能在发黄旧照片上看到它们的昔日的影子。
  梅晓岚轻轻推开了小屋的门,里面黑洞洞的,不像是有人在的样子。
  “姑婆!”梅晓岚叫道,一面摸到了墙上的开关。
  “别开灯!”角落里忽然传出了一个沙哑的声音,把许奕飞吓了一大跳。
  梅晓岚把手缩了回来,高兴地说:“姑婆,又在工作啦?”
  “嗯,再等一会儿,马上好!”姑婆的声音似乎有些疲惫。
  梅晓岚拉了拉许奕飞,把他带到了门外,“等姑婆忙完了我们再进去吧。对了,
你同伴嘴里絮絮叨叨的在说些什么呢?”
  “大处,风,股,食客,吴望,鬼魅……”袁云峰口中不断地冒出古怪的词儿。
  “那是六十四卦卦名,”许奕飞望着袁云峰,黯然地说道,“他虽然忘了很多事,但是这梅晓岚这才恍然大悟,“大处”其实是在说大畜,“鬼魅”原来是指归妹,只是他口齿不清,说得是含含糊糊,实在令人听不懂。
  “晓岚,可以进来了!你的同伴就留在外面!”姑婆在屋内说道。
  许奕飞一愣,他想不到居然会被拒之门外。
  “姑婆!”梅晓岚急道,“他们有事情要找你帮忙!”
  “我知道!但是我不想帮他们!”姑婆的声音冰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
  梅晓岚回头悄悄地说道:“你们在这儿等会儿,我一定会说服姑婆的!”她给了许奕飞一个充满信心的微笑,推开门走了进去。
  许奕飞等了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不免有些心焦,但是想起梅晓岚的话,又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只能耐着性子在门外徘徊。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梅晓岚才过来开了门,让他们二人进屋,许奕飞发现她的眼圈红红的,象是刚哭过一般。
  屋子里的灯已经开了,里面的摆设象是一间小小的佛堂,可是格式却又相当特异。正对着门口没有任何遮隔的东西,所以许奕飞一进门就能把屋中的情形,看个清清楚楚。
  屋子的正中供着一尊观音白瓷塑像,大约有二十多厘米高,菩萨结跏趺坐于莲台之上,低首垂眉,宝相庄严,栩栩如生,精美绝伦,在灯光照射下,光润明亮,波光流动,就如同是白玉雕成的一般。
  像前是一张楠木香案,香案上放着一个小小的金色香炉,上面插着三根线香,三缕清烟氤氲而上,绕梁不绝,整个房间中都充满了淡淡的神奇的香味。而且那种香味似乎有着一种不可思议的魔力,使许奕飞整个身心都安静了下来。
  在香案之前,跪坐着一个老妇人——许奕飞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只觉得她乾瘦无比,头发已经全白,却挽了一个很是整齐的髻。此刻她正低着头,诵念着《心经》。
  而房间的两侧,是自屋顶一直垂到地上的白布幔,看起来还不止一重——最奇特的也就在这一点。一般来说,这样的白布幔,只有在灵堂上才会用得到,可是这里分明是一座佛堂。也就由于这一点,使得这佛堂,看起来有一股难以形容的诡异。而且, 两侧的白幔,看来重重叠叠,有好多重,而且洗得洁白,显见那不是随便的布置,而是大有深意的。
  那老妇人诵经完毕,又朝菩萨磕了一个头,方才站起,转过身来。许奕飞看见她脸上罩着一层黑纱,将面目完全遮掩了起来。她身上穿着一件蓝色的印花短袖旗袍,手上捏着一串佛,手腕上还带着一个紫色的玉镯,往那儿一站,温婉高贵娴雅,看来这老妇人年轻时必定是大家闺秀,此时虽已年迈,却依然保留着那份风度和气质。
  “这位先生,请坐!”老妇人指了指放在边上的两张凳子,对许奕飞说道,她的声音很是平和,略带着一丝沙哑。
  许奕飞点头致谢,然后便和袁云峰坐了下来。梅晓岚走过去搀住了老妇人,将她扶坐到一张太师椅上,然后垂手站在了她的身后。
  “听晓岚说,你的同伴是元神受损而变成了痴呆,是吗?”姑婆平静地问道。
  许奕飞点了点头,“他因为一场变故,三魂七魄只剩下一魂,后来有高人帮忙,重铸了生魂,但是却无法开启心智,就成了这个模样!还望姑婆能够帮忙治好他!”
  姑婆摇头道:“我也没办法,生魂的心智需得他自己开启,外力是帮不上忙的。你带他多去去以前去过地方,希望他能够自己回忆起来。”
  “是啊,清玄师太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我带他到学校来,可是好像一点用都没有,他根本记不起来!”许奕飞懊丧地说道。
  “不要心急,这需要一段过程,好了,今晚你们就在这儿吃过晚饭再回去吧!”姑婆站起身来,显然是在下逐客令了。
  许奕飞忙站起来推辞道:“不用了,我们马上就走!”
  梅晓岚忽然说道:“姑婆,我送送他们可以吗?”
  姑婆点了点头,一个人独自转到后堂去了。
  “对不起啊!”梅晓岚脸上带着歉意,“我姑婆没能帮上忙!”
  “没关系。”许奕飞笑着说道,“起码我知道了这个方法有用,明天我再带他去无名湖边走走,希望他能够想得起来。”
  “你别急,我想袁先生一定会痊愈的!”
  “你姑婆年纪那么大了,还要做灵媒,太伤身体了!”
  “是啊,最近她老人家身体越来越差,刚才还差点晕过去,在床上躺了一个多小时,我真担心呢!”梅晓岚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好了,你去帮你姑婆做饭吧,我们也该走了!”许奕飞拉着袁云峰的胳膊告别道,“拜拜!”
  “食客,吴望……”袁云峰咧着嘴含含糊糊地说道,一抹儿口水顺着嘴角淌了下来。
  梅晓岚皱了皱眉头,从包里拿出一张餐巾纸,轻轻在袁云峰嘴边拭着,叹道:“你也是个可怜人,希望能够早日恢复。”
  袁云峰依然在笑着,但是眼中却隐隐有泪光闪现。
  “你看!他哭了!”梅晓岚惊叫道。
  “是啊,这可是第一次啊!”许奕飞也感到十分惊讶,“难道他的心智正在慢慢恢复?”
  “有可能!你明天带他再到处转转吧!”
  “嗯!好了,你快进去吧。再见!”
  “再见!”梅晓岚轻轻掩上了门。
  许奕飞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放到了袁云峰的肩上,坚定地说道:“云峰,你一定要恢复正常啊,我相信你!”
  “唧唧,危机……”袁云峰的口水又流出来了。
  许奕飞叹了口气,搀住了他朝巷口走去。
  医院。
  姑婆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鼻子上接了氧气管。脸上的黑纱已经被揭开,可以看清楚她的面容:虽然她脸上已布满的深深的皱纹,满头华发雪白如霜,但两条弯弯的柳叶眉,长长的睫毛,小巧而挺直的鼻子,下面同样是小巧的嘴儿,说明了她年轻时,定然是个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
  梅晓岚陪在病床前低低地哭着。许奕飞站在边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她才好。
  门开了,一个医生走了进来:“谁是梅映雪的家属啊?”
  梅晓岚擦干了眼泪,站了起来:“我是她的孙女儿。”
  医生翻看了一下手上的记录,迟疑地说道:“病人非常奇怪,她脑部没有任何损伤,既不是脑溢血,也不是心脏病,总之她的身体十分健康,查不出任何病症,可就是……”
  “医生,这到底是怎么会事?!”梅晓岚大声问道。
  医生脸上的神情十分古怪,过了半晌才支吾着说道:“这种情形,如果硬要说出个理由来的话,有点像……灵魂出窍!”
  “灵魂出窍?”梅晓岚有些惊讶,“我姑婆她是个灵媒,会不会和这个有关系?”
  “灵媒?”医生笑了笑,“召鬼的巫婆?我不知道,我又不是巫师!反正你姑婆现在已经是个植物人了,你还是回去拿些衣物用品来,做好长留医院的打算。”
  “我……”梅晓岚不太放心,便朝许奕飞望去。
  “这个……”许奕飞脸涨得通红,他想了想说道,“我看还是我回去拿东西吧。”然后走到梅晓岚的身边,悄悄地说,“我试试看能不能把你姑婆的魂叫回来!”
  梅晓岚眼睛一亮,用力地点了点头。
  医生一看家属已经做好了决定,连忙让梅晓岚签了单子,一面说道:“其实植物人也能唤醒的,象隔壁的一个小姑娘从生下来就一直昏昏沉沉,到现在为止快十多年了,刚才无端端的就完全清醒,跟正常人没两样!你的姑婆虽然年纪大了,也未尝没有复苏的可能!”
  梅晓岚把钥匙给了许奕飞,告诉他要带些什么东西。许奕飞也把袁云峰托给了她,然后出门叫了一辆的士便往草根胡同而来。
  夜已深。
  屋中的层层白幔在昏黄的灯光下随着风轻轻拂动,透出森森阴气,许奕飞不禁打了个寒颤。他不敢缺了礼数,便先朝观音像磕了个头,然后转到了后堂。
后堂便是厨房,案上是一个小小的煤油炉,许奕飞已经很久没见到过这种炉具了,想不到到现在姑婆还在用。没有冰箱,没有油烟机,因此厨房的天花板上一片黑黑的,都是油腻污。
  许奕飞从碗柜里拿了一只小碗,盛了点清水,又从米缸里舀了半把白米,将煤油炉点燃了放在面前。“因陋就简,凑合凑合吧!”他一面说着一面从筷桶中拔了一根筷子,将一张黄符穿在上面,放到火焰上焚化了,顺手撮了一小撮米,洒在地上,同时喝道:“天地玄妙,幻化无方。招尔魂魄,直开阴阳!”
  火焰“蓬”地串了上来,爆了一个大花,然后渐渐回落,由黄转碧,成为幽幽的绿光,一闪一闪,诡异绝伦。
  可是许奕飞并没有看见姑婆的魂魄,倒是附近的几个游魂看见有人供食相招便过来歆飨。
  许奕飞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没有为难它们。
  “奇怪了!姑婆的魂魄怎么会不在这里呢?”既然招不到魂,他便将东西收拾好,把地也扫干净,然后上楼去取衣物和用品。
  楼上的摆设也很简陋,只一张床和两个柜子而已。一个柜子上了锁,另一个则没有。许奕飞把没上锁的柜子打开,里面分好几层,上面叠着衣服,下面放着被褥。
  许奕飞拿了几件放在了一个袋子中,正要关上柜门,却看见门后贴着一张年轻女子的小像,一头乌亮光泽的秀发,如同瀑布一般直披洒在她身后,极富生命力。在那润泽的黑发下方,是一张连周围的光线都要为之一黯的美丽容颜。那女子身上披着柔软的白纱,宛若翩翩仙子——那一定是梅映雪年轻时的模样。  
小像边上题着一首小诗:“惆怅人间万事违,两人同去一人归。生憎无名湖中水,忍照鸳鸯相背飞。”许奕飞虽然不太懂诗词之道,但也能感到其中蕴含着一种哀怨和凄婉,他细细咀嚼着诗中意味,不觉痴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方才回过神来。“糟糕!怎么看画都看得那么发呆!”他暗暗责备自己,“梅晓岚一定是在医院等急了!”
  许奕飞关上柜门,低头却发现地上有一大滩水渍。“奇怪,屋顶没漏,又没下雨,那来的水啊?”
  他四处查看了一下,发现水是从房间的一个角落中流出来的,可那儿除了一根龙头拐杖外空无一物。
  “真是奇怪!”许奕飞走了过去,将那拐杖拿了起来。
  拐杖上正不断地渗出水来,“嘀嗒嘀嗒”地滴到地上,仿佛里面有一个水龙头在不断地放着水。许奕飞从未见过如此奇景,觉得背上一阵冷气直窜了上来。
  此刻他未曾携带法器,不敢多作停留,便急忙拿起衣物用具匆匆离去。
  回到医院已是将近午夜了,病房早就已经锁了门。许奕飞找到了值班护士,好说歹说才被放了进去。
  梅晓岚在姑婆床边又搭了一张小床,不过却是袁云峰睡在上面,他睡得很熟,脸上兀自还带着婴儿般无邪的笑容。梅晓岚坐在凳子上,还在擦着眼泪。
  “对不起,我耽搁太久了!”许奕飞轻轻地道歉道。
  “姑婆的魂魄你招回来没有?”梅晓岚抬起头来,眼中泪光莹莹。
  许奕飞摇了摇头,“不知怎么回事,居然招不到。”
  “招不到?什么意思?”梅晓岚有些奇怪。
  “是啊,一般说来人死后七天之内魂魄是不会散的,只有过了回魂夜,轮回的才能轮回,消散的方会消散,可如今你姑婆的魂魄无影无踪,不知道去了哪里。”许奕飞解释道。
  “那就是说……”
  “就是说你姑婆要么已经入轮回,要么就已经魂飞魄散了!不过一般刚死就入轮回不太可能,多半是被什么妖邪之物吸了魂魄。你把当时的情形跟我说一下吧,详细点。”
  梅晓岚定了定神,过了良久才缓缓说道:“当时我和你们在门口道了别,然后就去后面厨房帮姑婆烧饭,却看见她在那里抹眼泪。
  我问姑婆怎么了,她说是被香熏的。后来她跟我说她要走了,我一时还没明白她的意思,姑婆把腕上的紫玉镯褪了下来,给我戴上,说是从今天起就让这镯子来保护我,然后她就突然倒在了地上。我一下子就慌了,就跑出去叫你们了。”
  “镯子?”许奕飞这才发现姑婆手腕上的镯子已经到了梅晓岚的腕上,“这镯子有什么神奇的特点吗?”
  梅晓岚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姑婆带着她已经好多年了,不过一直都是身体健康,无病无灾,难道是这镯子在保佑她老人家?”
  “那你姑婆为什么要这么做?听起来好像是在说遗言般,难道你姑婆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你把镯子给看看可以吗?”
  梅晓岚轻轻褪下了镯子,将它交到许奕飞手中。
  那是一个浅紫色的玉镯,上面有深浅不一的紫色花纹,在灯光照映下一丝一丝就像是流动的水纹,那种通透温润的浅浅紫色,仿佛要把这小小病房全都笼罩一般,简直不象是人间所能有的。
  梅晓岚幽幽地说道:“姑婆说,玉这种东西是有灵性的,一旦它的主人过了,它就会像流血一样泛出血丝。以前我还不相信,可现在你看……”
  的确,有一道红褐色的线静幽幽地卧在深浅不一的紫纹中,由于颜色相近,不细看几乎辨别不出来,那种感觉极为怪异。许奕飞不由得心头一凛,人们都喜欢用玉来避邪,那一瞬间,他觉得这玉本身就是邪
  他把紫玉镯还给了梅晓岚,叹道:“你姑婆年轻时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正配戴如此美的玉镯!”
  “惆怅人间万事违,两人同去一人归。生憎无名湖中水,忍照鸳鸯相背飞。”梅晓岚轻轻吟道,“姑婆她一直在等一个人,等了都有六十多年了,从妙龄少女一直等到鸡皮鹤发,用尽了她的青春,也用尽了她的一生!纵然有绝世容颜也只深藏在黑纱之后,随着无情的岁月慢慢老去……”
  一直在床上熟睡的的袁云峰突然睁开眼来,吟道:
“桥影流虹,湖光映雪。翠帘不卷春深。
    一寸横波,断肠人在楼阴。
    游丝不系羊车住,倩何人,传语青禽。
    最难禁,倚遍雕阑,梦遍罗衾。
    重来已是朝云散。怅明珠佩冷,紫玉烟沉。
    前度桃花,依然开满江浔。
    钟情怕到相思路。粉长堤,草尽红心。
    动愁吟,碧落黄泉,两处谁寻
  这首《高阳台.记恨》上阙写女子相思,下阙写男子哀思,正切你姑婆之事。唉!生离死别,此恨绵绵啊!”
  “云峰!你……你终于好了!”许奕飞高兴地说道。
  袁云峰却摇了摇头,跳下了床,说道:“时间不多!先别说其他的。梅小姐,请问你姑婆的那只紫玉镯是从哪里得来的?”
  “姑婆说是她一直在等的那个人送的,见物如见人,姑婆一直将它戴在手腕上,就像她的命根子一般。”
  袁云峰将玉镯借了过来细细把玩了一番,然后叹道:“都说和阗玉最美,其实这蓝田丁香紫玉,世所罕见,又有血纹,弥足珍贵啊!奕飞,你去草根胡同有什么发现?”
  “发现?招不到姑婆的鬼魂啊!还有……还有一根拐杖正不断地往外渗水,十分诡异!”
  “渗水的拐杖?”袁云峰沉吟道。
  “你说的是那根龙头拐吧?”梅晓岚忽然说道,“那根拐杖也是那个人送给姑婆的,就是这样的,我都见怪不怪了,姑婆一般是把它挂在窗外,不知今天怎么又收进来了?”
  袁云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奕飞,那木杖除了渗水还有什么异常没有?”
  许奕飞仔细地想着,“好像上面有一道很深的裂痕,都快要把整根拐杖折断一样!”
  “唔!”袁云峰点了点头,又问梅晓岚道,“那你今天对你姑婆说过些什么?”
  “我?我什么都没说啊,就是报告了结果而已。”
  “结果?什么结果?”袁云峰追问道。
  梅晓岚正要回答,却见袁云峰一个踉跄,几欲跌倒。许奕飞眼明手快,将他扶住,一面问道:“云峰,怎么了?”
  “唧唧,危机……”袁云峰目光散乱,口角流涎,嘻嘻地笑着,又变回了痴呆的模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许奕飞望着袁云峰那茫然、木然、毫无生气的神情,简直要哭了出来。
  梅晓岚也是一脸疑惑不解。刚才明明是一个头脑冷静极为聪明的青年,为何在转眼之间又会重新变成白痴
  “难道是只有午夜这段时间袁先生才是清醒的?”她望着床头的闪闪的电子钟说道,此刻已经是12点半了,“我们今天晚上再看看!”
  许奕飞把袁云峰扶上了小床,将他哄入睡了,然后说道,“也只能这样了。不过心智有片刻恢复,起码也是一个大进步了!对了,你说的结果到底是什么?”
  梅晓岚望着躺在病床上的姑婆,缓缓说道:“姑婆每年七月七日都要去无名湖畔呆上半天,年年如此,从未间断过。
  “十年前她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一直到四十多度,足足昏迷了七天,医生用尽了一切方法都无法让她退烧,在邻居的帮助下我只好又把她带回了家。”
  许奕飞摸了摸自己的脸,嘘了一口气,说道:“烧了七天,以她这么大的年纪,活下去的可能性几乎是等于零了!”
  梅晓岚点点头,“是的,我们把她带回来也只有一个结果——等死!可是在第七天头上就发生了怪事。
  “那天早上,我刚起床就听见姑婆在隔壁叫我,我连鞋都来不及穿就跑了过去。发现姑婆的烧无端端的就退了,她说很饿,我就煮了点粥,她一连喝了四五碗之多,然后就又睡了一天。接着就和正常人一样,什么事都没有了。
  “但自从那次大病以后,姑婆就说她自己有了通灵的能力,我起先不相信,但是她居然把我妈的魂给叫来了,那真的是我妈!”梅晓岚有些激动,大声叫了起来。
  许奕飞连忙按住了她的嘴:“你想把护士招来吗?!”
  “对不起,我有些激动!”梅晓岚低下了头,“我妈在我八岁的时候出车祸死了,后来是姑婆收留了我。”
  “那你父亲呢?”许奕飞问道。
  梅晓岚的头低得更低了,“我……我是遗腹女……”
  许奕飞没想到梅晓岚的身世会是这样,脸上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啊!”
  “没关系!”梅晓岚苦笑了一下,“姑婆也是自从那场病以后就没再去过无名湖,而是让我每年七月七日去那里呆上半天,寻找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
  梅晓岚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她就给了我这个……”她从包中拿出了化妆盒,打了开来,里面是一块八角形的木盘,上面画着八卦和天干,中间却不是太极图,而是写着一个古怪的红色符号,曲里拐弯的。
  “姑婆说如果中间的那个符号发红光的话,那就说明她要等的人到了!可是我去过十次,一次都没见它闪过
  “今天我和你们回去的时候,姑婆好像在召灵。后来我先进去了,姑婆却已经跑到了楼上……“我就求她帮帮你们。她也不说话,从窗外把那根一直滴水的拐杖收了进来,摩挲着。
  忽然她好像见到了什么惊异的事情,手一松,居然把拐杖掉在了地上,要知道这根木杖是她的性命啊!我小时候即使碰了碰也都会被她说上一天,可现在居然就这么扔在地上。
  “我就问姑婆出了什么事。她笑了笑说没事,可使我分明看见她脸色极为难看,然后她就问我今天有什么结果,我就如实说了。姑婆叹了口气,捡起了拐杖,将它放在了角落里,接着摇摇晃晃地朝那个上锁的柜子走去。可是走到一半她的身子就要软了下来,我赶紧把她搀到床上,躺了足足快一个小时后,她就自己坐了起来,让我出来叫你们。后来的事情你们都已经知道了!”
  许奕飞虽然知道了经过,但依旧是一头雾水,理不出个头绪来。
  “刚才袁先生清醒的时候似乎对那根拐杖很感兴趣,我猜想定是姑婆看见了拐杖上的裂痕后才会发生那么多事,会不会和这个有关?”梅晓岚试探地猜测道。
  “就算是有关,我们也不知道这拐杖渗水是怎么回事,还有那道裂痕究竟代表了什么云峰他或许知道,可我们又不是博物学家或是考古学家!”许奕飞叹道。
  “看来只好等今天午夜袁先生清醒的时候再问他了!”梅晓岚望着熟睡的袁云峰说道。
  “还有那个柜子!”许奕飞忽然说道,“你姑婆曾经想打开那个上了锁的柜子,你知道里面有什么吗?”
  梅晓岚摇了摇头,“姑婆好像从来没当我面开过,我也不知道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那……我们就去把它打开来看看!”许奕飞建议道,“或许会有什么发现也说不定!”
  “这好吗?”梅晓岚有些迟疑,“姑婆好像不愿意给别人看里面的东西。”
  许奕飞把手一滩,耸了耸肩说道:“既然你不愿意找线索,那就让姑婆一直躺在这儿吧”
  梅晓岚咬住了下唇,望了望床上的姑婆,又望了望许奕飞,显然是很难决定,但最后她还是点了点头:“好吧!不过就这一次!”
  草根胡同小楼内。
  梅晓岚把手伸到姑婆睡的枕头下面,笑着说道:“姑婆把钥匙藏在这儿,可我从来不敢拿去开锁。”接着把手抽了回来,拿出了一把形状古怪的钥匙,交给了许奕飞:“你去开吧。”
  许奕飞掂量着手中的这把铜钥,一端是常见的齿形,而另一端则成圆锥形,和通常的钥匙大不一样。他走到柜门前,将齿形的一端插入铜锁正面的小孔中,一转。锁梁往上升起了一小段,但锁簧却未开,许奕飞试了几次都未能把锁打开,闹了个大红脸。
  “这是把暗门锁,关键在左侧!”梅晓岚提醒道。
  许奕飞恍然大悟,把锁侧了过来,果然在左侧还有一小圆孔,当锁锁住时锁梁连接一块挡板将小圆孔遮盖住,根本看不出来,现在正面开启,锁梁上升,连接锁梁的挡板也随之上升脱离小圆孔,小圆孔的“庐山真面目”这才显现出来。许奕飞将钥匙另一尖端插入小孔,正压住里面的一个长簧片,只听得“嗒”地一声,锁头出了锁壳。
  想不到小小一把锁中竟有如此机关,看来这柜中之物定是姑婆密不示人的珍藏!
