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妖奇谈 作者:可蕊(奇谈内所有系列)

来源: 玉珠 2005-12-09 13:29:27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759773 bytes)
都市妖奇谈 真心英雄 全 作者:可蕊

第01小节
夜晚的都市灯火通明,仿佛一个陈列在天地间、装满了五彩琉璃的玻璃盒子,里面流动着
繁华、喧闹、各种针对精神或物质的诱惑及满足。这个城市把它所有的阴暗面用炫目的灯
光掩饰起来,当那些挑选着名目的恐怖行动和变化着的手段的变态犯罪,当那些抢劫、杀
人、偷窃、背叛、出卖、陷害……当这一切都只能作为明天报纸上上的一个个小方块出现
的时候,就可以确定这个城市已经适应了自身生长出的这些毒瘤的存在,于是,在它们反
正也不能影响到整个城市运转的情况下,这个城市只能默许着,沉默着……

几声枪响蓦地在闹市区响起,正在享受着夜生活的男男女女立刻躲向两边的各种建筑中去
。数分钟后,当几辆警车拉着警报冲了过去,枪声也没有了下文之后,这条街道又恢复了
之前的嘈杂,好象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周影坐在红色桑塔纳出租车的驾驶座上,毫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灯红酒绿,刘地刚才下了
车,已经和街边站的一个女子偿一句我一句地搭起讪来,看来这城市的麻木不仁,连妖怪
们都快被传染了。

周影叹了口气。

——不管被传染地麻木成了什么样子,自己的脸上抵上了一支手枪的话,也会忍不住叹气
的吧?周影这么想着,又叹了口气。

这名在刘地下车之后径直打开车门坐上来的中年男子一上车就用一把手枪戳着周影,命令
他:“开车!”

这个城市有很多种罪犯,可是其中一些总是会比更另一些倒霉一点,周影依言发动车子时
看到刘地正站在路边做出“二一添作五”的手势,而站在那个男子坐背上,已经确定过对
方属于“好吃”的范围的火儿则回答了刘地一个“休想”的坚决果断的眼神。

“开快点!”男人东张西望,凶狠而张慌的命令周影。

“开快点!开快点!找个没人的地方!”火儿在车厢里跳来跳去,对周影下达一模一样的
“命令”,不过它的目的和男子决不相同。

“告诉你,我已经杀了三个人了!如果你不老实的话,可别怪我让你做第四个!”男人虽
然早已打算好下车的时候就把周影干掉了,但是还是这么威胁着。

“我已经吃了三百个人了,我要吃第三百零一个!”——火儿的算数显然不太好。“影,
我可以开始吃宵夜了吧?”火儿又闻了一遍食物,口水都开始淌了。

“后面有警察,待会再说。”周影已经看见后面追上来的警车了。

持枪的男子也发现了后面的两辆警车,一边愤怒地咆哮着,一边用枪使劲顶着周影,逼迫
他加速。

于是一场车辆追逐在公路上展开,路边出现了无数等待看一场精彩演出的眼睛,过了几分
钟,有着电视台标记的直升飞机也赶到了,加入了这场乱上加乱的表演。

“快开!快!”男子嘶吼着。

“加油,加油,快把警车甩掉我好吃饭!”火儿站在周影头上,挥着翅膀为他打气。

这种情况下总不能使用“缩地术”让车从大家眼中凭空消失吧?周影这么想着,驾车从两
车逆行车辆之间钻了过去——也许是因为他遇事的反应总比人类司机慢半拍,也许因为他
的运气特别好,总之他常常会遭到倒霉的歹徒劫持,一来二去,他的驾驶技术是越来越好
了。

出租车在歹徒的挟持下冲过单行车道,驶上了环城高速桥,警车、消防车、救护车、电视
台的直升机紧随其后,事件越来越向着人们熟悉并期待的电视、电影中的情节发展了,只
是这时身为人质、并“被迫”驾车与警察追逐的出租车司机却在想着对不起广大观众的事
情:“今天这一趟‘生意’大概收不到车钱了吧?开车狂飙的耗油费,明天会被叫到警察
局的误工费,这个人的话……”他开始计算这个男子相当于火儿的几顿饭,而节省下的伙
食费够不够弥补损失。只是不管怎么算也还是吃亏,周影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自从认识了
刘地,瑰儿也回到这里之后,周影忽然发觉自己一个月原本绰绰有余的收入变得不够用了
。钱都到哪里去了?周影怎么也想不明白。再这么下去火儿以后只好吃人为主食了,周影
为这个念头而烦恼不已,他只希望自己能尽力为火提供好一点的生活,至少不能让还在发
育期间的它只吃单一的食品吧。竟然开始为钱而烦恼了,说明自己有一些进步,更接近一
点人类了吧?事情总算也有好的一面。

胡思乱想中,男子恨恨地用枪托砸向他的头:“叫你快开!听见了没有!”

如果是人类司机在这么快的车速下,脑袋上被人用枪托砸上几下的话,保不准已经车毁人
亡了,由此可见这个男子的神智已经有些不正常了。

“后面的警车怎么甩不掉呢?”火儿跑到后面,趴在后窗上看着问,它拍拍翅膀:“我去
收拾掉这些打扰我吃饭的家伙!”说完穿窗而出,向后面的警车扑去。

警车损坏的话,会由政府来付钱吧?周影既然已经按人类的方式缴过税了,所以放任火儿
去毁坏警车也就问心无愧。只听后面“嚓嚓”“哗啦”“咣当”几声,两辆车都因为发动
机停转相继瘫在了路边。

“太好了!”男子明显松了口气,“快给我开车!开到郊外去!”

“快开!快开!到郊外去!”火儿回到车上兴高采烈地说。

周影有些明白火儿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人一定好吃了。

出租车在七扭八拐之后,不但甩掉了后面的警车等车辆,连天上的直升飞机在稍后也找不
到它的踪影了。现在它开进了一条小巷子中,速度当然也放慢了下来,在巷子中很少的几
辆车中,装作正在正常行进的普通车辆一样(这也确定是一辆普通的车而已,不普通的是
车上的乘客才对)。

“哈,我今天的运气不错!”男子用枪点着周影说,“可惜,你这家伙运气不太好。”


我的运气是不好,可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吧?周影看着正在车座套上擦嘴,准备开始品尝的
火儿,心里这么想。


第02小节
一辆摩托车从后面驶来,摩托虽然开的不快,可是因为周影已经放慢了车速它还是很快追
上了出租车,当它和出租车并肩前进并且要超过去时,狭窄的巷子对面驶来了一辆逆行的
车,虽然巷子还不至于狭窄到无法让两辆车和一辆摩托车并行,但是汇车的一瞬间,摩托
车的骑手不知为什么身子一晃,连人带车倒向了出租车这边,他三晃两摇,摩托和出租车
相擦发出了“吱噶吱噶”的刺耳的声响。周影忙向右侧打方向,摩托车才勉强没有摔倒,
斜斜歪歪地冲出了几米,站着停住了。对面那辆车的自然也看到了这种情况,只是事不关
己,径自驶走了。周影本来也想开走,可那个摩托车骑手却把车一扔,气势汹汹地冲了过
来。

“你会不会开车啊!眼瞎了!”他先在车头上踹了几脚,然后拉开车门,一把把周影的衣
领揪住,用力地拽了出去,“王八蛋,你碰到我了看到了没!想死啊!你说要怎么赔偿!
”他用力晃着周影。

“是你碰了我。”周影平静地指出事实。

“还敢顶嘴!”摩托车骑手推着周影在车门上重重一撞,“喂,你!”他冲着车上的男子
吼,“下车自己走,我和这位司机大哥要谈一谈!”

持枪的男子有一瞬的为难,这样的事实在出乎他的预料,但是周影已经看见他的长像了,
非除掉不可,至于这个骑摩托车的,就当他倒霉吧!“杀一个也是杀,杀五个也是杀。”
他心里这么咕哝着,对着正在纠扯的摩托车骑手和周影举起了枪。

“让开!”摩托车骑手突然一拉周影。

“砰砰!”

两声枪声划过寂静的小巷。

持枪的男子惨叫着跪倒在地上,手腕和左腿鲜血淋淋,枪也抛出了老远,摩托车骑手一个
箭步冲过去,从腰部抽出一副手铐,“咔嚓”,干净利落地把那个男子铐在了巷中子的树
上,“我是警察,你被捕了!”这时他才摘下了摩托车的头盔,并且掏出一个证件,在大
家面前晃了一下。

头盔下显现出来的,是一张年轻的脸,看起来和周影岁数相仿(外表的年龄,不是实际的
年龄。)中等身材,肤色黝黑,五观称不上英俊,对周影眯起双眼微笑着(其实是眼睛小
,一笑就眯起来了。)说:“让你受惊吓了,现在没事了。不管怎么说,撞一下车比丢了
命强是吧。”说完耸耸肩,掏出烟来点上了一支。很明显,他嘴里是在说着‘让你受惊吓
了’这样的话,心里可不这么想,反而是以周影的救命恩人自居,在等着周影感激也说不
定。

“解救成功了,人质安然无恙。”年轻的警员正用对讲机讲着,“对,是我开了两枪……
什么?不准开!不开人质早死了!”他这么嚷嚷着,警车的声音已经由远而近,渐渐驶来
了。

“你的运气算不坏了,”因为同事们还没赶到,年轻警员显得很无聊,他也不去管那个伤
口流着血在呻吟的犯人,反而向正在查看车子损伤情况的周影搭起话来,“这个家伙一连
杀了三个人,其中两个是和他不认识,只因为和他打个照面就平白无故挨了枪的,你只是
车擦了一下,多走运啊。”

车费、修车费、油钱和火儿的晚餐,周影觉得自己已经损失的不少了。至于火儿在这名警
察成功地“解救”了持枪歹徒之后,身上和眼中的火便开始在熊熊地燃烧,“如果他长得
好吃一点的话,我一定用他来代替晚餐!”火儿自言自语地说着,但是花了半个晚上的工
夫却没有吃到嘴的事还没让它气到完全失去理智,会去吃一个一看就不好吃的“东西”,
它只是绕着这个警员打转,准备给他点苦头尝尝。

“现在不行。”周影对他使眼色,因为其它的警察已经陆续赶来了。

“你应该先给他止血!”一名警察向那个年轻警员吼,同时指着那名还在流血的犯人。


“我又不是医生。”

“那也应该通知救护车!”

“我通知警车了。”

“小孙,你这种个性什么时候才能改改!”那名警官明显地放弃了教育他的努力。

“喂,你还不能走,”一名警员叫住了准备开车走的周影,“我们还要为你做个记录。”


周影停止正在拉车门的手——虽然他心里觉得自己现在离开对大家都好,因为火儿身上的
火焰越来越强烈,接近暴发的地步了。

“行了,行了,人家受了这么一通折腾够得上了,就别再难为人家了,记录明天再做也行
呐!”还是那位“解救”了周影地警员这么说着过来,他掏出笔记本和笔,记下周影的车
牌号,又问了他的姓名和地址,最后说:“明天早上来刑警支队做记录吧,就找我吧,找
‘孙剑’记住了吗?”

周影点点头,他知道就算自己忘掉,火儿也会牢牢记住的。

“我记住他了,孙剑!”火儿恶狠狠地说,“和我抢食物的家伙!”

“他本意是想救我吧。”周影这么说。

“哼,人类,谁要他们救,他们连自己都顾不过来。”火儿和做出这样的评价是因为看到
了街边的一幕:两个年轻小伙子正围着一个中年男子撕扯踢打。

“或许是吧。”周影边开车边看着这个繁华、喧闹的城市,觉得自己对人类的了解太少了


“人类?”刘地独自霸占了最大的沙发,口沫横飞地发表着意见,“人类是一种高级的哺
乳动物啊。”

瑰儿托着腮,眼睛眨啊眨地说:“我觉得人类就是人类,反正和别的生物不一样就是了。


“有的人类很好吃,有的很难吃。”火儿也抢着发表意见。

——显然,妖怪们正在展开以“人类是什么”为主题的讨论会。

讨论会的发起者周影认真地听着大家的发言,但是这都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人类啊,弄
懂了他们是什么的时候,修成正果也就不远了吧?所以现在为这个问题烦恼还嫌早了些。


一阵急促地敲门声打断了妖怪们的讨论,周影站起来去开门。会来这个家拜访的客人少得
一只手数得过来,林睿,他不会敲门,直接就进来了;南羽则礼貌周全,敲门声也总是轻
轻轻的,另外还会有谁呢?周影想着:“不会又是……”

打开门一看,果然是他预想到的那个人。

“周哥,”这个年轻人带着哭腔冲进了,抓住周影的胳膊,“周哥,我对不起你,车,车
不见了!”

“唉,”周影禁不住叹了口气。

“我只是停在路边去上了个厕所……就十分钟工夫,就,就不见了。”年轻人还在焦急地
诉说着。

“先进来再说。”周影让他进屋来,免得在走廊中吵嚷,惊动了别人。


第03小节
看到周影不急不惊的样子,这个名叫朱兵的年轻人有点不解,他知道周影这个人一向平静
呆板,可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还这样子,太说不过去了,他追着周影问:“周哥,我们怎
么办,报警吧!找保险公司!实在不行……车是我弄丢的,我,我会负责的……”说到这
里,他的头不由垂了下去。

“你没有报警吧?”

“还没有,我想,先和你商量。”

“没有就好。”周影这么说着,伸手在朱兵额头一按,一道红光闪过,朱兵的身体瘫软了
下来。周影把他扶到沙发上放下,对刘地说:“帮我送他回家,让他以为今天我要用车,
所以他没有出门吧。”一边说一边抓起外套。

“扔个男人给我!”刘地撇撇嘴,“那你去哪儿啊?”

“去把我的车开回来。”

在现代化的大都市中,汽车的数量飞速地增长着,于是车辆失窃的数量也在大幅度的提高
。而近一年来,如果有机会查看一下立新市警察局里的档案记录就会发现,这个城市中的
盗车事件的数字一直高居不下。在这些数之不尽的事件中,其中有百分之四十的失车是那
种半新半旧的轿车,大概是因为这种车一旦偷到手后比较容易改装,也比较容易卖出去的
原故吧,窃贼们把很多的注意力放在这种车上,比如说周影的那辆红色的桑塔纳。

“不管怎么说,一个月丢了三次也太过份了吗!”火儿在周影的肩头上吵闹,“你雇的那
个司机太笨了。”

“幸亏他不在车上。”周影听说过有几次车主在对方盗车的时候撞破了,盗贼不但没有收
敛反而把车主刺伤,抢了车扬长而去。车丢了再去开回来就行了,周影可不希望朱兵因此
而受伤。

“影,我吃了他们吧?”火儿舔着舌头问。它并不特别喜欢吃人,但是因为昨晚经历了一
番到口“煮熟的人类”又飞走了的失望,吃人的欲望便被刺激了起来。

“嗯。”周影对于火儿的挑食纵容惯了,从来不干涉它要吃什么。

周影熟练地顺着街道拐进了一家修车厂,径直走进了后院,这个院子里停放五、六车半新
旧的轿车,周影那辆红色的桑塔纳也在其中,周影向车子招招手,车便自己开了过来。他
检查了一下,除了后储备箱被用铁器撬开了外,车身几乎没有受什么损伤,车厢里朱兵一
天的收入是没有了,但证件都还在,油也满着,周影点点头,这次的损失总算小一些。


“火儿,走吧。”周影手一拂,修好了车上的损伤,招呼正的四处乱飞的火儿。

“不是说好了我可以吃掉他们吗!”火儿不肯回来,正在修车厂里的工人们挑挑捡捡,寻
思对谁下口。

“不是他们偷的车。”周影恩怨分明。

“那也是同党、销赃、协同做案!”火儿看多了电视剧,学了不少名词。

“这里人多,吃人太显眼了,有机会再说。”周影不希望在人多的地方闹事。

“晚上再来吃?”火儿不得到确切的答案就不走。

干脆让它随便吃一个好快回去,周影看看表,等着火儿做决定。“这个太瘦,这个全是肥
油,这个么……呸呸,什么怪味道,这个就是个头小了点,吃着不过瘾。”这个修车厂里
的工人不少,火儿尽情的挑迭着。

“火儿!”

“干什么?”火儿正在做最后两选一的决择,不耐烦地回答,它下定决心“干脆两个一起
吃掉,大不了明天不吃早饭。”

“有外有来了。”

“不管他,我正要吃呢!”

“是那个警察。”

“啊。”火儿合拢已经张大了的嘴,“哪个警察?”

周影往外面指指,只见一个男子推着摩托车站在外面正和修车厂里的人吵闹着,火儿马上
认出是昨天从它嘴里夺走了宵夜的那个名叫孙剑的警察。“我去吃他。”新仇旧恨一起算
,不管他看起来好不好吃了。

“火儿,今天算了。”不管怎么说孙剑也是打算救过周影,不论周影需不需要救助,他都
对这个人类表示一份感谢。

“不!”

“火儿,瑰儿做好饭了,不回去吃的话她会生气。”

“那回去吧。”火儿马上改口。如果说它还对什么事有一点畏惧的话,那就是辛苦做好了
饭却没有人来吃时的瑰儿,那种情况下她的怒火足以使天地变色,日月无光,连火儿也怕
她三分。周影也狡猾地学会了用这个办法吓唬它。

周影开着车径直出门。恐怕修车厂的人和偷车的人永远也不会发现,他们偷来的车少了一
辆。周影极有耐性,或者说他根本不懂着急上火、气愤是什么,要是换了其他任何妖怪一
次次经历了这种事,即使不暴跳如雷,去把偷车的人撕碎、把那修车厂踩平,至少也用点
什么法术让车子不会再次被偷了,可周影就那样放任一切发生,最多在车丢了之后咕哝几
句,再去开回来了。大概对他来说,这样的事也算是人类式的生活应有的一部分吧。所以
当他开着车从那家帮助偷车者改装赃车的修车厂出来时,一点也看不出生气,反而是火儿
连蹦带跳的十分不高兴。

“影,我现在越来越想吃人了……”火儿耍着小性子,“你随便找个人来给我吃。”

这个城市里就是人多。

周影看着路上来往不绝的人问:“你吃哪个?”

“我吃……”火儿刚要开始选择,周影就看见一车摩托车快速地向自己的车追了上来,他
把车向旁边让让,谁知对方并没有超车,反而拿出一个证件在周影车窗边一晃:“下车,
我是警察。”

周影把车往路边一停,满脸疑惑地下了车:“你为什么拿着通讯录说自己是警察?”

“你看出来了,哈。”对方尴尬地干笑几声,“我还以为它和证件很象呢。”他摘下头盔
看着周影,“原来是你啊,难怪我看着这么眼熟。”

“喔,孙剑。”周影向他点点头。

“怎么又是这个家伙!”火儿叫起来,“怎么每次我一张嘴他就冒出来!专门打搅我吃饭
!”

“我问你,你是不是从那家修车厂出来的?”孙剑问。

“对。”

“去干什么?”

“修车。”周影总不能说自己去拿回被偷的车吧。

“常去那里修?”

“第三次。”这辆车被偷了三次没错。

“可以问问你对那家修车厂的看法吗?”孙剑掏烟递给周影,见他不接便自己点上了。


“没有看法。”周影对大部分事物都没有什么看法,即使是偷了他的车的人。

“有没有觉得他们哪里不对劲?”

“没有”──除了替赃车改装之外,确实和大部分修车厂一样,技术平平,收费很贵,没
有不对劲的地方。

孙剑很失望的看着周影:“你的话还真简洁。没有一点能让你注意的地方?比如员工的对
话了,进出的人了什么的,有没有什么留给你特别印象的。”

“没有。”硬要说有,最可疑就是他和火儿。

“确实没有?”

周影看着他不再说话了。


第04小节
“算了,算了,你走吧。”孙剑象所有警察问完别人问题一样,善良地挥着手让周影走。
周影也希望快点离开,因为火儿已经快把空气点着了。然而他刚刚坐进车里,发动了几下
摩托车的孙剑又冲了过来拍车门:“真倒霉,我的摩托车真的坏了,你能不能送我去警局
?”

“啊……怎么这么快就坏了,”火儿发出了一声怪叫,“我本来是想让他骑到一半掉到桥
下面去的!”它在车厢里跳了几匝,看到孙剑大咧咧地坐了上来,便下定决心:“现在吃
!不管他好不好吃了。”

“咦,你有这盘磁带啊?”孙剑俯身从车旁边的格子里拿起一盘磁带,扑过来的火儿一头
撞在了挡风玻璃上。“给我听听行不行?”孙剑晃着磁带问。

周影担心地看着自己的挡风玻璃,连连点头,反正车上有什么磁带也是朱兵的,他压根不
知道,也没有听过。

“我一定要吃!”火儿身上的火焰一下彭胀起来,变成了金黄色。它大声宣布自己的决心
,“我想吃的东西还没有一样没吃到嘴的呢。”它正在盘算把这个看起来不可口的人类烤
成几成熟才可口时,有一道纸符却飞进了车窗,平展在它面前,纸符一接触火儿立刻燃烧
起来,传出了南羽的声音:“火儿,我刚刚杀掉一个来医院捣乱的妖怪,你吃不吃?”


“吃!”火儿马上叫起来。看看不可口的孙剑,想想南羽提供的妖怪,这两者实在没法对
比,而且去晚了被她放进了冰柜可就没有那么新鲜好吃了。“帮我把他弄回家放进冰箱里
。”它这么吩咐周影后,径直飞走了。

孙剑闭着眼,跟着音乐的节奏摇动着身子,根本不知道身边发生过什么事。

周影看着他,觉得这个人类的运气还真是好的可怕──能三次从火儿口中逃脱的猎物他是
周影记忆中三百年来的第一个。周影除了纵容火儿吃吃人以外怎么说也算的上是一个比大
多数人类更守法的公民,他决对不会亲自动手在自己家里的冰箱中放进一个警察去的(如
果火儿和刘地动手他当然也不会阻拦),所以还是把车开到了刑警队门口。

“谢了。”孙剑跳下车,一边还不忘了拿上那盘磁带,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元钱放在仪
表盘上。“干吗,没看过警察坐车给钱啊?我可连磁带钱也给了,别去投诉我啊,对我的
投诉够多的了。”他看到周影看着自己又这么说,然后挥挥手走进门去了。

周影拿起那二十元钱,摇了摇头。

“周影,我一直想问你,你和人类交往,不,这么问吧,你和那一个人类来往比较密切?
”刘地半躺在沙发上对周影问。他听完了周影说起孙剑的事后,不但不回答周影问题,反
而开始发问。

“朱兵。”周影一点都不犹豫的说。

刘地翻翻白眼:“每天为了交接车见两面,说五、六句话,这就是你最熟悉的人类了?”


周影点头,他还没有听清楚刘地的意思,瑰儿却一下子从厨房里伸出头来:“他连妖怪都
只熟悉你、我、南羽、火儿和狐狸,别说人类了!他认识的人类加在一起不到十个──不
连明星和新闻人物哦。”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

“我猜也是这样。”刘地点着头并且拍着周影的肩,表示他对自己朋友的了解程度。

周影静静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刘地叹口气,在他这个朋友面前他真是很难体会到卖关子
快感啊,他清清喉咙说:“是这样的,周影你的目的是学会做人吧?”

“对。”

“所以才到这个大都市里来吧?”

周影还是点头。

“可是你觉得只是站在旁边观察的话,能完全弄明白人类吗?这么打比方吧,你养了一个
宠物──不是指火儿啊(周影说:”火儿不是宠物啊。“)──你是把它解剖了,看看这
里是心,那里是肺,那里是脑子对得到的它了解多呢?还是和它一起玩一阵子,和它说话
,和它生活对它得到了的了解多呢?”

“我不知道,我没养过,也没解剖过宠物。”周影据实回答。

瑰儿在厨房里把盘子掉到了地上,刘地的适应能力比较强,深呼吸之后终于坐稳了,没有
从沙发上滚下去,可是他知道顺着这个比喻让周影考虑下去的结果很可能是周影会去弄两
只一样的宠物来,解剖一只养一只,试验看看哪一种办法更能了解这种宠物。当然,为了
避免周影犯下杀害或者虐待动物或者两者都犯的罪行,也为了避免火儿因为家里有了宠物
而可能有的反应,刘地讯速把话题拉向了别的地方:“你觉得你对人类了解吗?”

周影想了一会开始摇摇头,然后一直摇头。

“我至少比你了解的多一些,”刘地说,“教给你一个办法,去和人类交流一点吧,对你
有帮助。”

“和人类交流?”周影认为自己天天在做这些──他不是在开出租车吗。

“你认为你开车拉客,然后收钱,然后交管理费、交税,交房子的租金,买东西……这就
是交流?这是生活,是你在过人类的生活。交流是……”刘地搜刮着可以形容的词,“是
,就是象你跟我相处一样。你试试这样和一个人类相处。”

“不可能!”周影一下子笑了,“象跟你一样?不可能。”把人类看作和刘地一样?这太
可笑也太奇怪了。

“看看,我说了吧,这就是你的毛病。”刘地淳淳教导,“一定要对人类和妖怪一视同仁
,所谓人就是妖怪,妖怪也是妖怪,你不能因为自己是妖怪就瞧不起人类,也不能因为想
做人就瞧不起妖怪……”

周影觉得刘地以前的某个时期一定做过和尚,他叹口气问:“那你究竟想让我做什么呢?


“不是我让你去做,是你应该去做。”刘地说,“我是说你是不是应该着和人类有更多一
些的往来了?”

“以后我白天也自己出车?”周影马上交出提案。

“啊!”刘地怪叫着扑上来掐他的脖子,“我这么苦口婆心地说,你怎么就给我听不懂!
我是叫你去和人类交朋友,去在人类中按人类的方式找朋友、情人、敌人、乱七八糟的人
!……不,不,情人就算了,情人就算了。”他看到瑰儿端着刚刚做好,泛着热油的汤菜
出来,很有不小心一失手倒到自己头上的姿态,连忙改口。

“原来是这样。”周影点着头,“可以告诉人类我是妖怪吗?”

“当然不行!”刘地和瑰儿一起叫起来,“人类会以为你是疯子!”

“可是有所隐瞒的话,怎么能成为朋友呢。”周影忧虑地问。

“周影,我们是朋友吧?”

周影肯定的点头。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隐瞒了吗?”

“没有。”绝对肯定的回答。

“怎么会没有呢,你看,我昨天和女人约会时发生了什么没有告诉你吧?而你心里喜欢南
羽和瑰儿哪个更多一点也没有告诉我啊。所以朋友之间也不是什么都要告诉对方的啊。”


如果刘地想知道这个的话,周影皱着眉头开始想,刘地一脸阴险地等着答案,而瑰儿却急
忙跑回了厨房里。时间一点点流逝,二十分钟后周影摊摊手说:“我没法告诉你,因为我
自己也不知道。”

刘地无语问苍天。


第05小节
“总之去和人类交往吧!能做朋友对方又怀疑你身份问起来的话,告诉他你是妖怪也无妨
,如果成不了朋友,就算多个熟人,熟人当然没有必要相互坦诚,再不然成了敌人的话也
算一种做人的体验,如果连敌人也做不成只是一个劲的厌恶他的话,索性叫火儿吃了他也
好,请我去吃也好,让他消失就完了。”刘地一个劲的耸勇周影,“这可是学会做人的必
径之路啊,你赶快进行吧。”

周影百分之百相信刘地的建议,可是一时让他去和人类交朋友,他还真说不上找谁好,想
来想去也只有朱兵了。

“孙剑,”刘地趴在他肩上说,“这个人怎么样?好象很有意思。”

“他?”周影皱眉说,“火儿很不喜欢他。”

“做为父母,决不能把孩子教养成小皇帝,一定要让它明白小孩子不应该干涉大人的交际
,明白吗。”刘地义正辞严。

周影没有觉得自己过于娇惯火儿,他反而觉得和亲生父母相比,自己给火儿的关爱照顾太
少了,“可是只是和人类交往而已,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火儿,我和那个叫孙剑的人类交往的话你会不会生气?”周影趁火儿回来之后问它。


火儿吃得肚子都凸出来了,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剧,头也不抬地问:“谁?”它生性豁达
,吃饱了后就把白天的事忘的干干净净了。

“那我出去了,你来不来?”周影抓起外衣准备上工。

“别烦我,正演到关键时刻呢。”火儿看得全神贯注,“这个故事挺好看的。”──屏幕
上一双男女正在纠缠不清,哭哭闹闹,也不知道火儿看懂了多少,反正它吃饱了就不愿意
出门了。

“我陪你去。”刘地追上周影,他今天晚上牺牲了约会时间就是为了去看周影热闹。

他平时不是很讨厌陪自己工作吗?周影对刘地的行为不解,但是他的个性也不会去反对什
么,任由刘地跟着他走。

瑰儿想了一阵子伸手捅捅火儿说:“火儿,我怎么觉得刘地有点不怀好意呢?”

“他什么时候有过好意?”

“也是,”瑰儿马上打消了对周影的挂念,开始拿起摇控器转台,找她喜欢的流行歌曲或
偶像剧。

“我还在看呢,还给我!”火儿不干了。

“你小孩子家看什么言情片,走开!”瑰儿出于教育目的也不能让给它。

“还给我!”火儿动用武力。

“明天不给你吃饭!”瑰儿动力权威。

一场轰轰烈烈地抢台大战展开,周影就这么被他们抛到脑后去了。

“走,我去看看那个孙剑什么样。”刘地一上车就兴冲冲地说。

“我在工作。”

“我是客人。”刘地大声吩咐,“司机,去刑警队。”

周影没有理他,而是在路边招手的人面前停一了车。

孙剑从墙上跳下来,用一个比指头肚大不了多少的电筒照着一辆辆车的车牌号,一边在本
子上记下来,“可恶,一看就知道是假牌子!”在地上匍伏爬行着看完了最后一辆车之后
,他低声咒骂一句,失望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他调查了整整两个月,几乎可以认定
这家修车厂就是最近半年来立新市大量车辆失盗的去处,如果能有一纸搜查令,几个同事
协助,只凭那些挂假牌子的车就可以立案,可是问题在于,孙剑调查这件事并没有上级的
允许,他是凭着自己的任性到这里来调查的,一旦被发现了,不是在他那已经够多的处分
上再加一个处分,就是在他那已经够多的投诉上再加一个投诉。

“真无聊!”

“半夜三更还要巡逻,也不顾我的死活。”

“行了,你们别抱怨了,谁叫我们拿人家薪水呢。”

三个员工模样的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举着明晃晃的手电来回巡视,慢慢走了过来。孙剑缩身
钻进了一车辆底下,那些人搜查的也不怎么仔细,来回晃了几圈,根本没有往车下面看看
,彼此还是在说话,一个人说:“我们老板有这么大的靠山应该没什么可怕的才对,干吗
弄得这么小心。”另一个却说:“小心驶得万年船!”最后一个人沉默了一阵子才说:“
我总觉得我们老板干的这事太亏心,总有一天……”他收住了口,没说下去,“我们只是
跑腿干活的,有什么事也摊不到我们头上,你穷担心什么!”“就是,我们出来打工为的
不就是挣钱,你再去哪里找薪水这么好的工作。再干个一年半载,你家里盖房子娶媳妇不
就都有了。”“能干够一年半载的话……”开始那个人又说了一句,声音低下去,三个人
都走远了。

孙剑从车底下钻出来,拍拍身上的灰土,向着三个人走过的方向撇撇嘴,又延着他自己进
来的路──顺着墙头,小心地翻过铁丝网爬了出去,从墙头纵身跳下去后,回头看看叹了
口气。

周影开车在街上转了几圈,做了几趟生意后,刘地终于厌倦了继续捉弄他,打着哈欠下车
去了,周影不由松了口气。车刚一开过路口,路边就有人在招手叫车了。

“呀!真巧!”孙剑一拉开门就叫起来,“又是你啊……什么什么……你叫什么来?”


“周影。”

“对,对,我说名字就在嘴边上吗,周老弟,去中原街,”他其实根本不记得周影姓甚名
谁,但马上熟稔地这么说。

“你受伤了。”周影看着他一身狼狈的样子提醒他,看他去不去医院。

孙剑一只手破了,他自己用手帕胡乱缠住,血还在往外渗,嘴角肿了起来,眼圈发青,头
发乱蓬蓬的象被人扯过,总之是一副挨了打的样子,他自己却不怎么在乎,往座位上一靠
说:“我回家,家里什么药都有。”

家里什么药都有就代表他常常受伤吧?周影有点奇怪地问:“还有人敢打警察?”

“有啊,警察想打的人就可以打警察啊。”孙剑理所当然的说“你心里现在一定在想,警
察想打人是不对的吧?可是‘警察’这个词理所当然是和‘罪犯’想对应的,如果罪犯打
人是大家所认可了的,警察却不能打的话,对于警察来说不就太不公平了吗?总要给于警
察相同的权利,才能让警察去维护正义啊!你说对不对。”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警察本来就应该是维护治安的,不是维护正义的啊!”孙剑“哈”
大笑起来。周影忍不住也一笑,孙剑又接着说:“象我这样一心维护正义,不计得失,鞠
躬尽瘁的警察,是万中无一的啊。”

周影忍不住扭过头来仔细看他,想确定他是不是刘地变的,不然的话为什么说话的口气这
么象。

“喂,”到了目的地,孙剑下车后向周影挥挥手,“难得有我这样的正义使者坐你的车,
今天车钱就免了吧。──其实刚才钱包被他们一起抢了,没有钱给你了,就这样了啊。”
他径直向楼群里走去,周影却看出他走路的时候拖着一条腿,很明显的,他受的伤比外表
看起来还要严重。

周影想了一会,摇摇头,还是开车走了。跟人类来往?也许只是刘地跟他开的玩笑吧。


朱兵开车工作时连续三次被盗,周影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亲身遇上这种事。

今天他开车走到南羽家门外,发现里面亮着灯,知道南羽今天晚上没有继续在医院里工作
,火儿便吵着要去找南羽,因为根据它的经验,去找她的话即使没有妖怪可吃也会有故事
可以听的,所以火儿就带着周影敲开了南羽的门。南羽当然很欢迎他们的到来,他们聊了
一会,南羽给火儿讲了一个故事,用了大半个钟头才从她的家里出来。


第06小节
南羽把他们送到门口,忽然抬头看着前面“咦”了一声。

“偷车!”火儿也叫起来。

有两个人影正站在周影的车边捣弄什么,就在南羽和火儿说话的当口,其中一个已经拉开
了门坐进了驾驶座。“偷车了,偷车了!”火儿兴奋地大叫着,周影用了一分钟才弄明白
,有人正在偷自己的车。

先上了车的人打开保险锁,另一个人绕到另一侧的车门,也想上车。

“你们在干什么?”

蓦然出现的人影让两名盗车贼吓了一跳,他们“工作”时一向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竟然
能有个人无声无息地走到了眼前。仔细看着周影,一个普普通通的青年男子,衣着朴素,
手中拎着一串车钥匙,看来是这辆车的主人。

这里是一条僻静的小巷,巷子一侧是一所学校高大的后院墙,另一侧全是一幢幢独立的小
楼院落,南羽喜欢安静,选择了这样的住处,这些小楼都已经颇有了些历史,老旧不说,
一些现代化的生活设施不完备,早已经列入了扩除的范围,恐怕是南羽不知用了什么办法
才使它们保留了下来,但是十余座房子中,一共也只有三两户人家居住,透过茂盛的草木
闪动的灯火使这条看起来荒凉冷清。两名偷车贼年看看周围的环境,相互点点头,下车来
就向周影。

周影见他们下了车,径直去拉车门,想检查一下车上有没有受到什么损伤。

“老兄,你胆子挺大的,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其中一个人一搭周影的肩膀,把周
影掰回身来,也不等周影说话,抽出一把匕首便刺进了周影小腹。

“唔。”周影吃了一惊,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个人偷车被发现竟然会出手这么狠毒,公然伤
人抢车。

那人捅了周影一刀没有遇到任何抵抗,正以为已经得手,想把推开周影开车离去,惊讶的
发现自己手被周影抓住无法抽回来,周影被捅了一刀,脸上一点痛苦的表情都没有,反而
把对方的手腕握的生疼,问:“你为什么偷我的车?”

另一个偷车贼不知道同伴的处境,看他和周影僵持着,举起一条铁棒向周影后脑便猛砸下
来。他满心以为棒落人倒,这一下必然可以收拾了周影,谁知道周影却晃晃头,回过头来
若无其事地看着他说:“如果我是人类,已经被你打死了。”

“你,你……”两个人结结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影。

“我来吃吧。”火儿飞过来在其中一个人身上擦擦嘴。

“这,这,这是什么……”浑身闪着火焰的火儿更是让两名偷车贼惊恐,不明白这是什么
怪物。

“这几天很想吃个人,吃哪一个好呢?”火儿在两个人身上来回跳动,犹豫不绝,“这个
看起来肉嫩一点,这个就比较有油水……嗯嗯刚刚吃了晚饭,吃点清淡的吧。”他拉定了
“肉嫩”的那个,嘿笑着说:“我烤着吃。”

两名偷车贼这时才听明白,这只怪鸟说的意思竟然是要吃了自己。“妖怪!”手中拿着铁
棒的那个人一棒向火儿抡过去。火儿用翅膀一挥,铁棒顿时熔化成了铁汁,一直淌到了那
个人手上,那个人怪叫着把铁棒甩开,一只手已经烫的不成样子了。

“我是灵兽,他们才是妖怪。”朝闻道,夕可死,虽然马上要被自己吃了,可是火儿还是
指着周影和南羽耐心地教导对方。

周影和南羽的样子一个平凡无奇,一个斯斯文文,怎么看也和平时人们心目中妖怪的形象
差太远,只有这只火鸟不但口吐人言,而且口口声要吃人,十分诡异可怖,两个偷车贼中
一个手掌烫伤,正在呼叫呻吟,另一个却比他聪明,甩开了周影的手跌跌撞撞地向巷子口
跑去。

“那个才是我想吃的!”火儿叫起来,“你怎么不抓住他。”

“火儿。”周影手一指击倒那个逃跑的人,却对火儿说:“别吃他了。”

“为什么?为什么?”

周影看看南羽,又说了一句:“别吃了,算了。”他知道南羽对人类有很特殊的感情,所
以不愿意火儿在她面前吃人。火儿很不高兴地问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又说
不出什么理由来。

“我不干,我要吃!”火儿无法接受这种不是理由的理由,坚持要吃掉那个人。

“火儿。”南羽轻轻叫它。

“干吗?”火儿很喜欢南羽,觉得她一定站在自己这边,“你也觉得我应该吃对不对?”


“火儿,我想起了一个关于灵兽的故事,你想不想听?”

“故事。”火儿立刻张大了眼。在它的爱好中听故事排在第一位,吃妖怪排在第二位,玩
排在第三位,欺负弱小排在第四位,睡觉排第五,说到吃人在它的爱好中勉强排入前十,
实在无法和听故事相提并论。“要听,要听!”它认识的妖怪中刘地和南羽故事最多,刘
地二百个不情愿为它讲,想听他的故事必须要动用强迫手段,南羽到是很乐意为它讲,但
是她平时很忙,难得有讲故事的时间,现在她主动要讲故事,火儿马上就动心了。

手受伤的那名偷车贼还在抱着手哀号,他的声音把周围的住户都惊动了,有几家的窗户后
出现了窥视的目光。

“周影,这里交给你了。”南羽对周影一笑,向火儿说,“那是五百年前,我当时带着我
的两个弟子,正要渡过黄河去北方……”她边说边往屋里走,火儿伸长了脖子听,不知不
觉便跟着她走进了屋里,把要吃人的打算忘了个干干净净。

果然还是南羽有办法,即让火儿放弃了吃人的打算,又没让它气急败坏的吵闹。周影对南
羽的背影看了一会,便开始动手给那个偷车贼治伤,又把他和另一个偷车贼的记忆一起改
动,再开车把他们丢到闹市区去,一边忙碌一边感叹,半个晚上过去了自己却半点没好好
工作,看来今天损失不少。他开着车不由想到,这些偷车者的行为显然越来越嚣张了,今
天这样公然伤人抢车,幸亏他们选上的是自己,若是人类司机,这一下不死在他们手里了
吗?

“唉……”周影叹口气,打开车窗,随手把偷车者用来刺他的匕首丢了出去。


第07小节
孙剑来到叶支队的办公室前,敲了敲门,不等里面有声音便径直推门进去,礼也不敬,一
屁股坐在了叶支队的对面。他自己知道这次一定免不了要挨一顿好骂,也就不管三七二十
一了,大骂小骂一起挨了算完。

“哼,”刑警支队的叶支队长是个四十多岁的黑瘦男子,如果不穿一身警服,看起来更象
务农为生的乡下人多些,只是一双眼炯炯有神,狠狠地盯着孙剑,让人心里发毛。好半天
才问:“说吧,这几天又干什么好事了?”

“查案子呢。”

“查案子!”叶支队一拍桌子,“明明不是你管的案子查个什么劲!”

“那我不查了就是。”孙剑一点也不顶嘴。

“一个处分。”

“好。”

“写检查!”

“好。”

“好好反思!”

“好。”

反正不管叶支队说什么,孙剑就是一个字,叶支队抓起杯子来喝了一口,平平心头的气又
说:“小孙,你肯下功夫去破案是好事,可这次你闯的祸太大了知不知道?”

“知道,我得罪的是高干。”

“我不是指这个。”叶支队叹了口气,“小孙,你的才干本事确实高人一等,可是你的脾
气太……”他说到这里又叹口气,没有说下去孙剑是“太”怎么样。

“太拗,太任性任意,太不知死活。”孙剑替他说。

“你自己也知道。”

“叶支队,我被骗到刑警队的时候,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孙剑看着他说,“当
时你没有说什么‘为人了服务’了,‘执法’了这样的官话,你说要我们将来‘维护正义
’我才留下的,你忘了吗。”

“正义,正义,你也不用一天八小时挂在嘴边上吧!”

“不挂在嘴边上放哪?放心里?那鬼才知道你在维护正义,现在世界上的事不就这样吗,
说是就是,不是也是……”他索性哼起了歌来,向叶支队敬个礼,“我回去写检查。”


“站住!”他刚走到门口,叶支队吼住了他,孙剑转过头来和叶支队对视了一阵子,叶支
队叹口气说:“你以为我不想破这个案子!”

孙剑不说话。

“我不想?”叶支队猛地伸手划,把桌面上的东西全唏哩哗啦扫到了地上,“七个月失车
二百三十六辆,十五个司机被打成重伤!我不想破案!”他一发起火来眉目张扬,再也不
是那个庄稼汉的模样了。

“那……那……”孙剑索性说出来,“为什么安排陈副队去查,谁不知道他是‘他’的人
!让他查下去,这个案子一百年也破不了!”

“你以为我怕那些高官的压力?”

“我不知道。”

“你不用和我赌气,我告诉你,我要是肯去向他们溜须拍马,五年前就干副市长了,还会
窝在这里受你小子的气!跟你实说了吧,我派王副队一直在暗中查这个案子。”

孙剑眼睛一亮。

“行了,你别管这么多了,总知案子要查,但决对不是你那种查法,你这样做只会打草惊
蛇。”叶支队象赶苍蝇一样挥着手。

“别赶我走啊,叶队,我也能帮忙的,我干点什么?”

“你要干的是回去写检查!立刻去!”叶支队拍桌子,孙剑马上一阵烟似的不见了。

孙剑毕业于知名的法律大学,梦想是成为一名法官或检察官,最保守的选择也是做一名律
师,他的人生本来应该是和刑警这个职业搭不上边的。每次叶支队为了他捅漏子指责他:
“你是个警察!用脑子想想你是为什么才当警察的!”时,他一定会想不想回一句:“我
是被骗来的!”

他确实是被骗来的。

孙剑大学毕业那一年正值立新市的政府机关招考公务员,他二话不说便报名参加法院的考
试。以他的成绩和临场的发挥,他很有自信可以在一百六十七个报名者中挤身前六名(当
时的招收名额有六人),但是发榜的时候却没有他的名字,这给他的打击不小,正在沮丧
叹气的时候,却无意中在同时进行的刑警招考的榜上发现了自己的名字,而且还是高居榜
首。等他反复确定了二十次考生号码、姓名、姓别、年龄、身份证号统统无误之后,下巴
都快掉下来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从放榜之日起二十天内,孙剑上至市政府,下至刑警队,什么考试管理领导小组(考试结
束后这个临时组建的小组其实已经解散了,要到超过十个的不同部门才能找到它的成员)
、人事局、组织部、教育局、公证处……等等单位全部找了一遍,拿出上穷碧落下黄泉的
精神,才终于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因:弄错了——当时负责往电脑中输入考生资料的工作人
员不知为什么出了差错,把十几个报名参考法院的人输入到报考刑警队的人员名单中去了


其他人都好办,虽然弄错了,但是他们的成绩距离录取线差太多,不用加以考虑,唯独孙
剑让招考单位头疼起来,他的成绩优秀,即使在法院的考生中也名列前茅,让他这样去刑
警队他自己肯定不愿意,让他去法院吧,法院已经录取的六个人就有一个必须被淘汰掉,
本来淘汰掉最后一名是最公平的的办法──如果考取法院的第六名不刚好是某高官的亲属
的话──于是经由上级的压力,被逼着来向孙剑解释那位法官便向孙剑说出了那样话:“
去刑警队吧,那里也不错──至少补助比我们好。”

“那是刑警队,我一个文弱的书生到那里去不是等首罪犯来收拾吗!,不但自己的安全没
有保障,也给国家添麻烦啊。”

“我们看过你资料,你不是从小学武术,还得过全省冠军吗?”

“现在的罪犯装备多先进,谁还怕武术!”

“去了会给你配枪的──不是说你在游乐场打靶每次都能把游乐场老板赢哭了吗,放心,
手枪和气枪差不多。”

“这也知道,你们是法院还是侦探社啊──我不管,我是学法律的,报考的是法院,你们
不能副我改行。”

“警察是执行法律的第一线,多么适合你这样的法律高材生啊。”

孙剑这时才明白作为一名法官口才是多么好,“我不管,出错的是你们,不能让我来承担
后果。”

“唉,跟你说实话吧……”这名法官索性把隐藏在后面的真正问题源源本本的说了出来,
“……你明白了,上面是绝不会让你把他顶下来的──对方因为孩子考上了法院客都请了
好几次了,他们也丢不起这个脸。退一步说,你就算硬进来了,以后也……”

那时还涉世不深的孙剑听了这番话,想也不想便甩手走了。现在他再回想起来,那位法官
当时用那种方式告诉自己,为的就是想要他这样愤然离去吧。

放弃了成为法官的打算,孙剑想干脆去私人律师事务所找份工作,以后考律师执照当律师
算了。这时,刑警支队的叶支队却找上了他。记得当时电视上在播放的一部动画片主题就
是“维护正义”,孙剑当时正沉迷于那部片子,结果叶支队一对他说:“为了正义来做警
察吧。”热血纯真的大好青年便踏上了贼船。也许当时叶支队的小孩,甚至叶支队本人也
在看那部动画片说不定,反正他就用那轻易的办法,把一肚子不情愿的孙剑钓到了刑警队



第08小节
“我上当了!”孙剑在心里大吼着,“当警察根本不和电视上一样,举起证件说:‘你被
捕了,你可以保持沉默……’什么的就行,也不是在维护什么正义……还要被人打!我受
够了!叶建华你这只狐狸!”他一边抵挡着那一群剽形大汉的攻击。抓住一个人当武器的
铁链,用力一带,顺式抬腿揣在对方小腹上,就当作踹的叶支队,然后回手一拳打青了另
一个大汉的眼圈,也当作在打叶建华。

七八个人围着孙剑,而对方手中全都有武器,孙剑身手虽然不错也难以应付,他泄了一阵
子怒火就开始四处乱瞄,准备脱身了。

一辆车突然从巷子另一头冲过来,它一点也没有在纠缠的人群前减速的打算,那群大汉只
好四散躲避,车径直在孙剑向边停下来。

“上车。”周影伸出头来说。

其实不等他叫,孙剑已经飞快钻进了车里,那些大汉眼看着车飞驶而去,只好在原地跺脚


“应该再有点追击的枪声才象警匪片,”孙剑回头看去,不无遗憾地说。

“感谢您乘坐本车,本车车号:XX00544,现在是白天,收费……”孙剑话还没有说完,更
煞风景的声音就响起来了。他伸手把计价器按停,周影看看他,又按了下去。

“你这个人还不是一般的小气,都这么熟了,你还要收我的钱!”孙剑指责他。

“熟?”周影不觉得自己和他有那么熟。火儿一看见他就在吵着要把他烤熟到是真的。


孙剑在车的反光镜里打量着自己青一块紫一块,一边吸着气:“这些家伙真狠啊。”

“你常常跟别人打驾?”周影认识他不久,却已经是第二次看见他这样了。

“不常打架,到是常被人揍。”孙剑坦白的说。

“你不是警察吗?”