许奕飞将锁取下,捏住了门上的环扣,打了开来。
  柜子分了三层,上层叠放着一套新娘吉服,珠镶凤冠,金绣霞帔,大红缎子的衣裙,件件都是最上等的料子,灿烂如新。
  中间架子上放着一只翡翠雕的首饰盒子。首饰盒一打开,两人眼前都是一亮,但见珠钗、玉镯、宝石耳环,灿烂华美,闪闪生光,都是价值连城。
  下面的架子上却是空无一物,不过中间的有一片方形的区域木色较深,似乎以前这里放过一个小箱子一般。
  两人望着柜中之物,均默然不语。过了半晌,许奕飞才轻轻说道:“这是……这是你姑婆的嫁妆?”
  “多半是!可惜姑婆等了几十年,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用上!”梅晓岚叹道。
  许奕飞“嗯”了一声,瞧着这大红喜袍,满盒珠翠,总觉得这喜意之中,蕴藏着无限凄凉。
  梅晓岚却指着柜门后说道:“你看,这里也有一幅小照!一定是姑婆一直在等的那个人”
  许奕飞抬眼望去,那是一个英俊挺拔的美男子,穿着深蓝色短袍,身材甚高,双手背在身后,实在可以说得上是玉树临风。边上也题着一首小诗:“大地春如海,男儿国是家。
  龙灯花鼓夜,长剑走天涯。”笔力遒劲,读起来豪气万丈,令人胸中不禁热血澎湃。
  梅晓岚望着那诗道:“这个男的一心为国,仗剑天涯,却不知姑婆等了他一辈子,盼了他一辈子,误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男儿志在四方,当时遍地烽烟,战火四起,凡是血性汉子无不从军报国,这也是常事
  ”许奕飞辩解道,“再说你姑婆也未必会认为他是负心人!”
  “哼!男人总替男人说话,从来不为我们女人想!”梅晓岚上前将画儿轻轻揭下,“这等人也配挂在这里?!”
  许奕飞眼尖,看见画儿背后似乎还有题字,忙道:“你看,后面好像有东西!”
  梅晓岚将画儿翻过来,背后用工笔小楷写着一首诗:“风雨结同舟,依依约白头,任凭潮浪险,相与渡横流。”笔迹工整秀丽,正是女子所书。
  “看来你姑婆非但不怪他,还打算跟他患难与共呢!”许奕飞指着那诗说道,“只是后来定是出了什么变故,以至于两人分离……”
  梅晓岚不语,许奕飞继续说道:“你姑婆现在成了植物人,那个人估计也已经不在人世,可惜他们之间的故事从此就要湮没,再也无人知晓了!”
  两人郁郁地回到了医院,许奕飞便要叫醒袁云峰,带他回旅馆。
  “其实你们要是不嫌弃的话,就住到草根胡同去吧。”梅晓岚建议道,“离学校不远,也可以省钱。还有……还有要是袁先生清醒的话,也可方便他就近查看……”
  许奕飞也正愁住宿费用开销过大,他带过来的钱已经用得七七八八了,而袁云峰却只是略有起色,梅晓岚此时提的建议,好比瞌睡送枕头,正中他下怀,当下便答应了。
  此时病房门外突然传来极轻极轻的脚步声,此刻已是凌晨三点多,会是谁呢?许奕飞和梅晓岚走到房门口探出了头,看见一个穿白衣的小女孩正从过道的一端慢慢走来,她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脸上的神情也极为安详,嘴唇一动一动的,不知道在念叨着些什么。
  “是梦游症!”许奕飞轻声说道,“她可别乱走出事,我们悄悄跟着她吧!”
  “把她叫醒不得了?”梅晓岚问道。
  “不行!不能随便去喊醒梦游者,他们忽然惊醒会吓疯甚至吓死的!”许奕飞阻止了她,“我们还是跟着她,以免出意外!”
  (按:其实这是一种误解。事实上,梦游者很难被唤醒,即使被唤醒了,他也不会发疯,只是感到迷惑不解而已。)小女孩曲曲弯弯,拐进了女厕所,许奕飞不方便进去,只好让梅晓岚继续跟踪,他留在外面等候。
  过了一会儿,那小女孩又走了出来,依然是在梦游状态,接着梅晓岚脸色煞白地跟了出来,把许奕飞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许奕飞问道。
  梅晓岚一手捂着胸口,不断地喘着气,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许奕飞看着小女孩一拐弯消失在走廊尽头,这才把梅晓岚扶回了病房。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梅晓岚犹自惊魂未定,迟了半晌,才断断续续把事情跟许奕飞说了。
  原来她一跟进去就看见那小女孩站在镜子面前拿手一遍一遍梳着头发,一面还轻轻唱着小曲儿,她的脸上带着成年女性才有的娇媚,那绝对不是一个十来岁小女孩应有的神情。
  梅晓岚正觉得诧异的时候,那女孩突然回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
  那一刹那梅晓岚几乎要尖叫出来,她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只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底直窜上来。
  女孩笑过以后又重新转过头去,再梳了三四分钟左右,这才将手往前一送,做了个下压的动作,似乎把手上的梳子放入了面前的梳妆盒,随即盖上盒盖一般,她对着镜子左照右照,似乎在欣赏自己的容颜,然后幽幽地叹了口气,随即转过身朝梅晓岚走来。
  梅晓岚忍住心中的恐慌,急忙侧身,小女孩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出门而去。
  其时天将破晓,正是黎明前最黑的那一刻,梅晓岚学着那女孩的动作,等她做到回眸一笑的时候,许奕飞心中不免一惊,叫道:“这……这决不是梦游,倒像是被鬼上身!”
  “鬼上身?”梅晓岚也打了个寒颤。
  究竟是什么样的鬼,上了这个小女孩的身?这种情形不但诡异,而且可怕——那可能属于一个千年老鬼,也可能属于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当然也会是厌世自尽的痴女,或者是从不知哪一层地狱之中脱身而出的冤鬼
  许奕飞和梅晓岚对望了一眼,心中都感到一股寒意。
  “啊!那个小女孩?就是我昨天说的昏沉了十年刚醒过来的那个幸运儿!”医生大声地回答道,现在已经是早上九点,查房时间。
  许奕飞点了点头,那个小女孩多半是和姑婆一样,灵魂出了窍,结果被一只鬼乘机上了身,顶着她的身体在做人!“那她做了十年的植物人?”
  “不是啊,她只是有些昏昏沉沉而已,不过能说话,能吃饭,我们也查不出病因!”医生的回答否定了许奕飞的猜测。
  “什么?”许奕飞紧紧地握住了拳头,被鬼附身久了,无论是鬼还是寄主都会受到极大的损伤,除非是相同命格的人再加上灵气补充,就像以前曾经就有过一个每十二年换一个躯壳的术士,难道这只鬼也是如此?可附近并没有像众帝之台那样可以补充灵气的地方啊。
  许奕飞决定去看看那个小姑娘,他和梅晓岚按照医生所说来到了那间病房。
“宝宝,来,吃个苹果吧!”一个中年妇女坐在床头,正要将一个削了皮的苹果递给床上的女孩。
  “谢谢妈妈!”那女孩笑着说道,接过苹果就往嘴里塞。
  那妇女抚摸着女孩的脑袋,关切地问道:“宝宝,今天觉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没有!妈妈,我已经全部都好了!头也不晕了,也不会一天到晚想睡觉了,你看我多精神啊!”小女孩一面说,一面脸上做出种种夸张的表情。
  妈妈被逗乐了,笑着说道:“病刚好就淘气,多休息才对!”
  “还休息?我都在这里躺了十年了!我真想出去走走!妈妈,昨晚我还梦见一个漂亮的大姐姐陪我一起在外面玩呢!”
  “唉!这孩子!”妈妈脸上露出疼爱的表情,“你一生下来就没有精神,一天到晚都是昏昏沉沉的,妈妈和爸爸不知道操了多少心,流了多少泪,幸好天可怜见,让你终于能够完全清醒过来,我……”她忽然哽咽起来。
  “妈妈!咱们从今以后一家人快快乐乐的在一起,永远都在一起!”女孩挽住了妈妈的脖子,亲昵地说道。
  许奕飞一拉梅晓岚,悄悄地离开了。
  “她们……她们真幸福!”梅晓岚眼圈红红地说,看着那对母女,她不由得想起自己的母亲来。
  “这个……”许奕飞急忙转移话题,“我看这女孩不像是鬼上身的样子,那种孩子的纯真是装不出来的!”
  “那倒未必,”梅晓岚擦了擦眼睛说道,“要是个多年的老鬼,阅历丰富,它的演技可以轻而易举地骗过你我!我看还是找她母亲谈谈吧?”
  “怎么谈?把她约出来问她女儿是不是被鬼上身了?不被她打死才怪呢!”
  “我们可以扮成医生护士去嘛!假装是观测病情,估计她看不出来!”梅晓岚指了指护士休息室,“你等会儿趁她们吃饭的时候去拿几件白大褂来!”
  “你要我做贼?”许奕飞指着自己的鼻子笑着问道。
  “难道你就忍心让那个可爱的小妹妹就这样被鬼占着身体?”梅晓岚反问道。
  许奕飞无奈地点了点头,没办法,谁叫他也很喜欢这个“可爱的小妹妹”呢。
  “这位太太,我们是……呃……是……”身穿白大褂的许奕飞低着头,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噢!我们是医院的工作人员!”梅晓岚飞快地扫了一下挂在床头的牌子,“是来调查一下程冰儿的恢复情况的,您是她的母亲吧?”
  女孩的母亲点了点头,迟疑地说:“不是昨天来过了吗?”
  “昨天是病理调查,我们今天是来作病史调查的!”梅晓岚胡乱捏造了一个借口。
  “好的,宝宝,你乖乖地躺在这儿,妈妈马上就回来。”母亲帮女儿盖上了被子。
  “嗯!”小女孩笑着说道,“宝宝一定乖乖地等妈妈回来!”
  许奕飞有些迷惑,这小女孩一派烂漫,那纯粹是发自内心的一种天真,绝非假装。
  “说说你孩子的情况吧。”梅晓岚和那母亲站在阳台上,梅晓岚一边问着,一面装模作样地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母亲捋了捋了鬓边的乱发,说道:“这孩子从一生下来就是命运多舛,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没有精神,嗜睡,唉!就这样过了十年,连学都没法上!”
  “那医生检查是什么病呢?”梅晓岚问道。
  “医生?医生说冰儿她根本就没病,可能是神经系统先天发育不完全的缘故。我也问过中医,他们说这叫真阴素亏,正气不足,血气逆行,蒙蔽脑神,我也不太懂。”
  梅晓岚又在本上画了一阵,然后切入正题:“你觉得你女儿醒来后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母亲摇了摇头,“没有啊,除了头不晕不再嗜睡外,和以前一模一样!”
  “是吗?真的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
  “你们到底是不是医生?”母亲开始有些怀疑,“我要去问问主任!”
  梅晓岚赶紧把手上的本子一合,笑道:“我们只是随便问问,做个记录而已。好了,我们还要去下一间病房,再见!”说完就拉着许奕飞跑了。
  “唉!一无所获!”梅晓岚叹道。
  “我看也不象是鬼上身。”许奕飞说道,“她的眉眼之间的田宅宫(即上眼睑)没有浅而阴暗的灰色。”
  “既然不是被鬼上身,那她做的那些诡异的行为该如何解释?”
  “哈!”门口突然响起了一个兴奋激动的声音。
  许奕飞抬头望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会是他
  “哈!”许奕飞也高兴地叫道,见到多年未见的老友,那种开心,真是溢于言表。他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眼里充满了幸福而又激动的泪花。
  “来,我跟你们介绍一下。”许奕飞把那人领到了梅晓岚面前,“这是梅晓岚,这位是我大学同学最要好的哥们儿之一……”他推了推那人,“还是你自报家门吧!”
  那人微微一笑,伸出手来:“梅小姐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叫齐格勒!”
  “自从毕业后咱们四人组可是各奔东西了啊!你和云峰去了别的城市,小烨子出了国,我回了苗疆。一转眼已经是一年多了!”齐格勒感叹道,“云峰呢?没和你一起来吗?”
  许奕飞低头不语,指了指小床,齐格勒这才发现袁云峰正躺在那上面睡觉。他笑着走过去摇醒了袁云峰:“云峰,哈哈,我来看你了!”
  “瞳仁,打油……”袁云峰嬉笑着,满嘴流涎。
  “这……这是怎么回事?”齐格勒大惊,忙问许奕飞。
  “云峰他因为魂魄受损后刚修补好,心智尚未开启,所以就成了这个样子。”许奕飞难过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齐格勒点了点头,“那他什么时候能康复?”
  “已经有了很大进展,半夜子时前后会清醒一次。”
  齐格勒叹了口气:“我们四人组中就属他最聪明,可现在却要受这等罪,真是上天不公啊!”
  “对了,小齐,你怎么会来这里呢?”
  “我是陪一个师弟来的,他也在京华大学念书,现在已经是校学生会的副主席了。最近出了点事,死了两个学生,查不出什么原因。我师弟怀疑是有什么鬼怪之类的邪物作祟,就叫我一起来看看。”齐格勒说道,“我在太平间呆了两个钟头,觉得有些气闷,就出来逛逛,想不到会在这儿遇上你,真是巧啊!”
  “学校里又出事了?”
  “这是百年的老校,这怪那怪多了去了,光校园传说就有七八个,我看过历届学生会的档案,我们读书时破的那个‘月夜浮尸’事件只不过是排名第五,并不是最凶的。”
  “那要不要我们帮忙?”
  齐格勒笑着拍了拍许奕飞的肩膀:“你就好好照看云峰吧,等我搞不定的时候再来找你”
  许奕飞在齐格勒肩头轻轻捶了一下:“回去跟师父又学了不少法术吧?”
  “师父已经把掌门传给小师弟,他老人家现在云游四方去了!”
  “小师弟,呵呵,自从血婴事件后就一直没见到他呢!”许奕飞笑着说道。
  “哈哈!”齐格勒忽然笑道,“当时小师弟的脸上戴着特制的面具呢,就算你现在见到他也不认识!不过他却见过你,还说你很不错,法力突飞猛进,掌心雷‘刷刷’地,威力很强嘛。”
  “他见过我?”许奕飞想不起来他什么时候他。
  “哈哈,不但是你,还有一个叫颜晓清的姑娘,你们……”齐格勒歪着头,脸上带着邪邪地笑容。
  “蓝烜?小师弟是隐门掌门,当代法主?”许奕飞恍然大悟,难怪他觉得法主好像以前认识他一样。
  “是啊!我就是隐门的弟子啊!再告诉你一件事,你知道颜晓清是谁吗?”
  “她是峨嵋派的大弟子,是……”许奕飞不知道该不该把飞天夜叉的事也说出来。
  “不是!”齐格勒摇头道,“你还记得我们在百坟岗采尸毒时候遇见活尸,后来有人用定尸珠救了我们吗?”
  “当然记得了!法主他说那时峨嵋派的定尸珠,呀!该不会是……”
  “就是她!当时就是颜晓清救了我们!掌门师弟去过百坟岗,所以他知道!”
  许奕飞想不到他经历过的这么多事情原来都是穿在一块儿的,法主,颜晓清既是新友又是旧识,牵扯纠缠,这或许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吧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便渐渐谈到了那个叫做程冰儿的小女孩。
  “她又不是鬼上身,却有着奇怪的行为,这究竟是什么造成的呢?”许奕飞问道。
  齐格勒想了一下,答道:“既然不是鬼上身,那一定是前生的记忆的显现!”
  “前生记忆?”梅晓岚奇道。
  “不错!一般人死了以后进入轮回,记忆就被抹去了,就好比一张软盘在用之前要先格式化一遍,将上面的数据全部删除。可有时候没有清除干净,还残存着一些,这样就会出现前生记忆的现象。那是一种很玄妙的现象,我记得在印度和巴西都出现过相关的例子。”
  齐格勒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如果修行之人,法力高深,甚至可以自己选择轮回,而且所有记忆全会被保留,这种现象叫做转世!西藏密宗的活佛就有这种能力!”
  “你的意思就是说这个小女孩被前世记忆所干扰才会有这种诡异的举动?”梅晓岚有些明白了。
  “多半是!否则就没有更好的解释了!”齐格勒笑了笑,“你们放心,随着她年龄增大,前世记忆就会慢慢消失的,不会影响她以后的生活!”
  这时,齐格勒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我师弟。”他看了一眼说道,“一定是在找我呢!”
  “喂,我在四楼,408病房,你快过来,我给你介绍几个我的哥们儿!”齐格勒对着手机说道。
  没一会儿,一个少年就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师兄,原来你在这里,害我好找”
  “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介绍。”齐格勒把那少年领到许奕飞面前,“这是我大学同学,也是你的师兄——许奕飞,这是我的同门师弟——姜辉。”
  “什么?你就是许奕飞?”姜辉的眼睛瞪得极大,一把攥住许奕飞的手,用力地握着,“我不是在做梦吧?”
  许奕飞觉得有些好笑,“怎么?我是名人吗?”
  “当然啦!”姜辉一脸的崇敬,“你在我们学生会绝密的迷离特档中被提到过两次,003号的‘月夜浮尸’和008号的‘石鱼血吻’,我一直都很崇拜你呢!”
  “咦?”许奕飞有些疑惑,“我的事情你们学生会怎么会有记录?小齐,是你告诉他们的?”
  齐格勒慌忙摆手道:“当然没有了!姜师弟,那些档案是谁记录的?”
  姜辉说道:“是我们学生会的特别行动组的一个姓袁的记录员,现在已经毕业了。”
  许奕飞和齐格勒把目光都射在了袁云峰身上。
  “这小子……”许奕飞低声骂道,“原来有秘密身份,怪不得我每次行动都要跟着!”
  不过他也知道没有袁云峰的帮助他根本不能完成这些事件的,可袁云峰只记录了许奕飞的功劳,对他自己却是只字不提。许奕飞不由得有些感动。
  “我现在的职务就是管理迷离特档,我都看过了,一共是九卷,记载了九个校园传说,可是已经解决的只有四个,其中有两个就是师兄你搞定的,真了不起!”看姜辉的神情就像是在追星一般。
  “好了好了!”齐格勒拉开了他,“他们还有事,我们就走吧!奕飞,梅小姐,我们走了,明天我再来看云峰!”
  “哦,我们就住在草根胡同!”许奕飞把住址告诉了齐格勒,“晚上云峰可能会清醒片刻,你过来吧!”
  “好!我回去给掌门师弟打个电话,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治云峰的病!”齐格勒一面说着一面把姜辉拉出了门,“咱们晚上见啦……”
  许奕飞送走了他们,回来笑着说道:“看来我们都是在庸人自扰,杞人忧天了。程冰儿根本就没事儿!”
  梅晓岚却叹道:“人人都要轮回,不知道姑婆的灵魂到底去了那里,是不是也已经入了轮回……”
  “可惜我不会卜筮,否则我们可以算一下姑婆的运程,看看她下辈子会在哪里投胎,是不是个好人家。”许奕飞望着躺在床上的姑婆说道。
  “是啊,可是街上的算命的大多是骗人的,没有什么真才实学!”
  这时正好有一个送水员进来换纯净水,恰好听见梅晓岚的话,便插口道:“那倒不一定,三环桥下面有一个姓严的瞎子算得挺准的。”
  “哦?是吗?”许奕飞有些兴趣。
  那人一边换水一边说道:“当然了!严瞎子在那一带很有名的,不过他不常摆摊儿,很难遇得上。你们要是去了还得碰碰运气!”
  “那我们去看看吧?”梅晓岚望着许奕飞说道,“我很想知道姑婆她的来世会是怎样。”
  于是两人便来到了三环桥下,那里正对着一所大学,附近有两座商城,人气极旺,所以这里的街心公园中相士极多。他们往往在面前摊上一张纸,上面写着相面算命之类的话,然后就往那儿一坐,等愿者上钩了。两人找了半天并未看见有瞎眼的相士,看来那个姓严的今天没有出摊。
  “许先生,难道只有瞎子才算得准吗?”梅晓岚好奇地问道。
  许奕飞尚未回答,就听见树丛后面一个低沉的略带些沙哑的苍老声音说道:“小妹妹,你说倒了,并不是瞎子才算得准,而是算得准的往往会变成瞎子!”
  两人翻过树丛,看见一个小小的卦摊,极不起眼,摊主是个白发的老头,此刻他正低着头整理签筒中的卦签。
  “这位先生,为什么说算得准的往往会变成瞎子?”梅晓岚请教道。
  老头叹了口气,“泄露天机,必遭天遣,当瞎子已经算是极好的结果了!”他说着抬起头来,两个眼眶中空洞洞的,看上去极为不舒服。
  “您就是严先生吧?”梅晓岚恭敬地问道,“我们是来请您指点迷津的!”
  老头笑了笑,“瞎子我可不敢当,不知两位问的是什么?”
  “我们问的是一个人的寿夭命程!”许奕飞说道。
  “将八字速速报来。”老头平静地说,似乎胸有成竹。
  “癸亥年丁巳月乙丑日戊子时,坤造。”梅晓岚报了一个八字。
  老头拿出一个小算盘来,噼里啪啦打了一阵,然后说道:“此人应为遗腹之女,先天克父,八年后转命,但此时母亲亦去世,由家中长辈照顾。不知对否?”
  “太对了!”梅晓岚惊讶地说道,她刚才报的正是她自己的八字,没想到被严先生全都说中,不由得暗暗佩服其神机妙算!“请先生见谅,刚才我是在试探您,我要问的八字是庚申年壬午月丙寅日己巳时,也是坤造。”
  严先生又打了一阵算盘,却一言不发,开始收拾起东西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梅晓岚问道。
  “哼!你们两个年轻人拿了一个已经死了十年的人的八字来叫我算,是来消遣瞎子的?”
  严先生气愤愤地说道。
  “哪有?”许奕飞惊讶地说,“这个人就前天刚去世的,怎么可能是死了十年了呢?”
  “还敢说?你看此人大运是‘辛亥’,小运是‘庚寅’,流年是‘辛酉’,暗藏七杀庚金,日干是甲木,遇到七杀庚金,五金围克一甲木,甲木受克无生,该于七十三岁那年去世,到现在已是快十年了!”
  “不可能!”梅晓岚大叫道,“我姑婆这几年都活得好好的,怎么会在十年前就去世了呢?先生你莫不是算错了吧?”
  “算错了?”严先生冷笑一声,“我严子晋算了四十多年的命,从来没有错过!你们要是不信我,那就另请高明吧!”
  眼看两人像是要吵起来,许奕飞连忙上前劝道:“先生您再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解救的方法?”
  严先生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你以为个个都是诸葛亮,能祈星延寿?命里注定她只有七十三岁,就连多活一天都不可能!”
  “那先生能否算出她轮回到了何处?”许奕飞又问道。
  “轮回之事全凭天定,我可推算不出来。此人若是已入轮回,那么现在应该是十岁左右,不过是男是女,是人还是畜牲就不知道了!”