“警察才该揍啊,你敢说你从来没想过要揍警察?”

“没有。”

“哈,别怕,我不会介意的,我不是那种以权欺人的败类。”孙剑误会了周影的意思,一
个劲的表示自己多么正直无私、秉公守法。

“他们在追。”

“什么?”孙剑不解。

“后面。”周影言简意赅,向后一指。

五辆摩托车载着那些大汉,正向周影的车追来。在繁忙怕路上,车辆很难提高速度,摩托
却可以在车与车之间穿插,向前疾驶。

“打警察也罢了。”还敢追到公路上来打,我太佩服他们了,火儿趴在车窗上向头看,兴
奋地说,“一向是我们拉着犯人跑,警察在后面追,现在变成了我们拉着警察跑,犯人在
后面追了,太有意思了。影,你再开快点啊。”

其实那些人也不敢真的在闹市区干什么,但就是或近或远的跟着周影的车。

“开到刑警队,看他们敢不敢追来。”孙剑气呼呼地说,“竟然这么嚣张。”

周影按照他的话调转车头往刑警队的方向开,开了一段,孙剑看看后面的人还跟着,却又
说:“不行,到了队上我下了车你就麻烦了,被他们盯上你的日子就难过了,还是找个地
方把我放下,你自己开车快走。”他停了停,看周影没听见似的在继续开车,一下子趴到
他耳边大声吼:“我叫你停车!这是为你好,听见了吗!”

“刑警队马上到了。”

“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说话!我是说……”

“他们走了。”周影看着后视镜说。果然,那些追来的人看刑警队就在眼前,一个个掉头
离去了。

“你有麻烦了,你!”孙剑重重一拍周影问:“车上保险了没有了?”

“没有。”

没有就赶快上,等丢了以后找保险公司赔新的,别指望找到了。

“好。”

孙剑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你是不是神精特别坚韧啊,这样都心如止水。告诉你吧
,那些人是盗车集团的。”

周影在心里说:“我当然知道,他们已经偷过我四次了。”

“这些本来不该对你说,可是顾不了那么多了──他们不是一般的犯罪集团,是有大后台
的,所以警方一时半会也难奈何他们,经过刚才的事,你的车号他们一定记住了,你等着
他们报复你吧!”

“喔。”周影点点头。

“你别不当回事!看看我,我是个警察都让他们打的跟猪头似的!那些人的报复手段毒着
呢!”

报复。周影对这个词即熟悉又陌生。他有生的三百年里,好象有不少妖怪对他说过这个词
,在他生活在人类当中种地时,好象也有几个人类对他说过这样的词,可是那些人和妖怪
究竟是怎么来实践报复的他却不清楚了,问火儿吧,答案往往是“好吃”,“还行”和“
呸呸呸,什么东西”,可他想问的是报复的具体操作问题,不是食物的品质问题。所以直
到现在周影对于报复这件事还是一知半解的。

“总之把你的联络方法、电话、住址全给我……”孙剑开始记周影的联系地址,“……没
有手机?也没有传呼?你是不是现代人啊……也没有QQ、E-mail……算了,我们反正不是
网友……”他嘟囔了半天,总算记下了周影的联系办法,又把自己的名片塞给周影,再嘱
咐一遍:“如果有什么事马上联系我,知道吗!”才下了车。

周影看看手里的名片:

  孙剑职业警察正义使者(假的)
    电话:×××××
    手机:×××××
    QQ:×××××
    E-mail:×××××

他抬头问火儿:“我觉得他有点奇怪。”

火儿侧着头说:“我就觉得他很讨厌,我总有一天吃了他。”

刘地懒洋洋地睁开眼,极度不情愿的被从车厢里揪出来,他打个哈欠,看着眼前的这些人
。其中一个拍拍他的肩:“老兄,和你没关系走你的吧。”其他人正用铁链、棍棒什么的
敲打着车门、车头,要周影“滚”下来。

周影不会滚,所以没动,火儿到是迅速冲下了车。

“一共八个,一人四个。”刘地从昨天上午一直鬼混到现在,眼睛半睁半闭地向火儿说。


“我七个,你一个。”

“三个半。”

“一个半。”

“三个。”

“最多给你两个!”火儿拍板了。

“啊……”刘地又打了一个大哈欠,“两个就两个吧,我要赶快去找地方睡觉了……”他
顺手拎住了离他最近的两个人的衣领,拖着他们就走。

“等一下,这两个是看起来最好吃的,你不能独吞!”

“你自己霸占了四分之三,还说我独吞。”

“给我留下一个。”

“不行。”

“留不留!”

火儿和刘地睡着眼相互怒视,开始抢夺食物。


第09小节
“呼,”一根铁棍向刘地当头砸下来──他们看不见火儿,所以只对着这个神精兮兮,还
敢拖他们衣领的男人下了手。刘地正好向火儿发出一爪,被这个人挡在中间,只听一声惨
叫,一只耳朵飞了出去。这伙人愣了一下,马上一起拥向了刘地,一条钢链向刘地的脸,
刚好火儿击刘地的一翅拍下来,刘地向傍边一跳,踩到了一个冲过来的人的脚,这个人哇
哇大叫的同时,那条钢链碰在火儿翅膀上,化成了钢水,借着挥动的力气四下飞溅,无数
的惨叫声又响了起来。刘地和火儿你一拳他一爪,腿来翅往,那一群人被他们夹在中间推
来搡去,惨叫不断,周影着急地张着手直喊:“别打了,别打了,人类要看见了。”刘地
和火儿之间相互看不顺眼已久,现在动上了手哪里还听他的,只见刘地爪一扬,半边公路
的柏油层飞起来的火儿砸去,火儿翅一挥,一根电线杆向刘地扫去,断掉的电线闪着蓝白
的火花。接着“轰”的一声,不知哪里的地下水管被弄破了,几米的水柱冲上了天空。


“我不管了……”周影咧咧嘴,开着车逃离了现场,来个眼不见心不烦,从车的后视镜里
可以看见现场火光冲天,不知火儿又把什么点着了。“唉……”车停在路边,周影叹了口
气。对于偷车集团,他本来一直是抱着顺其自然的态度,对方偷了他的车,他就去开回来
,对方要抢他的车,他弄昏对方了事……可是现在,他们对周影的生活影响越来越大了。
火儿和刘地这一闹还不知闹上多久,他们两个一旦打起来从来不分地点,周影开始计算家
里可能将要毁坏的家具,头都疼了,这些都要用钱啊,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的了路边的
一家银行。最近生意不好,加上隔三差五的丢车,瑰儿又刚刚买了一套豪华家庭影院,实
在不行还是进去拿点?

真是难以决定啊。周影又叹了口气,望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河,那些偷车者给自己都造成
了那么大的麻烦,别说对这些人类而言了,就算有保险公司赔偿,保险公司也很可怜啊,
希望警察能早点破案才好。

孙剑狠狠地一拳砸在医院里面的墙上。不远的哀伤的哭声一直刺激着他的神精,他用力甩
甩头,大步走了出去。“终于还是死人了!如果早点破案的话,这个人就不会死!”他跑
出医院,让晚风一吹头脑清醒了一点,深听一口气看着黑漆漆的夜空。

南羽正送周影出来,走到医院门口,周影一下子停住了步子,他看看前面台阶上站的孙剑
向南羽说:“真奇怪,我这几天老是遇见这个人类。”

南羽淡然一笑说:“是啊,你也该交个人类朋友了呢。”

“真奇怪,你也说和刘地一样的话。”

“他也这么说过。”南羽知道刘地对周影的意义,也知道刘地对人类世界的了解程度,于
是鼓励说:“为什么不照他说的试试呢。”

“试过了。”

“喔,和他成为朋友了吗?”

“没有,但他给我名片。”这是周影除了各类推销员之外收到的第一张名片。

“也是进步。”南羽温柔地说。她知道对于周影来说,是根本不可能主动去交朋友的,如
果他真的一而再再而三的遇见这个人类,也许就是他们有缘呢,“你不去跟他打个招呼吗
?”南羽向周影建议,她自己把手插在口袋里,转身走回去看她病人了。

周影看看南羽的背影,再看看孙剑,径直走到他身后,采用和刘地常用的招呼方式,用力
一拍对方的肩说:“你在这里啊。”

孙剑身体一晃,一路小滚从医院高高的台阶是翻了下去,最后呈“大”字型趴在了平地上
,他爬起来拍拍尘土,检查一下自己身上的“零件”状况,然后向台阶上大吼:“谁暗算
我!”周影张大了嘴,不知如何应对了。

今天又发生一起盗车事件,当那些人行窃时却被车主当场发现,于是他们用一条铁棒用力
敲击了车主的头部,然后开了车扬长而去。车主被路人送入医院之后抢救无效,刚才已经
死了。孙剑实在无法压抑心中的怒火,尤其当他听到了旁边的一位同事咕哝的一句:“死
了人也许就该认真查了!”他更是全身发抖。他知道那位同事也是急于破案而说的气话,
但是实在无法不气愤。为什么一定要到弄出了人命才会重视原本早就该重视的事。只是因
为这些犯人有高官庇护?还是……

孙剑陷入深思中,看着天空发呆时,身后忽然有人拍了他一下,大叫了一声,于是毫无防
范的孙剑在脑海中浮出“来对付我了!”这几个字的同时一头从高高的台阶上栽了下去。
也幸亏他身手不错,往下滚的同时护住了要害,几十层台阶滚完,只是手擦破了一点皮而
已。他跳起来寻找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暗算他的人,却只看见了傻住了的周影。

“那个周什么……”──他还是没记住周影的名字,“你干吗推我!”他气势汹汹、一瘸
一捌的冲上去责问周影。

周影如实回答:“我只是拍了你一下。”

“我要死了要你偿命!”孙剑浑身都痛,呲牙咧嘴地说。

“我认识个医生,带你去看看吧?”周影无比歉意,想找南羽用法术给他治疗一下。

“免了,你认识的医生……”孙剑有恐针症,这一点可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他看病都是
去找熟识的医生朋友,都不让别人插手。

“那我送你回家休息?”周影认错的态度不错。

“回家?”孙剑皱皱眉头,不过周影这么一说,他到真的想到一个要去的地方。“你送我
去这里……”他说出一个地址,然后又声明一次说:“我可不给车钱的啊。”

“啊,不用钱,我应该送你的。”周影的意思是,自己弄伤了孙剑,理所当然由自己送他
回去。

孙剑马上顺水推舟地说:“对,对,我们都这么熟的朋友了,还提什么钱,伤感情啊,那
我以后就都不给你车钱了,哈……”

“朋友……”周影实在想不到“朋友”这个词这么样就被他套用上了,也许人类和妖怪们
对“朋友”的看法不同吧。他知道对很多人类来说,朋友和“熟人”甚至“党羽”之间是
划等号的,所以对于孙剑口中的“朋友”这个字眼,自己也可以不用太在意吧。

孙剑跳下车,拍拍车窗对周影说声“谢了”自己向他的目的走去。他知道自己这次要去闯
的祸多大,所以一边走一边嘴里在咕哝着“大不了不干了!”

“就算是为了正义吧。”他停下来望着眼前灯影幢幢的目标自言自语的说,“也没别的理
由了啊。”虽然“正义”这种东西对他来说只是起平时挂在口头上装模作样、摆摆酷的作
用,但是这时他还是不由自主的说出来这个词。当一个盗车集团因为有高官做后台而发展
到了公然抢车杀人,甚至嚣张的给成员布置任务目标,规定一天要完成多少辆车的上缴的
情况下,做为一个警察他不能说什么。为了法律?他又没做成法官,定不了任何人的罪;
为了责任?这个案子根本不归他管;为了良心?这年头谁还长这个器官,送到医院去解剖
都找不出来。只有抛出“正义”这个不轻不重的词来自我安慰一下吧。


第10小节
面前这家公司的铁门紧锁,但从院子里停放的车辆和楼中的灯光来看,里面应该还有不少
人。孙剑沿着墙跟一直溜到西侧的墙下,低身听了一阵子,确定里面没动静后刚要有所行
动,“你在干什么?”一只手拍上了他的肩头。孙剑立刻反手抓住对方的手腕向前一带,
伸左手去扣对方的喉咙,想来个先发制人。没想到对方手腕一拧就把他的力量卸掉了,还
是站在他背后,把手放在他肩上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声音挺熟。

孙剑回头看,是周影站在他身后。

“吓死我,原来是你,怎么没走?”孙剑松了口气,但不由对周影刮目相看起来:这个出
租车司机不言不语,呆板迟钝的样子,竟然有着一副好身手。“看不出来啊,你也练过?
”孙剑由衷的称赞,“厉害!”

“练过?武术吗?嗯,是学过。你在这里干什么啊?”周影看看眼前的高墙,再看着孙剑


“调查案子。我是警察,在调查。”

即使是周影也不十分相信这个答案,怎么看孙剑也是一副要作贼的样子。“就是那案子吗
?盗车集团那个?”

“对,你反应挺快的!那个案子缺少证据。我可以肯定车被偷回来之后由万龙修车厂改装
,然后由这家公司用不法渠道卖出去,可是没有证据。只抓住一个两个盗车者根本没用,
他们的后台太大了。”

“后台?官员吗?”周影问。

官员。周影来到人类当中后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弄明白这个词,书上的解释可以理解为负
担某些责任的人,而现实生活中,周影看到的是多都是一些有某种特权的人。周影摇着头
说:“我真想不明白。”究竟是某些人类在做和身份不同的行为?还是有某些人类得到了
与他们行为不符的身份?这个问题足以让老实的妖怪想的头疼了。

“现在一官匪一家的事多了,说了你也不明白,我也不懂,都当上那么大的官了,还不够
享受的,为什么为了钱去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孙剑一边说一边叹息某些人的堕落。


周影是不明白某些人类的行为,比如说眼前孙剑的行为──他正在挽袖子准备爬树:“你
要干什么?”

“不是说了吗,进去找证据。”

“进去……偷东西……”周影根据他对人类的理解对孙剑的行为做出定义。

“是找,不是偷!记住,警察的一切行为都是有法律依据的,违法的行为也一样。”不等
周影去弄明白为什么“违法”的行为也有法律依据,他又说:“今天因为他们的犯罪出了
人命,不管他们多无法无天也一定会讨论对策的,”他给周影看他拿的小型录音机和已经
拨通了的手机,“拨到自己家,会全被录下来。”他充满自信的对周影说,“你最好快走
吧,万一我被逮到了,你说不定也被当成同党。”

周影看着他爬上树,翻过墙不见了,不解地晃晃头。

“影,”火儿大叫着飞来,“影,我赢了!我吃到了七个,味道不错。”它显然吃的不少
,肚子都凸出来了,刘地果然又一次成为了它的手下败将。它落在周影头上咂着嘴回味,
“果然难以到口的东西比较好吃。对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那个警察进去了,说要找什么盗车集团的证据,”周影一直皱着眉头,“我觉得他一定
会出事。”

“盗车集团?”火儿眯起了眼睛,“也就是说和那些‘饭’是一伙的吧,也就是说……可
能味道也不错呢……”它开始打起了小算盘,最近瑰儿因为买高级音响花了太多钱,结果
为了节省开支家里的伙食内容大幅度下降,这里有一个集团的话,就说明有很多人,人物
以类聚,也许个个都好吃也不一定,那么一天吃一个半个的,坚持一阵子不成问题,刚好
弥补家里吃不饱的缺憾。“我去看看有多少个。”火儿马上准备去清点数目。

“我也去。”周影想去看看孙剑被逮住了没有。

“你们到底有没有脑子!竟然杀了人!花了多少钱多少力气才把事情一直压着的?你们这
么一弄,人死了,你叫警方怎么不去查!”他教训着手下,口气越来越烦燥,抓起桌子上
的灯饰摔向了眼前的人。

“可被他看见了,那里又是闹市区……万一他一叫……”其中一个一边看脸色一边小心地
说。

“叫又怎么样!抓起来又怎么样!早说了我有法子保你们没事!耳朵也聋了!”他还要继
续骂,电话铃却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愤怒的神色一下变的惶恐,连连地向电话那一边
认着错,再三下着保证,发誓以后不再发生这样的事。

孙剑伏在门外,举着录音机,露出了笑容。

“警察有动作了,还不快去准备──叫万龙那边把剩下的车丢掉。”他放下电话说。

“是,”下面一起大声答应。

孙剑怕他们出来撞见自己,忙向后退去。他找到这个房间时,大概是因为里面正在谈私密
的事情,门外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所以他才能这么容易的偷听,万一他们全开始了活动
,想不被发现就很难了。他迅速向外走去。

刚刚转过拐角,就听到楼上有人下来,如果向后退就会被刚才房间里出来的人看见,他果
断的向前跑去。前面是走廊尽头的窗户,即使被楼上下来的人看见了自己,应该也来的及
在被他们抓住之前跳窗,虽然这里是四楼,但如果刚才对院子里的记忆没错,这个窗口下
方停有一辆车,跳在车顶上的话应该不会受伤。然后就想怎样从院里逃脱就行了。他这么
计划着,并且开始执行。

奔跑的脚步马上惊动了下楼的人,他们喝问一声:“谁?”加快了下楼的脚步,走廊拐角
另一边的人也听见了,同时跑着过来。

孙剑头也不回,加快了动作,一步,两步,……眼看要到窗户时,忽然有一只手伸出来拉
住他,不容他反抗就把他扯了过去。


第11小节
“有人!”

“有人在楼里,抓住他!”

“快!”

当楼里的人喊叫着冲过来时走廊上空荡荡的,跑在前面的人冲到窗边向外望,院里也毫无
异样,而且窗子也没有打开。

“我好象看见有人开门进了一个房间,”跑在最前面的人迟疑着说。但是他指的地方只有
墙,哪里有房间,走廊上的房间都有安全铁门,他们走上去一一试试,间间都锁的很牢。


“见鬼了。”一群人哝囔着。接着头目下命令:“不要大意,全部找一遍。”大家答应着
散开。

“周影?”孙剑在黑暗极力眯着眼,才看出把自己拉进这个房间里的人的轮廓,试探着问


“嗯。”对方答应一声。

“你怎么进来了,多危险啊。”孙剑压低声音向他说。

“嗯。”

“别‘嗯’‘嗯’了,先想办法出去……走啊。”孙剑见周影不动,拉他一把。

“啊,好,走吧。”周影本来正在注视着院里火儿清点数目,忙收回目光。

“这些人什么事都做的出来,我们小心点。”孙剑嘱咐周影。

“有很多警察在外面。”周影说着全不相干的话。

“什么?”

“外面来了很多警察。”

“警察。”孙剑趴在窗户上看外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不由皱起眉头问:“你看
见了?哪呢?”

周影随手一指,孙剑使劲眯着眼看,似乎真的看见几个隐隐约约的人影的外面。“你怎么
知道他们是警察的?还有,你怎么进来的?你……”孙剑一股脑的问。

“我数了,一共二十一个,”火儿兴高采烈地飞来,“可以吃好多天呢。咦,这个人怎么
也在这里?”它一眼看见孙剑,好心情立刻受到了打击,“他怎么又在这里?我讨厌他!


“我们走吧。”周影向孙剑和火儿同时说。几张嘴一起向他问问题,他可没有办法同时回
答,干脆谁也不回答了算了。

孙剑抢着走在前面,他可不能让周影遇上什么危险,可是出去的一路上一个人都没有遇见
,好象整座楼成了空楼一样。“还是犯罪集团呢,保安措施怎么这么差!”孙剑心里叹息
着,大摇大摆地来到了后墙下,向周影招招手:“快,我先把你托上去。”

要我爬墙?!周影一下子愣住了。

“快点,快。”孙剑摆好了架式催促。

周影在一瞬间体会到了人类说的“为难”这两个字的含意。他抬头看看一纵身就可以跃过
去的墙,再看看眼前甘当人梯的孙剑,诺诺地说:“我,我,你先爬吧。”

“这个时候推让什么,快点!”孙剑压着嗓子催促。

周影一咬牙,反正学做人迟早总要学爬墙的(真的吗周影?)爬!他做好准备,决然地向
孙剑走去。

“你,你,你要干什么?”孙剑见周影毫不客气地按着自己的头准备把自己当成垫脚石来
踩,忍不住叫起来。

“是你叫我爬上去。”

“……”孙剑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哈……”火儿在周影头上狂笑起来,“他是要你踩他的手,然后他把你用力抛起来……
哈……”火儿整天看电视,这样的见识比周影要多很多。

周影歉意地抓抓头,按照火儿教的办法去做:第一次踹到了孙剑的脸,第二次踹中了他的
胸口,第三次把他撞倒在地上,第四次才好不容易借着孙剑一托的力量,双手攀住了墙头
。孙剑用衣袖擦着自己脸上的半个鞋印,咧着嘴看着周影用无比笨拙的动作翻过墙头,不
由再次怀疑:“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啊?”

“在那里!”

“有人进来了!”

“抓住他!”

“……”

一阵嘈杂声传来,脚步声向着孙剑所在的地方奔跑的同时还夹着“钉钉当当”的铁器相碰
撞声,孙剑慌忙抓住旁边的树,手脚并用往上爬,然后一纵身跃上墙头,跳了出来。他脚
刚一着地,手臂一下被拧住了,不等他抬头,另两只手就一只按住了他的头,一只捂只了
他的嘴,接着腿上被踢了一脚不由跪倒下去。对方至少有五个人,用熟练的动作把孙剑按
的死死的。“这番动作怎么这么熟呢?”孙剑在心里这么想着的时候,一双冰冷的手铐铐
在了他手腕上。

“抓住一个了。”

“别声张,先带下去。”

“堵上他的嘴,堵上他的嘴。”

几个比那些动作还令孙剑感熟悉的声音在上方响起来,被他们把嘴堵上可就完了,孙剑心
里着急,忙叫起来:“我,是我,孙剑。”

“冒充我们同事。”一脚踢在了屁股上。

“先别急,声音挺象的。”一个警察说着,托着孙剑的脸用手电照着,“嗨,大伙看看,
这家伙是长的挺象孙剑的。你看这双小眼,这副尖嘴猴腮,还有这么黑的皮……”一群警
察围上来,这个扯扯他的头发,那个拉拉他的脸皮,纷纷说:“这不是发套。”“这脸皮
是真的,一捏还会红呢。”“他那么黑,红你看的出来啊。”“这牙口也象小孙啊。”最
后终于一起下结论“这就是孙剑啊。”

“你们等着,我不会放过你们的。”孙剑恶狠狠地咕囔着,一个一个地看那些同事,把他
们的样子记住。

“孙剑!”一个严厉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来。

“叶支队,”孙剑立正敬礼。

“你来干什么?”

“查……”孙剑舔舔嘴唇,没敢再往下说,掏出那盒录音递过去。

叶支队黑着脸接过来,顺手递给身边的一个警员,目光凌厉地看着孙剑,直到他低下头去
才说:“今晚抓捕,归队!”

“是!”孙剑又敬一个礼,快步走到了埋伏中的同事身边。他四下一看,大约有十几个同
事埋伏各处,看来叶支队是早有准备了,但是周影不是比自己早一步跳墙吗,怎么看不见
他?难道被铐上车了?孙剑知道这不是去找周影的时候,只好在心里对周影抱歉:“对不
起了,我待会再去救你,你委屈点吧……当回犯人也是很难得的体验啊。”

“影,那些警察要干什么?”火儿有了不好的预感。

“大概要抓人。”

“抓我的储备食物!”火儿一下子跳起来,“我去救他们。”

“火儿,我们住在人类中间,应该遵守他们的法律。”这是周影给自己制定的最起码的准
则。

“可是我都数过了,也制定好吃的顺序和每天的份量了!”