  “你……!”梅晓岚很是生气。
  许奕飞使了个眼色,朗声说道:“既然严先生这么说,我们也没什么好问的。”
  严先生摆了摆手,“这一卦我就不算钱了,两位请吧。”
  “哼!”梅晓岚轻声说道,“算得不准还好意思要钱?”
  “这位小姐凭什么说瞎子我算得不准,”严先生似乎有些不服气,“我可以说出那人生前的命运,你看对不对!”
  梅晓岚冷笑了一下,“你且算来!”
  严先生边打算盘边说道:“此人家世极富,但为情所累,一辈子孤苦伶仃,正是孀草之命!”
  “孀草之命?”
  “孀草原出秦赵间,状若石竹,而节节相续。一名断肠草,又名愁妇草,亦名相思草,又唤作寡妇莎。都是相思之流。”严先生解释道。
  “先生说得不错!”许奕飞点头道,“我还有一个问题,如果那人在七十三岁的时候真的没有死,有没有可能?”
  “可能有是有,第一是移形换命,将自己的八字改掉,但实施起来难度相当大;第二便是类似诸葛武侯所用的祈寿法,可延寿一纪……”
  “祈寿法?就是点七盏大灯,外布四十九盏小灯,内安本命灯一盏,然后祈禳北斗,七夜之后本命灯不灭就可以多活十二年?”许奕飞问道。
  “呵呵,没有那么复杂,那都是小说家言,不足为信!”严先生笑着说道,“延寿之法其实就是厌星之术,将魂魄强行拘留在体内,纯属逆天而行。”
  “可我姑婆根本不懂术法,如何厌星祈寿?”梅晓岚叫道。
  严先生迭了两个指头,笑着说道:“有些事虽然看起来不同,但其原理却相通。要让魂魄留在体内,未必只能靠厌星之术,借助一些法宝同样也可以做到。”
  “法宝?”梅晓岚低下头沉吟道,“我姑婆没什么法宝啊,难道是那个木盘?”她从包里把木盘拿了出来,“先生你说这是不是法宝啊?”
  严先生接过木盘缓缓抚摸着,一面喃喃地说道:“这是……枫木式盘!想不到我居然还能够遇到这种宝物!”
  “请问什么叫枫木式盘?”许奕飞请教道。
  严先生把木盘交还给梅晓岚,然后说道:“这枫木出自江西,那里山中,有许多枫木人,生长在枫树之下,就像人的样子,三四尺来高。夜间有雷雨,它就长得和树一般高,见到人它就依旧缩回去。用这种枫木做成的式盘具有神奇的功能,传说在天旱的时候用针扎它就会下雨。”
  “真的吗?我们来试试吧!”梅晓岚笑着说道。
  “那只是个传说罢了,未必能行。不过我知道可以用它来招鬼,百试百灵,而且十分安全,不会发生反噬的情况,因此是很多灵媒都想拥有的宝物。不过它并没有拘禁魂魄的能力,应该不是这个!你姑婆还有别的贴身东西吗?”
  “还有一个!”梅晓岚褪下紫玉镯,“这个不知道是不是!”
  严先生的手一碰到镯子,仿佛被蜇了一下似的,急忙收了回去,同时惊恐地叫道:“你姑婆到底是谁,怎么会有这个拘魂环?!”
  许奕飞与梅晓岚大惊,想不到这小小的紫玉镯居然有这么一个恐怖的名字。
  严先生叹了口气,说道:“这拘魂环相传是阴司无常的宝物,我只见过一次,可那一次死了六千人,六千人啊!!”他有些激动,高声叫了起来。
  “请问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许奕飞恭敬地问道。
  “这已经是六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才正18岁,眼睛也还没瞎。当时烽烟遍起,日寇猖獗,大好河山纷纷沦落,凡我热血男儿无不从军报国,我当时加入的便是在皖南一带的新四军……“1940年10月19日,参谋总长何应钦、副参谋总长白崇禧发出皓电,强令我们部队开到黄河以北,同时却调兵遣将,在皖南集中了八万余人的大军,以上官云相为总指挥,想要前堵后追、两翼夹击,围歼势孤力单的我们。
  “到了1941年1月4日,为顾全团结抗战大局,军长叶挺、副军长项英率领我部共9000余人,决定北上。我们从皖南泾县云岭及其附近地区出发,准备绕道茂林、三溪、宁国、郎溪,到江苏省溧阳待机渡江北移。”
  “等等!”许奕飞打断了严先生的话,“我看过一些军事的书籍,据说当时北移有向东、向南和向北三条路线可以选择,而新四军最后所选择的路线,不仅行程最远,而且全是国民党军队的防区,沿途有国民党驻军,所选择的北上路线与北上时间是三条之中最坏的,从而导致了全军覆没?”
  严先生笑了笑,说道:“不错,我们选择了向南开拔,经茂林、三溪、旌德、沿天目山脚附近的宁国、郎溪,绕道苏南的溧阳,然后待机北渡的路线,这是新四军军委会反复讨论决定的,当时的理由是这条路线是一条较少牺牲的路线,其实里面另有隐情。
  “我们是在4日晚上出发的,因连日的大雨,路滑难行,等5日拂晓到达章家渡时,青弋江水陡涨,在过浮桥时,因过于拥挤,仅过千余人,浮桥即被折断,我们被迫涉水过河,延长了渡河时间,后来初出云岭等地不利,我们被迫在茂林停留两个白天加以修整,这样一来二去,就给了敌军形成紧密包围圈的时间,使队伍陷入重重包围之中,未能在合围之前冲出去。”
  梅晓岚疑惑地问道:“照理说在那样的重大行动前应该精心作好周密的安排,为什么部队出发不选择在白天?为什么不考虑连日降雨青弋江已经涨水而采取加固浮桥的措施?为什么一定要在茂林停留两个白天?”
  “是啊,这的确有些令人怀疑!”许奕飞也说道。
  严先生苦笑了一下,“你们知道皖南事变中成功突围的纵队司令是谁吗?”
  “我知道!”许奕飞说道,“是新四军一纵队的司令员兼政委傅秋涛!”
  “不错!当时我们行军时兵分三路,傅司令率领的一纵队因为电台被毁,和军部失去了联络,所以反而能够逃出生天!”
  “为什么?战场联络中断,向是兵家征战之大忌啊!”许奕飞问道。
  “这就关系到了这只拘魂环了!副军长兼政委项英缺乏大兵团指挥作战的能力,但作为我军和东南局党的最高领导,牢牢地把住军事指挥权,排斥军长叶挺。在打星潭的时候,项英召开了一次会议,良将用兵,贵在神速,但他此时却迟疑不决,会开了七个多小时,使国民党军在星潭完成了围堵行动。我军几经波折,再加上军长与政委之间矛盾重重,已是军心失衡,斗志涣散。等到了14日下午,叶军长准备同国民党军谈判,竟被扣押。我们护卫着副军长项英和副参谋长周子昆逃到了泾县濂坑石牛坞赤坑山的蜜蜂洞中。
  “当时还住进了周子昆的警卫员黄诚和副官处第三科的副官刘厚总,一共是四人。相应的贴身警卫员夏冬青白天在洞口警卫,晚上回到半山腰的一个草棚里睡觉。我则在山下老乡家中隐蔽居住。
  “就这样过了二十多天,到了三月十三日的晚上,我自觉心神不宁,就起来试着卜了一卦,当时我学艺未精,往往是十次里只能中上三四次,所以对这个也不太相信。但那次却得了个噬嗑卦,‘上九,何校灭耳,凶’!我吓了一跳,自忖这卦要是卜对了可是大大不妙,所以我连夜悄悄地去了蜜蜂洞。
  “我潜伏在洞外的大石后,听得洞中的人在说话。警卫员黄诚已经睡了,项英和周子昆正在下棋,刘总厚坐在洞口观望——“找到了地方组织,去江北就快了!”项英长吁了一口气。
  “是呵,只要不死,总会突围出去的。”周子昆充满信心地说。
  项英望着洞外黑沉沉的夜空,苦笑了一下,说道:“人人都说我和叶军长不和,说我排斥他,可是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苦衷呢!”
  刘总厚问道:“首长,有什么苦衷?”
  项英摆了摆手,“这个是军部的秘密,我不可以随便透露!”接着他站了起来,若有所思地说:“这次我们吃了很大的亏,总有一天要把这个帐算回来。”
  “首长,天不早了,快休息吧。”副官刘厚总殷勤地说道。
  “好,厚总,你也睡吧。”项英看了一眼刘厚总,十分满意地睡下了。
  这蜜蜂洞的地势外高内低,里面石壁上不断有水滴下来,地很潮湿,靠洞口则较 干燥。
  洞内四个人睡的位置,从里到外依次是:黄诚、周子昆、项英、刘厚总。
  严子晋又在洞外守了一会儿,不见有什么危险,正想回去的时候,陡然之间,却发现从东面有一团阴晦之气,贴地疾卷了过来,快速无比,直扑入洞中而去。
  他大惊,急忙探头望去,只见那团阴气绕着正在熟睡的项英打转,几次要贴到他身上,但似乎又像是颇为忌惮地退开,如是者多次。直把严子晋看得毛骨悚然,双腿发软。
  阴气盘了一会儿,迅猛无比朝洞口的刘厚总扑去,瞬时间就和他合而为一。黑暗中只见刘厚总的眼睛猛地睁了开来,射出了恐怖的光芒。
  他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到了项英的面前,伸脚在他腰间轻轻地踢了踢。项英翻了个身,睁开了双眼,睡意朦胧地轻声说道:“厚总,你怎么还不睡啊?”
  刘厚总伏下身去,悄悄说了一句话,因为隔得远了,严子晋便听不清楚。而项英听了这句话后,脸色大变,双唇微微颤动,说不出话来,过了片刻才慢慢地将手伸入怀中,拿出一个小布包来,说道:“终究还是被你找到了!”
  刘厚总冷笑一声:“你故意绕远路想避开我,又在茂林设下陷阱引我入觳,我怎么会上你的当呢?!”
  项英脸色煞白,轻声说道:“要不是你,我们部队怎么会全军覆没?你要那东西只管拿去,我的性命也可以给你,周子昆和黄诚是无辜的,你就放过他们吧!”
  刘厚总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神色,他将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只紫色的玉镯:“这拘魂环已经受了几千人的滋养,法力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我现在就来试试!”他将那玉镯高高举起,同时作了一个古怪的手势。
  玉镯发出了一片柔和的紫色光芒,渐渐伸展出去,包住了睡在里面的周子昆。项英忽然跃起,肩头狠狠地在刘厚总腹部一撞,将他撞倒在地,那只玉镯也脱手飞出,正掉在严子晋面前的大石旁。
  严子晋只见紫色光芒突然暴涨,紧接着双眼一阵剧痛,他大声叫着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接着就听见三声枪响和周子昆的一声惨呼。
  严子晋心中一凛,刘厚总下毒手了!多半已经将项英他们三人杀害,而接下来就要轮到他自己了!他强忍着眼中剧痛,挣扎着想逃下山去,可是大概是由于过于惊慌,他只觉得四肢无力,根本使不上劲。耳听得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一根冰冷的枪管抵住了他的后脑。
  “刘厚总,你这个叛徒!”严子晋大声骂道。
  “呵呵呵,”刘厚总发出了一阵冷笑,“刘厚总他的确已经是叛徒了!”
  “你到底是谁?”严子晋大声问道。
  “我是谁?我是刘厚总啊!”
  “不对!我亲眼看见你上了刘厚总的身,你不是他,你到底是谁?”
  刘厚总哈哈大笑:“原来这也被你看见了,那就更留你不得了!想要知道我是谁,就到地府去问吧!!”
  严子晋心知不免,索性将头一昂,等着那一颗子弹穿过他的脑壳,带走他的灵魂。可是枪管反而离开了他的后脑,刘厚总以一种惶恐的声音说道:“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什么?”严子晋疑惑地问道。
  刘厚总却大声地叫着:“我不去,我不去!!你休想把我带走!”
  严子晋更是不解,刘厚总到地在和谁说话呢
  “我有拘魂环,你奈何不了我!”刘厚总狂笑道,“你奈何不了我!”
  严子晋侧耳倾听,此处并没有第三个人的说话声,刘厚总完全是在自言自语,难道他精神错乱了
  刘厚总越叫越是凄厉,仿佛在经受着极大的痛苦:“我不去,我不去……”等叫到第四下的时候,声音戛然而止,四周顿时陷入了沉寂。
  “难道刘厚总他死了?”严子晋猜测道,扶着石头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站了一会儿,听得四周全无动静,看来所有的人都已经死了。他不敢再呆下去,凭着来时的记忆,连夜慢慢摸下山去。
  “第二天,我就听闻刘厚总叛变的消息,他拿了首长身上的金条和钞票,投奔泾县保安团去了!”
  梅晓岚问道:“您刚才不是说他已经死了么?”
  “后来我猜想多半是那团阴气被什么高人带走了,刘厚总醒来发现自己手里拿着枪,首长们又饮弹而亡,自己百口莫辩,只好卷了钞票金条跑路了!”严先生叹道,“这拘魂环害得我双目失明,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想不到这只紫玉镯竟然还牵扯到那么大的一桩历史事件,照严子晋说来,“皖南事变”
  的发生与那阴气和这个紫玉镯有着极大的关系。只是其中扑朔迷离,未解之事甚多。
  许奕飞问道:“那梅小姐姑婆的事,是否与这个镯子有关?”
  严先生点了点头:“多半是。你姑婆应该在十年前去世,但凭借了拘魂环的威力,生生地将魂魄拘留在了体内十年。敢问她是不是摘下玉镯后才死的?”
  梅晓岚点点头:“是的,不过我姑婆现在还没死,只是变成了植物人。”
  “还没死?”严先生奇道,“没有了这拘魂环,她的魂魄不可能还能留在体内啊!”
  “你的意思是姑婆的魂魄还留在体内?”梅晓岚惊问道。
  严先生颔首道:“魂已去,魄犹在!人有三魂七魄,三魂者,胎光,爽灵、幽精,主管人的心理;七魄者,尸狗、伏矢、雀阴、蚕贼、非毒、除秽、臭肺,主管人的生理。这三魂七魄紧密相连而不可分,一般来说,人死的时候,魂魄全部离体。但有时因为某种原因,魂魄分离,魂去魄在者,就就是俗话说的‘植物人’,‘脑死  亡’。魄去而魂在者,则称之为尸人,且随着留在体内的魂魄多寡,产生各种情形,不一而足。”
  严先生喘了口气,说道:“依梅小姐的姑婆如今的情形来看,似乎是有什么遗愿未了,因此最后一魄迟迟不肯离开躯体往生。”
  “对了!还有一件事。”许奕飞把袁云峰的情况也说了一下。
  严先生想了一下,说道:“修补魂魄我可从未听说过,不过按理想来,人之根本应该在魂而不在魄,现在袁先生每日心智偶开,当是魂魄之间有隙,未能很好地融合在一起的缘故。只要将魂魄融合我想他就有可能痊愈!”
  “那敢问先生该如何使魂魄融合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或是靠他自己本身慢慢进行,或是借助某些法宝之力,这个拘魂环或许可以,可惜我不知道使用的方法。”
  许奕飞有些失望。严先生却说道:“虽然我眼下不知道,但可否将它交与我仔细参详,或许会有什么发现也未可知!”
  许奕飞刚想说“好的”,梅晓岚却拉了拉他的衣袖,摇了摇头,然后说道:“我们还有几位朋友,严先生要是不介意的话就和他们一起研究如何?”
  严先生笑了笑,说道:“怎么?梅小姐是怕我吞了这拘魂环?”
  “不敢不敢,”梅晓岚笑道,“只是已经答应了那几位朋友,实在不好意思食言呢!”
  严先生收拾好东西,站了起来,“既然是这样,瞎子我就去凑个热闹吧!”
  两人带着严子晋去了草根胡同,梅晓岚又去医院将袁云峰也接了回来,四人一起吃了晚饭。梅晓岚惦记着姑婆,马上就回医院去了。
  许奕飞帮严先生泡上了一杯茶,然后和他有搭没搭地闲扯。等到了快十一点半的时候,齐格勒和姜辉才姗姗来迟。
  “你怎么这么晚才过来?”许奕飞抱怨道,“我们都等你们老半天了!”
  齐格勒挥挥手,说道:“忙啊,今晚又走了一学生,我们刚在一直在勘测现场!”
  “没事儿吧?有什么发现?”
  “暂时还没有,得了,不说那事儿了。云峰怎么样?醒了没有?”
  “还没呢,对了,你知道拘魂环吗?”许奕飞问道。
  齐格勒的第一反应是——“很熟!”,但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或听过这个名称。
  “我听说过!”一直坐在角落中的袁云峰忽然说道。
  “云峰!你清醒了?”许奕飞高兴地叫道,“你看谁来了?”
  袁云峰朝齐格勒点头示意,却拿过严子晋的茶杯,续上了水,用三个手指头拈着,递过去说:“师叔祖请。”
  严子晋摸到了杯子,先是一楞,随即也用三个手指拈着杯底,接过去,放在桌子的左角上,便问:“师侄孙有何指教?”
  袁云峰问:“既然有诗为证,师叔祖可以赐教一二吧?”
  严子晋大声念道:“祖师遗下三件宝,众房弟子得真传,乾坤交泰离济坎,江湖四海显名声。我乃江相派状元严子晋。”
  袁云峰抱拳道:“领教了。我也有诗为证:玄诀秘旨自天罡,柳庄神相世无双,胸中一本《周易》在,管叫天下美名扬!在下袁氏传人袁云峰!”
  两人这一番暗号不象暗号,切口不象切口的对话,把屋里的人都弄得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云峰?你们这是……”许奕飞问道。
  袁云峰笑了笑:“这是我们卜派的规矩,刚才我们念的是家门诗,互通身份。这位严先生是江相派的状元,地位应是极高,大师爸之下便是他了。”
  严先生却摇了摇头:“这些都是陈年往事了,如今这世界上哪还有什么江相派?难得你还记得昔日的规矩。唉!”他那一声长叹,包含了无限的辛酸和感慨。
  “江相派?”齐格勒说道,“是不是当年与孙中山合作革命的江湖帮派之一?”
  “不错!我们江相派和洪门与孙先生合作革命,有许多前辈曾在民军中当谘议、参谋、书记等。但自从袁度先生被张作霖大帅杀死后,一时间江湖上谈卜色变,江相派也开始衰落,抗战结束后就解体,到现在已经快有六十年了,想不到今天在这里我还能用上这首家门诗,呵呵。”严先生苦笑道。
  “别耽误时间了,云峰,刚才你说你听说过拘魂环?”许奕飞忙道。
  袁云峰点了点头:“是的,在一本《如是我见》上我看到过。你们可曾听说过十殿阎罗这个名号?”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这“阎罗”,本为梵语,意思是“此神大公无私,众生的灵魂在其面前全都平等,一一都须以地狱的法理秉公审判”。所以 “十殿阎罗”当然长居于地狱中的“第十殿”,而“第十殿”所在这地,正是地狱最西之处,也是众生归西之处。但这些都是民间传说而已,难道这世上真的有地狱?真的有十殿阎罗?地狱的真正位置,到底在哪?没有人会到过地狱而可以活着回来,故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敢肯定!只是从古至今,皆有不少人诸多忖测,多难稽考。
  据说四川酆都县名山有个酆都观,深夜总会迭起鬼嚎之声,故而有极多令人毛骨悚然的鬼故事也是从当地流传开来,于是立时引起众说纷纭,大家都猜测“酆都”就是饿鬼之都,就是地狱!亦因如此,纵然后来大家皆不能证实:“酆都县”是地狱,也泛称地狱作“酆都”可是,传说中的“酆都”,传说中的“地狱”,可会真的就在四川省内的酆都县也许未必。
  不过,虽不中亦不远。
  极有可能,民间盛传的“酆都”地狱,即使不在“酆都县”;相信也会在——四川之内。
  四川,在中国的版图上所占的面积并不少,可说地大物博。而四川省内也有许多神秘而又奇妙的地方,比如有被称为“世界第九大奇迹”的广汉三星堆文化,自贡的恐龙坟场等等,这些或许都与神秘的北纬30度线有关
  所以在那里存在着一个亡灵大量聚集的地方也是大有可能!更或许还有一个管理这些亡灵的人,他就是——十殿阎罗。
  “但是,”袁云峰说道,“十殿阎罗到底是人名还是地名?若是人名,那是一个人,还是十个人?谁都不知道!”
  “云峰,那你是怎么知道十殿阎罗和拘魂环的?”许奕飞问道。
  袁云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在我爷爷的《如是我见》上看到过!其中经过十分曲折。”
  “你爷爷?”齐格勒好奇地问道。
  “是的,”袁云峰点了点头,“先祖正川公是曾祖的遗腹子,曾祖为张作霖算命,惹得大帅大发脾气,将他关了起来,在牢里受尽折磨而去世。曾祖母将家中所有的占算之书全部焚毁,希望先祖不要蹈曾祖的前辙。可是我爷爷身上流淌的是袁氏千年术学世家的血,从小对占算的天分已经完全表露出来了。他四岁那年,无意间在柴房里找到一本当初曾祖母焚书时不慎遗落下来的《麻衣神相》,用了一个晚上便已完全掌握了书中的精要,可以说从那时起先祖就正式步入术士的行列。
  “1933年,曾祖母因为操劳过度不幸去世了,在临死前将我们袁家历代祖先所写的占算记录心得和《如是我见》交给了先祖,她说虽然她不希望先祖成为术士,可是袁家历代先祖的心血她实在不忍销毁,她把它交给先祖就是希望他能够将袁家术学发扬光大,并约法三章:不为权贵算命,不为金钱算命,不为恶人算命。曾祖母才安心地离去。
  “曾祖母死后,先祖一个人到了上海,在曾祖一个故人的安排下进入一间中学读书。他白天认真上课,晚上躲在被窝里钻研先祖遗著。遇到节假日就跑到城隍庙去看那里摆摊的算命先生如何占算,就这样过了四年,他以优异的成绩从学校毕业,而对占算的研究也达到了非常精通的地步。
  “‘七.七’事变后,日军逐渐逼近上海,曾祖的那位故人为了躲避战火,带着他全家和先祖一起去了美国。在美国时先祖不仅接触到了许多西方的占算方法,还接触到当时最先进的科学知识,这对他的影响是巨大的,它促使先祖以科学的眼光去看待算命这个古老的行当。
  “日本投降后,先祖不顾那位父执的反对,毅然回到了中国。当时他正十八岁,在中国的那段岁月里,他到处游历,用所学到的知识帮人算命,挣钱糊口。在混乱的岁月中的人们往往对自己的前途极为关心,而先祖在算命过程中也对处在社会最底层的人们的悲惨遭遇有了切身的体会。
  “就在1948年,先祖来到了江南一带,在那里他经历了生平的第一次冒险——“砰”,一只大手狠狠地拍在了袁正川那张铺着黄布的小桌上,震得桌上的笔直飞了起来,“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也震醒了正在打瞌睡的袁正川。
  袁正川打了个哈欠,慢慢睁开眼来。拍桌子的是一个虬髯大汉,睁着一双虎目,真有怒发冲冠的样子。袁正川可不怕,他慢条斯理地问道:“阁下有什么事要问卜啊?”
  那大汉“哼”了一声,大声说道:“你这个江湖骗子,在妖言惑众,当心我叫弟兄们砍你!”