“对不起火儿,是我害你吃不成了,”周影自己想学做人,结果拖着火儿也要遵守人的生
活法则,对此十分抱歉。

“算了算了,我心胸宽广。”火儿怏怏地说。真后悔自己下手晚了一步啊,“走吧,去别
处转转看有没有什么可吃的。”

叶支队一手拿着对讲机,一手卡着表,同时向在场的和另一个“战场”上的警察下命令“
行动!”埋伏在各处的警员们一拥而上,向这家公司冲去。几名警员翻过铁门,不一会门
就从里面被打开了。在警员们将要冲进去的一瞬间,一辆车开足了马力冲了出来,冲在最
前面的孙剑被车一带,在地上打了个转才站稳。

“追!”叶支队下命令的是同时,刚好有一辆出租车从巷子里开出来,孙剑不等同事们跑
到警车边,就一个箭步冲上了出租车,指着前面的黑色轿车大叫:“追前面的车,”他看
向司机时却微微一愣:“周影,这么巧,你怎么没被抓住!啊,别聊天了,快追,快追!
”他一边拉过安全带往腰上一缠,一面用力拍前议表盘大叫:“追,别让他跑了!”

周影先按下计价器,才发动车子加速追了上去。

“你这种时候都忘不了打表?”孙剑实在配服他这点。

“你是公事,应该可以报销的吧?”周影决对公事公办。

“不管了,追啊,追啊!”孙剑大叫。

黑色轿车的性能比周影的车要好的多,但是拐上环城路后,周影不但没有被甩开,反而追
的更近了些,路上的车辆不少,行驶速度也都很快,但是周影总是有办法穿过一个个车缝
冲到前边去。孙剑不由向他竖大拇指:“技术不错。”

“总在这个城市里开车,技术自然就会变的很好。”周影实话实说。

黑色轿车猛的向旁边一打方向,在周影的车身撞了一下,又打回去,然后又撞过来。周影
措手不及,心疼地听见“哗啦”一声,好象是一个车灯破了。“你们会赔偿我吧?”周影
忍不住这样问孙剑。

“别担心,保险公司会赔的,撞他,撞他。”孙剑大声耸甬。

“撞啊!快撞!”火儿也兴奋的不得了,上窜下跳的叫着。

周影心疼自己的车,虽然按照他们的话去做了,但是只是轻轻碰了对方一下,意思了意思
而已。“叫你撞他呀!”当周影的车被对方撞了第三下之后,孙剑扑上去抢夺方向盘,“
要这样撞!”他奋力向旁边一打方向,又奋力打了回去,刚好对方的车也在向他们撞过一
,“嘭”的一声巨响,两辆车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周影急踩刹车,车擦着路边的护栏
发出刺耳的尖叫和点点火星,滑出了五十余米才停了下来。而对方的车却没有这么幸运,
在被周影的车撞到后又被火儿用头顶了一下,就地翻滚,最后车顶朝下在地上滑行,一直
撞上了另一辆无辜的车才停住,车身变形,车里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孙剑下车走到那辆车边,伸脚踢踢正从车厢里钻出来的人说:“喂,你被捕了,你可以保
持沉默,以下省略……我帮你叫救护车吧?还是你愿意坐警车去医院?”

后面,警车鸣笛飞驶而来。

“车费,修车费,精神赔偿……”孙剑唠叨着,把钱一张一张放在周影手中,“不欠你了
啊,我全给你报销了──我就可怜了,换来一个大过。”

“你活该。”火儿站在周影头上说。

周影把钱点好收起来后问:“案子不是破了吗?为什么还给你记过。”

“案子破了和给我记过之间有什么关系?”孙剑睁大眼问。

周影也不知道。

孙剑伸伸懒腰:“总之案子破了,你们以后可以安心开车了,对我这样买不起车的人也没
什么好处……对了,今天法院审判,去不去看?”

周影摇摇头,他对那一类事没兴趣,而且还想回家修炼呢。

“不去也好,反正真正的大头目判不了刑,见了也是生气。”

“你们不是破了案吗?”

“偷车的抓住了,改造的抓住了,卖赃车的也抓住了……”孙剑数着手指头说,“大鱼可
没抓住。”

“喔……”周影恍然大悟,“你是说那个高官。”

“人家是高官。”

周影没有再说话,对于人类的行为他不理解的太多了。

“唉,我不是去听听审判──心理真不平衡,本来我应该坐在法庭上当法官才对啊,现在
不但要挨打受气,还被记过……”孙剑不由又想起了他的伤事。“你车在哪儿?送我去。
”他想让周影白送他是真的。

“我白天不开车。”周影如实告诉他。

“那算了,自己去。”孙剑失望地说,“下次一起喝一杯。”他向周影挥挥手,自己骑摩
托车走了。

“全被抓住了……”火儿失望的叹气,“一个也没给我剩下……”

“我也觉得那些人挺好吃的。”刘地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把手搭在周影身上说。看来他
也是吃着不错,又来找了。

“我们去监狱里把他们救出来怎么样?”火儿寻找共犯。

“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刘地翻着白眼说,“是他对吧?”他看着孙剑的背影。

“嗯。”

“还不错。”

“嗯。”周影相信刘地的眼光。

孙剑坐在旁听席上,听着法官对一个又一个犯人宣判,幕后的那位高官当然不会在这里,
甚至从某个角度而言,他是和这个案毫无关联的。这个轰动全市的盗车集团到了最后被重
处的只有几个人,估计也是某人在其中出了力的结果。

“无聊……”孙剑打着哈欠随人群从法庭中出来。

周影正倚在车边看着他。

“你白天不是不开车吗?”

“走吧,我不收你钱。”

“真的。”孙剑马上上车。

“案子审完了?”周影难得主动开口说话。

“完了……和预料的一样,某人雷打不动。”孙剑双手托着后脑勺向车座上一靠,“有空
吗?去喝一杯?”

“我不喝酒。”

“那去吃点东西,我请。”

周影和孙剑一对一搭地说话时,原本站在周影头上的火儿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知道了,”官员放下电话,他看看眼前站的亲信们,“好不容易压下去,你们最近都给
我收敛点!”

亲信们见他心情不好,都诺诺地答应着,然后各自散去了。

“唉……”官员忿忿地一坐,还是不甘心,满脸开始盘算着怎么对付那些这次和他做了对
的人。

“哈……我就说吗,怎么可能抓的那么干净,果然还是给我留了一个……”一阵狂笑在屋
里响起来。

官员四处张望,在半空中看见了一只古怪的鸟。它的身上着着火,正在自言自语地说着人
类的语言:“赶快弄走,别让死地狼也发现了,又来跟我抢。”

“这是什么东西!”官员惊讶地伸手去抓电话,却被火儿一翅膀打晕了过去。“少是少点
,比没有强……”火儿抓着他的衣领,摇摇晃晃地从窗口飞了出去了。

没多久,立新市民间就传遍了某高官挟款潜逃到国外去了的消息。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或
感慨,或气愤的谈资。只是高官也好,盗车集团也好,什么其它的事件也好,在这座城市
里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遗忘了。灯火通明,霓虹闪耀的街道上又传来了枪声,车辆追逐声,
这座城市依旧象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人类们、妖怪们,一切住在这里的生物们,依旧
按照各自的生活度过这样一个又一个日日夜夜……

都市妖奇谈-雾飞花

“你既然不记得原来的名字了,又是远从南方孤漂泊至此的,以后就叫你南羽吧。”


南羽送走今天的最后一位病人,关上了灯又在黑暗中独坐了一会才走出办公室,她随口和走廊上来往的同事打着招呼,穿过医院繁忙的人群走出大门。
  最近天气一直不好,下了几天雨后便一直维持着潮湿闷热的空气, 今天虽然天还死气沉沉地阴着,但是风中已经有了一抹凉意,南羽站在医院前的广场上仰头吹了一会风,喃喃说了一句:“要下雨了。”缓步向家的方向走回去。本来即使不使用法术也可以乘车回去,但南羽就是喜欢每天这样慢慢地步行,看着人类社会的百态走回离医院3公里的家。
  空气变得越来越湿粘,云层终于承受不了水分,雨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街上的行人纷纷取出了早就预备好的雨具。
  为了不太与众不同,南羽也撑起一把伞。
  红色的纸伞, 竹做的伞骨,雨打在上面发出与塑料伞、布伞显然不同的声响。也许有点不合时宜,但南羽一直改变不了只撑这种伞的习惯。
  南羽拐入了一条小巷,人声远去,雨声大了起来,她低头看着脚下缓缓地走着,双眼注视的,是雨在积水的小路上留下的涟漪和流淌的痕迹, 如果是青石铺的路的话,就更象故乡的感觉了。
  陈旧开裂的柏油路在脚下伸延着,逐渐出现了随风招摇的青草, 开着花的草地,伸展着枝冠的大树……
  南羽收伞回望, 她现在已经站在了一大片山野中:视野尽头青山连绵起伏,直到她脚下已经成了一个柔和线条的小山坡,坡下溪水潺潺,周围是点缀着无数野花的草地其间生长了很多株高大美丽的树木。时间是夜里,天上月皓星疏,几抹淡淡的云痕抹在深蓝色的天空中,风轻轻吹拂着。一棵松树下摆着石几石凳,原本坐在那里的一个人看见南羽后,远远地对她举起了杯。
  “ 孟先生,好久不见了。” 南羽还礼,缓缓走了过去。
  孟蜀还是老样子、老装扮, 连那把剑都依旧斜靠在石几边。他伸手把南羽让入座中,斟了杯茶奉上说:“今天月色不错,忽然想请你一起赏月。”
  南羽一笑,她举杯喝了一口--真正论起泡茶的手段,倒是那个从来不喝茶的刘地最高,没想到今天才知道孟蜀也有一副好手艺。南羽眺望长空, 轻轻叹息一声:“我已经许久没有看过这么好的月亮了。”
  孟蜀向空中无言地举杯。
  南羽取出了一支玉箫,放在唇边吹奏起来。箫声清越飞扬, 婉转流畅,在夜空中飘荡, 孟蜀听的微微闭上了双眼。微风吹过,箫声中忽然产生了变化, 呜咽凄切,断续不成声,南羽及时停止了吹奏,叹息一声。
  “ 月色不可扫,客愁不可道。”孟蜀和南羽之间有种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彼此最能体会对方的心情。他叹口气站起身拔出了长剑, 在草地上敏捷地舞动起来:“青天有月来几时?今要停杯一问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月色如水,茶香缭绕, 英武少年、萧声缭绕……眼前的一切把南羽的思绪慢慢拉回了遥远的时空, 遥远的地方……
  银儿拉开了窗, 见外面的浓雾依旧没有散去,本来想开窗透透气的她怕湿气进来,又想把窗户关上。
  “银儿,让窗子开着吧,”一个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 可是姑娘……”
  “ 行了,我现在还怕什么湿气吗。”病榻上的女子自嘲地说着。银儿见她想撑起身体,忙过去扶着她半坐起来,把一个枕头靠在她身后,又端过桌上的药碗。
  女子摇了摇头, 伸手把药推开。
  “ 姑娘, 你一直不吃药怎么行? 你看你的气色, 这么不好。”银儿说着眼眶一红。
  她自幼父母双亡,被狠心的叔叔卖进了勾栏院,要不是姑娘硬把自己要了来做丫环,自己恐怕也早已过起了那种朝秦暮楚的卖笑生涯了。她在世界上可以依靠的人只有姑娘而已,看到她病成这个样子, 银儿心里象刀割一样难受。
  女子拍拍银儿的手,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这是个十分美丽的女子,数月的缠绵病榻不但没有夺走她的美,反而给她增添了一种令人生怜的哀怨神情,她就是江南名妓,向以“才色双绝”闻名的秦素秋。
  银儿为秦素秋拉拉被子,又忙着用温水帮她擦擦脸, 然后为她梳理起头发来。姑娘多美啊,而且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就连那些达官贵人、王孙公子、持才傲物的才子们见了姑娘也都客客气气, 不象院里其他的姑娘经常要受客人打骂。银儿对秦素秋充满了崇拜,自己长大后能象姑娘这样就好了。
  “ 姑娘,今天于大人又派人送来了燕窝,陈公子亲自上门送来了两支人参,刘员外……”银儿不无得意地向秦素秋宣布这些熟客们的关切。
  秦素秋一点也没有听进去, 这些对她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只有那个王大人,还一心想着要把姑娘赎到他家去,哼!癞蟆想吃天鹅肉,听说还找了巡抚大人出面来妈妈答应呢!”
  银儿对这个一心想把秦素秋买回去作妾侍的人十分反感,在她心目中,姑娘就算是皇帝也配得上,怎么可能嫁给那种只会仗势欺人, 没有半分真才实学的人。居然还大刺刺地说什么“一千两黄金,死活我都要秦素秋进我王家的门。”可恶之极。
  “银儿,外面的瘟疫怎么样了?” 秦素秋忽然问。
  今年这一带真是多灾多难,先是雨水过多,河流泛滥冲毁了田地,造成了大批的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接着瘟疫又开始蔓延,药石无效, 无数的人就那样死去了。
  “还是那样, 听说一早又抬了一百多个人去化人场。姑娘心地太好了,总是牵挂着这件事。”银儿知道秦素秋心肠好总是把别人的事挂在心上,所以没有说实话, 其实外面一天死的人二百个都不止了。
  “ 老天啊……”秦素秋似乎低语着祈祷了句什么。她忽然说:“银儿,去请妈妈来。”
  “ 是。”银儿答应一声出去了。
  秦素秋取出了一块玉佩,贴在胸口。
  “这是我家传的玉,据说是上古时的神器,能辟邪免灾,延年益寿呢,我没有别的好送你,所以……所以……”
  只要是你送的,就是一块石头又怎么样。
  “ 十年寒窗人不知,一朝金榜题名天下闻……”秦素秋喃喃自语。她也许早该把这块玉佩摔个粉碎,让它和自己的命运一样归于尘土,可是,即使那么做又会怎样……她反而收紧了手, 贴上了面颊。
  秦素秋目光移向窗外,浓雾依旧未散,花圃中的花木枝茎被雾掩住了,只剩那些怒放的花朵象火一样,连浓雾也盖不住它们的颜色, 远远看去,那些花就象在空中飞舞一样,在茫茫的雾中飞舞旋转着,迷茫着……
  秦素秋看的一阵头晕,捂着胸口咳了起来。这阵剧烈的咳嗽之后手帕上出现了斑斑血迹。她慌忙把手帕藏在身下,银儿和一名妇人已经走了进来。
  “ 妈妈, 坐。银儿,给妈妈倒杯茶来。”秦素秋淡淡地招呼着。这个名义上是她“妈妈” 的女人虽然没有待她好, 却也没有待她不好。自幼请人教自己琴棋书画虽然是有她的目的,可是自己至少因为这样学到了不少东西。没有这个“妈妈”, 自己在三岁那年就在街头冻饿而死了。只是不知道,如果是那样的结局的话算不算一种幸运。秦素秋收回思绪,缓缓开口道:“ 妈妈,听说王大人求了巡抚大人出面,要您点头是不是。”
  “哎哟,谁这么多嘴跟你说这些,白惹你生气不是!乖女儿,你只要好好躺着养病,外面的事娘去打理,听话啊。”她口中这么说,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别的打算,秦素秋这一病好不好的了还不可知。她又生性高傲,前前后后得罪了不少权贵,这次是王大人,下次不知又来个什么大人,自己这小小的院子还能承受几次?既然王大人肯出那么多钱,又有巡抚大人为他做媒,这个份儿谁也不能不动心了,有了这笔银子,再买十几个女孩子不成问题。但秦素秋毕竟是她的摇钱树,真要这么推出去,又不由的心疼。
  秦素秋嘴角挂着淡笑,聪明如她怎么会不明白对方的盘算。她转开话题说:“妈妈,请您来想跟您商议件事。”
  “你这孩子,咱娘俩还用这么客气吗,说吧,你要天上的星星娘也给你去摘。
  ”
  “ 我想给银儿赎身。
  ”
  “当”,银儿失手把茶碗掉在了地上,直到秦素秋叫她才回过神来。
  “银儿,把我的匣子拿来。
  ”
  银儿捧着秦素秋的梳头匣子递过来时紧紧盯着秦素秋的脸,不明白姑娘要干什么,可是秦素秋脸上淡淡的笑着,什么也看不来。
  秦素秋打开梳妆匣,取出了几个金锭,又拿了一对玉镯放在鸨儿面前说:“妈妈也该知道我,我这个人不喜欢攒钱, 有点银子随手也就散了,原本有点积蓄也都给了他… …我只有这么多, 妈妈看够不够。这镯子算银儿孝顺您的, 您先收着,钱不够我再想法子。”
  鸨儿摸摸金子,又看看镯子,老实说她不太甘心就这么给银儿自由, 毕竟养了十几年,一文钱也没从她身上赚到就让她走太便宜她了,可是有秦素秋挡着,想叫这个丫头接客也难, 万一王大人的事再成了,秦素秋一句话要银儿跟去做陪嫁丫头,自己答应还是不答应, 不如现在顺水推舟,“你这孩子和妈也客气,不过这也是咱们行当的规矩,不管多少,得有这档子事才行。”
  她一边把金子和镯子揣起来,一边说:“回头叫人把身契给姑娘送来。”
  “ 妈妈, 王大人的事您说的怎么样了?” 秦素秋一边命银儿拿着鸨儿的字条自己去讨身契,一边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
  鸨儿尴尬地咧咧嘴,但这件事迟早也要秦素秋自己点头,不如现在开诚不公地说说:“素秋啊,娘是舍不得你走的,可是你也知道,我们这样的女人,一辈子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当然最好是趁着年轻找个好人家。王大人富贵双全, 对你一片真心, 他的正房夫人又远在云南,不失是一个好人选……唉,这样的事还是要你自己拿主意。”
  “ 他出到多少了?”秦素秋问。
  “ 一千两黄金,天呢,他太阔气了。

“两千两黄金, 你拿一半出来救济灾民我就随他去。”秦素秋毫无表情的说。自己的心在某人眼中一文不值,这个半死不活身子到了有些人眼中,居然值千两黄金, 真是可发一笑。
  “两千两!女儿,这,这……”鸨儿叫起来。
  “ 他不是说就是死也要我的尸体进王家的门吗? 看他舍不舍得。妈妈, 我自己心里清楚,我的病是好不了的,您又何乐而不为。”
  秦素秋说得很明白了,她已经病入膏肓,一旦死了鸨儿就是人财两失, 但两千两黄金是个什么概念,王大人能舍得吗?鸨儿离去时忧心仲仲,百般盘算着和王大人讨价还价的余地。
  秦素秋冷笑一声,目送脚步匆匆的鸨儿出门,她的目光再次移向窗外时,笑容收敛了,雾中,那些隐约的红花还在飞舞,只是它们可以等到雾散看见自己的枝叶,自己生命中的浓雾还有散的那一天吗……
  罢了……
  王大人竟然真的一咬牙应下了两千两的价钱。
  银儿为秦素秋这个决定急得直哭,她怎么也想不通姑娘为什么这么做。秦素秋却若无其事,每天除了督促着鸨儿用王大人先付过来的一千两黄金赈灾外,就是整理自己的诗篇画卷,是熟客向她求的就打发人送去,其它的统统付之一炬。
  “ 姑娘,那副画是您用了三个月的心血的结果呀,您真的烧它。”
  “这本诗册……姑娘,银儿虽然不懂诗,也知道是您在这么多年的作品中精挑细选出来,又工工整整抄在上面的,你不能毁了它呀。”
  “ 姑娘, 这副棋子是张大人千里迢迢从和田为您觅来的, 您舍得把它送出去吗?”
  不顾银儿的焦急,秦素秋执意地把自己平时视为生命的书籍、笔墨纸砚、琴棋笛箫全部分送给了朋友和相知的姐妹,反而是那些玉器、珠宝、珍品古玩她全留了下来。
  “银儿,这套首饰你收下,还有那几件,一起装在匣子里。
  ”
  “ 姑娘, 这些是您常戴的, 怎么可以给了我。
  ”
  “傻丫头,不给你给谁? 就为是我日常戴的,才不愿意它们落在别人手中。这里还有张银票,你拿去,三百两不多,可是安个小家庭也该够了。”
  “ 姑娘, 您这是干什么?”银儿难以置信地叫起来。
  “听着,明天王家就要来抬我过门, 所以你不能再留在这里,今晚你就走。” 秦素秋严正地告诉银儿。
  “为什么?姑娘您不要我了吗?我怎么可以离开姑娘。”银儿一下子哭了起来。
  “傻丫头,天底下哪里有不散的宴席。你的身契在这里,拿到火上烧了它你就自由了,收拾好东西,叫那个人――那个总是偷偷来看你,说是你表哥的小伙子来接你走。”说到这里,秦素秋脸上有了抹红晕, 拉着银儿的手说:“银儿听我的话,去好好的和他过日子, 别再想着我的事了。”
  “ 姑娘, 您怎么说出这种话来,您病的这么重,又要进那个王大人的门,我不在您身边侍侯怎么行。”银儿大哭起来。
  “ 只要有机会,以后总还会再见面的,别叫我的心思白费了。” 秦素秋连哄带命令,才让银儿照自己的话去了,她又命鸨儿另派来的两个丫头把自己留下的珍宝全抬了去当铺换成了银子赈灾,然后看空荡荡的屋子,露出了一抹笑容。
  这一下就了无牵挂了。
  秦素秋这么想着,半靠在床上闭上了眼,这几天来一直撑着她的一口气一下子松懈,她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从一清早开始鸨儿就进进出出地来看了好几次,这几天来秦素秋的举动让她很担心,总觉得她不是真想进王家的门而是别有主张,秦素秋举止却很坦然,精神也好很多,甚至下了床坐在妆台前,让两个丫头给自己装扮起来。“宝贝女儿,你起来干什么,呆会还有的要闹腾呢,快躺下养养精神――我女儿不打扮也一样美,王大人不会见怪的。”
  秦素秋淡淡一笑:“就是今天我才偏要要好好打扮,妈妈甭操心了。”她把胭脂举在唇边轻轻一印,又接过眉笔,对着铜镜修饰眉毛,又吩咐:“把窗子打开。”
  “ 姑娘,外面在下雾呢。”
  “打开。”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天气变的多雾, 象这样的大雾隔三差五就有一回。
  雾浓的有些可怕,庭院中的花木隐约可见的,仍旧只有红色的花,隔着雾气,仿佛脱离了枝干在飞舞……
  “ 今天真是适合下雾啊……”秦素秋闭上眼,红色的盖头盖住了她的面容,那雾中的飞花将做为她最后看见的景物,永远留在她的脑海中……
  “ 姑娘!姑娘!呜呜呜……姑娘啊……”银儿放声大哭着,她的丈夫怎么也拉不起她来。
  自从银儿那天被秦素秋“赶”走, 匆匆离开妓院的她投奔到了自幼青梅竹马的男子家中,男方怕事情再有变化, 马上带她回到乡下老家拜堂成了亲。这期间银儿虽然挂念姑娘,但以为她过门后安顿下来自然会找自己去见她的。谁知两个月过去了,竟再也没有了秦素秋的音讯。
  银儿挂念的寝食不安,在丈夫的陪同下回城里打听消息,她来到王大人府上,刚说出秦素秋的名字就被家丁喊着:“滚,滚,没这个人! ”给赶了出来。又来到妓院,鸨儿也是横眉竖眼,派人把她哄了出来。银儿百思不解,徘徊无助时,妓院中一个原来和秦素秋交好的女子悄悄送给她一封信,说明了真相。
  秦素秋早已死了。
  那天花轿抬到王府门口,看热闹的人在张灯结彩的宅门前哄闹着要新娘子下轿,喜娘上前打开轿帘,见秦素秋端端正正地坐在轿中, 她说着喜庆的话伸手去搀扶时才发现她早已浑身冰冷,停止了呼吸。
  摘下头上的盖头,秦素秋苍白的嘴角还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王大人又气又恼,他早就听说秦素秋身染重病,可是他执意买这个名妓本来就是为了报复她几次三番对自己的不屑和冷淡,想的是把她弄到手后好好教训她,既然没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哪里还管秦素秋是不是在病中,可是没想到她病的这么重, 会死在了花轿上。
  “ 死了也要进我的门!”
  在王大人的一声吩咐下,几个家丁将秦素秋的尸体抬进了大门, 王家的人摘去了她所有的首饰钗环,剥掉了她的凤冠霞帔, 把只穿着贴身衣物的尸体在花园中放了一夜,第二天才运了出去。
  这件事使王大人损失了两千两黄金,他心里认定是妓院的鸨儿故意把个将死的人推给自己,时时派人上门生事。而鸨儿虽然原本就有意在死之前把秦素秋卖掉, 却气她不早不晚死在花轿上,又觉得自己和王大人一样,也上了秦素秋的当,所以对秦素秋也怀恨起来, 不但不去帮料理后事,反而命令妓院上下,连她的名字都不许再提。
  知道事情的始末后,银儿象疯了一样开始寻找秦素秋的遗体。
  她早就该知道姑娘是不会进王家大门的, 从姑娘烧诗毁画,从姑娘执意要自己离开时就该想到了,为什么自己要走呢!为什么不留在姑娘身边,要死也死在一起。
  半个月后,她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才从王家的一个家丁口中打听到,当时他们根本没有买棺安葬秦素秋,而是抬到郊外,用草席卷着草草埋在了乱坟岗上。
  银儿匆匆赶到乱坟岗, 看着眼前的情景发出了一声嚎哭:年境不好死人就多,死后家里无力埋葬的也就比比皆是。于是死者都被抬到这座小山冈上掩埋,家人有心的,还会起个坟头, 竖块木牌写上名姓,以备日后寻找,那些横死街头,无亲无故的人往往连坟头都没有,埋尸人浅浅挖个坑就把尸体往里一塞,填平了事。
  这里遍地的荒草有半人多高,地上坑洼不平,草丛中几只野狗在走动,它们因为吃多了死人,连眼珠子都是红的,因为这个山冈上摆的死人太多,有时挖新尸坑时要挖深了不小心就会刨出旧尸体来,为了不费埋两个人的力气,埋尸人挖的坑越来越浅,好多过浅的坑就被野狗、野狐之类的动物挖出来享用了,把草丛间、坑洼间甚至还可以看见散乱的尸骸。
  在这种地方,即使把当时的那几个家丁找来,又怎么可能找到秦素秋的埋身之地。
  银儿哭的死去活来,直到她的丈夫把她扶了回去。
  秦素秋死后,一些她生前交好的文人雅士也打听、寻找过她的下落,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就只有她的丫环银儿在自家的菜园中为她建了一座衣冠冢,在其他人的脑海中,她已经被渐渐忘却了。
  小山冈上的乱坟荒冢,长草凄凄,狐嚎鬼哭中,就成了一代名妓的最后归宿之地