  袁正川弯下腰捡起了笔,一面在思考是在哪里得罪了这么一个恶煞般的人物。这里是江南的一个小镇而已,也不是什么帮会的所在地,他来这里四天了,从来未曾遇到过这种事情。
  袁正川一拱手:“不知在下哪里得罪了阁下,以至阁下亲自前来问罪?”
  那大汉又是“哼”了一声,这才说道:”你早上对我兄弟说什么来着?说他活不过明天,我看你才活不过明天。本大爷如果不出手教训教训你,看来你是不会舒服的!”说完,拉开了架势便要动手。
  袁正川可不怕这一套,他在美国时练过自由搏击,还是个中的高手,而且看那个大汉也不见得有什么真功夫。那大汉劈面一拳就打了过来,袁正川看准了,正要伸手叫他胳膊脱臼,忽然斜地里一手伸了过来,正拦在那大汉和他之间。
  那大汉停住了,袁正川这时才看清楚,伸手拦在他们中间的是一个朴素的中年汉子,看上去十分忠厚老实,甚至有点木讷。可是袁正川知道那汉子不简单,刚才那一伸手看似简单,可速度之快,时机拿捏之准并不是常人所能办到的。
  那大汉吃不准那人的来头,大声问道:“你是哪一个?凭什么来管爷爷的事!”
  那汉子憨憨地一笑,用当地方言说道:“莫要相打,迭个算命先生经不起你一拳呃,要闹出人性命来的。”
  那大汉骂道:“关你鸟事!老子打人怕过谁来,当年小日本来老子还不是一样打死两个。你再不让开小心老子连你一块打!”说完一个耳光就往那汉子脸上扇去。
  那汉子不避不让,眼看巴掌就要扇到他脸上,忽然,袁正川眼前一花,那汉子身形一矮,从大汉的腋下穿了过去,接着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居然将那大汉身上的小褂剥了下来。
  那大汉光着膀子愣在那里,他始终不明白身上的衣服怎么会跑到对方的手里。
  但接着他又大吼一声,转身向那汉子扑去,这次那汉子速度更快,连袁正川也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大汉的裤子也被扒掉了。
  那大汉站在当街,一丝不挂,双手捂住下身,涨红着脸,神情十分狼狈,幸好当时是炎夏午后,街上没有什么行人,否则这下他可就糗大了。
  袁正川收拾好摊子,向那汉子一拱手,说道:“多谢阁下出手相救,在下万分感激。”
  那汉子微微一笑,说道:“其实我不出手,先生也能对付得了。我看先生体格强健,也是练武之人啊。”
  袁正川连连摆手:“一些三脚猫的功夫,怎能和阁下的神技相比呢。”
  那汉子一抱拳,说道:“在下赵震,浙江杭州人氏。还未曾请教先生。”
  (袁云峰说到此处,只听见一旁的严子晋轻轻地“呀”了一声。袁云峰笑了笑,却继续说道。)袁正川急忙回礼道:“在下袁正川,祖居河南。”
  赵震说道:“原来是袁先生,失敬失敬。你我一起去喝几杯如何?”
  袁正川说道:“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找了一家小饭店,点了几个菜,要了一壶绍兴加饭。赵震十分殷情,不停地敬酒夹菜,袁正川酒量本不甚高,不一会就醉醺醺了。不过他醉归醉,心里十分清
楚,那赵震如此行事必定有目的,于是他假装醉倒,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还故意发出一阵阵的鼾声。
  赵震摇了摇袁正川,袁正川装作睡得很死的样子,一点反应也没有。忽然听得有人走进店来,说道:“帮主,袁先生好象已经醉了。”听声音。赫然是刚才寻衅的那个大汉。
  赵震说道:“金虎,你做得很好,这里是五十块银洋,赏你的。”接着是一阵银洋互相撞击发出的“叮当”声。那个叫做金虎的大汉连声称谢。
  袁正川怒不可遏,想不到他们居然是一伙的,那个赵震布局想接近他,而自己却一无所知,还以为是打抱不平的好汉。袁正川刚想站起身来拂袖而去,忽然又听得赵震对金虎说道:“我们设局骗了袁先生也是逼不得已,实非英雄好汉所为,还希望他不要怪罪为好。
  待他酒醒之后,你我一起向他负荆请罪,他肯原谅咱们,咱们再说咱们的事。”
  金虎问道:“要是他不肯帮忙呢?”
  赵震长叹一声:“那只好听天由命了,妙手帮传了那么多年,我看今日免不了帮散人离的结局啊。金虎,你也别走,咱们在这里等先生酒醒吧。”
  袁正川听了他们的对话,心里十分疑惑,究竟那个妙手帮出了什么大事,非要到解散的地步。
  只听得金虎问道:“帮主,袁先生真的很灵吗?”
  赵震说道:”我观察了他好几天,他的确和其它术士不同,非常灵验,我怀疑他就是当年被张作霖杀害的袁度先生的后人。袁氏一族,世代均以术学闻名,当年袁度算得张大帅将有粉身碎骨之祸,惹恼了大帅,因而遇害。后来袁氏一族就未曾再有传人出现。十年前上海的弟兄说曾经见过一个姓袁的少年经常在城隍庙算命摊上出现,我怀疑他就是袁家的后人,可惜在鬼子攻陷上海前,他失踪了。我这几年来一直在寻找他,因为只有他才能帮助妙手帮度过眼下的难关,只有他才能解开我心中的谜团!”
  袁正川听到此处,暗叫一声“惭愧”,被人家盯了好几天居然一无所知,还只道这等小镇无甚能人,想不到此处竟是藏龙卧虎之地!这妙手帮不知是什么来头,顾名思义,再看帮主神不知鬼不觉脱人衣衫的手法,多半是个飞贼帮。这等帮会还是少惹为妙,说不定还会惹祸上身。
  袁正川即已打定主意,便长长打了个哈欠,装做刚睡醒一般,伸了个懒腰,两眼似睁非睁,迷迷糊糊。
  金虎一见袁正川醒来,急忙躲到一旁,赵震上前一步问道:“先生觉得如何,是否要上床休息?”
  袁正川眯了他一眼,说道:“不早啦,我想我也应该告辞了,明早我还要赶路去杭州呢。”
  赵震怎能让他就此离去,急忙说道:“先生莫非是嫌弃在下招待不周?”
  袁正川话里有话的地说道:“非也,只因赵兄你招待太周,在下实在愧不敢当啊。”
  赵震脸上一红,掩饰道:“先生说哪里话呢?在下对先生仰慕已久,请先生在此盘桓几日,让在下略尽地主之谊如何?”
  袁正川说道:“无功不受禄,赵兄这样做无非是有事有求与我袁某人罢了。”他实在不愿与赵震罗嗦,索性直截了当说个明白。
  赵震大吃一惊,想不到袁正川将他心中的话全部说了出来,顿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过片刻他又恢复了常态,说道:“原来先生早就知晓了。请先生恕在下蒙骗之罪。”说完,便要下跪。
  袁正川连忙伸手扶住,说道:“帮主不必如此,其实在下也未曾有所损失,倒还赚了一顿饭呢。”
  赵震说道:“在下实在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叫兄弟演了一场戏来接近先生。
其实在下在暗处观察先生已有多日,却始终不敢直接上前对先生说话,一来事关重大,在光天化日之下恐怕被人听得去;二来此事十分诡异,须与先生一同亲身前往观看方能说得清楚。
  所以才布下此局引先生入觳,望先生千万宽恕在下。”说完,叫出躲在一旁的金虎,两人一起向袁正川连连磕头。
  袁正川叹了口气,看来此事不答应也不行了,他点了点头说道:“好,我就答应你,不过你须得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个清楚,不可有丝毫隐瞒。”
  赵震大声答应,抬起头来,脸上欢喜无限。
  赵震见袁正川答应此事,十分高兴,说道:“先生今日早些安歇,明早我便带先生前往那处。”说完吩咐金虎要带领袁正川找了一家镇上最好的旅馆休息。
  袁正川摆了摆手:“我自在修真观投宿,不必另找地方了!”
  “如此也好,金虎,你就陪先生过去吧!”赵震吩咐道,掩饰不住激动之情。
  袁正川和金虎走出饭馆大门,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街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袁正川问金虎道:“妙手帮是什么来历?”
  说到此处,袁云峰忽然停了下来,笑着问严子晋:“严先生似乎认识赵震?那想必也知道妙手帮的来历?”
  严子晋空洞的双眼望着天花板,像是要把它看穿一般,过了半晌,这才长叹了一口气:“唉!妙手帮又如何,江相派又如何,还不都是过眼云烟,现在有谁还知道他们呢?”他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天下的贼一共计十五种,其中陆地上有十二种,水上有三种。但粗略地分一下,也就两种。一种是梁上君子,登堂入室,破锁撬柜,席卷而走,重的是轻身功夫和诸般开锁技能,像梁山好汉鼓上蚤时迁;另一种是妙手空空,窃物于无影无形中,重的便是这手上功夫和表演技巧……当年江湖上的帮派中,飞燕派属于前一种,妙手帮便归于后一种,此外还有转偷死人东西的潜龙门,这一派一帮一门,盗尽了天下之物。赵震是妙手帮帮主,除了几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长老外,他自然是天下扒手中铃数最高之人了!”
  许奕飞点了点头,关于“铃”,赵烨曾经跟他详细解释过,铃数的大小代表了扒手的本领的高低。
  袁云峰继续讲述往事,于是众人又重新回到了乱世之中的那个江南小镇——金虎吞吞吐吐地说道:“那个,就是,那个……”
  袁正川说道:“我想妙手是取妙手空空之义,所谓的妙手帮其实就是扒手帮,对吗?”
  金虎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先生神机妙算,不错,妙手帮是扒手的帮会,可是也并非是十恶不赦。打鬼子的时候,我们妙手帮为国军窃得无数重要情报,立了无数功劳。我们帮主还被蒋总统接见过呢!”言语中透露着自豪。
  袁正川点了点头,问道:“那你可知你们帮主找我有什么事吗?”
  金虎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了。鬼子占领浙江后,将从上海,南京等地搜刮来的一大笔珍宝埋在了天台山中,这事原本十分隐秘,可是那份情报被我们老帮主所窃得。因此老帮主就跟踪那队埋宝的鬼子进了山。”
  袁正川说道:“这样看来,你们妙手帮岂非得到了那笔珍宝?”
  金虎说道:“不是这样的,事情起了变化。第七天头上,只有老帮主一个人回来,那队鬼子兵没有返回鬼子总部。”
  袁正川问道:“莫不是那队鬼子见财起意,将珍宝悄悄瓜分了,然后隐姓埋名,离开了那里?”
  金虎说道:“大家都是这么想,鬼子大队长也曾严加搜查,封锁通路,可是都找不着那批人,后来一直到鬼子投降都没有结果。”
  袁正川问道:“那你们老帮主可曾知道?”
  金虎说道:“老帮主回来以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然后就把帮主之位传给了帮主,一个人回乡下,不久就过世了。我们大伙都非常奇怪,老帮主当时虽然年事已高,可是一直是精力充沛,无病无灾,为什么这么早就急于传位,兄弟们一直都很不理解。”
  袁正川说道:“那后来呢?”
  金虎续道:“后来不知怎地,鬼子居然知道老帮主曾经跟踪埋宝的鬼子进山,所以就四处搜寻我们……”
  袁正川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是有人告的密?”
  金虎说道:“我们也怀疑是帮中出了叛徒,可是却不知是谁。接着鬼子打算消灭我们,帮主就带我们移居到了此地。”
  袁正川长嘘了口气,看来事情并不简单。那队失踪的日本鬼子似乎不象是分赃逃跑,而老帮主回来后的一举一动也似乎大违常理,究竟他们在山里发生了什么事呢?当事人不是过世就是失踪,整件事扑朔迷离,令人猜详不透。

[鬼话连篇]许奕飞系列之六:紫玉生烟(下部) 
皮皮虾 发表于 2005-3-22 16:29:00


许奕飞系列之六:紫玉生烟 

第二天,袁正川和赵震就出发了,同行的有金虎和其它几位帮中的兄弟。一路上赵震便将事情的经过向袁正川再叙述了一遍,自然比金虎说的详细得多了。袁正川用心地听着,发现了几点金虎所未曾提到的线索。
  首先是那批珍宝,据说价值连城,黄金珠宝更是数不胜数。但是在鬼子的情报上特别提到了一样关系到大日本帝国将来命运的宝物,称为“那东西”。因此这批宝藏从装箱到运输都是在绝密情况下进行的,而那份密档是由负责运送的鬼子小队长亲自直呈当时日军在中国最高指挥官——松井石根,中间决不通过任何人事环节!但即使是这样还是被老帮主两次狸猫换太子,轻而易举地看到了内容。
  其次是老帮主从山里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见人,就连帮主接任的典礼也是在他房门口进行的,自始至终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赵震年轻时曾经结识过一个本领极大的人,也和他谈起过历史上各种宝藏的事。那人告诉他,在寻宝的时候如果身边有一个能够准确预测未来的人,那么对寻宝将会有极大的帮助,当时那人就向他推荐了袁正川的父亲袁度。可惜当赵震决心要寻找日寇宝藏的时候,袁度早已经被张作霖杀害,只遗下一子不知所踪。因此赵震要苦苦寻找袁正川的下落,他坚信只有袁正川才能帮他找到宝藏,因为只有袁正川才能准确预测未来。
  袁正川苦笑了一下,他心里明白,自己根本不可能准确预测未来。
  “等等!”许奕飞好奇地打断了袁云峰的话,“云峰,为什么你爷爷会认为他不能够准确预测未来?你们袁家不都是铁口神算吗?”
  袁云峰叹了口气:“以前我也认为只要精通了术学就可以百测百灵,万无一失。可是当我读完爷爷的书时,发现最后一页写着两行字:‘测时不测事,测事不测时’。”
  “什么意思?”
  “理论上说来,预测了事情发生的时间就不可能预测出事情到底是什么。预测了事情的发生就不可能预测出事情发生的时间。比方说我测得你某年某月某时有事发生,可我并不知道是什么事,或许是捡到钱包,或许是走路摔跤;或者我测得你会被车撞,可我无法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这件事,或许是今天,或许是十年后。总之我无法同时算出事情发生的时间和事情的内容。”
  “那是为什么呢?”许奕飞好奇地问道。
  “测不准原理。”
  “测不准原理?”许奕飞、齐格勒和姜辉三人一起叫了起来,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代表科学的量子力学与代表迷信的算命会联系在一起。
  “不错,是测不准原理。”袁云峰笑道,“很奇怪是吗?其实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够解释的,包括神仙鬼怪,只是以我们现在的科学水平理解不了罢了!先祖是在美国的八年才真正领悟到了那两句话。在微观世界里,物体的运动是测不准的。我们观察者或是测量者本身就已经改变了物体的状态。同样预测未来是在时间系统中进行的测量,对于一个人来说,他的一生比微观还要微观,因此用任何方法去预测一个人的未来,必将不可避免地对他的未来产生干扰,甚至会改变他的未来。所以我们不可能同时准确测定事情发生的时间和事情的内容。可是我们能够达到一个极限,就是可以在一定时间范围内对事情进行模糊的预测。比如可以测出某年某月某日发生的事情对你的影响程度的大小,或是某件事情发生的时间,当然是一个区间段。所以有时算命先生说话有点隐晦,不肯讲清楚,其实不是不愿意讲清楚,而是无法讲清楚。”
  “可是算命先生有时算得很准呀?象严先生把梅小姐的经历都算出来了!”
  许奕飞又提出疑问。
  “其实当一个算命先生不但要会算,而且也要会看。观察对方的神情,捉摸对方的心理,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等等,这样综合起来就会让对方觉得你真是铁口神算,百无一失。”
  袁云峰笑道,“再说了,我们是在回溯发生过的事情,就好比在观测粒子曾经运动的轨迹,虽然是无规律的,但是还是清清楚楚可以知道的,要是预测以后的发展,那就困难了。
  “是不是啊?严先生?”
  严先生苦笑了一下:“不错,拿发生过的事情来占算几乎是百发百中,而对于未来之事,把握却只有五成而已,我一直是琢磨不透这个道理。想不到我精研《易经》数十年,还不如你明白其中的奥妙!”
  “好了好了,别打岔!”齐格勒说道,“云峰你快说下去!”
  晚上,袁正川和赵震对饮,酒酣耳热之际,袁正川随口问道:“赵兄,你为何说妙手帮会解散呢?”
  赵震喝了一口酒,说道:“天下分久必合,到时候就无我们容身之处了。”
  袁正川很是不解,问道:“赵兄的意思是……?”
  “西北风劲,委员长回天无力,到时候神州尽赤,哪有我们妙手帮存在的空间啊。不如早点解散,大家回去自力更生吧。”
  袁正川问道:“那么赵兄为何要找那批宝藏呢?”
  赵震叹了口气说道:“帮中兄弟跟了我这么多年,实在不忍心让他们空手而归,我打算找到了宝藏分给众弟兄,也不枉他们跟我一场。还有就是揭开我爹当年惨死的谜团!”
  “惨死?”袁正川惊道,“怎的惨死?”
  赵震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这是我爹临死前一天写的书信,先生请看!”
  袁正川接过那封老帮主遗下的信,展开信纸。老帮主的字挺拔有力,字中带有一股金戈铁马的豪气。袁正川细细看下来,双手竟不由自主地发抖,这件事实在太匪夷所思,可是老帮主言之凿凿,不由得不令人不信。
  当日老帮主孤身一人跟踪那队鬼子进山。那队鬼子在山中转了三天,最后到了桃源涧附近。时近傍晚,天边乌云密布,转眼就要下雨。鬼子们连忙赶进一个山谷去,老帮主正要跟踪进去,此时天上忽然闪过一道雷电,照得四下雪亮。乌云越积越厚,四周一片漆黑,只有闪电划破长空时才可以看见山谷里的情形。鬼子们纷纷躲在岩石下,那一箱箱的财宝散乱地堆置在地上。
  老帮主手中早已扣好了几枝飞镖,只等闪电再次亮起的时候便动手,趁着黑暗将鬼子一网打尽。
  闪电终于亮了起来,虽然只有瞬间的光明,可是对于老帮主这等高手来说已经是足够了,手臂一挥,三枝飞镖激射而出。离他最近的三个鬼子立刻被飞镖穿喉而过,连哼都没有哼就命丧黄泉了。
  老帮主悄悄往里面再移近了一段距离,他瞄准了另外三个鬼子。又是一道闪电,老帮主的飞镖刚要脱手而出,耳中忽然传来一阵“呜呜”的声音。鬼子们一个个呜哇乱叫,四处胡乱开枪。
  其时子弹横飞,四周越来越黑,闪电也不再出现,老帮主缩在一块大石头的后面。
  只听得带队的鬼子大叫道:“你到底是谁?你要把我们带哪儿去?”
  没有人回答,四周依然是那如同鬼泣般的声音,还夹杂着一些“嗖嗖”的声音。忽然间,所有的声音消失了,而鬼子们再也没有发出声音来,四周立刻陷入静寂。接着慢慢响起了雨声。下雨了!铺天盖地地狂浇下来,乌云也渐渐散开,四周虽然还是很黑,可是已经能够勉强看清近处的东西。
  老帮主大胆地从岩石后面悄悄探出头来,看清了谷内的情形,数十名鬼子,包括队长都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上,而那些藏宝的箱子则胡乱地堆放在一旁。毫无疑问,所有的人都死了,在整个山谷中,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还活着。老帮主壮着胆子,走到那队长身旁,将他的尸体翻了过来。
  万万没有想到,那队长的脸上居然带着一丝微笑,显得十分诡异。老帮主又去查看其他人的尸体,无一例外地都是含笑而逝。面对这几十具身上没有半点伤痕,面带笑容的尸体,任凭老帮主胆子再大,也不免感到一丝寒意,他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天渐渐亮了。
  老帮主决定将这批宝藏就地掩埋,等回去后再叫齐人来一起拿。他忙了整整一天才将那些鬼子尸体和五个大箱子埋好,做好了记认,以便将来发掘。然后他舒舒服服地躺在一块大石头上进入了梦乡。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是被轰轰的雷声吵醒的。睁开眼来,四周漆黑一片,跟昨天一样。而且那种漆黑十分古怪,没有一丝亮光,就如同身处一个密室中一般。
  老帮主大惊,急忙跳起身来。接着便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身子仿佛在往下沉,直直地往下沉,好像脚底下踩着的不是实地而是流沙,可是脚底板传来的感觉又告诉他那分明是坚硬的土地,自己的身子并未移动半分(当时袁正川并未能理解老帮主这段话的意思,直到后来他自己亲身经历时才知道这种感觉真的是十分玄妙但同时却又十分普通,因为他以前在美国的时候常常遇到过——乘电梯
  当电梯刚由静止启动上升时,由于向上加速度的作用,每个人都会产生一种往下沉的感觉,同时还伴随着增重的现象,这是由牛顿第二定律决定的。但对于老帮主这个生活在旧中国的江湖人,怎么可能有乘电梯的经历呢?因此当老帮主感觉自己在下沉的时候,他便喊出声来。)“啊!”老帮主大声叫道,他已是十分惶恐。可是更令他害怕的是,这一声长叫居然没有引起半点回声,要知道他此刻应该在一个空旷的山谷中啊老帮主跌跌撞撞向前奔出,四周依然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无边无际,将他完完全全吞噬。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帮主的头顶上空忽然亮了起来,他抬头望去,头顶上出现了一个透着微光的口子,那种情形就好像身处在一口枯井中般。光团越来越大,越来越亮,老帮主只觉得有一股力量带领自己离开了实地,身子急速上升,快速地朝那里飞去。同时自己忽然觉得无比舒畅,无比轻松,有一种万物皆不萦于怀的感觉,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
  微笑?老帮主想起那群鬼子来,他们临死前脸上不也是带着微笑吗?他心中一凛,便挣扎着极力反抗那股力量。可是他的努力丝毫不起作用,身子依然坚定地不容改变地朝那团亮光飞去。
  在进入那团光芒时,老帮主心中有一个无比坚定地信念——我要回去!一切是突如其来的,他忽然感到一阵极度的痛楚,那种痛楚,是来自全身的每一个神经末梢的。
  老帮主想大声叫出声来,可是根本不能控制自己的声带,而当他张大嘴吸气时,气流从他口中涌入,一直到喉头,撞击着声带,使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哇哇” 的声音。
  那种声音却令他心头产生了无比的恐惧——婴儿的啼哭!而自己的呼吸也变得十分急促,几乎达到了一秒钟一次的程度。
  他试图看清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可是当他睁大眼睛时,只看到一片朦胧,什么也看不到。而所能听到的除了自己的哭声外,只是一些模模糊糊的声音,十分地轻微。
  袁云峰说到此处,整个房间中的人全都屏住了呼吸,脸上都带著一种梦幻一般的神情,因为袁云峰这时的叙述,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他是在讲述一个人轮回投胎的亲身经历。老帮主,毫无疑问,已经入了轮回,成为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而在这之前的黑暗和光芒,与历史上记载的濒死体验很是类似——都有一种得到解脱的感觉许奕飞闭上眼睛,他有点不敢想像,这是何等痛苦的一件事,一个人,突然之间,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地入了轮回成为一个新生儿,而他此刻思想依然是前生的记忆,是妙手帮的帮主,天下第一神偷,可是他的身体,却是一个婴儿,完全不能依照他的思想来行动,这听起来似乎很是滑稽,但又无比的诡异。
  袁云峰苦笑了一下:“老帮主当时的情形应该和我现在差不多,都是有自己的意识,身体却不受自己的控制!”