风调雨顺地过了几年后,人们的生活中已经看不见年境不好的困苦。随着人烟逐渐稠密,不但那些曾经被荒芜过的田地重新恢复了生机,而且田地慢慢向外扩展,一些原本的荒山也被开垦了出来。
  入晚,晚风送爽,小山冈下的田地中,两个留在地头小窝棚过夜的农人坐在地头闲聊起来。
  “ 今年看来又有好收成。”年纪大一点的农人敲着烟袋说。
  “嗯。”年轻的那个看来不爱说话, 一边答应一边还在东张西望着。他的同伴看他不专心和自己说话, 用烟袋开玩笑地敲敲他的手问:“乱瞅什么呢?是不是约了哪家姑娘,嫌我碍事了?”
  “哪有的事,别乱说,让我家的恶婆娘知道了剥我的皮!”年轻的农人一边说一边还是四处张望。
  看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年长的农夫也被传染了,跟着看起周围来问:“你看什么呢?”
  “你有没有听说过?”年轻的农人压低声音,神秘地说:“这附近啊, 原本是一大片坟场, 听说是前些年那场水灾中死的人没处埋,全埋在了这个山坡下,连坟头都没起,当时开荒, 挖出来了上百具白骨。”
  “ 可怜呢,都是命苦的人,生前没过上好日子也就罢了,死后还要曝尸荒野。”年长的农夫感叹着,他也听过那件事,而且当时这块地的地主不但没有另外找地方掩埋这些白骨,反而命人全把他们抛在野外。
  “听说从那以后这里就不干净,常有人看见鬼火追人或者听见鬼哭……上次许大哥来看地就被鬼压,回去大热大冷,折腾了好几天才好。说真的,今天让我来守夜,心里真有点发毛。”
  年轻的农人说的逼真,连年长的农夫心里也发起毛来, 他强笑着说了句:“真的怨气他们也该去找抛散他们尸骸的人,找不到两个佃农身上来的。” 口中这么说着,在黑夜中听到风声林涛、夜鸟啼鸣,野狗吠叫,加上远处山冈上还保留着的那影影绰绰的坟头, 心中又有那个传闻,两个人都胆寒起来,又胡乱说了两句,都钻进了窝棚。
  窝棚中小小的油灯熄灭后,田野中刮起了风。风吹草丛,发出“梭梭”声,当风停止后,这个声音却还在响着,过了一会,声音变大, 变成了“咔嚓”声,连窝棚里的人也听到了。
  “你听听外面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没有, 没有, 你听错了。”
  “真有, 你听!”
  “……别管它!再不然你出去看看是不是有人偷庄稼?”
  “你不敢去叫我去!”
  “ 那就别管了,睡吧,睡吧。”
  两个农夫因为心里害怕谁也没有出去看一眼外面是什么在发出响动, 片刻之后那个声音也就自己停止了。
  风又刮起来, 卷着枯草尘土掠过,天地间渐渐升起了雾,一个身影出现在迷雾风尘之中,长发披在惨白的脸孔上,伸出蜷曲着长指的双手, 向着天上的残月疏星和茫茫大地,发出了一声长嚎,田野里象响应一般的,不知是狗还是狐的叫声也四面传来。
  窝棚中的农夫们吓得缩成一团,这次他们连话也不敢说,颤抖着装作睡着了的样子。
  那个身影没有注意到眼前小小的窝棚,目光一直看着遥远的地方,在声嘶力竭的长吼之后,蹒跚地向远处走去,消失在了正在生成的浓雾中。
  第二天早上,直到其他的农人来上工之后,守夜的两个农夫仗着人多和太阳撑腰才敢走出窝棚, 他们当然没有发现什么鬼怪,在被一早来下地的人们取笑了一阵子后,忽然有一个农人发出了一声惊叫:“ 大家快来看这是什么!“在他指的地方,地上出现了一个大坑,坑中的泥土是新翻的,四处散着,农人们面面相觑,这看起来简直象……就象有什么东西从地下钻了出来,才弄出了这个坑似的。大家带着惊慌和疑惑把那个坑填填平,就散到了田里开始一天的劳作。他们讨论了很久那里出来的是什么,可是当他们知道“ 结论”, 已经是半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听说真的是僵尸,有人亲眼看见了。”
  “邻村死了五个人了。
  ”
  “别是有什么野兽出没吧?我总不太信这世界上真的有僵尸这玩意。
  ”
  “你不信,我可在邻村亲眼看过那些尸体,一个个不但被啃的七零八落,连血也全被吸光了。其中一个还是被扭断了脖子的, 什么野兽能有那么大的力气?我们这一带可没有熊。而且村人们还说在那天晚上,有人看见有个女人在树林中游荡,他本来以为是谁家的女子出来偷会情郎所以偷偷跟着,谁知走近了才发现那个女子穿着一身红色的内衣,披头散发,面色惨白,正在冲着天空张着嘴, 发出“嘶嘶”的声音,又看见她的手指又长又尖,不住地在伸屈着。村人心里知道她不是个人类,就悄悄地退了回去,幸好那个怪物全神贯注地看着天没有发现他。他回到村中向家人和邻时说起这件事,大家全都不相信,有以为他夜里看花眼的,有说他胡编的,可是几天之后,村里接连死人,大家才回忆起他说的话来,大家都认为那附近出了僵尸,正在商量着请法师降伏呢。”
  “听你这么说好象真有其事,怪吓人的。他们村离我们村不到三里,万一这个僵尸跑到我们这里去就糟了。”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僵尸这种怪物最怕太阳,晚上出来作恶,天一亮就要躲回棺材中去,所以它活动的时候不会离棺材太远了,不可能会从邻村跑到我们这边的, 它总不能扛着棺材跑吧。”他自以为说了个笑话,自己嗤嗤笑起来,可是同伴们却谁也没附和他,大家的注意力还都在那只僵尸身上。
  另一个人说:“这么一说我好像也听说过, 法师们除僵尸的方法之一就是趁着白天找到它的棺材,然后一把火烧掉它。”
  “ 行了, 你们别在那里僵尸僵尸的了,这种时辰走夜路,心里本来就忐忐忑忑的,你们说点别的成不成。”
  “ 好,好,不说僵尸了,上个月前村闹鬼的事你们听说过没有? 听说啊……”
  深夜的树林中, 这一行五人在赶路,他们都是与邻村一户人家有亲戚关系,今晚被请去喝百日酒的。两村之间相距不远, 但有一座生满乱树的小山冈相隔,白天因为这座小山冈是两村间来往的必经之路,谁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怕,但到了晚上,山冈上狐狸出没,夜鸟啼鸣,零星的几座不知何年留下的孤坟隐现在长草之间, 就让人难免心中不安了。这几个农人人多胆壮,故意相互讲些鬼怪、僵尸的传闻取乐。
  其中一个中年男子平时胆子最小,被同伴们讲的事弄得心惊胆寒, 又没法阻止他们说这些,只好加快了步子,走到众人前面。
  他胡思乱想着,一会想到妻子自己留在家里,不知睡了没有,一会又想到故事中各种的可怖情景,脚下一步深一步浅的,越走越快,等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和同伴们拉开了距离时,急忙停住了步子等待。
  “咔嚓”,旁边树丛传来一声轻响。
  他吓得一缩脖子,小心翼翼地去看时,却见一只不知是狐还是犬的动物跑了过去。他轻轻松口气,一抬头间, 眼前不远处却出现了一个人影。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子站在一座荒坟后, 双目直勾勾地看着他。
  “啊……”
  他的惨叫声使同伴们快步向前跑来,于是他们全都看到了那个穿着肮脏残破的红衫,长发披在苍白的肌肤上的女性僵尸……
  法师把眼前的尸体一一察看过,挥挥手让人把他们掩盖了起来,掐着手指,口中喃喃自语着什么。
  “法师,你看这是……”村长站在身边,心焦地问。
  “这个畜生是初九生成的,今天才二十六,短短十几天内它竟然连伤了十一条人命 ”法师愤然地说,“你们放心,我会除掉它的!”
  “ 全靠法师了。”村长再三拜托着。近来僵尸在附近连连出没,村里已经有七个人遇害,再这么下去这个小小的村子根本没法过日子了。
  “它走不远的, 应该就在这山上,麻烦村长给我找几个人,跟我一起上山去――放心,中午阳光最盛,它动不了,也作不了恶的!”
  村长一连声地答应着走了。
  法师想到了什么,又揭开草席看看下面的尸体,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些尸体和他以前见过的僵尸害死的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为什么只有一只爪痕呢?难道那只僵尸只有一条手臂?”
  僵尸站在树下,呆呆地看着阳光那极缓慢的移动,等待着可以自由活动的夜晚来临。就象法师推断的, 它是个刚刚从尸体变化而来的僵尸,除了求生的本能外,既没有什么智力,也没有多少法力,本来法力低弱的僵尸最怕的就是阳光,不知为什么这一只却对阳光不是很惧怕, 它发现自己只要不让阳光直接照在身上就不会受伤,所以它没有给自己找一个固定的住所,总是随便找个背阴处度过白天。
  它的潜意识中告诉自己阳光是一种很危险的事物,可是不知为什么看在眼中又觉得它并不那么可怕。它试探着伸出手,一点从树叶空隙中透下来的小小光斑照在了它手上,它痛苦地低吼了一声,慌忙又把手缩了回去。
  时近中午,阳光越来越炽烈,僵尸被逼得紧紧贴在了树身上。
  除了对于阳光的迷惑,还有一件令它更不明白的事。它抬起臂,看着自己的手。它的右手攥成拳头,五指扣的紧紧的, 它可以感觉到手心中握着什么东西, 却无法松开手,那只手就好象不属于它一样,根本不听使唤。它用左手去掰右手的手指,因为用力过猛, “咔嚓”一声,一只手指被掰断了,那根手指即使断了,依旧握着松不开,还是看不见手里是什么。这点小伤很快就会好,僵尸不再去管它,又向树身上一靠,等待着天黑。
  僵尸是一种人或动物的尸体受地气侵染变化而成的怪物,人死之后魂魄离体,剩下的尸体仅是一副无用的皮囊, 由此生出来的怪物当然和尸体生前一点关系也没有, 只是这一只却在吃人的时候常常会有一瞬间的怜恤,似乎觉得自己也曾经是个人。现在当它看着阳光,也会有“太阳照在身上很温暖”的奇怪念头,不过这些念头一闪而过,对它没有什么用处,对它而言现在在脑海中的意念只有“生存”两个字。对于一只僵尸而言,吃人,活下去,修炼,变得更聪明、更强大……要做的事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当法师在那附近四处搜寻僵尸的藏身之处时,这只僵尸已经趁着夜色走向了另一个方向。它不是很怕阳光, 当然也就有了更多行动上的自由。到哪里去并不重要,重要是的找到食物。然后吃下去才可以生存,刚刚开始生长的时间,对于僵尸而言总是很艰难的。
  它毫无方向感的向前走了一夜,一直没有嗅到食物的气味,心里开始急燥起来。
  僵尸如果一直修炼下去的话可以成为法力强大的吼,甚至可以和龙斗,但是由于刚刚生成的一段时间内必须天天进食, 用人类的血肉修补身体的元气,这样常常会引来人类的追杀, 加上刚刚生成的僵尸没有多强大的法力,所以真正可以平安修炼下去的僵尸很少。
  天快亮了,前面隐约出现了一个小村庄。
  当僵尸笔直地穿过田野向村中走去时,天开始下起了雾。白色的雾气象从平地涌上来的一样, 快速地弥漫开来,越来越浓,不一会就到了看不见两步开外的程度。僵尸的目力比人类要好得多,它透过大雾还是可以看见不远处就有一所小小的人类宅院。
  找到食物了。
  处于清晨的甜睡中的人们毫无防范之下,僵尸咆哮着冲进了屋里,人们惊叫着,四处奔逃起来。僵尸的行动不如人类迅速,但力大无穷,挥手打垮了几道木栏,拦挡住了人类的去向。
  这一家人共有六口,夫妻二人和四个孩子,妻子领着孩子在前面跑,丈夫回过头来抓起了一把斧头,想抵挡僵尸的追赶。僵尸只是把手一挥,就把他连人带斧头打飞了出去。它停止了追逐的脚步向地上的男人走去,这一个就足够它吃的了,所以它不打算再去追其他几个人类。地上的男人好不容易挣扎了起来,就被僵尸按住了脖子,眼看着僵尸张口向自己咬下来。
  “ 不! ”随着一声尖叫,那个女人又冲了回来。她看到丈夫被僵尸抓住后,吩咐孩子们逃到邻居家去求救,自己向僵尸扑了过来。她在千钧一发之时死死地抱住了僵尸,硬把它拖离了自己的丈夫--在自己最重要的人的生死关头, 一个人类竟然也可以爆发出可以和僵尸相抗衡的力量来。
  僵尸一回头,手指插进了女人的腹部。女人分出了一声惨叫,但是依旧死死抓住僵尸不放,高声叫自己的丈夫逃走。僵尸低下头,向女人张开了嘴, 对于它而言食物是男是女并不重要。在这一瞬间, 女人看清楚了僵尸的面容。
  “ 姑娘?!”
  女人手上的力气一下子松开了。她紧紧盯着僵尸颤声说:“姑娘, 真的是你吗,姑娘啊,姑娘啊,银儿找了你二十年了啊……”她忘了害怕,也忘了身上致命的伤痛, 双手搂住僵尸大哭了起来。
  僵尸被她的举止弄糊涂了,歪着头看着她。
  “ 姑娘,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啊……姑娘啊……银儿一直没有忘了你啊,银儿把你生前最心爱的首饰埋在坟中, 还种了你喜欢的花,银儿知道早晚有一天会再见姑娘的,姑娘自己说的, 总有一天可以现见面……”由于伤势太重,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她举起双手轻轻抚摸着僵尸的长发,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木梳:“姑娘的头发乱了, 银儿帮姑娘梳头……”话还没有说完,手一垂断了气,但双眼依旧睁着,紧紧盯着僵尸,充满了依依不舍的神情。
  僵尸对着这具尸体,不由张惶起来,它无助地四望着,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雾更浓了, 浓雾中,火红的花朵象在飞舞一样。
  雾中的飞花……那是银儿为了等待她特意种植的,如今迷失的雾中的花……
  僵尸的眼帘中映入这一切时,它口中发出了一声呻吟,第一次吐出了人类语言: “雾飞花…… 雾飞花……”
  当银儿的丈夫手中执着斧头冲过来想和僵尸拼命时,它站了起来,丢了下“猎物”跌跌撞撞地向远处奔去,不一会消失在了浓雾之中……
  “银儿……银儿……你为什么要回来救我啊……该死的本来是我才对啊……银儿,没有你要我怎么活下去……”失去妻子的男人悲痛的哭喊声刺激着僵尸的大脑,逃一样的向茫茫的山林飞奔。
  雾越来越薄,阳光渐渐洒了下来。
  僵尸在山中奔走,它丝毫也没有躲避接下来将要照耀大地的阳光的打算。
  它不知道刚才的女人是谁?也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做?可以她的样子却让僵尸的脑海中一片混乱,还有那些花,那些可怕的花一直在它的眼前飞舞,不停地旋转,赶也赶不走……
  它似乎觉得自己做了很可怕的事,无法挽回的事,又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呜……哇……”僵尸的嚎叫震动着山林,树梢上,一个妖怪的头探了一下,它不明白为什么会在大白天看见僵尸,不过它理智地没有惊动这个看起来像疯了的家伙。
  僵尸知道太阳已经出来了, 它没有躲藏,一个劲的向前走,阳光透过雾照在身上时就象已经象火烤一样难受以,等雾全部散去, 阳光的强度到了足以使一只僵尸毙命的地步,它依旧向前走着,虽然因为受到了阳光的伤害它的步子变得很慢,可是它不想停下来, 心底的深处有什么在追赶着它,让它非逃走不可。
  它的皮肤发出“滋滋”声,开始在阳光下融化。
  “呜……”它仰头咆哮了一声,心中的矛盾完全盖过了求生的本能。它向前天空,向着太阳直直的站住,伸出了一直张不开的右手, 它觉得手里面的东西可以给他某个答案,它要看看哪里是什么,所以如果让阳光把这只手融化掉的话,就可以看到了。
  它身上早出了青烟,却一动不动,任由阳光淋漓,高高地把握成拳头的右手举在头上方,阳光的力量已经强到了足以使僵尸致命的程度,僵尸的身上也开始出现伤痕, 却只有那只手依旧完整无缺,也就是说,僵尸的伤痕是从身体向手臂再向拳头延伸着,越往上越轻微,迎着阳光看过去, 它的手和半条手臂不伸没有被阳光所伤,反而隐约透着血色,仿佛是人类的手臂一样。
  “啊……”僵尸因为痛苦收紧了手指,它的手心中发出一声轻响, 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然后它倒了下去,准备接受死亡。
  它倒下去的一瞬间,右手终于张开了,其间飞中无数的粉末,在阳光下发出七彩的光芒,飘落在它的身上,慢慢消失在了它的皮肤中。