  “咦?”姜辉望着窗外透出的微微曙光,“天快要亮了!”
  大家都沉浸在这个故事中,不知不觉间夜晚就这样过去了。
  “云峰?你好了?!”许奕飞惊讶地说道。
  袁云峰也是十分奇怪:“对啊!我怎么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难道是……”他举起了左手,腕上的紫玉镯晶莹温润。原来他无意间将原本放在桌上的拘魂环套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严子晋曾经说过,袁云峰心智未启是因为魂魄之间有空隙,不能很好融合的缘故,而这只拘魂环看来能够弥补那些空隙。袁云峰笑着说道:“那我把它摘下来,要是又变成傻子的话,你们再帮我戴上去!”说着一把把它捋了下来。
  立刻,袁云峰的眼神散乱了,那种神气和灵光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许奕飞急忙抢上,把紫玉镯又重新套回到他的腕上。
  “看来真的是这样!”袁云峰长吁了一口气道,“多亏了这拘魂环!”
  “对了,云峰!”齐格勒好奇地问道,“你说老帮主的情形和你差不多,你的感觉到底是怎么样的?”
  “怎么样的?”袁云峰挠了挠脑袋,“够看见你们在干什么,也能够听见你们的说话声,我自己也能够思考想东西,就是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好像有另外一个人在操纵着,而我只能在一旁看着我自己像一个傻瓜和白痴一样,呵呵。”
  “是啊,”许奕飞叹道,“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那和全身瘫痪的病人所差无几了!”
  袁云峰继续说道:“但是事实上,老帮主的情形比这更糟!他是个娇嫩的婴儿,皮肤碰到任何粗糙的东西,都是彻心的疼痛,那简直不是人所能忍受的!”
  大概过了一天,老帮主能够慢慢地看清楚眼前的东西,也能听见一些外界的声音,他知道自己现在是一个婴儿——他已经重新投胎了老帮主心中唯一所想得就是要回去,回到他原来的身体中,他决定绝食。可是绝不绝食并不由他所能控制的,当母亲的乳头触到他的嘴唇时,人类与生俱来的本性便主宰了他的行为——婴儿的觅食反射和吮吸反射是不受意志控制的老帮主自从妻子去世以后从未近过女色,而现在却被女子抱在怀中哺乳,这种心情真的是难以名状,就这样度日如年般捱过了六天。
  在这六天中老帮主发现自己前生的记忆正在开始慢慢地消退,他也渐渐开始对哺乳不再抗拒,对母亲也产生出依恋之情。他的意识正在趋于混沌,但是在他的心底始终有一个声音在叫着——“我要回去!”
  可是,他真的可以回去吗? 他回去了,所以才会写下这封长信,才会记载了这一段奇遇。回去的经过十分简单,简单得令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第六天晚上,母亲给孩子洗澡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失手将老帮主掉到了地。上。他大叫一声,跳了起来,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天台山谷之中。
  难道这一切都是场梦?老帮主猜测着,感到十分疑惑。
  但是他知道那绝不是场梦,因为天上的圆月就是证据。他进山的前一天晚上是一弯如眉新月,而此刻却是玉轮当空,要是做梦的话他起码作了七天的梦,这可能吗?
  难道这一切又不是梦
  他的确是入了轮回投胎,但他的前生一定是死了七日了,这具躯体为何会不腐不臭,依旧是这么健康老帮主试着往前走去,步履矫健轻盈,根本不象是一个已经死了七日的人。
  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百思不得其解,这七日之内的往事历历在目,记忆犹新,印象最深的不是当婴儿时那段苦楚,而是在投胎的前一刹那所感觉到的平静愉悦柔和的快感,天地间万事万物都变得不重要了,那真的是一种极大的解脱。
  也就在此时电光石火,一刹那之间,老帮主仿佛已经明白,那是一种只可意会的感觉,他放声大笑,内心之欢愉莫可名状。妙手帮主也好,新生婴儿也罢,二而一,一而二,实则并无不同。
  老帮主无可眷恋,飘然而去。回到帮中他闭门谢客,立刻将帮主之位传给了赵震,自己却回乡下老宅静居修行,他既已参悟生死,便对这躯体毫无留恋之意,三天之后面带笑容结跏趺坐化于竹榻之上。
  袁正川看完这封长信之后,心中的感觉,真是难以形容。
  老帮主在经历了一次轮回后,悟透了人生。任何人,在经历过巨大的剧变之后,多少可以悟点道理,何况是这生死大关。
  但是其中未解之事甚多。其一,为何老帮主的躯体在七日之内没有出现正常的尸体现象;其二,那几十名日寇也是入了轮回,是否情形会和老帮主一样;其三,老帮主若不是因为那母亲失手,也不会重新回到自己的躯体,但要是他一直是个婴儿呢?前生的记忆会不会最终完全消失。
  更何况赵震提到的老帮主“惨死”,又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在老帮主被发现坐化于自己家中一直到当地警察局派来验尸官,总共不超过一天,而老帮主的尸体却出现了极为不寻常的变化。
  “难道是肉身不腐?”许奕飞猜测道。
  “不!”袁云峰摇着头,“恰恰相反!”
  验尸官皱着眉头翻检着尸体:老帮主全身皮肤上呈现出了暗褐色的网状条纹,并逐渐变成一种诡异的暗绿色,而尸体的口鼻中还不断地在流出暗红色的血水,老帮主的颜面极度肿胀,眼球突出,嘴唇变厚向外翻着,舌尖伸出,可怖之极,整个房间中充满了浓郁的腐臭味。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形!”验尸官的眉头紧锁,“这是晚期尸体现象中的腐败巨人观,往往应该发生在七八天后,这绝不可能是刚死的人!”
  “不可能!”赵震大声叫道,“我爹他昨天还是好好的!……”
  他这句话还未说完,情况又出现了变化。尸体的表面开始渗出黄色的半透明的液体。
  “糟糕!连软组织都开始液化了!”验尸官惊叫道。
  黄水越来越多,尸体也开始慢慢变得松软,头发和指甲全都脱落了下来,到得最后尸体全部毁坏殆尽,变成了一堆森森白骨。
  “太不可思议了!”验尸官大叫道,“就算是在最热的夏天这也至少要一个月的时间!尸体为什么会腐烂得那么快?这叫我如何写报告?!”
  赵震一直呆呆地望着老帮主的遗骸,嘴唇微微抖动。
  验尸官摇了摇头,把验尸单放回了包中,拍了拍赵震的肩膀:“等会儿去警 局录个口供。”然后低声说道:“快埋了吧,这事儿太诡异了,怕是有些不祥!”
  是啊,这事的确是有些诡异。所以当袁正川听完赵震的叙述后,也如同许奕飞他们现在的情形一样,只是张大了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晌,袁正川说道:“既然老帮主在那儿有如此奇异的经历,我看还是别去为好!”
  “不!”赵震摇头道,“不找到宝藏我誓不罢休,我爹虽然要我放弃它们,但是如今情况不同,我虽然违背了他的意愿,但是相信他在天之灵会原谅我 的!”
  几天后,他们一行到达了天台山脚,稍作休整后,他们就开始进山去寻找当年日寇遗留下来的宝藏。
  天台山是江南名山,风光旖旎,山水神秀,以“古、幽、清、奇”着称于世。它是佛教天台宗和道教南宗的发源地,以“佛教仙山”驰名海内外。山上有天下驰名的国清寺,是天台宗的祖寺。袁正川一行人当晚便在国清寺内内借宿。
  袁正川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下了床,推开窗子,一轮明月正挂在窗外的梅树梢上,照得遍室清光。那棵老梅据说是天台宗五祖手栽,俗称“隋梅”,苍老挺拔,想必花开之时,定是疏枝横空,暗香浮动。袁正川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闻到了阵阵梅香,他陶醉了。
  忽然,从西面的房子顶上传来“嗒”地一声,虽然十分轻微,可是袁正川正在全神贯注享受着月光与想象中的梅香,此时感觉正是无比敏锐之时,那一声虽然轻微,可是对他来说不啻于巨石落地发出的轰然之声。他眉头一皱,十分地不快。可是他听得出来,那是瓦片被踩碎的声音,他连忙换了一套夜行衣,悄悄地潜了出去。
  袁正川在上海读书的时候,他父亲的那位故人教会了他许多东西,其中就包括了天天早上坚持不懈的练武,为他打下了坚实的武术基础。到了美国后,他又接触了西方的搏击术,并且将中华武术融合在其中,自成一家。因此穿房越瓦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
  袁正川一提气,越上了房顶,落下时正落在屋脊上,那里是竖放的一层层琉璃瓦,比较结实,而且也不会发出声音。在月光下,他清楚地看见对面屋上蹲着一个黑衣人,正背对着他。袁正川伏下身子,生怕被那人看见。
  那人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将身子转了过来,目光向袁正川那边扫来,袁正川紧紧地贴在瓦上,一动也不敢动。过了一会,他悄悄地抬起头来望去,不知什么时候又有一个黑衣人跃了上来,正和先前的那个黑衣人在低声交谈。接着后来的那一个黑衣人先下去,而先来的那个黑衣人站起身来,似乎要离去的样子。
  袁正川大声叫道:“来者何人,深更半夜潜入佛门净地,究竟是何居心?”接着便快速向那人奔去。
  那人似乎吃了一惊,不过他马上左手一扬,“蓬”地一声,一阵烟雾散了开来。袁正川急忙闭眼掩鼻,一个跟头从房上翻下地来。跟着“嗖”地一声,身边仿佛有人掠了过去,袁正川急忙一掌击出,接着手心一阵巨痛,象是被一根尖锐物体刺穿。他急忙向后退去,生怕敌人乘机进逼。等他睁开眼来,烟雾早已散去,那个黑衣人不知去向,再低头看自己的手掌,上面赫然被刺穿了一个洞,鲜血淋漓。
  这时赵震和金虎听见袁正川的叫喊声也快速赶到,赵震检视了一下伤口,疑惑地说道:“这是忍者。”
  袁正川大是惊讶,“忍者”这个名称十分古老了,是日本封建时代的产物,想不到在现代还存在。赵震捋起裤腿,在月光下,袁正川看到他小腿上赫然有一个圆形的疤痕,和他手上的伤口一模一样。
  赵震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打了开来,里面是一个小小的瓷瓶,拔开了塞子,在袁正川手掌上轻轻洒了些许,一面说道:“那是忍者的箸手里剑的伤痕。当年我们妙手帮在迁移路上也遇到过忍者,我这个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药敷在伤口上,袁正川登时感到一阵清凉,然后在金虎的陪同下回到自己的房间安寝。
  第二天早上,当袁正川醒来的时候,赵震已经站在他的床头了。袁正川急忙起身说道:“实在是不好意思,睡过头了,让赵兄久等了。”
  赵震却摁住了他:“先生受了伤,应该好好休息才是,我来检视一下伤口愈合情形。”说完便解开了袁正川手上的纱布。
  “看来这药还有效!”赵震笑着说道。
  袁正川目光投射到自己手上,“啊!”他也忍不住叫出声来了。
  伤口消失了,手掌完好无损,仿佛根本就没有受过伤一样。天下竟然有如此神奇的药,袁正川简直不能相信这个奇迹。“这是什么神药?”
  “是我年轻时遇到的一个朋友送的,到现在都有十多年了。”赵震笑道,“就是那个向我推荐令尊的人。”
  “是吗?那个放药的小瓶子可否借我一观?”
  “先生请看!”赵震把装有药瓶的锦囊递给了袁正川。
  袁正川细细检视后说道:“这是蜀锦。叫做赤狮凤纹锦,是蜀锦中的精品。”
  “先生何以断定这是产自四川,而不是江浙苏杭等地出产的织造呢?”赵震问道。  
  “你看,这锦以经向彩条为基础,以彩条起彩,彩条添花,这是蜀锦的特点,江南织锦是无法仿造的。”袁正川解释道,一面将小瓷瓶拿了出来,“这个瓷瓶则是四川邛崃窑的精品,邛崃窑起始隋唐,终于北宋,这个瓷瓶少说也有千年历史了。”他将瓷瓶颠倒过来,底下有一个小小的红章,是一个篆书的“蓝”字。
  “果然是他——蓝云天叔父!”袁正川低声说道。
  “咦?先生也认识蓝大哥?”赵震显得有些惊讶。
  袁正川点了点头,“蓝叔父与先父是忘年之交,先父也曾受过他很大的帮助。先父死后我和他一直保持着联络,后来抗战爆发我去了美国,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我回国两年多了,也找不到他!”
  “那先生可曾卜算过蓝大哥的下落?”
  袁正川叹了口气,“卜过!得了一个不生不死之象,十分古怪!”
  两人都不知道蓝云天已经在1938年的太湖仙岛之会中壮烈牺牲了,但为何又会是一个不生不死的结果呢?一切都还是一个谜!既然袁正川已经痊愈,那么一行人又向着藏宝山谷出发。沿着老帮主当年的记号,在第二天日落的时候,他们到达了目的地。
  这个山谷并不是非常大,东西大约两里,南北约一里,边上是陡峭的山崖,寸草不生。谷中则是长满了草木,老帮主的记号早就湮没在其中了。于是赵震下令仔细搜索谷中每一个角落,可是一直到天黑也没有找到老帮主做下的记号。
  天完全黑下来了,可是人们觉得很不舒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闷,象是要下雨一般。袁正川问赵震:“赵兄,你看今晚会不会下雨?”
  赵震正抬头看着天空,回答道:“看来有一场雷阵雨啊。”
  “雷阵雨……”袁正川重复了一遍。
  当第一道闪电划破长空时,袁正川和赵震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老帮主的信。
  又是一道闪电,忽然赵震大叫起来:“找到了,我找到了!”
  袁正川顺着他的目光向前往去,短暂的光明使他看见了对面山崖上老帮主留下的记号。
  不错,崖上刻的正是妙手帮的标记——一根手指的形状。虽然只是寥寥几笔,却是栩栩如生,手指正指向山崖下的一块大石。
  赵震命令妙手帮众推开大石向下挖掘,不一会,一只锈迹斑斑的铁箱出现在众人面前。
  金虎急着打开铁箱,箱子里什么宝贝都没有,只有几具骸骨和一把生锈的日本刀,看来正是当年埋宝的鬼子们。赵震急红了眼,大叫道:“在哪里呢!宝贝在哪里!”一脚一脚地踢着那口破铁箱。
  袁正川感到有一点失望,辛辛苦苦忙了那么久,居然一无所获。赵震喊道:“你们给我再挖,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它找出来!”
  于是妙手帮的人继续向下挖掘,不一会,五只大铁箱全部出土,可是里面只是装着几十具白骨,连一丝宝藏的痕迹也没有。赵震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喃喃地说道:“不可能的,怎么会是这样?爹,你到底把宝藏藏在哪里!?”
  金虎走过来向袁正川说道:“麻烦先生您起一卦,算算老帮主会把宝藏埋在何处。”袁正川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头,赵震仿佛看到希望一般,猛地从地上跃了起来,一把抓住袁正川,说道:“是呀,先生你神通广大,神机妙算,一定能够算出埋宝的确切位置。”
  袁正川说道:“先母遗训,不占金钱,恕难从命。”
  赵震说道:“难道先生眼睁睁看着妙手帮解散不成?先生救我等一帮众人,令堂在天之灵想必也是赞成的。就请先生帮这一次吧。”
  袁正川拗不过,低头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金生水,凡是埋金之所,其上的水气必定高于其他地方,你们找找看哪里的土地比较潮湿一些,宝藏多半就埋在那儿!”
  有了线索,寻找起来自然十分便当,没一会儿就在山谷的西北角上找到了埋宝之处。赵震发出了一阵欢呼声,急忙向西北角跑去,在那里狠命地挖了起来。过了一会,“叮”地一  声,铲子好象撞到了什么东西一样,拨开覆盖的泥土,出现的是一块铁板。赵震喘了一口气,伸手抓住铁板,一把掀了开来。刹那间,奇异的光芒亮了起来,那是无数珍珠钻石的光芒,铁板下堆满了珍宝。
  妙手帮众包括赵震都停止了呼吸,双眼中射出的是贪婪的目光。袁正川叹了口气,决定悄悄离开,他知道,此时的赵震已经不是以前的赵震了,人一旦拥有了金钱,他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这是由人的本性决定的,也是人的悲哀。
  接着金虎大声地笑了起来,妙手帮众也跟着笑了起来,就连赵震也大声地笑着。袁正川摇了摇头,转身向谷口奔去,他决定离开这个山谷,离开妙手帮。
  不料刚到谷口,就听得后面传来一阵惨呼声。袁正川急忙回身望去,眼前的景象使他惊呆了:妙手帮众一个个全部倒在了地上,开膛破肚,死于非命。而活着的只有两个人——金虎和赵震。他们身上都溅满了鲜血,金虎握着一根细长的刺剑,而赵震手中则握着铁铲。
  两个人就这么对望着,谁也不敢先动手。
  袁正川跑了过去,在离他们五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这时他才发现,赵震的肩膀上有一道大口子,鲜血正不断地涌出,看来是猝不及防,中了金虎一招。
  袁正川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震只是愤愤地说道:“原来是你!内奸原来是你!”
  金虎大笑道:“不错,向日本人告密的就是我。”
  赵震双眼象要喷出火来一般:“为什么你要那么做!!我爹他待你仁至义尽,你却……”
  金虎仰天长笑,说道:“老帮主虽然待我很好,可是我并不甘心永远低 人一等,我要的是钱,只要我将这笔宝藏卖给外国人,哈哈……”
  赵震忽然身形一动,趁金虎得意忘形之际,铁铲向金虎咽喉疾插过去。金虎挥剑挡格,架住了这一招。
  赵震喘着气说道:“原来你一直暗藏你的武功,你学的是东瀛的忍术,刺伤我和袁兄弟都是你干的?”
  金虎说道:“不错,当年刺伤你的人是我,可是昨天晚上并非我下的手。”
  赵震说道:“金虎,你以为你今天能走得脱吗?”
  金虎笑着道:“未必,你现在已经受了伤,武功大打折扣,姓袁的手无寸铁,你们两个就算是一起上我也有必胜的把握!”
  赵震气极,肩上的伤口更是不断地在淌血。袁正川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再耗下去赵震他肯定体力不支,可是自己赤手空拳,怎么跟金虎斗。
  “哈哈哈!金虎你干得很好!”山谷口远远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冈村司令果然没有看错人!”那人身形极快,刚说话时还在谷口,等到最后一个“人”字时已经身在袁正川的背后。
  袁正川大惊,急忙转过身来,眼前是一个全身黑衣的蒙面人,包得严严实实,正是标准的忍者打扮,只露出两只眼睛,闪烁着一股凶狠的光芒。
  金虎却微微点头道:“多谢大人夸奖,小人实不敢当!”
  那个忍者低声说道:“姓袁的我来对付,你先把姓赵解决掉,然后咱们把‘那东西’找出来送回东京,天皇一直在等着!”
  袁正川心知不妙,长叹一声,闭目待死。
  而此时,一道闪电也划破了长空,瞬间的闪亮后,山谷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就在那一刻,袁正川发现周围有些异常。
  四周变得一片漆黑,所有的光亮全部消失了,离他不到一米的那个忍者也看不见了。好像被人蒙上了双眼一般,又如同身处在不透光的暗室之中。
  “不好!”袁正川心下大惊,“轮回投胎!”他唯一想到的就是这四个字。
  他苦笑了一下,现在的情形真是尴尬无比,若要他入轮回自然是万万不干的,但若是逃了回去,则有会丧命在日本忍者的手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但是不容他细想,第二个感觉马上就来了——下沉!就像在加速上升的电梯中一般。
  “不行!我要回去!我不能入轮回!!”他大声对自己说道,接着盘膝坐下,收敛心神,尽量不让自己分心。只要能够坚持抱圆守一,达到形神相契的程度,那么他的灵魂就能被牢牢地束缚在体内。
  头上的光团越来越大,越来越亮,而那种轻飘飘的感觉也愈来愈强烈,袁正川有好几次忍不住要跳起来,跟着那股力量直飞而上,但终于还是以极大的定力坐了下来。再捱了片刻,光芒渐渐地黯了,那黑暗也渐渐地被撕开,周围的景物已是依稀可辨。
  金虎、赵震和那个忍者自然已是入了轮回投胎去了,他们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地上,脸上还带着安详的笑容。
  袁正川叹了口气,刚才在生死界之间打了个来回,回想起来心有余悸,若非他会收敛心神之术,恐怕现在已经和他们三个一样,成为婴儿了。他找了几根绳子,将金虎与那忍者的尸体牢牢缚住,生怕他们能够像老帮主一样又活过来,然后跌坐在一旁,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
  过了一会儿,他仔细地检查了赵震的尸体。除了肩头的剑伤,他的全身并无任何伤痕,没有脉搏,没有心跳,没有呼吸,生命已经离他而去,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死人
  难道这样一个死人还会复活
  可是他们终究没有活过来,过了三个炎热的夏日,尸体都已经开始腐烂,散发出中人欲呕的臭味。
  袁正川有些害怕,如果他们以这种腐烂变了形的尸体复活,那实在是可怖之极的事情幸好这样的事情没有发生!到了第七天头上,袁正川确定他们再也不可能复活了,这才将赵震和妙手帮众埋在一起,将金虎与那忍者埋在另一处,然后才去翻看那堆宝藏。
  “等等!”许奕飞打断了袁云峰的话,“那老帮主的尸体为何反而能够保持七天没有腐烂?”
  “你还记得我爷爷提出的三个问题吗?”袁云峰问道。
  “嗯!为何老帮主的躯体在七日之内没有腐烂?所有轮回的人情形是否和老帮主一样?若是不能回到自己躯体,一直是个婴儿,前生的记忆会不会最终完全消失?”
  “不错!”袁云峰点点头,“眼下正有一个极好的例子回答这三个问题!”
  “什么例子?”
  “就是梅晓岚的姑婆——梅映雪!我想老帮主入轮回那七日中,他的身体应该和姑婆如今的情形一样!”
  “你是说保留了一魄在体内,所以没有真正死去?”许奕飞恍然大悟。
  “是啊!老帮主在投胎前一直在想着要回去,所以他的三魂七魄并没有全部离体,还留了一魄,成为一个假死之人!而其它人却是真死,所以尸体才会腐烂,没有机会再复活了。
  而且一旦重新投胎,前生的记忆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慢慢消退,以至泯灭无痕。”
  齐格勒却问道:“云峰,你爷爷说我师祖是不生不死,这又是为何?”
  “蓝云天死于太湖仙岛之会,奕飞用逆时元光术也曾亲眼目睹过。他与魔尸一同被九天之雷劈顶,照理说应该是死了!除非……”
  “除非什么?”许奕飞问道。
  “除非阿修罗之影逃入虚空的时候,他的元神也随之带了进去!”袁云峰沉吟道,“要是这样的话也解开了我心中的一个谜团!奕飞你还记得法主是怎么进虚空救我的?”
  “他是借了诸天星辰之力才劈开了入口。”
  “对啊!可是我和颜晓清在虚空的时候,二人却能合力打开出口,这难道不奇怪吗?我一直觉得当时实在是太幸运了,看来是有人在暗中帮助我们!”袁云峰笑道。
  “你是说师祖还活着?”齐格勒惊讶地问道。
  “活着就未必,但也没有死,所以是个不生不死之象!他因雷击而尸解,禀元神之态而长存,我猜想应该接近于传说中的神仙一流了!”袁云峰笑道。
  “神仙?”在场所有的人都大声惊叫起来。
  “怎么?”袁云峰看了看众人,“难道你们认为神仙是不存在的吗?”
  大家面面相觑,虽然谁都没有开口否定,但是从他们的脸上可以看出答案——“难以置信”
  “这有什么啊?”袁云峰笑道,“自古以来种种神仙传说虽然诸多荒诞,但未必全是虚妄。据记载,距离现在时间最近的成仙的人是青海西元山的老道袁明发,他是1953年羽化登仙的!”
  (按:此乃真事,青海西元山曾有一位名叫袁明发的老道,1953年羽化,距今四十多年。据传他在世时神通广大,法力非小,羽化后仍有人见过他。当地六十岁以上的人几乎都能说出亲眼目睹过他以“法身”游戏人间的一两件故事。)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过了半晌,许奕飞才问道:“那为什么他们会在那儿入轮回呢?难道是什么法宝的作用?”
  “是这个拘魂环吗?”齐格勒也问道。
  袁云峰却摇头道:“不是,但和它关系十分密切!”
  袁正川在那堆宝藏的最下面找到了一个焊死的铁盒,上面烙着日寇总司令部的大印,看来他们所说的“那东西”一定就是这个了。老帮主本来入山就是为了这个盒子,但是在历经两生后参悟生死,也算是得道了,自然对它再也不感兴趣,任其躺在这钻石金玉之中。
  袁正川将铁盒收入怀中,又将宝藏重新掩埋,然后掉头不顾,悄然离去。他虽然没有像老帮主那样陷入轮回,但是也算是经历过生死考验,心中平静如水,顿觉万事如浮云,这宝藏自然也不在他的眼中了。
  铁盒终于打了开来,袁正川探头看去,里面放着厚厚的一沓宣纸,装订成一本册子模样,封面上用蓝黑色钢笔写着一行日文,他虽然不懂日文,但是凭着其中夹杂着的几个汉字(日文汉字)可以勉强猜出这句话的内容——“轮回盘之研究”
  轮回盘?难道就是这个东西让人轮回投胎。
  袁正川感到背上有些发冷,他将手稿拿了出来,下面果然放着一样东西。那是一个八角形的玉盘,是用一整块丁香紫玉雕成,中间有一个直径大约8厘米的环形凹槽,表面刻着一些古怪的花纹,似乎像是文字,又像是符号。
  袁正川看了半晌,回忆起生平所看过的无数记载,没有一条提到过这个轮回盘。
  他翻开手稿,里面几乎全是日文,可是中间夹杂着一部分英文,看来这本研究并不只是一个人的成果。
  那英文写得十分漂亮工整,看来这个人的工作作风很是严谨。袁正川先看了看名字——“S.维克多”,不由得大吃一惊
  “S.维克多?”许奕飞问道,“他是谁?”
  “你们知道英国心灵研究会吗?”袁云峰反问道。
  “我知道!”这次是年纪最小的姜辉举手道,“1882年成立于英国伦敦,首届主席是剑桥大学三一学院的H.西奇威克研究员。”
  “不错!”袁云峰点头道,“S.维克多就是心灵研究会的成员之一,但他是个纳粹!二战爆发后他便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居然在帮日本军方搞研究,而且是在关东军第731部队中!”
  “黑太阳731?”所有的人再一次惊叫道。
  “他是个丧心病狂的邪恶科学家!”袁云峰恨恨道,“他研究的方向是如何将人的灵魂和肉体剥离!他曾向希特勒建议成立一个专门的研究室,拿犹太人作为实验对象!”
  “天哪,他真是个疯子!”齐格勒大声说道。
  “希特勒不是很相信他,就把他推荐给了日本军方,最后编到了731部队的牡丹江支队(又称六四三支队),也就是在黑龙江省海林镇东十五里处,当时共有日本研究人员二百名,支队长是尾上正男少佐。”袁云峰叙述道,“表面上这个支队是从事各种细菌的研究和饲养,供试验用的动物以及繁殖传染细菌的媒介物,可是实际上他们研究的课题就是剥离人的灵魂!”
  “也就是用这个轮回盘?”许奕飞问道,“那段记录到底是怎么样的?”
  这本记录保存得非常好,几乎没有什么破损,里面画满了各种表格,夹杂着很多铅笔书写的数学计算过程及各种实验数据,而那部分英文则是几篇日记。
  “7月12日,晴。今天我看见有一个实验室里,关着一个青年。他赤身裸体地站在里面,抽气机开动后,室内逐渐变成了真空,缺氧使他难以忍受,他用双手抓着前胸,血顺着伤痕迅速流了出来。他挣扎着……16毫米摄影机自动地摄下了这全部情景。
  “在安达特别实验场,还是今天,让十几名‘原木’露出臂部,做毒气坏疽菌强制感染实验。在最近距离内,让带菌的榴霰弹爆炸,无数的弹片嵌进‘原木’的臂部,在‘原木’的呻吟中,队员们一齐跑过去查看,确认毒气坏疽是否击中‘原木’。然后,他们会把这批‘原木’赶进特设部,详细观察、记录从发病互死亡的过程。
  “和我的研究相比,这些是多么的低级和愚蠢啊!只要我取得成功,将会改变帝国的整个命运!试想一下,整个战场上所有的敌人在瞬间失去了他们的灵魂,毫无痛苦地死去,那是一件多么令人快乐的事!而且不必浪费一枪一弹,从经济上来说也可以节省巨大的军事费用!”
  “7月22日,阴。我做过许多试验,尝试过电击,磁化,还有各种射线,但是一无所获。直到今天,那个可怜的中国皇帝交出来的,他们称之为‘使人再出生的盘’。
  “中国是个古老神秘的国度,有着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这个玉盘是已经灭亡的‘清’的朝代珍藏的宝物,清朝最后一个皇帝在日本军的帮助下在这里建立了一个叫做‘满洲’的帝国,他祖上的财宝有很大一部分也运了过来。
  “这玉盘据说曾经帮助过他的祖先夺取过天下,当‘清’的朝代建立后,皇帝们就把这玉盘层层密封起来,放在他们供奉祖先的地方,一直到这个朝代的灭亡。
  “这个‘使人再出生的盘’看起来和普通的玉制品别无二致,我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魔法存在!所以我随手把它放在抽屉里,只是当作一件古董文物。”
  “8月2日,晴。昨天晚上是个雷雨夜,今天早上却有两名警卫员死在我的办公室里,尸体表面没有任何伤痕,也没有中毒的迹象,解剖的结果显示这两名军人是完全健康的,日本人的解释是劳累过度导致的猝死。可是我的解释却和他们不一样,这明显是灵魂和肉体分离现象,这也正是我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难道是上帝见我如此虔诚,特意显示给我看的吗
  “我打开抽屉,看到了那个玉盘,忽然想起了它的名字——‘使人再出生的盘’,或许正是它的魔力让那两名军人的灵魂离开了他们的肉体,重新出生?我不知道。“我从‘原木房’调了几名原木过来进行我的实验,把他们关在一间密室中,和玉盘在一起,过上一夜,或许能成功!”
  “8月3日,晴。我失败了!今天,那批‘原木’依然还活着,并没出现预期的结果。难道是我的猜测错了?抑或是有什么条件没有满足?到底是在什么情况下才能出现前天的情形呢
  “我把当时的玉盘所处的条件全部罗列了出来:办公室,抽屉(里面还有其他的杂物),雷雨……等等!雷雨!难道是雷电的作用?我知道雷电放电时,在附近导体上会产生静电感应和电磁感应,可能使金属部件之间产生火花。但这个玉盘会发生雷电感应吗?我想应该对它先进行一个细致的化学成分分析。”
  “8月6日,晴。分析结果显示,这玉盘的主要成分是氧化铝和二氧化硅,而紫色是因为其中含有锰元素的缘故,这些原子离子电子排列起来居然能够产生不可思议的魔力,我实在是不能理解!”
  “8月9日,晴。今天有一个警卫进来找我,说的却是中国话,神情也和平时大不一样。我觉得他似乎像是被某个灵魂附了体,我在英国也曾经遇到过这种情况。我问他找我有什么事,他说是为了这个玉盘而来。他愿意告诉我关于这个玉盘的资料,条件是要我帮助他建立实体。我答应了!接着我看见一团暗暗的雾状东西从那个警卫头顶冒出来,飘走了。
  天哪!这个灵魂居然是有颜色的气态物质,我从未见过 。
  “8月10日,晴。那个灵魂今天又来了,和我进行了一次长谈。他说在中国的人民中有一个传说,人死后都会去一个叫做阴间的地方(大概和地狱差不多吧,不过他们没有天堂的说法),而统治那里的神叫做‘阎罗’,他有三件宝物,一个是这个‘使人再出生的盘’,一个是‘禁锢灵魂的环’,还有一个叫做‘消除灵魂的镜子’,它们组合起来就叫做‘十个宫殿的阎罗’。我听得的头都大了!”
  “轮回盘,拘魂环,”许奕飞掰着指头数道,“‘消除灵魂的镜子’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袁云峰摇头道,“姑且叫做灭灵镜吧。这三件宝物组合起来就成为‘十殿阎罗’,所以‘十殿阎罗’不是人名,也不是地名,而是物名!是一个能够对灵魂进行任意操作的法宝。”
  “任意操作?”许奕飞问道。
  “是的,轮回盘可以将人的灵魂剥离,重入轮回,拘魂环可以将灵魂禁锢在体内,即使身体渐渐老去衰败也不会死,灭灵镜则可以将灵魂在这个世上彻底消除,什么都不剩下!”
  “天哪,那岂不是比永不超生还要惨?”齐格勒惊叹道。
  死其实并不可怕,人死后还有灵魂存在,还可以投胎轮回继续做人;更惨一点的就是无法转生,成为游魂野鬼,漂泊无依,最终渐渐消散,归于太虚,但这还不算最坏;再差一点的便是入无间地狱,深受煎熬,永不超生。但所有的一切都起码保留了灵魂的存在,即使是消散,也是三魂七魄各自分离,重新组合成为新的灵魂,就如同搭积木一般。可是这“灭灵镜”居然能够将灵魂完全消除,彻底地将其毁灭,光想一下也觉得很可怖了。
  “还不止这些!”袁云峰继续说道,“那只是这些法宝各自的威力,但是一旦组合起来,就会产生更为强大的功能。”
“8月11日,晴。那个灵魂告诉我,只有将那三样东西组合起来,才能随时随地使用,否则就像现在的玉盘一样,只有在接受了雷电感应后才能发挥威力。不仅如此,组合后的宝物最大功能就是能够实现人在灵体和实体间的自由转换,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这应该只有上帝才能做的事啊!”
  “8月25日,晴。昨晚好大的雷雨,试验果然取得了极大的成功,那一批‘原木’的灵魂真的离开了躯体,解剖结果显示,他们完全是健康的!就和那两个警卫一样,我终于取得了成功,并报告了石井长官,他也非常激动,整个731部队都是这样地兴奋!可是那个灵魂说这玉盘的能量正在渐渐减弱,必须放回原来的地方补充,他说的那个地方在中国的东南部,靠近北纬30度,在那儿埋上五六年就可以继续使用了,而在这段时间里他负责去找‘禁锢灵魂的环’,由我去找‘消除灵魂的镜子’。”
  “9月5日,军方终于批准了我的报告。明天我就要把玉盘封进铁盒送往南京,这应该是我写的最后一篇日记,我把整个支队的所有研究报告全都装订好,这件事只有松井司令官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要销毁。明天除了我以外,所有的队员都要接受催眠,将这段记忆永远抹去。而在这个世上也将只有我,松井司令官和那个灵魂知道这件事!别了,玉盘,我会想念你的!”
  日记就写到了这儿,袁正川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如果这些记载是真实的话,那实在是太可怕了,日本人野心遇到了一个疯狂的科学家,还有一个邪恶的灵魂,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不过看来剩下的那两件宝物始终没有被找到,否则日本在投降前夕为何不使用它们
  袁正川望着轮回盘,作了一个决定。
八天之后,他来到了宁波,借了一艘船,驶出了海。他驶得十分远,到了完全看不到岸的时候,他拿起轮回盘,一扬手,将它抛进了海中。
  当海水溅起一丝水花之后,那玉盘便沉了下去,转眼之间,就看不见了,袁正川抬头望向天空,月亮圆了,圆得极其美丽、可爱,他心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轻松。
  “什么?扔了?”齐格勒叫道。
  袁云峰点点头,“是的,扔在了东海之中,再也不可能被找到了!”
  “或许,这才是宝物最好的归宿!”严子晋叹道。
  “拘魂环严先生曾经看到过,而现在却落在我们手中。只有那个灭灵镜谁也没有找到!”许奕飞说道。
  “或许日本人找到过!”袁云峰说出了他的观点,“你们还记得‘神户丸’号事件吗?1945年4月16日,沉没在鄱阳湖老爷庙水域,船上200多人无一逃生。其后,日本海军曾派人潜入湖中侦察,下水的人中除一人返岸外,其它人神秘失踪。返岸者脱下潜水服后,神态恐惧,接着就精神失常了。”
  “我听说过,”姜辉点头道,“据说船上载着无数珍宝古玩。”
  “是啊,其中或许就有灭灵镜,神户丸是从彭泽小孤山脚下的长江启航的,当时日军在小孤山驻有相当重的兵力,虽说小孤山是长江的要塞,有军事价值,但是日军的部署,却显示了过分的重视。日军在入山的道路上,布有重兵,任何人不准通过。
有不小心闯进去的,格杀勿论。而当地的纬度就是在北纬30度附近,这决不是个巧合!我想那应该和在天台山一样!还有,皖南事变时新四军曾在茂林停了两天,那里的纬度也是北纬30度附近!”
  “原来是这样!”严子晋叹道,“那三件宝物分别就藏在这三个地方!”
  “现在轮回盘在东海之中,灭灵镜也沉在了鄱阳湖底,这世上只有这个拘魂环了!” 袁云峰轻轻地转着腕上的紫玉镯,低声说道。
  “可是这个手镯怎么会到了梅小姐的姑婆手中呢?”严子晋问道。
  是啊,这个问题谁都想问,可谁都不知道。
  袁云峰看着佛龛中供着的观音像,叹道:“明朝德化白瓷观音,价值连城啊!这纯白釉岂是景德镇所能烧出来的?梅小姐祖上一定是大富大贵的人家!还有这个香炉,正宗的日济黄漆,看上去就好像真的是金子铸成的一般!如此佛像,如此香炉,所上的香也是极品”
  “是啊,那香气真的很奇怪,闻了之后令人心旷神怡,说不出的舒服!”许奕飞笑着说道。
  “那当然啦,她点的香中含有少量的牛头旃檀。”袁云峰凑过去吸了吸鼻子,笑着说道,“这可是印度摩罗耶山出产的无上妙香啊!在经论中,此香常被喻为无上菩提!我们能闻到也算是有缘人啊!我肚子好饿啊,该吃中饭了吧?”
  袁云峰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大家这才发现日已近午,而腹中早已空空如也,于是便找了个小饭店吃饭,席间大家各自想各自的事情,竟没有一个人主动开口说话。
  饭后大家各自散去,严子晋上了年纪,熬了一夜后已是精神疲惫,急忙回家休息去了。齐格勒和姜辉仍旧回学校调查,袁云峰和许奕飞便去医院看望梅晓岚和她的姑婆。
  梅晓岚得知袁云峰靠着紫玉镯已经痊愈,也替他感到高兴。
  “你姑婆情况怎么样了?”许奕飞关切地问道。
  “还是老样子,吊在那里。”梅晓岚红着眼睛道,“姑婆她倒底有什么心事未了呢?”
  袁云峰望着床上的病人说道:“她应该是在等一个人!”
  “你是说画上的男子?”梅晓岚问道。
  袁云峰虽然没有亲见,但是也曾听许奕飞说过,他点点头说道:“其实你姑婆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但是她靠着拘魂环活了下来,直到她发现那根木杖快要断裂了,这才脱去了紫玉镯,其实是一种自杀的行为。”
  “为什么看见木杖断裂她就要自杀?还有,那不断渗出的水是什么?”许奕飞问道。
  “‘生年未半杖不汗’,你们听说过这句话吗?”
  许奕飞和梅晓岚都摇了摇头。
  “《酉阳杂俎》上说,‘东方朔西那汗国回。得声木十枚。帝以赐大臣。人有疾则杖汗,将死则折’。你姑婆的那根拐杖就是用声木所制,现在杖快要折断,说明那个人快要死了,你姑婆自然要随他一起去!这才叫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原本是男女之间互相表白爱情时常说的誓言,充满了浪漫,可此时由袁云峰口中缓缓说出,房间中竟大增阴森之感,众人不免感到一阵凉意。
  “这……太……”梅晓岚一时间不知道该用哪个形容词才好。
  房间中又再度陷入了沉寂,只有的心跳检测仪发出的“滴滴”声,象是在告诉大家病床上的人依然还活着,她灵魂的一部分还顽强地留在体内,不肯离去。
  “我们还是出去走走吧!”许奕飞建议道,听了袁云峰的话后他的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十分地郁塞。
  梅晓岚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你们去吧,我陪着姑婆!”
  “你们一起去!”袁云峰把她从凳上拉了起来,“这儿由我看着,我还有些事要好好想想呢!”
  就这样一男一女就沿着四楼长长的走廊慢慢地走着,谁也不说话,或者说谁也不想说话。
  当他们走到那小女孩程冰儿的房门口时,听见里面传来了一阵快乐的笑声。
  “宝宝,来背诗吧!”妈妈高兴地说道。
  小女孩以她特有的清脆嗓音念道:“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嗯!很好!”妈妈拍手赞道。
  梅晓岚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似乎也被这对母女的快乐所感染了。
  “再来一首!”
  “嗯!”小女孩沉吟了一会儿,忽然换了一种极为怪异的声调念道:“惆怅人间万事违,两人同去一人归。生憎无名湖中水,忍照鸳鸯相背飞。”
  许奕飞和梅晓岚对望一眼,脸色大变。梅晓岚更是惊呼出来:“她是姑婆!!”
  她跑进了房间中,母女俩都好奇地望着他。
  “小姐,请问你找谁?”母亲的话语中蕴藏着一丝敌意。
  梅晓岚却不回答,问那小女孩程冰儿道:“刚才这首诗是谁教你的?”
  程冰儿摇了摇头,“没人教我,不知怎么回事,我好像一开始就知道似的。”
  许奕飞走了进来,将手搭在程冰儿的肩上,以一种柔和的口气说道:“那你知不知道这首诗啊?大地春如海,男儿国是家。龙灯花鼓夜,长剑走天涯。”
  程冰儿的脸色霎时一变,那种小女孩的天真烂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蹙眉幽怨的神情,她幽幽地长叹了一声,充满了无限伤感,然后低声吟道:“风雨结同舟,依依约白头,任凭潮浪险,相与渡横流。”
  许奕飞向梅晓岚点点头,程冰儿的确是梅映雪的转世。
  “宝宝!你怎么啦?不要吓妈妈啊!”母亲一把抱住了女儿,惊恐彷徨而又无助,眼中止不住流下泪来。
  “阿姨,你别怕!”梅晓岚安慰道,“冰儿她是我姑婆的转世,她刚才念的那两首诗就是我姑婆写的,从来没人知道。”
  “转世?”母亲怒道,“你们在胡说些什么啊!你们快走,再不走我就要喊人了!”
  梅晓岚还想继续说,许奕飞一拉她的衣袖,带着她退出了病房。
  “你干什么拦着我?”梅晓岚生气道,“她真的是姑婆啊!”
  许奕飞点点头:“我没说她不是啊!可是她现在不是梅映雪,而是程冰儿,我们不能让她前生的记忆在今生复苏,那样无论是对程冰儿还是对梅映雪都是一种伤害!
我看还是先回去和云峰商量一下为好!”
  袁云峰的意见就是——催眠!用催眠术来帮助程冰儿回忆前生,同样也可以用它来压制前生记忆的觉醒。
  在所有的现在宗教中,谈论前生者只有佛教,所谓六道轮回,由你所造的因,结成你应得的果,永无了期,除非得成正果,为佛或菩萨、阿罗汉;可是,佛菩萨往往也乘愿而来,如章嘉活佛等皆有事实的证明。至于坠入无间地狱者,则永不出狱,不能再在六道轮回中转生了。不信佛教或不懂佛教的人说这是迷信,这是不科学。倘若你时常阅读外国报纸,就发现欧美的科学家也正在谈“前生”之迷,有一部分权威学者也承认这是不可思议的事实,而西方探究前生常用的方法便是催眠。
  人在受到催眠或其他心理处理时,是能够回到自己从前的心理状态中的,这种现象就称为年龄倒退。在年龄倒退时,人的记忆和思念都在一起回到那些时候。但要是催眠程度进一步加深,就有可能倒退回到上一辈子,也就是前生。可是程冰儿的母亲会同意让她的女儿接受催眠吗?还有,由谁来对程冰儿进行催眠?这些都是急需解决的问题。
  人们对催眠术的易感性差异极大。约对20-30%的人有较高易感性,女性比男性强,10%的人不易感。易感性最强的年龄在9岁,其后逐年下降。而程冰儿是个十岁的小女孩,此时正处于催眠的最佳状态,只要有一个合适的引导,一定能激发出她前生的记忆。
  “那么,云峰,你打算怎么样让程冰儿的母亲接受我们对她女儿实施催眠术,而且我们上哪儿去请催眠大师啊?”许奕飞皱着眉头问道。
  “催眠大师好找,我心中早已有了人选。至于第一个问题嘛,我看还得用你们以前用过得老办法,不过那女孩的母亲已经认得你们的脸了,这次就由我去吧!”
  袁云峰笑了笑,眼神中充满了狡黠。
  果然,到得吃晚饭的时候袁云峰穿着白大褂兴高采烈地回来了,“成了!今晚九点,准时开工!”
  “那催眠大师呢?找谁?”许奕飞问道,“难道是你自己?”
  袁云峰一昂头,“我不行吗?”
  “我可从来都不知你有这本事啊!”
  “骗你的!”袁云峰嘻嘻一笑,“另有其人,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既然袁云峰说得那么肯定,许奕飞也就相信了。他们又“借”了两套“白袍”,许奕飞和梅晓岚一人一个大口罩,将脸遮得严严实实。看看将近八点五十分,趁走廊中没人,便溜到了程冰儿的病房中。
  母亲早就等候多时了,一看见袁云峰进来,急忙站起身来:“医生,你可来了,我都等老半天了。”
  袁云峰清了清嗓子,故意哑着喉咙说道:“程冰儿的情况还算是稳定,不过也要趁早治疗,否则极有可能恶化成精神分裂!”
  “是啊是啊!”母亲点头道,“中午背诗的时候她样子怪怪的,可吓死了我了。还有那两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男一女,硬说冰儿是什么姑婆的转世。”
  “他们那是迷信,”袁云峰说道,“我们要讲科学嘛!程冰儿属于轻微的人格异化现象,不要紧,通过催眠就可以治好。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就开始吧?”
  母亲点点头,退在了一旁。程冰儿坐在床上,好奇地望着这三个“医生”。
  “这次我们请的是中国最有名的催眠大师,”袁云峰一本正经,“不过他不在本市,我已经跟他联系好了,通过手机进行超距治疗,这也是心理学史上的一次尝试,很感谢你能够配合我们!”他掏出了手机,将一个耳麦插在上面,然后开始拨号。
  “喂?是蓝医生吗?”电话接通了。
  蓝医生?许奕飞当下想起一个人来,“原来是他?怪不得有如此本事!”