 赠送这块玉佩的人自己保证也并不相信“上古神器”这样的名目,当时不论他出于真情还是假意,那却是他唯一可以送给秦素秋的定情之物。而对秦素秋而言,是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她根本不在意,即使是一张字,一副画她也用全心全意地保存起来。
  但就是这块秦素秋临死前还紧紧握在手中的玉佩保护了她的尸体不会腐烂,也使尸体成为僵尸之后,依旧保留了一丝属于秦素秋的意识。
  现在, 化为粉末的玉佩又随着阳光进入了僵尸的身体,把自己全部的神力用于修补这具躯壳。它本来就是为了保护人类的身体、使人类增长法力而创造出来的器具,进入一具由人类尸体变化的僵尸身体后,它要做的仍然是使这具身体活下去――象人类一样活下去。所以它的神力为了把躯体恢复的象人类一样和保留人类的神智,慢慢抵消着属于僵尸的东西, 当玉佩的力量消失了以后,留在地上的是一具人不象人,僵尸不象僵尸的怪物。  “我为什么不是人!我为什么不是人!”它醒来后,向着天空和山林胡乱嘶喊着,“人”的意识和食人的僵尸本能使它无比的痛苦, 当她的喊声了一个樵夫,它轻易制服了对方后,终于无法咬下去,转向再次向深山中逃去。
  对着一处山涧,它第一次打量着自己投在水中的倒影。
  “ 姑娘的头发乱了, 银儿帮姑娘梳头……”
  它因为自己披头散发的样子皱起了眉头,坐在水边,用手指梳理起头发来。
  “ 姑娘真美。”
  “ 姑娘的心肠真好, 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只,您一定是菩萨扑托生的。姑娘将来要做菩萨,银儿就给姑娘捧瓶儿。”
  “银儿要一辈子跟着姑娘。”
  “ 姑娘……”
  “ 姑娘……”
  僵尸的身体一晃,跌入了山涧之中,它拍打着水面吼叫着:“别再叫了,别叫了!我不是人啊,我不是人啊!”可是脑海中的声音无论如何也不会消失,一遍一遍折磨着它,终于它倒在岸上象人类一样大哭了起来,一只山魅正想到水边饮水, 看见它后耸耸肩绕了过去,心中诧异地想着, 我见的妖怪不少了,却从来没有见过僵尸也会哭,挺吓人的。 “我为什么不是人啊……为什么……”悲切的吼声随着风远远传了出去。
  玄机偷眼看看师父灵云道长,见他并没有怒色才微微松了口气。其实师父是个脾气十分好,甚至可以说好得有些过份的人,但玄机还是惴惴不安,一来他这次自作聪明,自己心里也明白犯的错太大,二来自己所犯的,正是师父介意,平时千叮万嘱的错。玄机老老实实地跪着,不明用眼角偷瞄师父的神情,心里忐忑不安。
  灵云叹了几口气,也不知道怎么说这个徒弟才好,看见他的伤势又心疼,终于叹息着说:“唉,你这个孩子啊, 早就说过遇事不要急躁不要急躁,你就是听不进去……你的伤不要紧吧?”一边把玄机拉了起来,给他检查手臂和左胸的伤。
  “师父,我知道错了。” 玄机小声说。
  “你这个孩子啊……知道就好。”灵云有意再说他几句,却一时不知怎么措词,又心疼他伤势不轻,为他重新上药包扎了一次便说:“先去歇歇吧,记得吃药。”
  玄机有些沮丧地走了出来。他明白自己让师父失望了。与其这样, 他宁愿师父责备自己一番。他对着观外重叠的群山,叹了口气。
  玄通观座落于深山之中,这座道观占地颇广,建筑宏伟,已有四百余年的历史。只是现在除了供奉神像的几座大殿和一处偏厢外, 到处蛛丝灰尘,破棂旧窗, 断壁秃垣,院中蔓草繁茂,狐鼠出没,――这座香火鼎盛时有三百余名道士的道观现在只有灵云和玄机,一师一徒两个道士而已。
  灵云道长是这个道观的主持,也是玄通观的掌门人。他五十出头,生的高瘦,皮肤又黑又黄, 稀稀疏疏的几缕胡须,仅从外表, 谁也看不出他其实是个世外高人。灵云道长法力高强,但生性木讷,不善于人打交道,所以一向默默无闻,他也缺乏治事的才能,一座玄通观在他主持下,不但道士和观产越来越少,声誉也是从有到无, 直到近几年,“玄通观”这三个字在他的徒弟玄机的活跃下,才又渐渐令世人所知起来, 至于他这个掌门人的存在与否,除了他的徒弟以外,再没什么人知道。
  灵云道长的徒弟玄机年方二十三岁,五观坚毅,身材修长,是个英气勃勃的年轻人,他除了修炼之外好动不好静, 喜欢云游四海, 斩妖除魔,所以声名在外早就盖过了师父。不少认识他的人都为他感到可惜,觉得在这样一个门派中实在埋没了他的才华。但玄机自己却完全明白,自己的道行及不上师父十分之一,自己要向师父学的还多着呢,能有这样一位师父,是自己的幸运。   二十年前,生于山脚下一户农户的玄机父母在一年春天双双死于疫病。他的叔父无力抚养他,把他丢弃在了山脚。玄机人生最初的记忆就是黑夜山林的可怖,阴冷的风把一阵阵的兽吼送到他耳边,也把他断断续续的哭声送了出去。当他听到长草中的响动,惊惶地用力抹着眼上的泪水去看时,出现的不是一只要拿他当点心的野兽,而是一双温暖的手,对方用笨拙的方式把他抱了起来,并且脱下自己的道袍裹在了他身上。   从那晚开始,玄通观有了十年来的第二个道士。
  “师父。”
  玄机捂着隐隐作痛的手臂回到自己房里,一进门就看见了桌子上摆的丹药和热汤, 知道这都是师父特意为自己准备的,心头更是一热。灵云为人寡言少语,极不善和别人交流,就连对自己的徒弟话也很少,但他对玄机的关心表现在日常的一举一动里,玄机心中一向把师父看作父亲,越是知道师父不舍得责备自己,他越愧对师父,而且,这次的事也在折磨着他自己的良心。 玄机用手抱着头,懊恼地感觉再次占据了他所有的情绪。
  玄机这次下山,本来只是去探望一位朋友,归途中他遇见了一个被妖怪迷惑的青年,玄机抱着替天行道的打算,想顺手除掉这个妖怪。
  玄机现在还会想起那个混乱的夜晚:为了不伤及无辜,那夜玄机把妖怪引开了男子身边,在郊外和她展开的搏斗,那只妖怪法力不高,几十个回合后,玄机已经相信自己马上就要取胜了, 这时那个被妖怪迷惑的男子匆匆赶来,开始玄机以为他是要来帮自己对付妖怪的,谁知那个男子来到近前,一剑就向玄机刺来。   接下来的事情完全失控了,玄机在毫无防范之下被男子刺了几剑,但他还是除掉了那个女妖,当他因过头来想为男子检查,看那个女妖是为了什么法术控制他时,那个青年不再向他进攻了,他死死地盯着玄机,留下了一句恶毒的诅咒,然后横剑自刎在那个已经化出了原型的女妖尸体边。
  玄机一向以除妖除魔,救人济世为已任,他实在难以承受一个人类为了他的行为,在他面前自尽的事。  为什么他要寻死?妖女一死,他所受到的迷惑应该已经解除了,而且他也看到了那条蛇尸了呀。玄机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自己明明从妖怪手中救了他,他为何用那种充满仇恨的目光看自己,为何要追随那迷惑他的妖怪而去。
  玄机虽然刚刚经历了长途跋涉, 身上又带着伤,却在床上辗转着,难以入睡。
  与此同时,灵云道长也睡不着, 他在想玄机的事。
  玄机天资聪明,悟性过人,遇事果断,反应迅速……总之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他都要比自己这个做师父的要强得多。如果他不是自己的徒弟,而是拜入那些名门大派的话,前途一定不可限量。可不知为什么,灵云老觉得自己似乎少告诉了玄机一点什么东西,有一个什么道理没能让玄机明白― ―这次事情发生之后,灵云的这个念头更炽烈了,可到底是什么呢?他敲敲脑门叹口气,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深知自己天资有限,自幼脑子就转得慢,但愿这么下去不会耽误了这个孩子才好。
  时间转眼过了几天,玄机身上的伤了了大半,心情也有了点好转,灵云道长不会开导人,也不会说安慰的话,只好不断吩咐他去做些杂事让他不再总是胡思乱想,今天一早,师徒二人就背上篓,上山采药去了。
  灵云道长炼的一手好丹药,虽说不是什么起死回生的灵药, 但一般的病症都能药到病除。山脚下的小村庄是个贫困的地方,有人生病后根本没钱请医生治疗,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灵云就成了村子的专用医生,不但免费诊治, 还会定期去村子里分赠一下日常备用的药物, 让村人各家各户收起来, 就这样不定时的上山采药也就成了师徒二人的日常功课。  玄机从小是在这山上长大的, 对山中的一石一木都很熟悉,心中想想师父需要的药材, 径直向后山走去,灵云反而落在了他的后面。玄通观的山后有一道瀑布,飞泻而下,在山崖下冲出了一个深潭,潭水清沏甘美,潭周围就生长着不少珍稀的草药,玄机把篓子放在岩石上,忙活了起来。但他毕竟年轻,不一会就顽心大起,丢下活计跳进水中用篓笠捉起鱼来――虽然道士也算是出家人,但玄机偶尔烤鱼、捕鸟、烤野兔打牙祭,师父从来没有责备过他, 也许玄通观根本没有不许吃荤这么一条门规吧?
  玄机有时候会这么认为, 因为虽然听说玄通观是有七十七条门规, 但师父结结巴巴的,从来没把它们全背出来给他听过。
  “一条!”
  “ 又一条!”
  玄机在水里兴高采烈地玩着,不但把不快的心情丢到了九霄云外,连这次出门的目的也忘光了,灵云看着他, 笑着摇了摇头,自己去收集草药了。
  一阵悠悠的笛声在山林中响了起来。  “师父。” 玄机一听到笛声,马上认为是灵云道长在吹奏的,师父吹的一手好笛子,这一项没有什么音乐细胞的玄机始终没有从他那里学会。这片山林中渺无人烟,除了他们师徒只有几个樵夫偶尔会出现,能在这里吹笛的,除了师父还会有谁?玄机心里这么想着,抬头时却看见灵云正坐在水边, 一边整理着篓子里的草药,一边含笑听着, 原来不是师父,玄机听那笛声婉转悠扬,不由也听了进去, 对那个吹奏者感起兴趣来,不知道这山里何时来了这么一个人呢?
  笛声渐近,似乎是吹奏者边向这边走来了,玄机从水中爬上岸来,拧拧衣摆的水,他可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
  当他把头发束起,恭敬地站在师父身手时,那个吹笛的人已经转过山脚,出现在了水潭边。
  那是一个年轻女子,她旁若无人地走着, 手中持着一支竹笛,竹笛是年久之物,笛身已经被摸的光可鉴人,尾端系了一条红绳,悬着一块玉佩,玄机认得出,那只笛子分明是师父惯用的东西――那块玉佩还是自己献给师父的呢,怎么会在她手里。
  玄机的注意力开始全在那只笛子上,等他看清楚手持笛子的“人”,又吃了一惊。
  她面目秀丽, 身材娇美, 乌黑的长发披在肩后,乍一看完全是个人类的美人,可是她那白皙的过份的皮肤, 黑中透出红色的双眼, 则都说明了她不是人类的事实。她穿了一件破旧到有些地方露出肌肤的罩衣,赤着脚, 一步步地向水潭边走来,象是没有看到灵云师父二人一样。  “ 僵尸!” 玄机咬牙握拳,从牙缝中吐出这两个字, 她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行走,这究竟有多深的道行了?一只僵尸要修炼到这种地步,要害多少人才够!玄机怒生心头, 伸手向背上一探,去抽自己的木剑去抽了个空,才想起今天为了背竹篓,自己出门时随手把剑抽在墙上了。这只僵尸丝毫不把他们师徒放在眼中,可见法力高强,空手恐怕不是她的对手,玄机四处张望一下, 见师父的腰上挂着剑,心中一喜,向师父腰间伸过手去。   “啪。”  灵云道长一把把玄机的手拍开来,还白了一眼:“早说过了, 你祖师传下来的剑要我死了以后才能给你。”   “师父……”玄机指着那个僵尸给他看, 师父不是想让他赤手空拳去对付这个僵尸吧。   “你说她啊,她在这里住了些日子了――就是上次你出门的第二天她就在那里了。”   “师父, 她是僵尸!而且都修炼的不怕日头了! 还有,那不是您的笛子吗?”   “ 呵呵,我上次来这里采药不小心把笛子丢在了水边,就被她捡了去,这畜牲倒也风雅, 她吹的比我还好呢。”   “师父!” 玄机见僵尸已经走到不到十步远的地方,急得直抓头发,“我去除掉她!"   “你没事去除人家干吗?”灵云道长不解, “她住在这里又不碍什么事!”
  “师父, 她是妖物,她……”玄机双眼盯着还在一步步逼近的僵尸拉开了架式,但是没有师父的吩咐她不敢随意出手。眼看僵尸已经走到眼前,连她脸上的神情玄机现在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她依旧持笛吹奏着,双眼看着脚下,一步步走, 瞄都没有瞄玄机一下。
  灵云道长从背后拉了玄机一把,玄机后退了半步,僵尸就径直从他刚才站的地方走了过去。玄机盯着她的背影,紧张的情绪还是无法松驰开, 僵尸还是吹着笛子走向潭边, 但她忽然停止了吹奏,也停下了脚步,身影静止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不管师父同意不同意了,玄机就把灵云道长的剑拔了出来,亮出架式等着僵尸进攻。    僵尸没有回头。
  她一直盯着自己的脚下,似乎在苦苦思索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弯下腰,把玄机原来装在竹篓里的那几条鱼拿了出来,轻轻地放回了水里。
  “哎,那是我抓来要烤着吃的!”玄机叫起来。
  僵尸好象听不到他的话,她走到水边,坐在一块岩石上,从身上取出一把梳子,对着水面开始梳理起长发来,一会又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发呆, 怔怔地掉下了眼泪,在水面点出了小小的涟漪。
  “师父, 她……”玄机完全被僵尸古怪的举止弄糊涂了。
  “ 呵呵, 她一直这个样子,眼睛里看不见人――不信你试试用手在她眼前晃晃看,她连眼都不眨。”灵云道长笑着站起来,从徒弟手中夺回祖传宝剑挂在腰间,看着他的笑容,玄机一点也不怀疑他确实那么做过。
  “那她就一直在这里?” 玄机问。
  “是啊,她来了后就住在这水潭边,从来不走远。”灵云道长整理一下竹篓背回背后,药采的差不多了,他准备打道回府。
  “师父, 她……”
  “ 不用背她,她会照顾自己。”
  “ 不是! 师父, 她是妖物!”玄机又气又急,不明白师父怎么可以忍受一只僵尸在观附近游荡的。
  “她不杀生, 由她去吧。”灵云道长还是说的很轻松。不过他心里也在奇怪,他曾经跟踪这只僵尸观察了她四天四夜,发现她滴血不沾,不明白她是怎么维持生命的,看她的道行,应该还不到可以吸天地灵气维生的地步,可是她的样子又确实没有憔悴。灵云道长不解地摇摇头,这世上自己不知道的事真是太多了。

玄机跟着师父离去, 连走边不放心地回望,让一只僵尸在玄通观附近出没,不仅让他不放心,更让他觉得是种侮辱。
  在他们师徒身后,僵尸唱起了歌来……
  僵尸从树下走过去后,玄机从树上跃了下来, 他正要再跟上去,一只飞鸟从空中扑入他手中化成了一张符纸,上面有灵云道长亲书的四个大字:“回来吃饭!”玄机拍拍身上的灰尘,不甘心地又看了一眼僵尸的背影,向回走去。
  他每天跟踪这只僵尸已经五天了,结果不但什么劣行都没有发现, 反而越来越觉得她的行为古怪,有一次玄机亲眼看见她从一只狼的口中抢下了一只野兔,原本以为她是想吸那只野兔的血,谁知她只是把那只血淋淋的兔子抱在怀里,直到它死依旧抱着不放。她那样抱了一天一夜,最后大概明白兔子是死了,才恋恋不舍地挖了个坑把它埋掉,如果不是她用十指挖土时利过铁铲,玄机几乎要怀疑她不是僵尸,而是个多愁善感的大家闺秀了。 更重要的是这只僵尸绝对的“目中无人”――她的眼睛不瞎,什么都看得见可就是看不见人,大摇大摆地在玄机面前走来走去,有一次还干脆踩着他的脚走过去,完全视而不见, 弄得玄机快发疯了。  又是一只符鸟飞来,灵云道长上书三个大字:“饭凉了!”   玄机加快脚步向回跑去。 “这些蔬菜是下面村子里送的,和咱们观里种的不太一样,尝尝怎么样,好不好吃?”   “嗯,好吃。”
  “这些鸡蛋是村里王大娘送的双黄蛋。”
  “嗯,好吃。”
  “ 玄机……”
  “ 是,师父。”
  “你在吃筷子。”
  玄机一下子从饭桌上抬起头来,发现自己确实在啃筷子。
  “你这孩子啊, 整天就想着那个僵尸了对不对,”灵云道长摇头叹气,这几天玄机什么也不干,整天就是忙着跟踪那只僵尸,非要抓住她杀生的罪证除掉她不可, 灵云也不是在抱怨徒弟回来了却什么也不干,种地、打扫、洗衣、做饭这些杂事还是全推给他这个做师父的,也不是在抱怨侍候徒弟──反正他也侍候了二十多年了,只是总不能看着他功也不练了,功课也不做了,就跟在人家一个在姑娘僵尸后面满山乱跑吧。
  “她是个僵尸,我就不信她不伤人!” 玄机恨恨地咬了一大口馒头。
  “你这个孩子,那有盼着僵尸伤人的! ”灵云责备说:“下午不许再去了,今天是你叔叔五十大寿,我给你准备了寿礼, 下山去给你叔叔拜寿去。”
  “师父……”玄机皱起了眉头,“我……”  “ 我什么?他是你亲叔叔!”
  “他还亲手扔了我喂狼呢!”玄机实在不愿意和这家亲威上门。灵云道长早推开碗筷走出去了,根本不听他的抱怨。
  “唉……”玄机叹了口气,赌气地把馒头扔在桌子上。
  “师父,救命!师父!救人啊!师父……”玄机凄切地喊叫在夜里远远传出去,不等他走上那个小山坡,灵云道长早已提着平早日使用的药匣, 拖着鞋子,披着外衣飞奔了下来迎他。“师父,我叔叔他……我叔叔他……快救人啊!”玄机背上背着一个人,左右两手还各抱着一个,奋力向山上跑来。
  “这,这是怎么了? 这是怎么了……”灵云道长看见那几个血淋淋的人,再看同样也是血淋淋的玄机,结结巴巴地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师父,我没受伤,你快救我叔叔!”玄机几乎是哭着叫出来。他因为自幼就被遗弃,对叔父当然也就不怎么亲近,不但不能和其他人家一样共享天伦其乐融融,反而心里总存着疙瘩。他的叔叔在知道他被玄通观收养后,隔个十天半个月就会送些粮食、蔬菜上山来,玄机长大成人,下山除妖时人家往往会给他丰厚的谢礼,观里用不着这些, 灵云道长总是让他送到叔叔家去,彼此之间来往也算频繁,叔叔婶婶对玄机也很亲热, 可玄机就是对叔叔一家当不成亲人,在他的意识里,自己的亲人只有师父一个人而已。
  今天去为叔叔拜寿, 玄机在师父再四再五的催促下才出了门,他提着礼品在山上乱晃,磨蹭到了二更天,估计酒席快散了才往山下来,想去打个转就回来。
  玄机刚走到山腰,就听见了一阵呼救惨叫声,他丢下礼物,拔剑冲下山去,只来得及看见三个人血淋淋地倒在地上,而袭击他们的那个黑影正一掠而去。
  “ 叔父!二位堂弟!”玄机看清楚三个伤者后,来不及去追凶手,先把他们扶起来查看。三个人中伤的最重的就是玄机的叔父,他的两个堂弟也是伤痕累累,但在父亲拼死的保护下, 总算没有受致命的伤害,叔父则断了一条手臂,小腹有一条几寸深的血口,右眼血淋淋的垂在眼眶外,就算性命保住,这只眼睛只怕也是瞎了。玄机背起叔父,挟起两个堂弟就向山上跑,他自己的医术一般, 这种时候只有师父才帮的上忙。
  玄机一边跑一边听着两位堂弟断断续续的诉说, 原来山下庆寿的宴席摆开已久,玄机却迟迟未到,叔父着急起来, 他先是打发了两个儿子上山请玄机和他师父一起来赴宴,后来又觉得这样对灵云道长不太恭敬,就亲自扶了手杖上山来。其实他心里还有个顾虑, 就是玄机心里的对他的疙瘩,他怕玄机是有意地不来,他当年虽然被贫困所逼一时鬼迷心窃丢弃了这个侄子,但很快就良发现,当天晚上就上山去寻找他,百般寻找不到,正在以为他已经被野兽吃了,悔恨难当时,灵云道长特意上门来告诉已经收留了这个孩子。从那之后,叔侄之间就再也无法融洽相处了。这向年来玄机在外面收妖,赚回了不少钱,而且把钱财全给了自己,自己一家人也赖此过上了小康的日子,可他知道,这是出于灵云道长的吩咐,不是玄机自己的本意。自己和侄子之间的隔阂,看来是难以化解开啊……唉,自己年纪也不轻了, 过几年要用什么面目去见地下的大哥大嫂。
  他边这么想着,边带着两个儿子向山上走,突然一条黑影从树上跃下来,问一句:“你们可是玄机道士的亲人?” 也不等他们回答, 对方就攻击过来。玄机的叔叔拼命想保护儿子,被对方伤成了这样, 凶手在玄机赶来时,冷笑一声便消失了,而叔父在半昏迷中不害叫着:“去找玄机,他是天师! 他什么妖怪都能降伏!”
  必竟血浓于水,玄机听着叔父在自己背上咕哝着,泪水一下子落下来,他大声向师父求救,飞奔上山来。
  玄机跪在师父身边, 看着他把丹药送入叔父口中,又为他查伤、把脉,紧张地握紧了拳头,直到灵云道长点着露出一抹笑容,他才松了口气。
  “ 性命是没什么大碍,只是右眼是保不住了,左腿即使好了已后,也要扶杖才能走路。”灵云道长说出自己的诊断,“先把他们扶到观里去,慢慢再说吧。”
  玄机看着叔父和两个堂弟昏昏睡去,才出来坐在师父对面,手握着拳,一脸杀气。
  “是你在外面结下的仇家吗?”灵云道长问。
  “ 不知道……可他是冲我来的。为什么不敢直接来找我!我不会放过他的!”玄机越说越恨,把牙咬的“格格”响。
  灵云道长不再说话, 低头思量着会是什么妖怪干的,必竟玄机这向年杀过的妖怪不少,会有他们的亲朋好友上门来寻仇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只是看对方的架式,到象把玄机的生平打听了个清楚,故意先向他们亲人下的手。“糟了!玄机,我们快去下面村子!” 灵云道长大叫着一跃而起。
  灵云道长和玄机匆匆奔出观来,刚刚走到山坡上,就从树隙中隐约看见了山下的火光。   灵云道长手一扬,宝剑出鞘,他跃在剑上, 御剑而行,直奔山下而去,玄机还不会御剑之术,只好在后面发足狂奔。
  村人们在灵云师徒的协住下,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扑灭大火,虽然没有什么人受伤,但几十间房屋化为灰烬,其它的牲畜、财物损失更是不计其数,火熄之后,村子里一片哭声。   灵云道长和玄机查看一下,火果然是从玄机的叔父家烧起然后蔓延到全村的。
  灵云道长忙着为村人们治伤,玄机自己站在旁边,看着一村的瓦砾咬牙切齿,忽然一个念头浮出来,他握紧了拳,喃喃自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等着吧!”他趁师父忙碌中没有发现自己,悄悄走进了山林中。  “ 僵尸, 你等着。”玄机悄悄返回观里,取出了自己惯用的降妖剑,又取了十几张符咒,换上除妖时穿的长袍走了出来。他不记得自己最近得罪过什么妖物,如果有,就是那只僵尸了吧。看那场瞬间就蔓延全村的大火,很象僵尸的作为。一直装作平和的样子, 现在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玄机愤愤地想着,向僵尸惯去的水潭边快步走去。
  僵尸坐在水潭边,呆呆地对着月光中,自己映在水中的影子,这是什么? 是一个人吗?还是一个僵尸?她疑惑地把手向水中伸去, 想抚摸影子的脸,影子应手而碎,消失在晃动的水纹中。
  她收回手,静静地等待影子再回来。
  她整个晚上都在重复相同的动作,耐心地坐在那里,心里反复思索着一个问题: 自己是谁?是什么?她觉得自己是知道这答案的,可是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 我是人?”她向水中的影子问,一阵风又把影子吹乱了。
  “ 我不是人?我为什么不是人?”她喃喃自语地问。
  只是谁也不会来回答她,她就那样又发起呆来。
  玄机站在僵尸面前,用剑指着她的喉咙, 但她依旧对着她自己在水中的影子看着,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妖孽,受死吧!”玄机想起叔父的伤势和村人们的眼泪,剑一扬向僵尸刺了下去。僵尸还是呆呆的坐着,即没有躲闪也没有抵抗, 当剑眼看要插入她的喉咙时, 玄机皱起了眉头, 他把手腕一压,剑锋偏开,仅刺入了僵尸的肩头。
  “为什么不出手!”玄机厉声问。
  僵尸肩头一阵剧痛, 她低叫了一声,差点掉进水潭中去。她惊讶地发现了自己肩上的伤口,伤口没有流血,却一阵阵地用痛苦刺激着她的神经。怎么了? 她茫然地张望着, 玄机手中持剑就在她身前不出三步,她却看不见, 只是捂着伤口,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自从那个大雾弥漫的夜晚之后,她的心里也象被笼罩了一层浓雾,她不但再也想不起关于什么是人类, 什么是僵尸的分别,甚至再也“ 看不见”人类,“看不见”妖怪了,她就那么一路游荡,视而不见的穿过山林和人类的村镇, 好在她大白天也可以在阳光下走,使看到的人只当她是可疯子, 否定了她的僵尸身份,才没有受到人们的攻击, 最后一直游荡到了这座山中。她在水潭中无意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心中的疑惑又生了出来,一边在脑子中为了人?僵尸?人?僵尸?这样的问题纠缠, 一面廉洁在这个水潭边停留下来。她即然“ 看不见”人,当然也不知道这里不远处就有一个道观,就有两个法力高强、作为妖怪们天敌存在的道士存在。
  灵云道长一开始发现这只僵尸时也吓了一跳,本来想立刻除掉她的,但是僵尸象没有看见他一样,捡走了他随手放在地上的笛子吹奏起来,听了她的笛声之后, 灵云道长熄灭了杀机,接下来又观察了几天,他确定了自己对于这只僵尸无害的看法之后,就放弃了除掉她的打算。
  僵尸本身什么也不知道,每天痴痴呆呆地过着日子,直到玄机的这一剑,她才对周围的世界有了几分知觉,捂着伤口, 张惶地在原地打着转。
  玄机看见僵尸竟然转过了身背对自己,心中更加愤怒, 当头一剑向她砍下去,见她依旧不加抵抗,在最后关头又偏开了剑锋,砍中了她的手肘。
  僵尸一下子坐倒在地上,张大了眼睛看着周围,痛苦逼迫着她去寻找是什么在伤害她,终于依稀看见了一把剑的影子。
  玄机看着她的样子,后退了几步,这只僵尸的茫然不象装出来的,而且刚才在生死关头,她为什么还要装作?玄机回忆着一闪而过看见的那条伤害叔父的影子,那个家伙动作十分灵活,但眼前这只僵尸的举止不仅说不上灵活, 连转身时都能差点被自己的衣摆绊倒, 简直就是笨拙。
  “难道不是她?”玄机对自己的判断生出了疑问。
  僵尸总算站了起来,犹豫地看着眼前的那柄剑,脑海中依稀记起, 这是人类道士使用的木剑, 专门用来除妖的武器。
  妖怪?人类?
  僵尸喃喃自语着,她看着自己的伤口,皮肉翻开着,却一点血也没有流下来。“妖怪……妖怪……”她惊惶地后退着,双手抱住头晃动着,终于发出了一声嚎叫: “为什么我不是个人? 为什么?”
  玄机皱起了眉头,僵尸的举动完全把他弄糊涂了。
  “我怎么不是个人!我为什么不是人!”僵尸反复嚎叫着,用手、用头胡乱撞击着周围的树木, 这时僵尸力大无穷的特点也发挥出来了,不出几下,一棵手臂粗的小树便被她用手拍断,又去用头撞起一棵大树来。
  “她疯了……”玄机虽然不知道妖怪是不是也会发疯, 可是眼前的僵尸确实是疯了的样子。
  玄机的精神全部集中在僵尸身上时,一条黑影无声无息地从树上掠过, 猛地向他扑了下来。
  玄机听到耳后的风声,就地一滚躲过了这一击,横剑当胸, 盯住那个在树林中来回跳动的影子,看着那个敏捷的身影,他明白了, 袭击叔父,放火烧村子的,是这个家伙。目光跟着对方移动了一会儿,虽然对方动作快如闪电, 玄机还是渐渐看清了对方的模样,一条蛇样的身体上生着四只翅膀,三只脚,正用脚爪和翅膀的力量,身体一弓一弓地在林子中穿梭游走,它脸上生长了六只眼睛,闪闪发光,也正在看着玄机,寻找他的空档进攻。   “酸与?”玄机握紧了剑。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惹上过这样难缠的妖怪,不过只要是妖怪全都一样,何况它还伤了叔父,烧了村子,“杀!”玄机吐出了一个字。  酸与不仅仅是在快速的移动,它同时也在林中中以玄机为中心散布一种使人产生恐怖的力量,那是它这一种妖怪特有的力量,能轻易使生物,特别是人类对周围的一切都生恐怖。玄机身为修道之士,当然不会轻易被它的力理干挠,但是也不得不凝神对抗。

又找到了一些!
“为什么!”旁边的僵尸即看不见人类的道士,也看不见酸与,依旧在因为自己的内心痛苦的嚎叫, 她一扬手又推到了一棵权雪出了一声长长的吼叫,僵尸本身的妖气弥漫开来,反而把酸与的力量冲淡了不少。
  玄机看准时机,一剑向酸与刺去,酸与身法极快,一抬翅膀便掠出了数米,但玄机的速度也不慢,脚在树干上一点,紧追赶不放。酸与回头一翅膀扫来,玄机脚步勾在树枝上身体一下子倒挂起来,躲过了这一击,手一扬一张咒符向酸与射去,酸与急速下降, 咒符打在树上,爆出一团蓝火。
  玄机从树跃下来,站在了酸与对面,冷冷地说:“妖孽,竟然自己跑到玄通观来找死!"
  今天贫道就成全了你!”
  “哼,谁生谁死还不一定呢!”酸与的声音中也全是恨意,“牛鼻子,今天我要你给倩倩偿命! ”它的身体在地上一转,化成了一个青年女子,手中持了一双宝剑,向着玄机亮开了架式。
  倩倩是谁? 玄机不知道,不过多半也是只什么妖怪,他懒地去问究竟,口中念念有辞,推动咒法向酸与攻击,同时的酸与也口中念咒,手中舞剑冲上来,和玄机打成了一团。他们的剑法和法术把四周弄的飞沙走石,树折草断, 附近的飞鸟走兽早已逃了个干干净净, 只有那只僵尸还在那里向树木发泄,不时发出几声吼叫。
  玄机这几年来行走天下,也算身经百战,却很少遇见眼前这样的对手,酸与不但法力高强,他的体温表法也刁钻古怪,完全超出了玄机原来的经验范围,一上来玄机被她攻了个手忙脚乱,但渐渐静下心来,玄机稳住了阵脚,抓住了对方剑术的脉路后,他慢慢攻多守少,占起上风来。
  “ 牛鼻子到有一套,难怪倩倩会死在你手上,今天不为她报仇,我誓不甘休!“酸与信誓旦旦想到自己好友的惨死, 无形中增添了一份力量。
  “ 我不管你说的倩倩是什么东西, 你伤我叔父,火烧村庄就是该死!明年今天就是你的祭日!“玄机想起叔父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样子,也不由杀机陡生。
  “你杀了倩倩夫妻,难道就不该死! “酸与说起自己的好姐妹,鼻子一酸,“还连带他们没出生的孩子,你好狠的手段!”
  “妖孽哪个不该死!” 经过了叔父的事,玄机更坚信自己的这个看法。
  “ 倩倩的相公可是个人类,你不是一样不放过!”
  “人类?”玄机一下子想起来了,那一天,那个个年轻剑客就是那样称呼那只蛇妖的:“倩倩……”原来这个酸与是为那件事而来的。杀妖怪玄机根本毫无愧疚,更在乎她是不是有身孕,可那个剑客是人类,却是因为那件事自刎而死的,玄机近来一直为这件事后悔不已,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剑客会自杀,可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想到这里,他的动作慢了下来。
  “ 想起来了吧!你这刽子手!还我朋友命来!”酸与冲上来又是一波速疾的攻击。
  “ 即使我有错,也不是错在杀了妖怪!”玄机马上甩开心中的懊恼开始还击。
  他们带起的风越来越急,就连那个僵尸也觉察到了不对劲, 呆呆地向四周看着,她眼中依旧没有两个搏斗者,却清楚地看见了两团相互碰撞着的法力、剑气,这种她从来没见过的情景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杀了人家一家三口,竟然毫无愧疚,把你千刀万剐也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
  “斩妖除魔本来就是我辈份内之事,我何来愧疚!”
  玄机与酸与还是一边打斗,一边嘴也说个不停。
  “ 倩倩干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她迷惑人类男子!”
  “ 哈哈,迷惑!他们是堂堂正正,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成的亲!”酸与怒叫,倩倩的父母为什么要把她嫁给一个人类,这一点连她这个好朋友也想不通。
  “那……那又怎样……”玄机心里有九分不信,却也有了一分理亏,如果真是这样,自己不就成了乱伤无辜了吗? 而且……那个剑客最后的眼神,充满了仇恨和诅咒地看着自己,那不是被妖怪迷惑的眼神,而是真的被人杀妻子之后才有的仇恨……玄机想到这里,身体颤抖起来, 他本来介意的,只是连累人类自杀这一点而已,而现在……
  酸与剑一划,随着一声轻响, 一时分神的玄机手中的剑脱手飞了出去。
  “ 受死吧!”酸与喝骂着,连连向赤手空拳攻去,玄机和她的功夫本来就在伯仲之间,现在丢了武器,一下子处于了下风,他狼狈地闪躲,用带着的咒符反击。
  几点血花飞溅, 被剑风荡到开,沾到了旁边的僵尸脸上。她用手摸摸脸,然后看着自己雪白的手指上那几抹红色的液体。
  “血……”
  “这是血……”
  她喃喃自语着,不由自主地把手指放进口中吸吮起来,血腥和法师血中淡淡的法力的味道瞬间弥漫她全部神经,她的眼睛中火红的颜色覆盖了黑色的瞳孔。
  “ 血,血!”身体对食物的渴望占据了全部的思想,她低声咆哮着,四处寻找血的来源。
  玄机抛出了最后的一张符,又就地打滚才躲开了酸与的一击,现在情势急转直下,他身上多了十几处大大小小的伤口,完全处于只求自保的情形下了。
  一阵低吼从旁边传来, 玄机百尽快之中用目光一扫,看见那只僵尸目色如血,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双手如钩举在胸前,一付随时会扑上来的样子。
  “ 完了!” 玄机一阵懊悔, 刚才为什么不致这只僵尸于死地,现在同时被这两个妖怪攻击的话, 自己想保住性命就难了。