  袁云峰将耳机给程冰儿戴上,然后退开三步,示意在场各位保持安静。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看着小女孩接受超距催眠。电话那头的人将他的声音通过电磁波传到了千里之外的程冰儿耳边,同时还带着那神秘的能使人回到前世的魔力。
  程冰儿的眼睛慢慢地闭上了,呼吸也变得平静而又悠长,像是睡着了一般。
  过了一会儿,她的眼睛猛地睁开了,倒把所有人吓了一跳。
  “我这是在哪里?”程冰儿开口说道,一面环视着四周。
  袁云峰走过去把耳麦从她头上摘下,然后轻声问道:“你是谁?”
  “我?我叫梅映雪!”
  “姑……”梅晓岚刚叫了一个字,就被许奕飞捂住了嘴巴。
  “别干扰催眠!”许奕飞悄悄地在她耳边警告道。
  梅晓岚点了点头,当下不再说话。
  “我这是在哪里?”程冰儿,不,或许应该说是梅映雪,急切地问道。
  “你是在医院里。”袁云峰快步走到那母亲的身边,用眼色阻止了她想要呼唤的冲动。
  “医院?”梅映雪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我真的又投胎了?!”言语中有些兴奋。
  “是的,你现在叫程冰儿,今年十岁!”袁云峰继续说道。
梅映雪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无比,以一种不相信的语气说道:“十岁?我今年十岁?不可能!我应该是刚出生的婴儿才对!怎么会这样?!”
  母亲有些焦急,袁云峰平静地说道:“这叫做诱导疗法,将她体内的另一重人格诱导出来加以消除,没关系的。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先回避一下比较好。”
  那母亲点点头,悄悄地退出了病房。
  袁云峰便继续问道:“为什么你认为要做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呢?”
  梅映雪不回答他,嘴里一直在重复:“怎么办?差了十年,这可怎么办?”忽然她抬起头来看着袁云峰,叫道:“我认识你!你一定有办法让我回去的,是不是?”
  “回去?回哪儿去?”袁云峰有些迷惑。
  “回我的上一世,我要重新轮回,重新投胎!”梅映雪尖叫道,语气也变得有些惊惶。
  “可是我们对你的情况一无所知,我们怎么帮你啊?”袁云峰摊手道。
  此刻的梅映雪也渐渐平息下来,她伸手捋了捋鬓间的头发,“你们想要知道什么呢?”
  袁云峰上前一步,紧紧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拘魂环!”
  没想到梅映雪一脸的茫然,“什么拘魂环?我从来都没听过。”
  袁云峰急了,一把捋起了左袖,露出了紫玉手镯,“就着这个!”
  “这是我的紫玉镯,我给了晓岚,怎么会在你这儿?”梅映雪惊叫道。
  梅晓岚上前一步,扑到床边,扯下了口罩,泪水再也忍不住,冲出了眼眶:“姑婆,我在这儿!”
  梅映雪长叹一声,伸 手抚摸梅晓岚的头发,就好像奶奶疼爱孙女一般。此时她的身形只是一个十岁的女孩,而心智却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妪,这一少一老两种截然相反的情形组合在了一起,显得无比怪异。袁云峰和许奕飞心中都想到了一个人的名字——“天山童姥”。
  在金庸先生的《天龙八部》中,天山童姥身材犹如十岁女童,可却已经是九十六岁高龄,她每三十年返老还童一次,外貌变成小女孩的样子,和梅映雪此刻的情形倒也有些相似。
  “姑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梅晓岚哭着说道。
  梅映雪深吸了一口气,惨笑了一下,“这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我们这次还是不能在一起!完了,彻底完了!”
  她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空,开始讲述她的故事……那也是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月儿隐在厚厚的云层后面,不肯露出一丝亮光。
  有两个人正在长草间相携奔走,似乎极为匆忙。那是一男一女,他们的身上都背着包袱,行色匆匆,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忽然四周亮起了无数火把,夹杂着许多人的喊声:“奸妇淫妇,看你们还往哪儿跑!”
  他们一下子呆住了,男的垂下了头,女的掩面而泣。人群渐渐围拢来,高声叫着:“浸猪笼!把这对奸夫淫妇浸猪笼!”
  众人的目光如同无数的钢针扎在那对男女身上,夜的凄凉正从地上一点点升起,钻进二人的脚板心里,渗透到他们的五脏六腑。
  “完了!彻底完了!”那个男子惨叫道。
  那女子一把握住了男子的手,平静地对周围的人说道:“让我们说最后一句话!”声音虽然微弱,但是却有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两人走到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边,双双跪下。
  “苍天在上,我愿与虎哥结三世姻缘,海枯石烂,三生无悔!”她坚定地说道。
  那男子望了身边人一眼,诚心祝告道:“苍天在上,我阿虎此生不能和双双妹子结为夫妻,愿下辈子,下下辈子,三生三世,永在一起。海枯石烂,三生无悔!”
  他们站起身来,久久对望着,片刻间已经交流了千言万语。
  接着两人便被五花大绑,装进了竹笼之中,被众人抬着朝钱塘江走去。
  当走过灵隐寺前时,他们看见了那块照壁,“咫尺西天”这四个大字看起来竟是如此巨大,直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夜,越来越深了。
  钱塘江边。
  这是一个清爽的早晨。
  团团时散时聚的薄雾,正在徐徐地飘离地面,朦朦胧胧地浮向空中。
  有雾的日子定出太阳。晨风温柔地迎面拂来,又欲言而止地掠过耳旁。
  远处隐约的山峦深处,飞起几声鹧鸪的啼鸣,就像有人在为他们送行。
  出太阳的日子,人也会死的!她脸上露出悲伤的微笑,仿佛听到钱塘江水在脚下欢闹嬉笑。
  滚滚的钱塘江水,较往日绿得不同。这种绿既不是树的绿,也不是草的绿。这种绿与河边的一切似乎不是那么协调。是今天来得太早了吗?河水像有生命一般用它那复眼似的波光对他们一眨一眨地召唤,这召唤是那么意味深长。
  “时辰已到,下水!”辈分最高老人开口说道。
  竹笼里已经塞满了大块大块的石头,她切实地感到了死亡的份量。
  不过她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三生之愿一定会实现的!她凝神屏息地望着江水,眼睛里浮上来一片绿色,一种准备入浴的心情悄悄地浸润她的心头,她的脸上也不禁泛起了一丝微笑。
  这辈子不能在一起,下辈子一定可以!她相信三生石,她相信上天一定会保佑他
们二人的。她抬起头来仰望──在近乎黑色的深蓝色空中,骤然蹦出了一个红球,红球下大鸟般的乱云,一团团不远万里飞来,又一团团不远万里飞去。
  它们能飞到哪里去呢?走得再远也跑不出这世俗众人的眼光。
  在入水前的一刹那,她看见了他眼神中的一丝慌乱,一丝悲哀,一丝绝望。
  “他下辈子还会记得我吗?”她问自己道。
  来不及回答了。两个莲花似的波浪在江面上轰然一声隆起,又陷下去形成两个漩涡,张着大口的漩涡……梅映雪大叫着从竹榻上惊醒过来,把边上抹窗的丫环吓了一大跳。
  “小姐,你怎么了?又做恶梦了?”
  梅映雪定了定神,这才想起来她不是什么双双,而是京城第一大当――同兴裕梅家的唯一千金。
  梅家的产业遍布全国各大城市。所以她梅映雪的少女时代过得如此悠闲、琐细、柔媚和雍容,吃饭不出大堂,厨子专为她另做一席菜端到闺楼。
  可是在这富贵中长大的小姐居然时常做一个奇怪的噩梦,在梦中她和一个男人奔跑,被人抓住,在石头前许下三生誓言,一切都是那么真实,仿佛像是亲身经历一般,直到最后江水没过脑袋的时候她一定会惊醒过来,丝毫不爽。
  “今天几号了?”梅映雪倒在竹榻上,疲惫地问道。
  “已经过了元宵了,今儿是二月十七了,”丫环笑着说道,“明天就是开学的日子。”
  是啊,要开学了!梅老板是个开明的资本家,因此梅映雪也就能够去燕京大学念书,这使得她能够见识到很多新鲜的东西。
  “老爷早就命人把小姐的行李准备好了,明儿一早就送小姐去燕园。”
  梅映雪却在想着她的那帮室友们,过了一个寒假不知道可曾长胖了几分。无名湖风光依旧,北岸一字排开的六座大屋顶传统中式风格建筑,那是男生们的宿舍。
  而女生们则是住在西南岸桃林边东西相对的四个风格清新典雅的中式院落中。一
名仆人拎着箱子走在前头,梅映雪则欢快地跟在后面。这真是一个好天气啊!刚走到那方方正正的姐妹楼前时,从树丛后面跑出一个男人来,正撞在了梅映雪身上,将她撞倒在地。
  梅映雪惊呼一声,前面的仆人立刻放下箱子,朝那个人扑去。那人往旁边一闪,轻巧地避开了,然后笑着对梅映雪说:“对不起!同学,没撞疼你吧?”
  梅映雪低着头,轻轻地摇了摇。那人伸出手来,“来,我拉你起来!”
  梅映雪不知道该不该伸出手去,脸涨得通红,悄悄地抬了起来。
  一张俊秀的脸庞跃入了她的眼帘,她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顿时觉得脑袋晕晕的。“虎哥”两字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那个男生笑着问道。
  “没有没有!”梅映雪慌忙地掩饰着,她奇怪自己嘴里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说出奇怪的词来。
  “我叫吴旭华,就住在2号楼。”男生大方地自我介绍道,然后腼腆地一笑,“请问我可以知道同学你的住址吗?”
  梅映雪的脸更红了,她原本对任何男生都是嗤之以鼻的,但不知怎的,对这个吴旭华有着极为强烈的感觉,那种感觉仿佛就像是一个很久不见的老友般,非常亲切,非常熟悉。
  “我……六号院!”梅映雪又低下了头,她正奇怪一旁的佣人怎么会毫无动静,任凭她这个他大小姐被陌生男子搭讪。
  “知道了!我会去找你的!”吴旭华爽朗地笑着,往无名湖跑去。
  梅映雪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这才看见仆人正僵直地站在前方不远处,一动都不动。
  “根叔?怎么了?”梅映雪走了过去。
  仆人一声不吭,身体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梅映雪看见他肩膀上有一根细长的银针,她看过一些坊间的小说,便学里面的侠客用手帕裹住了手,拈住针尾向外一拔,便将银针起了出来。
  仆人这才“呀”地一声,回过神来,脸上兀自带着惊恐的神色:“小姐,那个男的会邪术!”
  “别乱说!”梅映雪斥道,“能考上燕京大学的,怎么会是坏人呢?回去千万别跟我爸讲今天发生的事儿!”
  那天傍晚时分,吴旭华便来找她了。燕京大学校规森严,男生不可随便找女生,若非要见,只得托人传纸条进去,得到同意后,便在指定的时间到指定的墙下碰头,颇有些“红娘传书”“张生跳墙”的味道。
  到了会面时间,梅映雪还特意打扮了一下,这才来到了会面墙下。吴旭华早就等候在那儿了,蓝布的短衫,背着双手,正在数墙上的青砖。
  “你好!”梅映雪低着头打招呼道。
  吴旭华回过头来微微一笑:“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梅同学,你好。”
  梅映雪的脸又开始红了起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哦,我是来为上午的事向你道歉的。”又是一个迷人的微笑,“还想问你一句,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为什么这么问?”梅映雪感到有些奇怪。
  “没什么,我觉得我和你好像很熟,似乎以前在哪儿见过一般,就是想不起来了。”吴旭华说道,脸上依然带着笑容。
  梅映雪羞涩地点了点头,“我也觉得咱们以前好象见过面。”
  “哈哈!”吴旭华笑道,“眼前分明是外来客,心底却似旧时友?都快成宝黛相会了!对了,那根银针就请还我了吧。”
  “为什么?”梅映雪眨着眼睛,“我想留个纪念不知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啦!不过我也想留个你的纪念,不知道可不可以?”吴旭华压低了声音说道。
  梅映雪掏出了袋里的手帕,“我也没带什么,就这块手帕吧。”然后低着头递了过去。
  吴旭华拿过了手帕,放在鼻子下面用力嗅了嗅,坏坏地笑了一笑。
  梅映雪心噗嗵噗嗵,越跳越厉害,红着脸掉头就跑回宿舍了。
  又过了几天,便是燕京大学的“Openhouse Day”了,这个节日旨在增强男女生之间的交流,在这一天,校规那些条条框框全被打破,男生只要得到对方许可,就可以去女生宿舍参观。所以那一天,校园里充满了节日的气氛。男同学们好不容易逮到了这个机会,便找着各种借口,三三两两地到这几个院落里来参观女同胞们的宿舍。有些大方好客的女学生也会趁这个机会邀请同班的男同学来自己的宿舍楼参观和聚餐,平日里显得幽静的这四个院落里顿时变得热闹非凡。
  “嗨!各位同学!”吴旭华春风满面地跑了进来,“我们宿舍全体男士想邀请诸位女士共游颐和园,不知可有此荣幸?”
  寝室里几个女生早就拍手叫好,梅映雪却坐在床边一声不吭。吴旭华走到她面前,作了一个邀请的手势:“梅小姐可愿意与在下一起泛舟昆明湖?”
  “去吧,映雪。”室友们在一旁不断地怂恿着,梅映雪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八个男生八个女生就这样结伴去了颐和园。
  一路上大伙有说有笑,只有梅映雪低头悄然无语,她天生羞涩,又不擅言辞,所以有些不合群。
  进了颐和园,刚开始还是男生和男生,女生和女生,分得清清楚楚,可没到一小时,男女都结上对子了,一堆堆都租了小船,在碧波荡漾的湖中泛舟。
  梅映雪自小怕水,见到了一大片水就心悸,所以只能坐在湖边看着她的同学们畅游。
  “怎么了?”吴旭华的声音在她后面响起,“为什么不去划船啊?”
  “你也没去啊!”梅映雪笑着说道。
  “我?”他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我看你不去我只好也不去了。”
  梅映雪想不到他会说这么一个理由,嚅嗫着说道:“我是怕水,所以……”
  “怕就更要上了!”吴旭华一把将她拉了起来,“咱们去划船吧,我保证你安全!”
  “不不不!”梅映雪吓得脸都白了,“万一落水怎么办?”
  “来,我来帮你!”吴旭华伸出了手指,在她左右掌心划了几下,“这个是避水诀,万一  你落了水,就把两掌一合,水就不能近你身了,可以保持十五分钟,足够我救援了!你不信?来,试试!”
  吴旭华把她带到湖边,“双掌合上,把手伸到水里试试吧!”
  梅映雪将信将疑,双手合十,慢慢地往湖水中插去。当她的手指碰到湖水时,像是带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罩一般,将水逼开了一段。
  “真的耶!”梅映雪惊叫道,她简直不敢相信所看到的事实,“这怎么可能呢?”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呢?”吴旭华笑着道,“我是个祝由科,这些小把戏是家常便饭。”
  “祝由科?”梅映雪在很多书上看到过这个术派的名字,用巫祝的手段进行治病,江西一带尤为多见。
  “没想到吧?”吴旭华一脸的得意,“在给你看一个!”他摊开手掌,“噗”地一声,亮起了一团绿幽幽的火焰。“这个叫做幽火,是用我元气点燃的。你摸摸看!”
  梅映雪终究不敢将手放到那团火焰中,吴旭华却把手伸到了她的手下,一下子她的整个手就全部被火焰包围了。她惊叫着,想把手立刻拿开去。
  奇怪的是,她的手并没有感到烧灼的疼痛,反而觉得暖洋洋,十分舒服。
  “神奇吧?”吴旭华准确地说出了她想要说的话,“这幽火的温度我测量过,是37.5度,和我的体温是一样的。而且光谱分析结果里面不含任何元素,说明这根本不是火焰,而是一束纯粹的光!”
  “还怕吗?”吴旭华摇着小桨,望着对面一直不敢睁眼的梅映雪笑道,“把眼睛睁开来!”
  梅映雪将双眼微微张开一条缝,水平如镜,小桨儿破开水面,划出道道碧波。环顾四岸碧树成荫,湖光山色,倒也赏心悦目,一时间也忘记了害怕。
  她朝着吴旭华点了点头,“好美的景色啊!”
  “是啊!”吴旭华叹道,“可惜大好河山,却沦陷在敌寇手中!”
  “你是说……”
  “长城抗战后,十五校联合抗议华北自治,其中就有我们燕大。”
  梅映雪点了点头,那是前年的事儿了,当时她还未来此读书。
  “我当时是新生,也参加了这次集会。”吴旭华笑道,“那是个冬天,北平天气极冷,大概是零下5度左右吧。黎明的时候,我们就和清华的学生一起出发了,但是因为西直门被军警关闭,没能进城。后来城里的同学们分成两队,一队往西来接应我们,一队往东去东交民巷使馆区示威。”
  “后来呢?”
  “后来?”吴旭华苦笑了一下,
  “日本人早就封锁住东交民巷路口,在东交民巷北口高处架起了机关枪,只等油行队伍进入使馆区就要开抢扫射!”
  “啊!”梅映雪一声惊呼,“那岂不是要血流成河了?”
  “怎么你不知道我们一二九油行的经过吗?”吴旭华奇道。
  梅映雪低下了头:“我一直在家里,对外面的事儿实在是不知道,而且我爹说了,姑娘家不应该管那些事。”
  “哼!”吴旭华将木桨在船舷上重重一拍,顿时“嘎喇”一声,折成两段,“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大家都是中华儿女,怎能忍见日寇猖獗而无动于衷呢!就是太多象你爹那样的人,这大好河山才会被小日本那帮畜牲吞噬的!”
  梅映雪吓了一跳,她没想到吴旭华会如此激动,竟然当着她的面指责她爹爹的不是,心中不免有气:“你还不如直说我爹是汉奸!”
  “虽然不是,也离得不远!鬼子都已经占领丰台了,离北平咽喉通道卢沟桥只不过十里,固守住卢沟桥,未必能保卫北平,弃守卢沟桥,北平必是死城,鬼子到时长驱直下,以他们凶残的本性,当年就曾杀的整个旅顺只剩36人,要是再让他们占领中原江南,万千生灵全都要成为枉死的冤魂!”吴旭华越说越激动,一下子站了起来。
  小船顿时摇晃起来,梅映雪坐不稳,身子一侧就掉进了水中。她自小怕水,不会游泳,此时只觉得身子不断地往下沉,水“咕嘟咕嘟”地直往她的嘴巴和鼻孔中涌进来。她慌乱了,不断地挣扎,可是水还是无情地没过了她的头顶。
  在那一刹那,梅映雪脑中如电光火石般闪过一幅幅连续的画面——长草、三生石、碧绿的钱塘江水、还有那“咫尺西天”四个大字,她全都记起来了。在相似的环境下,上一辈子的记忆在她身上复苏了。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衣领,将她的脑袋带出了水面。
  梅映雪急速地喘着,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我教你的避水诀为什么不用?”吴旭华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她抬头望去,正午的太阳就在他的脑后,把他的脸映得黯淡,看不清楚,可是她却能够知道,他就是虎哥,那个和她订了三生盟约的男人!虽然他的样子已经大不相同,可是她的感觉是不会错的轮回茫茫,下一辈子去何处投胎谁也不知道,但冥冥中自有天意,该见面的终究会遇到,情人仇人,冤家亲家,谁都跑不了,谁都躲不过!这个就叫做——缘。
  吴旭华把梅映雪拉回了船上,然后一屁股坐倒,望着湿漉漉的她,脸上露出了不安的神色。“对……对不起啊!”他结结巴巴地道歉道,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小男生一般。
  梅映雪笑了笑,反而爬过去搂住了他的脖子,将头放在了他的胸膛上,轻声说道:“我不会怪你的,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吴旭华大惊,急忙把她推开:“别这样,你怎么了,是不是刚才吓着了?”
  梅映雪有些失望,吴旭华根本没有保留前生的记忆,她努力地提醒着他:“是我啊,我是双双,虎哥,难道你不记得我了?”
  吴旭华的脸色变得极为凝重,自言自语道:“难道是被鬼上身了?”忽然伸手用力地按住了梅映雪颈后。
  梅映雪只觉得头脑一阵晕眩,就迷迷糊糊地躺倒了下来。
  当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宿舍的床上,吴旭华正陪坐在床边。
  “你总算醒了!”他笑着问道,“感觉好些了么?”
  “我这是怎么了?”梅映雪觉得有些恍惚,好像忘记了一些事情一般。
  “你刚才在昆明湖神志不清,乱说胡话,我只好先让你睡着,把你送了回来。”
  梅映雪撑住右肘,半坐了起来,这才发现湿衣服全都换成了干爽的,当下忙问道:“我的衣服是谁帮我换的?”
  “噢!”吴旭华的脸也红了,“我叫了你的室友一起来的,是她帮你换的,我在外面……”
  两人都红着脸低头不语。过了半天,吴旭华开口问道:“你刚才说你叫双双,还叫我虎哥,怎么我和那个人长得很像吗?”
  “是吗?”梅映雪有些记不清了,前世的记忆就像潮汐一般,突然间涌现,而现在已经是消退下去了。
  “算了,不说那个了!为了向你道歉,我决定送你一样礼物!”吴旭华从身后取出一个小卷轴来,“看看吧,我亲笔画的。”
  梅映雪将那画儿慢慢展开,原来是一幅肖像画,画上的女子青丝如瀑,白衣胜雪,而那脸庞分明是自己的模样儿。“这……画的是我?”
  “是啊。”吴旭华笑道,“我总觉得你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或许在梦里我曾经见过你吧。”
  吴旭华又陪了一会儿,这才告辞离去。梅映雪望着那幅小照,心头思绪万千。  
  接下来的几个月中。两人便正式建立了恋爱关系,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可那只是梅映雪和吴旭华之间的爱情,似乎并未涉及到前世的纠缠,实际上或许那已经算是开始了吧。
  7月6日,好像为了令中国人纪念这一天似的,清晨就下过了这一年的第一场大雨。
  梅映雪一个人躲在宿舍中,面前的桌子上摊着一张洁白的宣纸。她一手拿着一管狼毫笔,在景德镇出产的白瓷调色盘中蘸了蘸,轻轻地在纸上勾勒出一张脸庞。
  那是他的眉眼,他的口鼻,玉树临风,潇洒万千,渐渐地在她的笔端呈现出来。
  梅映雪记得姐妹楼旁的初遇,会面墙下的牵手,昆明湖中的拥抱,无名湖畔的缠绵……她要把对他所有的爱全都灌注到这幅画中。“弋言加之,与之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她此刻吟的便是《诗经》中《女曰鸡鸣》一章,全篇充满了温馨之意。
  “今天他跟着老师去西山考察去了,等到明天,明天我就能把这幅画交给他了!”想到此处,梅映雪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和喜悦。
  可是第二天考察队伍回来的时候,吴旭华并没有跟着回来。梅映雪急着去问了他寝室的男生们,可他们一个个全都欲言又止,眼神中藏着疑惑和不解。
  终于,她了解到了事情的经过。在考察的时候,他一直在喃喃自语,等到了下山的途中,他一个人借故离开了大队,再也没有出现过。同学们在山中搜寻了半天,可是他好像蒸发了一样,一丝儿都不见了。
  梅映雪知道他的本事,他若是想躲起来,那么再多的人也找不到,可是他为什么要躲起来呢?难道他忘了在这儿,在燕园还有一个爱他的人在等着他么?梅映雪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不断地流泪,一直流到了天明。
  忽然,从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打炮的声音,“轰”地一声,整个窗棂都颤动了起来。
  大家都被惊醒了,不知道除了什么事。
  有一个胆大的女生出门去望了望,回来说是宛平方向火光迸现,像是开战了。
  “什么?日本人打宛平了?”“北平看来危险了!”同学们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梅映雪和吴旭华在一起时间长了,对国事也甚为关心。她知道卢沟桥是北平城的咽喉,一旦失守,北平城岌岌可危。她爹早已将在这里的财产全部运往南方,随时准备举家南迁。
  果然,天刚亮,消息便传来了——日本人炮轰宛平城。霎时间整个校园中一片沸腾,人人热血上涌,愤怒至极。
  接着全北平的人都动起来了。长辛店一带的农民,包括妇女和孩童,帮助军队筑路、送情报、抬伤员、运物资、送食品。在日军炮弹密密麻麻落在宛平城内之时,为驻军修筑巩固阵地,长辛店工人运送来大批枕木、铁板和铁轨。
  北平的磨刀匠得知金振中营砍杀日军之事,从城里扛着磨刀凳赶到宛平,为二十九军无偿磨刀。
  北平城里的黄包车夫为到宛平前线抢救伤员,自动来到前线,在运送伤员进城救治时,很多车夫在中途惨遭日军杀害。
  北平、全国以及海外侨胞成立了各式各样的“救国会”、“后援会”、“救灾会”、“筹饷会”、“慰问团”、“服务团”等等。宛平城内,送来的西瓜和其他慰问品堆积如山。
  ……“抗战的一天到来了”,所有人的心中都在说着这一句话。
  父亲电话早已打来,明天一早就派人来接她回家,然后全家搬到上海。
  晚上,梅映雪漫无目的地在校园中闲逛,马上就要离开这儿了,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来。她真的不舍得离开这个美丽的校园,离开这美丽的无名湖,还有——他!
  可是,他到底去了哪里。
  月光下的无名湖波澜不起,湖边的长草间虫声唧唧,显得格外宁静,这如画风景和外面的连天战火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梅映雪在湖边的长石上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夜凉侵体,打算回去休息。就听见身后一个声音笑着说道:“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那声音虽然很轻,但是在梅映雪听来不啻于霹雳一般,她整个人一下子竟呆住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他吗?还是因为我太想念他而产生的幻觉。
  她慢慢地转过身来,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张脸庞。是他!真的是他!梅映雪一阵激动,只觉得天旋地转,身子一软,便要倒下。
  “映雪!”一双强健的臂膀有力地挽住了她,“是我啊!”
  “旭华,真的是你?”梅映雪睁开了眼睛,脸上的神情仿佛是在做梦一般。“你到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她再也忍不住,抱住了他的肩头,哇哇大哭。
  吴旭华拿手轻轻地梳着她的长发,“我怎么会不要你了呢?傻姑娘!我这一辈子最幸福的事就是能够遇到你!别哭了,我的时间不多,咱们好好说回话。”
  梅映雪止住了哭泣,吴旭华帮她拭去了眼角边的泪水,轻轻地搂着她在长石上坐下。
  “你刚才说时间不多了,什么意思?”
  吴旭华望着夜空,像是在回答梅映雪,又像是对着面前的虚空说道:“我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找你,我是来向你道别的。”
  “你又要走?”梅映雪万万没想到,这次的相遇居然是离别的开始。
  “是啊!”吴旭华叹了一口气,“等把鬼子赶出了中国,我想我就能回来找你了!”
  梅映雪低着头说道:“明天我就要跟着我爹去南方了,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任务完成后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相信我!”吴旭华紧紧地搂住了她。
  “可是我好担心你啊!”这两天来,梅映雪一直朝思暮想,刻骨铭心,那种滋味比什么都难受。
  “没关系,”吴旭华变魔术似的从身后取出一根木杖,“这个给你,有了它你就可以放心了!”
  “我不需要拐杖,我只要你平平安安!”梅映雪不解他的用意究竟为何。
  “这可不是一般的木杖,”吴旭华笑着说道,“上面带着我的八字,除非它折断了,否则我都是平安无事的。”
  “真的吗?”梅映雪有些怀疑。
  吴旭华微微一笑,在她耳边说道:“别忘了,我是个祝由科的术士。”
  她自然不再怀疑他的话,将头轻轻枕在他肩上。两人就这样相偎而坐,任时间匆匆地从他们之间流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吴旭华长吁了一口气,“好了,我也该走了!”
  梅映雪的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她知道这一别后,要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李太白诗云:“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这相思之苦岂是她所能承受的。
  她伸手入怀,掏出了随身携带的为他所画的小像,“这是我为你画的,你收在身边吧。”
  吴旭华展开画卷,笑了笑说道:“我有那么潇洒吗?”然后咬破中指,借血奋指疾书,题了一首小诗:“大地春如海,男儿国是家。龙灯花鼓夜,长剑走天涯。”然后将画交还给梅映雪:“还是你收着吧,想我的时候也可以有个寄托。”
  梅映雪望着那首言志诗,心中早已下了决定:“风雨结同舟,依依约白头,任凭潮浪险,相与渡横流。”
  吴旭华仰天大笑,“知我者映雪也,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吴旭华今生无悔!”
  说罢站起身来大踏步而去,更不回头望上一眼。
  梅映雪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消失在树丛中,心中犹如刀搅一般,将画儿紧紧贴在胸口,再也不肯离开。
  接下来的事情就像是她父亲安排的那样,她来到了上海。未几日寇南下,全家又远赴陪都重庆。
  一年又一年,转眼间四年过去了。梅映雪已经渐渐习惯了在重庆的生活,每天晚上她都要检视一下木杖,确信没有任何裂痕后才能安心入睡。
  父母亲想要帮她介绍婆家,可是全都被她拒绝了。她的心中只有一个人,根本不允许其他男人进入。
  那是个雷雨夜,她永远记得那一天——1941年7月8日,是他们分别的第四年。那天她又和父亲吵了一架,原因就是为了她的终身大事。
  晚上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思念正一点一滴地吞噬着她的心灵,她还能拖多久?为何她的命运竟要如此多舛。
  慢慢地她进入了梦乡,长草火把,那一块三生石,那一条碧绿的钱塘江,当然令她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咫尺西天”那四个大字,依然是那么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个梦已经有很久没有做过了,到底有多久她也不记得了,但是当江水没过头顶时,她依然是像以前那样,惊醒过来。
  朦朦胧胧间,她看见床前赫然站着一个人,刚想惊叫时,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一张她早已想了千百万回的脸庞——是他!真的是他。
  “真的是他吗?”梅映雪问自己道,“我不会又在做梦吧?”
  “没有!”他笑着说道,“你没有做梦!我答应过,一定会回来的!”他在床边缓缓坐下,梅映雪这才发现他浑身上下被雨水淋得湿透。
  “你身上都湿了。”她关切地说道,“小心着凉!”
  他不说话,只是紧紧地握着她的双手,眼神中充满了爱恋,“我不能久呆,我得马上走”
  “你又要走?”梅映雪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他无奈地点了点头,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紫玉镯子给她戴上,“这个玉镯你要好好保存,它会保佑你平安的!”
  “旭华,带我一起走吧!”梅映雪鼓起勇气说道。
  他摇了摇头,“不行,你跟着我太危险了!”
  “可是我爹要我嫁人,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梅映雪一把抱住了他,“带我走吧,我只要跟你在一起,什么危险都不怕!”
  吴旭华低头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好!那我带你离开这里,可是你真的不能跟着我到处走。这样吧,我把你带回北平怎么样?回到燕园,回到无名湖畔,等我成功后,就去那儿找你!”
  梅映雪用力地点了点头,离家的念头早就在她心中想过不知多少回了,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算是天涯海角都是愿意去的。
  吴旭华带着她悄悄地离开了重庆,辗转来到了北平。此时的北平在日寇占领之下,无名湖虽然波澜依旧,却已是另一个人间。
  他要走了。梅映雪强忍着泪水,哽咽着说道:“你能不能常来看我?”
  吴旭华摇了摇头,然后拿出了一个木盘,“每年的七月七日,你就拿着它来无名湖边,若是我那时能来,木盘就会发红光。若是木盘无异状,你也就不用等我了。”
  他在梅映雪的额头上深深地吻了一下,坚定地说道:“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因此姑婆她才会这么爱惜那根木杖,每年的七月七日去无名湖边——她一直在等着他的归来。
  可是他没有回来,那一次见面竟成了永别。
  梅映雪长叹一声,对袁云峰说道:“我等了他六十年,等到头发全都白了,他还是没有来找我。“
  “那根木杖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裂痕的?“
  “就在这几天,不过很早很早之前就开始渗水了。“梅映雪想了一会儿,“大概是抗战胜利那年吧。我还以为他出事了呢,不过看杖上没出现裂痕,所以我也就放心了。后来建国了,大跃进,文革……我都熬过来了。但是我也老了,身子骨也不行了。
  十年前一场大病差点让我死掉……“
  “不!“袁云峰说道,“其实你早在十年前就死了,全都是靠那只紫玉镯子才能活到现在!“
  “我其实已经死了?“梅映雪的脸色有些发白,不过她又补充了一句,“或许我真的早就死了!“
  “十年前的得病的经过你还记得吗?“袁云峰问道。
  梅映雪轻轻地点了点头,“当然记得,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当时我发着高烧,头痛欲裂,难受至极。我拼命挣扎着,想要摆脱这种感觉。“ 她苦笑了一下,“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事!到了最后一天晚上,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只觉得身子一轻,竟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头也不疼了,浑身也不热了,全身有一种清凉凉的感觉。我下了床,出门到了街上。当时已经是半夜,一个人都没有,我走到胡同口,看见摆夜摊的老黄正准备收摊,我上前跟他打招呼,他居然理都不理我。这时我才发现有些不对劲,难道我已经死了?
  “一想到此处,我就发现周围的环境忽然变了。变成了一团漆黑,接着我便有一种下沉的感觉。“
  袁云峰与许奕飞听到这儿,都知道梅映雪那时已经开始进入轮回了。
  梅映雪继续说道:“下沉了一会儿后,整个人又飘了起来,朝着一个发光的地方飞去。我当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就这么去了,我要回去,我要等他回来。’然后就感到身体一阵疼痛……“
  “等等!“袁云峰打断了梅映雪的话,“你说你感到一阵疼痛?“  
  梅映雪点了点头,“是啊,有一种被撕裂的感觉!“
  “不可能!灵魂怎么会有痛觉呢?“许奕飞叫道。
  “灵魂为什么就不能有痛觉?“袁云峰点头道,“那地狱中的种种酷刑岂不是形同虚设?我猜想就是因为她的一点执念,再加上拘魂环的帮助,使她的灵魂产生了分裂,所以一部分就投胎成了程冰儿,另一部分又重新回到了她自己躯体之中,所以就形成了前世今生共存的古怪局面。“
  “后来呢?“ 梅晓岚追问道。
  “后来?那阵剧痛来得快也去得快,一转眼我到另一个地方,那儿到处是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见。忽然我发现边上多了一个人,一个大胡子男人,穿着一件古怪的衣服,像是西南一带的少数民族般。他笑着对我说:’你来了?’ “我感到奇怪,就问他这是哪里。他也不回答我,只是问我为什么不愿意去投胎。我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可是我还是告诉他我在等我的旭华。他笑了笑,然后把手放在了我的头顶。
  接着我觉得一股清凉的感觉透入脑中,神清气爽,无比空明,许多往事情象放电影一般在眼前流过,历历在目--陪都生活,燕园风光,垂髫之年,襁褓之中……一切都是倒退着闪现。忽然间那个梦又出现了,这次格外地清楚,我全都想起来了,我的前生是双双,我等的是我的虎哥,而我的今生是梅映雪,我等的是我的旭华,如果有来生,我会不会一直像这样等下去,直到三生誓言的终结?
  “我不想再看了,旭华他说会来找我的,我相信他,只要他不出现,我一定要等下去!
  那人摇了摇头,对我说道:’缘分是上天注定的,你和他虽然缘定三生,却是无份之缘,你们下辈子还会再遇上,你还会继续等他一辈子!’ “我不知道我该何去何从,是留在这辈子继续等他,还是去下辈子等待,一切都已经注定的了,三生三世,有缘无份!我彻底绝望了,与其再受一世的痛苦,还不如魂飞魄散来得干净!“ “那人问我是要投胎重新开始,还是留在这一辈子继续等待。我选择了后者,来世太渺茫了,只有这辈子我才能抓得住,我要继续等下去,等他回来,只要木杖不断,我就有信心! “那人点了一下头,又摇了一下头。
  他要我一直戴着镯子,只要镯子不离开我的身体,我就不会死。我问他能不能再来找他,我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说每年的七月七日,他都会来接我来这里。然后他一挥手,我觉得有一股大力将我掀得向后猛地翻滚,也不知滚了多长时间,更不知道滚了多远,我就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还是躺在房间的床上,天已经亮了,烧也退了,肚子变得十分饥饿。“我的病一下子全都好了,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在接下来的几天中我一直是恍恍惚惚的,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后来慢慢地我就记起来了,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但现在却又活了过来。“重新活过来之后,我就发现自己跟以前不同了,看到周围经常会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飘飘荡荡的。有时候还会跟我讲话,渐渐地我发现自己居然有了通灵的能力,或许是因为我不再是一个纯粹的活人了吧?“梅映雪笑着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凉。“晓岚的父母出车祸死了,我就收留了她,虽然她叫我姑婆,但是我一直把她当做自己的亲孙女儿般。每年七月七日我去和那人见面时,晓岚就代我去无名湖边等旭华。
  可是十年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出现。
  “前天我发现那木杖几乎要折断的样子,我知道他不会来了。我和他都将入轮回投胎,重新开始。我不想失去这最后一个机会,我一定要抓住!可是没想到我和他居然要相差十年!我该怎么办?!”梅映雪叫道。
  袁云峰也不禁皱起了眉头,是啊,差了十年,他的转世还会爱程冰儿吗?即使是上天要让他们越过年龄的障碍在一起,可是他们能经得住世俗的考验吗?到时候会不会就像蓝云天所说的那样,依旧是有缘无份,依旧是一辈子的等待。
  门“砰”地一声,被推了开来,屋子里所有的人全都吓了一跳。程冰儿的母亲一脸严霜站在门口:“你们不是医生!我问过医院了,根本没有安排什么心理治疗!你们到底是谁”
  接着从她的身后闪出两名保安,低沉着嗓子说道:“请你们跟我们下去!”
  “糟糕!”袁云峰暗道,“被他们这么一打扰,就会破坏催眠,可能会真的导致精神分裂!”
  两名保安渐渐逼近,分别抓住了袁许二人。正在此时,程冰儿忽然从床上跳了下来,径直朝门外跑去。
  “宝宝!你干什么?你要去哪儿?”母亲焦急地喊着追了过去。
  “姑婆!姑婆!”梅晓岚也紧紧跟上。
  袁云峰和许奕飞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
  “噼啪噼啪!”两声响过,保安昏倒在了地上。袁云峰整了整衣衫,两人立刻跑出病房。
  “去哪儿?”
  “去梅映雪的病房,他们一定在那儿!”袁云峰说道。
  果然,一进门就看见程冰儿伏在梅映雪床前,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死活不肯松开。母亲在一旁拉着女儿,眼眶中充满了泪水。
  “宝宝!你这是干什么呀!”母亲声嘶力竭地哭叫道。
  “妈,她就是我,我就是她!”程冰儿也大声说道,“我要回去!”
  “你回哪儿去?你是我的女儿!”
  “晓岚,快,帮我把木杖拿来!”程冰儿吩咐道。
  梅晓岚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照办了,只剩下母女俩僵持在那儿。
  袁云峰走过去,轻声说道:“对不起,刚才是我们欺骗了你。但是你女儿在还在催眠过程中,你这么一闹,异化的人格会进一步加深,到时候真的会变成精神分裂的!请你相信我!”
  也不知道是袁云峰的话起了作用,还是那母亲委实没了力气,她松开了手,焦急地问道:“那我该怎么办?”
  “你什么都不用做!”袁云峰说道,“这事儿是我们引起的,我们一定会帮你解决好的”
  母亲也知道此时的女儿大异寻常,生怕自己这么一来,真的会造成不可估量的恶果,只好后退两步,坐在了小床上:“我得看着你们!”
  很快,梅晓岚就把木杖拿来了,湿漉漉的,那一道裂痕已经非常深,眼看就要折断了。
  梅映雪接过木杖,慢慢摩挲着,轻轻吟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吟到此处,已是泪如雨下,泣不成声,难以为继。这首苏轼的悼亡之作,却也正符合她的写照。
  她哭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对着空中说道:“旭华,真的是你吗?你真的来找我了?”
  大家眼前分明没有任何东西,看到梅映雪的神情,都觉得背上一阵发冷。梅映雪站起身来,依然对着空处说道:“好,我们这就走,再也不分开了!”
  “宝宝!你……”母亲惊恐地叫道。
  “难道吴旭华已经来了?”袁云峰心下猜测,抬眼朝许奕飞望去。许奕飞摇了摇头,“我并为感觉到有什么事物!”
  梅映雪连连点头,像是在倾听虚空说话似的,然后转过头来对袁云峰说道:“请你把镯子还给我!”
  许奕飞大惊,忙道:“云峰要是没了镯子,那他的心智也就没了!”
  “没关系!”袁云峰笑道,“要是能够使他们团聚,我无所谓。况且这镯子本来就他们的!”说完便将腕上的拘魂环捋了下来,交给了梅映雪,接着他便又重新变回了失智的模样。
  “这……”许奕飞着急万分,好容易找到治愈的方法,可现在却又回到了老样子,他真是不甘心。
  “许先生,你不用着急。”梅映雪笑道,“会有人来帮你们治好他的!”然后将那木杖和玉镯高高举起,喊道:“旭华,咱们走吧!”
  “嘎喇”一声,木杖终于完全折断了,与此同时,玉镯也发出强烈的紫色的光芒,将程冰儿小小的身躯完全吞没。
  渐渐地光黯淡下来,许奕飞看见程冰儿的嘴角边,泛起了一丝浅浅的微笑,接着一个朦胧的影子从她的身上渗了出来,而病床上的梅映雪的身子中也有一个更浅的若有若无的影子飘了出来。两个影子融合在了一起,化成一个光球向上飘去,消失在天花板上。
  众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都呆立在那儿,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过了良久,许奕飞才慢慢地走到程冰儿面前,她的脸上依然带着那个笑容,但是已经没有了呼吸;而病床上的梅映雪脸上也挂着一个笑容,可以看得出来,那是一种发自内心喜悦的笑容,边上心电仪的屏幕上显示的已经是一条直线,笔直笔直的。
  断成两截的木杖掉在了地上,而那只玉镯还静静地躺在程冰儿的摊开的手掌中。
  许奕飞想要把它拿来给袁云峰戴上,可是当他的手碰到玉镯时,“噗”地一声,它化作了无数紫色的微尘,飘散开来,像是一缕缕轻烟。
  接着在他面前的空气中渐渐出现了一道裂痕,只见许奕飞侧过了脑袋,像是在聆听冥冥中传来的声音。然后他微微一笑,拉着袁云峰的手,跃入了虚空之中。梅晓岚“呀”地一声,正想去拉住他们,可是晚了一步,当他们进入虚空后,那道裂痕迅速地消失了,眼前只有空气,还有那四处飘散的紫烟。

故事到这儿就结束了。可是大多数读者都不会满意,他们会追问道:“许奕飞他
  们到底上哪儿去了?”
    “吴旭华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人是鬼,还是变成了别的什么东西?”
    “拘魂环为什么会变成粉末?”
    “齐格勒和姜辉到底在调查什么事?”
    ……真的要归总起来,都可以写十万个为什么了!可是我只能说一声抱歉,因为
  绝大多数问题我无法回答。因为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其中的奥秘,可惜他们都已经在这
  个世界上不存在了。
    所以,这些问题就只能让它们继续问题下去。
    我唯一知道的就是那个可怜的母亲,她不能接受程冰儿的事实,成为了疯子,被
  送进了精神病院,梅晓岚经常去探望她。
    至于京华大学(其实我也不用再遮遮掩掩了,就是北大)发生的事情,我相信姜
  辉一定能够解决的,江山代有才人出,许奕飞和袁云峰的时代(这个似乎说得大了
  点)已经过去了……或许有一天,许奕飞和袁云峰又会重新出现在我们面前,给我们
  带来一个更为离奇更为神秘的故事……会有那一天吗
    我不知道。
    后记
    这个故事有几个“最”字。是我写过最长的故事(恰好是六万六千六百六十六个
  字),也是最乱的一个,里面大故事小故事,环环相套,同时这也是许奕飞和袁云峰
  最后的一个故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所托非人》走的是奇幻的路线;到了《颜面无存》变了变,用上了历史事件,
  虚实结合的手法,自认为关于南京大屠杀的幻想是写到现在最大胆的一个;接下来的
  《人心不蛊》和《古槐记》两篇前传式的故事,场面比前两部大了点,长度也增加了
  不少,可惜人物刻画反而不如《所托非人》,这恐怕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
  缘故吧。
    《黑之术》就不用说了,根本就没我什么事,全都是高先生的,有位读者看了以
  后的评语是:“So crazy story, make me think Sheng Dou Shi”。的确,最后
  的结尾太假,又显得极为生硬。
    为了弥补,所以才继续写了《紫玉生烟》,其实应该是“紫玉成烟”才对,一时
  的笔误也只好将错就错了。
    首先说一说风格,这部没有以前那种神奇斗法的描写,许家的三宝从《人心不
  蛊》的时候就不再出现,写作的重点也转到了铺陈结构,设计线索上。而文章本身也
  不再是象前几本那样一个故事到底,以袁许二人的历险为主,这次打破了这个风格,
  转为以袁许二人为线,将围绕拘魂环和轮回盘的几个故事串联起来,说完一个说另一
  个,把梅映雪的故事拆成两部分,开头十章,结尾十章,中间的十五章则是严子晋和
  袁正川的故事,这样做更多的是为了文章的平衡性。很多人都说这故事接近卫斯理,
  的确,我曾经是一个卫迷,他的书基本上我都看过。
    再来说一说内容,继续了现实加幻想的手法。皖南事变,七七事变,731部队,神
  户丸号事件,都被用来增加故事的可信度(其实大家都知道,那纯粹是狗戴嚼子——
  胡勒!)。
    有的人说要写40回,有的人说60回,其实决定了35回,那就无论如何一刀切下,
  或许有很多谜没有解开,显得有些残缺。说我故意也好,才尽也好,总之故事完了,
  结束了,没有了。故事中没有说明的一切,大家可以尽情地猜测,也算是增加了一点
  儿乐趣。
    很高兴大家不嫌我拙劣的文笔污人眼目,能够喜欢我的故事,不过天下无不散之
  筵席。
    到这里,就到这里吧。
    让咱们和许奕飞袁云峰说再见,祝他们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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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弈飞系列之都市奇侠传 zt -玉珠- 给 玉珠 发送悄悄话 玉珠 的博客首页 (148874 bytes) () 12/17/2005 postreply 13:0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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