僵尸却一直没有进攻。
  当她的眼睛终于“看”见了目前搏斗的人和妖怪时,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扑向人类,那是可口的食物,尤其是他身上正在流着的血,香味一阵阵飘来,她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可是脑海中却有另一个声音阻止了她:那是一个人类,一个人类。
  人类,食物……
  人类,不是食物……
  人类……
  僵尸死死盯着玄机,反复在心中起伏着两个皆然不同的念头。
  酸与一声大喝, 双剑一柄刺中了玄机的肩,一柄刺中了他的小腹,在他后退时又追上一剑,砍中了他的小腿。玄机摔倒在地,酸与踏上一步,冷笑道:“偿命来!”双剑当头向玄机劈下来。玄机一闭眼,等着承受那致命的一击。
  僵尸的吼声打破了玄机临死前心里的空白。他睁开眼睛,不仅酸与的剑没有落到身上,僵尸的利爪也没有,僵尸与酸与已经打在了一起。
  酸与又气又急, 她虽然早就看见了这只僵尸,但根本没把这种低级妖怪当作一回事,而且作为一只怪物,僵尸即使要出手也不会站在人类那边吧?她心里是以为这只刚刚被玄机打伤了的任务书留在旁边观战, 是为了找机会向玄机报复或者告状战斗结束去吃失败者的血肉的,她怎么也想不到僵尸会在自己马上就要取胜的关键时刻向自己出手。
  僵尸的手臂被剑刺中,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嚎叫。她原本的犹豫在玄机将要被杀的一瞬间被“救人”这个词盖了过去。她几乎没有细想就扑向了酸与, 在千钧一发之际推开了她的剑。“不能让妖怪杀人!” 僵尸的心里现在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与剑法高强, 身经百战的酸与相比,僵尸的攻击简直可以用迟钝来形容,倡她的一招一式中包含强大法力却让酸与吃惊。这不是一只僵尸应该有的力量,这种法力甚至不应该属于妖怪――后土帝当年制作的神佩本来是为人类的修道者提升法力所用的,是在诸神之战中不得已的举动, 恐怕他自己也想不到其中的一块会在当时没有派上用场,并在人类中代代相传了下来, 最后成就了一只僵尸。
  属于神的力量保护了僵尸,使她在酸与一次又一次的刺中之下,受到的只是一些皮肉之伤,但是身上的疼痛还是让她吼叫起来,挥动双手胡乱攻击着。
  “ 不行……”玄机捂着伤口勉强靠着树站起来, 他已经看出来,论法力僵尸远远胜于酸与, 可是她不但笨手笨脚地不会任何功夫,甚至连法术也不会一个,这么下去,她总是要败在酸与手中的,玄机深吸一口气,拖着受伤的腿,向自己掉在草丛中的剑走去。
  “嗷……”僵尸一爪没有扑中对方,反面被对方在背上踢了一脚摔倒在地,腰部又挨了一剑,气极败坏地嚎叫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向酸与扑去。
  这场搏斗看起来是酸与占了绝对的上风,其实她的心里也在暗暗叫苦,僵尸的法力在身体周围形成的防护使她无法给予对方重击,更可怕是现在这种法力被愤怒的僵尸的情绪影响,正在向外扩展,也就是说酸与想放弃这场战斗都很难了。
  “同样是妖怪,你为何要帮助人类!那个道士刚刚还伤了你不是吗、我只是要杀他,不会和你争夺食物的!”酸与开始对僵尸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 嗷嗷嗷……”僵尸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你疯了吗?身为妖怪竟然帮助人类!”酸与扯着脖子叫。
  僵尸的回答又是一拳打过来。
  “你到底是不是妖怪!”酸与恨这个妖怪的“亲人”行为。
  这次僵尸有了反应,她呆呆地看向酸与问:“我是什么?”
  “你是僵尸!是妖怪!你以为自己是什么!是人不成!”酸与气急败坏地嚷。
  “ 我是……妖怪……”僵尸的动作一下子凝固了,“我不是人……”
  “当然不是,你脑子坏了!”酸与发觉僵尸的杀气和法力全消的无影无踪, 以为她终于明白过来了( 刚才她是怎么了? 间歇性神经病?,不论如何她是不想再和这只僵尸战斗了,所以谨慎地一步步后退,直到到了安全的距离,才开始用目光寻找玄机,正好看见玄机拾起了他的剑。
  “ 臭道士,别想走!”酸与丢开在自言自语的僵尸,又向玄机扑去。
  “铛!"
  玄机勉力举起木剑和酸与的精钢剑相击的结果,是桃木剑被齐柄削断。
  “看你还往哪里逃!”酸与终于等到了这一记得了,毫不犹豫的一剑直取玄机喉咙。
  一股巨大的吸力凭空传来,酸与难以置信地发现是僵尸张开的双手把自己吸过云的。
  “怎么会?她怎么可能使出这么强大的法术?”这也是酸与的最后一个念头了,因为僵尸的双手马上就直接插入了她的背心,一直捏碎了她的心脏。
  “我为什么不是人!”僵尸举着酸与的尸体吼叫,方才酸与斩钉截铁地说她不是人,把她好不容易生出的对自己意志的控制又击了个粉碎,她疯狂地吼叫,破坏,把手上的尸体丢在地上践踏, 当她感到累了的时候,尸体流出的血吸引了她――这次不是人类,所以她没受到自己内心的任何阻止― ―她扑到了酸与的尸体上大吃了起来。
  玄机默坐在一棵树下,努力地调整呼吸,四周全是打斗的痕迹,酸与的尸体被撕扯地七零八落,僵尸正趴在上边吸吮咀嚼――灵云道长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
  “师父……”玄机挣动一下身子叫。
  灵云道长戒备地看着僵尸,他一时还没有弄清楚是不是这两只妖怪联手对付自己的徒弟。
  “是她伤了叔父,烧了村子,……她杀了她。”玄机指着两个妖怪,有气无力地解说,不论是酸与来复仇的原因,败给了酸与的事, 还是最后因为一只发疯( ?)的僵尸而得救的事都是以给他沉重的打击,三重打击和身上的伤加在一起,使他看见师父, 简单地说了几句后,身体一软便昏了过去。
  “ 玄机! ”灵云道长慌乱地检查了徒弟,确定了他没有受什么致命伤后才松一口气,为玄机包扎伤口,抱着他站起来后, 灵云道长的目光和僵尸遇在了一起,“喔,你看得见我了?”灵云道长从僵尸的神情中知道,她不是再对自己视而不见了。
  僵尸刚刚吃饱,嘴角上还滴着血, 开始用判别食物好坏的目光看着灵云道长。
  妖怪果然还是妖怪,灵云道长叹口气,暗中开始蓄力。
“人类……”僵尸的目光又平和下来,自言自语起来。
  灵云道士惊奇地发现,这个僵尸对人类毫无恶意, 她投在玄机身上的目光甚至有几分关切。
  “ 我是妖怪……我是妖怪……”僵尸又开始对眼前的人视而不见, 自己咕哝着,用脚去踩酸与的尸体。
  灵云道长把玄机放在树下,小心地靠近僵尸――不管怎么说,她的神智看起来不是很清醒,一旦发狂是很危险的事,灵云道长看着她不停地践踏,撕扯酸与的尸体,把尸体撕成一块一块的,忍不住伸手拍拍她的肩。
  僵尸猛地回过头来,直勾勾地看着他。
  “ 停手吧,她都死了。”灵云好言相劝。
  “ 妖怪!妖怪!”僵尸又用力踩了尸体几脚,口中吼叫着。
  灵云皱皱眉头,这个僵尸看起来很讨厌, 不对, 是很痛恨妖怪的样子。
  “我为什么不是人……”僵尸又改变了台词,开始发出这样的咆哮,同时夹杂着一种“呜呜”的近似呜咽的声音, “为什么不是……为什么……”她放开了那具已经不成样子的尸体,开始攻击周围的树木。
  “你的身子吹得真好,吹笛子的时候真象个人。”灵云道长很想安慰安慰她,却又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想起了她的笛声, 便这样对她说。
  僵尸一下子停止了所有动作,似乎在想什么,接着开始手忙脚乱地在自己身上找了起来:“笛子,我的笛子呢……我的笛子……”那支原本被她插在腰带上的竹笛和酸与搏斗时不知何时落在了地上,早已在两只妖怪争斗中被踩了个粉碎,僵尸怪叫着扒了过去,把笛子的碎片握在手中,竭力要把它们拼起来。可是竹笛已经分成了几十片,怎么还拼得起来, 倒是笛子上附的那块玉佩仅仅被踩进了土中,还有半片是完好的,僵尸把它握在手中,跪在地上嘶声叫起来。吼叫声越来越低,最后灵云看到她竟然开始低声啜泣起来,他从来没有想过, 一只僵尸也会流泪。
  沉默了片刻,灵云道长从袖中抽出了自己的另一支玉箫,这支箫是灵云的开山师祖一代代传下来的遗物之一,灵云不擅长吹箫,所以平时只使用自己的那支笛子,但他还是把这支箫一直随身携带着,现在他把玉箫轻轻递到了僵尸的面前。
  僵尸愕然地看着他。
  灵云道长把玉箫向前送了送,示意她接过去, 这个僵尸救了他视若亲子的徒弟,就把这支箫当作谢礼好了。
  僵尸慈祥了他良久,依旧跪在地上,双手接了过去。灵云道长抱着玄机离去之时,身后传来了呜咽的箫声……
  玄机一起床练完功,就忙着打水、浇菜、洗衣服,然后老老实实地拿起扫帚打扫起院子来。他会这么勤劳只是因为住在观里养伤的叔父看到他们师徒俩的生活方式后惊讶地一句话:“玄机……你,你竟然让灵云仙长给你烧饭, 洗衣、铺床! 这,这……
  这简直……”(然后老人心里一急,两眼一翻昏过去了)。玄机这才意识到自己二十多年来,竟一直象个小孩子一样,在让师父照顾自己。这次酸与的事已经让了成熟了不少,反省之余便每天跑前跑后,作起孝顺徒弟来, 反而是伺侯徒弟惯了的灵云道长一时有些适应不了。
  “ 玄机,那些衣服放在那里,待会我洗就行了。
  ”
  “ 玄机啊,你打了水就去玩玩,早饭我做吧。
  ”
  “ 玄机……
  ”
  玄机一边干活, 灵云道长就一直跟在身后边罗嗦,这反而让玄机越发体会到自己过去的不孝,加倍卖力了起来玄机把前院扫干净,取下门栓打开了观门,却被眼前看见的事物一下子惊呆了:那个僵尸跪在观前, 双手捧着那支玉箫过头, 一动不动地看着观门。她的长发梳理的一丝不乱,身上七零八落的衣服也用藤连接的十分整齐,原本双手长长锋利的指甲已经剪掉了,不再是那对令人望而生畏的爪子,而是一双纤长柔美的玉手,玄机惊愕地看着她,又看清了他手中的玉箫――这分明是祖师爷传下来的东西吗?(他不知道灵云道长把玉箫当作谢礼给了僵尸的事) 她怎么弄去的,玉箫被她白皙的手捧着, 越发显得翠绿晶莹,玉箫的尾端用红丝系上了半块玉佩,玄机也还记得那是师父笛子上原本有的东西。
  “你要干什么?”僵尸这样的举动总不象是有恶意,而玄机经历了这次的事件,原本急躁的脾气不知不觉也改了一些,走近几步问。
  僵尸连连顿首, 却一句话都不说, 流露出哀伤乞求的目光。
  “ 玄机, 门口不用扫了,先去吃饭吧……唉……”灵云道长一步跨出来, 看见了门口的情形。僵尸一看他出来,向前膝行了几步来到他脚边,双手把玉箫举起来,双眼紧紧盯着他的脸。
  “你来还给我? ”灵云一时有些弄不清她的来意。
  僵尸不说话, 只是磕头。
  “你若是喜欢,留着就是了。”
  僵尸抬头看着他,流下泪来。
  “好吧,你既然专程送回来了。”灵云道长接过了玉箫, 僵尸脸上露出了喜色,但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僵尸又大失所望,“ 这是道观,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去吧,山林之中有的是你的栖身之地,只要你潜心修炼,不胡乱杀生, 苍天终不会负你的。”
  僵尸跪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灵云道长和玄机一前一后走进了观内,玄机临走回头看了看她, 还关上了观门。
  黄昏时忽然下起了雨,一直下到午夜,雨势不但没有减弱,反而越发大了起来。灵云道长还没有就寝, 他一个晚上已经跑到窗边看了几十次雨势,向刚从门外进来在收伞的玄机问:“怎么样?她走了吗?”
  玄机让他失望地回答:“没,还在门口呢。”他摇摇头加上一句:“五天了,看来她打定主意耗下去了。”
  “下这么大雨, 她又跪了好几天了……”灵云明显地十分担心。
  “她又不是人类。”玄机对师父的不安不以为然。
  “ 可是好几天了……”灵云自言自语地说,他倒不是不知道那个僵尸想干什么,可是自己毕竟是道家弟子,这里毕竟是间道观,让一个僵尸走进来,未免……唉,灵云道长开始叹气,自己处理事情的才能怎么就这么差呢。
  僵尸跪在雨中,双目一刻也不离开玄通观的大门,她想要离人类更近一点,想让自己更象一个人类,她觉得那个把箫给自己的道人一定可以使自己更象人类的。
  一道闪电撕开了夜幕,接着雷声在山林上空滚过, 僵尸缩缩身子,象她这样的妖怪,最害怕的就是天雷,又是一道闪电, 疾雷击下,打中了山中的一棵树,在大雨中还是升起了一团烟气,僵尸在雷声中闭上了眼,恐惧紧紧抓住了她,觉得下一道雷就要击在自己身上了。
  “ 逃走,逃到山里去……”她心里生出了这个念头,可是另一个更加清晰的念头告诉她,一旦离开了这里,自己可能永远不能成为人类了。
  天上的雷电就象发现了这个僵尸一样,一道接一道的响起,其中一些击落下来, 打的树木推折,碎石乱飞,其余跟离僵尸越来越近。僵尸浑身颤抖, 双手抱头趴在地上,当一道雷电打在身边不到三步的地方时,她几乎就要爬起来逃了,可是终于是忍了下来,闭上双眼听天由命。
  又是个疾雷,这次雷从僵尸头上掠过, 打在了她面前,地上出现了一个拳头大的坑,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硫磺。僵尸双手抠着地面,十指全插进了泥土中,死死咬着嘴唇,但就是不逃走,对她而言,不能象人类一样活下去,就这么死了也罢。
  观门忽然打开了。
  灵云道长挥手向空中抛出一张符咒,遣返了请来的神将,叹口气对僵尸说:“想进来,那就进来吧。”
  重新梳理过,换上了一件宽大道袍的僵尸垂着手,恭恭敬敬地站在桌边,灵云道长坐在桌前上下打量着她。玄机侍立在灵云身后,心里因为师父让僵尸进观来和师父把他自己唯一的一件新道袍给了僵尸穿而不快。
  “你都跪了那么久了,坐下吧,坐吧。”灵云道长伸手让她坐下。她反而后退了半步,又跪了下来。“唉,你好端端的,为什么非要… …非要……”灵云道长措着词,想了半天才说:“非要做人呢。”――这与其说是他看出了僵尸的目的,不是说是种直觉,这个僵尸似乎极度厌恶自己身为妖怪的事实。
  “请道长慈悲。”这是自从一开始僵尸开口讲的第一句话。
“唉……”灵云道长仔细打量僵尸,再度觉得她和一般僵尸不同的地方,原本他就在奇怪了,她不怕阳光,不吸血也可以活很久,而且她身上很清楚的保留着人的痕迹,即没有遍体生出长发, 手指、眼睛、牙齿也都还是人类的样子,唯一象僵尸的,只是那种惨白的肤色而已。“如果不介意,你可不可以洗洗你的来历?”
  僵尸又给灵云嗑了个头,开始讲叙她脑海中七零八落,勉强拉拢起来的一星半点记忆:成于僵尸以前的,她唯一可以记住的,就只有无边无际,遮住了整个天地的大雾,雾中有血红的花朵, 象在飞舞一样……然后就是黑暗、冰冷的坟墓中漫长的等待,一直到可以移动身体,钻出了地面,漫无目的的游荡、杀生和之后难以言谕的悔恨……
  那个大雾的清晨和那个和她说话, 要给她梳头的女人,那些又出现在她眼中的,飞在雾中的花,一直张不开的手中握着的玉佩……
  “原来如此,是你的陪葬之物保住了你的人性不泯。”灵云道长听完了她的故事,心里对这个女子充满了同情,一个才貌双全的绝代佳人青年早逝,死后被埋在乱葬岗上,手中紧紧握着的一块玉佩是仅有的陪葬,虽然无从知道事情的始末,但“红颜薄命”这几个字是免不了的了。她不愿意做妖怪,一心想做人,自己实在也不忍拒绝她。
  他这么想着,向玄机投云询问的眼神。
  玄机双手握紧, 心里在想的却是: “她吃过人! 她果然吃过人!"
  ”
  “ 玄机, 你怎么看?
  ”
  “师父, 她以前吃过人, 现在既然有了悔过之心,您不杀她,饶她去就是了,总不能把她留在这里吧?
  “难得她有心向善,现在把她赶走, 断了她向善之路,她出去后再成了为恶的妖怪怎么办?
  ”
  师徒二人的谈论, 僵尸全都清清楚楚地听着,她低着头,咬着唇,等待他们给自己一个“判决”
  。
  “听你的噪音象是南方人,”灵云道长终于开口了,说的却是不相干的话,“你既然不记得原来的名字了,又是远从南方孤漂泊至此的,以后就叫你南羽吧。”
  僵尸睁大了眼睛,灵云道长赐给自己名字,这意味着什么?难道……
  果然, 灵云道长又接着说:“我们玄通观一共有七十二条门规( 玄机: ̄ ̄ ̄)我会慢慢说给你听的(玄机:不听也没关系), 你先跟我来,参拜一下列祖列宗的牌位吧。”
  “道长您……不, 师父……”僵尸在灵云道长面前连磕了九个头,从此之后她就成了玄通观的一名弟子,也有了“南羽”这个名字。
  眼看酷暑将至,南羽早早地就在每间屋子的门窗上挂上了竹帘,还特意从山下购买了绿豆,用来煮汤消暑,她在窗下种的竹子也已生长成林, 风过竹荫吹入屋中,使夏天显得也不那么热了。
  灵云道长坐在窗边,看见南羽把进水中湃过的瓜果削皮切好端到面前,又去拿桶打水时忙叫:“南羽啊, 打水这样的力气活叫你师兄去就行了――绿豆汤还有吗,再给我倒一碗。”他的心里真是感动欣慰了,终于享受到被徒弟侍侯的日子了。
  南羽来的玄通观转眼间已经过了三年,三年中观中的大小杂事, 从洗衣、烧饭到打扫、种菜,甚至裁布制衣,缝补刺绣,这些南羽全一手包办,再不用灵云道长操半点心。牌价她来了之后,不但师徒三人住的厢房永远一尘不染, 连那些无人住的辽东也被她种植了花草,打扫的干干净净,现在观里就算一下子来上三四十个道士,都不必再去专门整理住的地方。
  开始玄机还在为南羽抢了他孝顺师父的机会不快,不过几个月后,他那股勤快戏过去了,也就乐得让南羽去做这一切,再过向个月,他自己的衣服、鞋袜、乱七八糟的杂活,也自然而然地全由南羽包了。
  “师兄,喝碗汤,吃水果。”南羽把绿豆汤和水果捧到玄机桌上。
  绿豆是南羽用自己刺绣的绣品从山下换来的,西瓜是她从山下讨来种子自己种的,其它水果是她在深山里摘回来的, 总之她来了之后,玄通观整体的生活水平大大的有所提高。
  玄机接过汤碗,淡淡道了声谢,这几年来他对于南羽本身倒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但是他心里念念不忘南羽是个僵尸的事实,她现在是安分守己,万一有一天妖性发作呢?师父又教给她不少道家的法术,到时候要降伏她可是难上加难。正因为心里一直有这样的念头,所以他对南羽一直冷冷淡淡的,免得将来有一天要生死相见时下不了手。
  南羽对玄机也无法象对待师父那样, 放下碗快速离开了他身边。她知道和灵云道长不同,玄机是用人类和妖怪的方式来分类善恶的,他有意无意中表现出来的知音和戒备使南羽不得不在他面前一举一动都小心谨慎,心中对他也不得不多了一些提防。
  两个徒弟之间各存心病,灵云道长却浑然不觉, 只是玄机和南羽各自心里一片雪亮布局。他们俩的共同之处就是对师父十分尊敬,所以在灵云道长面前倒是一向十分融洽。
  南羽为他们师徒都放好了仪器,退出去回到了自己的刻意,她住的屋子象灵云师徒一样简单朴素,根本看不出是女性住的地方。而对南羽而言,有间象人类一样的住房她已经满足的不得了,更不会去挑三捡四。
  她拿起桌子上的一个瓷瓶轻轻喝了一口里面深红色腥气扑鼻的液体――那是玄机在外降妖之后,专门为她带回来的妖血。南羽不管怎么想做人依旧不能吃人类的食物为生,如果强行不饮血强撑, 不但她的修行永远不会有进展,只怕有一天她身体衰弱到了一定程度,会迷失了本性完全变成妖怪,所以灵云道长为她想了这个折衷的办法,用妖血配合他炼制的丹药做为南羽的食物。
  南羽放下瓷瓶,目光中露出悲伤,她真的不想饮血,就算是妖怪的血也一样,可是为了不变成妖怪,为了活下去她又不得不这么做, 每天的进餐对她而言都是一种折磨,使她心里难以言渝的忧愁、自责。
  她就着血液吞下去一颗丹药后盘膝坐到床上,按师父教的方法修炼起来。
  南羽的情况却很特别:她现在可以说是半人半妖,但是在她从尸体化为僵尸的过程中玉佩为她保住“人”的部位主要是在思想和外貌上(南羽:幸亏如此),她的身体主要还是僵尸的身体,所以学习道家的法术就难免会事倍功半,普通人一年学会的东西她三年也学不到八成,不是她脑子不够聪明,而是她的身体本能的在抗拒这些修炼方法。这三年来除了学习一些法术运用她自己本身的法力外,她几乎没多大的进步。
  灵云道长针对她的情况有两个提议:一是干脆按照妖怪的方式修炼,反正采药和炼丹也是道家的修行方式之一,再配合吸取日月精华,南羽的法力一定可以飞速进步;另一个就是用时间来弥补,反正她是个妖怪,可以活到人类几百上千倍的时间, 慢慢来总也会有成绩。
  南羽连考虑都不用就选择了后者,她不愿意再和“妖怪” 的方式沾边了, 这个决定倒让玄机松了口气。
  既然抱定了慢慢来的念头, 修炼的进展虽然极慢,南羽也不着急,能象人类一样修炼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她有空就练, 除了服侍师父,收拾打扫外从来不让自己闲着,在灵云道长眼中, 她比自己这个师父和她师兄都要勤奋多了。
  南羽沉浸在练习中渐渐忘却了身外的世界,直到一声巨响从庭院中传来她才惊讶地睁开了眼,接着灵云道长的一声呼叫传来,南羽来不及多想,纵身从窗户跳入了院子里。
  当南羽匆匆赶到院子里时,灵云道长和玄机已经在那里了,玄机持剑和两个化成人形的妖怪对恃着,灵云道长则半跪在地上,给一个浑身是血的和尚把脉,刚才他的呼叫就是看见这个和尚倒在院里时发出的。
  “师兄,他们是什么人? ”南羽跃到玄机身边,抽出兵器和他并肩而立。她不会用剑,灵云道长特意为她在丹炉里炼制了一支竹箫作为兵器。她用箫指着对方站在玄机身边,反而让对方两个妖怪吃了一惊。
  “ 不知道什么东西,竟敢追杀慈生大师直到这里。何方妖孽,胆敢闯我玄通观,活腻了吗!”玄机前面的话是回答南羽,后面却是在向妖怪们喝问,在两个妖怪身后观门不知被他们用了什么法术弄开,其中一扇倒在地上。南羽看清了这样的情形,心中也冒出了一股怒火。
  两个妖怪一点也不把玄机放在眼中,反而上上下下打量着南羽,毕竟能在一间道观中看见一个僵尸的机会并不多,更何况这个僵尸还明显地站在人类一边。当他们看清了南羽的面容和宽大的道袍掩住的娇曼身姿后,竟然相互笑起来,对南羽露出色迷迷的神色,眼神也不怀好意起来。
  “妖孽,受死!”玄机剑一挥向他们扑了上去,南羽紧跟其后,用竹箫点向其中一人。
  两个妖怪却不和他们动手,急急后退,飞身跃上了观外的一棵大树,其中一个口中喊道:“ 牛鼻子们,记们和我们尊者做对没什么好处,爱惜性命的别多管闲事! ”说完一起向远处飞去,只听见他们相互“ 啧啧”笑着,似乎还在说:‘这个僵尸长得不错。“不够风骚, 我不喜欢,你要还凑合” 之类的话。
  玄机和南羽立刻就想追上去。
  “ 玄机、南羽,”灵云道长叫住了他们,“慈生大师的伤很重,你们快过来帮忙!"
灵云道长平生不善与人交往,又不喜欢出门,大半辈子来离开这座山的次数都可以数得过来。所以也没什么朋友,唯独这位慈云大师和他相交了几十年,虽然彼此数年得见一面,心里却都把对方视为知己。现在慈云大师伤痕累累地逃到这里, 难怪灵云道长会惊慌。
  好在灵云道长的医术确实高明,加上慈云大师几十年的修为打底,经过了两天三夜后,慈云大师终于睁开眼。
  “灵云……”他看见几天几夜守在他身边的老友也顾不上感激,一把抓住灵云的手:“快去……救我寺的僧人……救……苍生……”他的口齿不很清楚,可还是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个大概,听完他的话后, 灵云道长和玄机、南羽的神色都更加凝重起来。
  灵云道长给激动的慈生喂了药后,用商议的目光看着徒弟们, 他对自己的处事能力和应变能力都颇觉不足,所以有事总是先和徒弟们商量。
  “师父, 让我去!” 玄机马上请战。
  “师父,我……”南羽看看玄机,小心地说:“听慈生大师的说法, 敌人不但实力强大,而且数目众多,恐怕师兄会双拳难敌四手,我愿意陪师兄一起去。”
  玄机心里不愿意和她一起行动,但也知道她说的有理,所以没有反驳。
  灵云沉吟片刻说:“玄机,你去请你叔父上山来帮忙照顾一下慈生,咱们师徒一起去见识见识这个人物!”他为了老朋友受伤的事十分激动,一向不喜欢出门的他竟然主动提出了要远行。
  玄机和南羽对视一眼,都露出了喜色。
  暮色朦胧, 江南水乡的一条乡间小路上走来了三条人影,三人中两男一女,都是道人打扮,向收工的农人客气地打听着路, 这就是灵云道长和玄机、南羽师待三人了。
  “师父,再往前走十里路就是伏马山,我们是找个地方落脚还是连夜赶路?”玄机回来向灵云道长禀报。
  灵云道长看看天色,想想他们三人的脚程,也不忍心让徒弟们太累,便说:“找个地方住一夜吧,明天怎么也会到了。”
  玄机马上说:“刚才问了村人,在村口山脚有座破庙,荒弃已久了,我们可以去那里歇歇脚。”他早就料到了师父会这么决定,所以事先打听好了。
  灵云道长一笑:“好,就去那里住一夜。”
  荒落了不知多久的土地庙总算还有个屋顶可以让人栖身,师徒二人简单的吃了点干粮便积压自靠着休息,其实真正睡的着的也只有灵云道士而已。
  玄机的应敌经验比师父和南羽不知丰富多少,他知道现在离敌人越来越近, 当然不肯睡熟。而南羽一路走来,每个夜晚都是在半睡半醒中度过的, 她知道自己身为僵尸,在夜里本来就比白天更强大的力量,而且她比人类需要的睡眠本来就少的多,所以就默默地主动承担了守夜的任务。
  现在玄机和南羽都知道对方没有睡着, 但是彼此谁也不肯放弃自己的守护对方的承担去休息,破庙中只有灵云道长均匀地呼吸声响着。
  “什么人!” 玄机忽然一声暴喝。接着他扔下一句:“保护师父! ”都没有去管闯入庙中的敌人, 挥剑冲了出去。
  南羽横箫当胸,冷冷地看着进入庙中的那个“人”。
  “ 啧啧, 好漂亮的脸蛋,跟了两个道士可惜了的。”这个男子生的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 满脸不在乎的神色,嬉皮笑脸地对着南羽上下打量,评头论足, “多发孤身段,那件袍子实在煞风景。这么冷的脸孔,好一个冰美人,合我的胃口。”
  南羽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目光中渐渐透出杀机来。
  “ 好凶的眼神,实在不是美人该有的,让本公子调教调教,你就知道女人应该什么样了。” 男子一步步向南羽走近。
  南羽在瞬间有些慌乱,她必竟是从来没和任何人动过手的(酸母那次不算,当时她的神智不清晰),一时竟不知怎么开始向敌人攻击,但是她很快冷静下来,优雅地用箫在空中虚划,一道红光把自己包围了起来,然后她把箫贴近唇边, 吹出了几个音符。
  箫声一响,响一声男子便退一步,响一声男便退一步,当南羽一个音符吹完,男子已经退到了破庙门口,他脸上露出惊色,不敢再小看这个对手, 抢在南羽再次吹出音节之前,化作一道黑气向她扑来。其实南羽此时只要坚持吹奏箫声中的法力就足以把对方逼退,可是她一见对方扑来,自己先慌了手脚,忙挥箫去招架,反而让对方一轮猛攻,占了上风。十余招后,南羽渐渐冷静下来,她发觉这个对方并不象外表表现的那么可怕,自己的法力并不输给他, 这才能照着平时所学,一板一眼的还击。
  她的对手这时心里却开始越来越惊讶,僵尸本来决对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妖怪,不便初生的僵尸连普通人类都可以对付(打倒架上柴火烧掉),就算给他们几百年的时间, 其他的妖怪们也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必竟这种妖怪为了生存(就是为了吃)要付出的时间太多了,(当然僵尸化为后,就神力通天,连龙也不畏惧了),比起其他妖怪,总是稍逊一筹,可是眼前的这个僵尸却与众不同。
  南羽口中念涌地正宗的道家的咒文,使出的法力却令对手难以分辨她是人是妖,当对手见刀子极不熟练的使用法术,心中窃喜自以为占了上风时,她的攻击忽然又灵活和猛烈起来。其实南羽此时如果不是谨慎地采用防守为主的战术的话已经可以取得胜利了。她做为僵尸身体此人类和其他妖怪的肉体要结实,无神又有上古的神器护持,法力方面也因为吸收了神器的力量和中等妖怪不相伯伸了,她平日习武的练习对手不是灵云道长就是玄机不但剑术高明而且还有极丰富的实战经验, 在这三年中,南羽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她的实力早已比她自己,比灵云道长、玄机所认为的都高强了许多。
  今天这个来偷袭他们师徒的妖怪,仿佛是专门来向南羽证明这一点的一样。
  当玄机提着那个被他追逐出去,直到杀掉的妖怪的尸体回来,静静地看了一阵南羽和对手争斗后,忽然大喝一声:“还不以攻为守, 让他尝尝我主通观的手段!”
  南羽毫不犹豫地相信了玄机的判断,一扬箫向对手喉咙点过去, 而她的对手到了此时才发现自己连逃走的机会都失去了,玄机挡住了庙门, 而灵云道长站在庙顶的那个窟窿正下方,正扶须看着南羽的表现。
  南羽一轮疾攻,十余招后她击飞了对手的兵刃,把玉箫指在了他的喉咙上。玄机走上前来利落地在对方身上贴了数道符咒禁制住对方的行动,然后向灵云道长禀告说:“师父,今夜一共有两个妖怪来暗算,一个被我杀了, 一个在这里。”
  灵云道长点点头, 他打量着这个被南羽生擒的妖怪,寻思着从这种被派出来打探、巡逻的小妖口中,可以打听出什么消息来。
  慈生大师原本是一座名叫南山寺的祥寿的住持,因为他生性和他的老朋友灵云道长差不多,没有治事的才能,所以早早就把住持的的位子让给了自己的大弟子,自己闭门修行参禅, 偶尔也四海漫游,过的逍遥自在。
  半年前慈生大师前往普陀山参佛,在那里盘了许久,直到二十天前才回到南山寺。然而他不等走进寺就发觉了寺中妖气冲天,血腥扑鼻,察觉他走近,十几个妖怪向他扑了上来。好在慈生大师法力高强,边战边退,不但逃到了安全的地方,还抓住了其中一只妖怪,逼问出了发生的事。
  虽然人间界居住有大量妖居,也有很大一部分妖怪吃人作恶,但是妖怪们都能遵守一点:人间界属于人所以他们不会去干涉到人类社会的进程,天下太平也好,改朝换代也好,这些大事妖怪们严格地不去参与。这是诸神大战之后颛颛顼帝定下的天条,妖怪们想兴风作浪宁愿去别的空间,也不愿意去触怒这位执法严明的天帝。
  可是凡事总有例外


有一只妖怪在人间界修练了三千多年,自觉神通广大, 以杀戳和吃人为乐地过了许多年后,忽然冒出了要统治人间界的念头。
  他的这个打算根本上说起来是很可笑的── 一个妖怪想要统治人间界,就等于在向天帝宣战,颛顼帝一统天地,最后连其他四方天帝也不得不向他服,一个稍有点道行的妖怪却敢向他的权威挑衅, 不仅没有什么实现的可能,甚至连去实行的可能都不存在。这个妖怪虽然自大,可总算还没到冲昏了头脑的地步, 于是就想出来一个瞒天欺地的办法。
  对于天界来说,只要不是人类以外的种族来统治人间界就行,换句话说, 只要是人类,他们在人间界任凭怎么折腾也不会受到干涉的。这个妖怪的计划就是,让天界以为是人类在发动战乱,改朝换找就行了。
  这个办法说起来简单, 可是真的实行起来可没有那么简单。
  这样一个法术首先要找到一个能凝聚天地灵气的地点做为施法的地点,然后就要用人的皮肉血骨四样东西来施法:共需要刚出生的婴儿三十六名、十岁孩童三十六名、二十岁的青年三十六名……以次来推,直至七十岁老人三十六名,用这些人类做为原料,就可以使他的气息变的和人类一样,就连天地界也难以分辨觉察了。
  他一开始行动, 自然就有了些想分一杯羹的妖怪、仰慕他力量的妖怪来投靠他,他一开始的打算就是要招兵买马, 当然是“ 妖手”多多益善,只是这么一来,每个妖怪都要用二百八十八个人类来施法才能组成一支妖怪兵队,开始这个法术就更迫在眉睫。经过一段时间的寻找,他们选中了南山寺做他们的施法据点。当年建寺的高僧千挑万选的灵山宝地, 却给这座寺院带来了灾难。
  南山寺中虽然有不少和尚,其中也不少高手,但几百个妖怪突然涌来,和尚们毫无准备法力最高的慈生大师又不在寺中的情况下,在那个夜晚被妖怪们大获全胜,和尚们死的死,被抓的被抓, 南山寺也就成了妖怪的巢穴。
  慈生大师知道事情始末后又怒又急,他即惊于这些妖怪的野心和残忍手段,又担心自己的徒子徒孙,加上他又是个直性子人,竟然孤身闯进了寺中,在他一路降除了几十个妖怪后,妖怪们的首领出手打伤了他。慈生大师逃出南山寺后知道凭自己的力量难以对付这些妖怪,于是一路抵抗前来追杀的妖怪向玄通观逃去,也幸亏他道行高深,才在一波一波的袭击下终于到达目的地, 见到了灵云道长。
  玄机把手一松,那个成了俘虏的妖怪拼命呼吸起来,玄机冷酷地看着他,妖怪知道自己再不说实话他马上会再开始折磨自己,匆匆喘了口气后忙说:“我说,我说, 我什么都说。”
  “你们到底有多少妖怪?已经伤了多少人命?那寺里的和尚都怎么了?” 玄机恶狠狠地问。
  “ 寺里的和尚全被大家分着吃了……”妖怪看着玄机的脸色, 虽然害怕却没敢说慌,“其它的我不知道,我们只负责巡逻而已,要不是看见她……也不会……”
  玄机又逼问了一阵子, 这个妖怪始终没有说出更多的情报,看来他确实只是个小喽罗, 只是因为看见南羽的姿容,一时起了邪心而已。玄机手起掌落将这个妖怪击毙, 向灵云道长说:“从他的话听来这附近还算安静,看来我们联络的同道们都还没到,我们是先一步赶过去, 还是等等王道长他们会合了再去?”
  灵云道长沉吟一下说:“晚一天不知道他们要多害多少人,我们先过去,大家见机行事就是了。”
  玄机点点头,虽然知道敌人数目众多,但他其实也想直冲进去。他把两只妖怪的尸体扔给南羽说:“吃饱养好精神,我们天一亮就出发了。”
  南羽从刚才玄机下手折磨那只妖怪时就不忍地移开了目光,现在看到两具尸体躺在了脚下,惊慌地近退了半步,向玄机摇摇头。
  “现在不是衿持的时候,不补足体力,待会难道要师父保护你?”玄机总不会相信她不喜欢饮血, “你想吃还是吃的好。”
  “ 不! ”南羽忽然提高了声音, 她对玄机是一和谦让客气的, 现在却直视着他,目光中流露出愤怒。
  “ 玄机,去把这两具尸体处理了别惊吓到村民,南羽,弄点吃的我们吃了好赶路。”
  灵云道长及时分开了这对徒弟。自从离开了玄通观,这一路来玄机和南羽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明显, 南羽一心要做人,玄机却总要一天几遍地提醒她:你是妖怪,我防着你呢,也难怪南羽忍不下去,只是现在大敌当前,同行的有个妖怪玄机会紧张也正常,只是苦了他这个做师父的,天天在里面充当和事佬,灵云道长为此头疼极了。
  “师父。” 南羽捧了早饭送上来,灵云接过来后看着她说:“南羽,你师兄经验比咱们俩丰富,多听他的点没错,”他小心地措辞,免得南羽觉得他这个师父偏心。
  “ 我知道师父,我不会再和师兄顶嘴了。”南羽用玄机听不见的声音对灵云道长说。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路走来心情越来越烦燥,不知道是在害怕和群妖怪作战,还是害怕见到那些受玄机联络前来除妖的同道,自己终究是一只妖怪啊。
  雨越下越大,南羽几乎连对手的面孔都看不清楚了,铺天盖地的雨声中四面都依稀传来格斗喊杀声,南羽已经无法确定师父和师兄在什么位置了。一名不知哪个门派的道士被一只妖怪追逐过来,南羽挥箫为他挡住了敌人, 那个道士看清楚南羽后吃了一惊,竟没有回头帮忙,消失在雨幕中,使南羽变成了一以敌二的局面。
  南羽没有空感叹,全神贯注地对付敌人,一对一这两个妖怪都不是她的对手,但是要她以少对多她的经验就颇显不足,有些拙于应付起来。
  又有两个道士和一个和尚掠过身边,其中一个道士大概以为南羽也是妖怪一伙的, 顺手向她就是一剑, 他身边的和尚却手疾眼快, 一举禅杖挡开了他的攻击,口中说:“她是玄通观弟子,自己人。”
  “ 玄通观?”道士想不起这次来除魔卫道的有这么一个门派了。
  “ 玄机的师妹。”
  “喔。”两个道士恍然大悟。
  “ 得罪了!”道士一边向南羽赔礼,一边两人双剑合击,把南羽其中一个敌人引了过去。南羽身边的压力一轻, 立即挥箫取了剩下的那个对手的性命。她想向那三位道士和僧人道谢时, 发现他们各自加入了战团, 都已经离自己很远了。
  南羽抹抹脸上的雨水,茫然地站了一会儿,因为雨势太大,她根本不知道周围的战局现在怎么样了。
  各大道观、寺庙收到玄机发出的求助信件后,都认为这件事关重大, 纷纷派出了自己门派的精英前来相助,最后聚集到这里的大约有二百多人,而这时的妖怪一方也有了防备,他们在南山寺周围布下了几个阵式,又在人类方面大举进攻时召来了这场大雨, 凭借天时、地利和人类展开了战斗。
  “ 南羽!南羽!你在哪里?”
  南羽发呆中玄机的声音远远传来,他运足了力气,声如洪钟, 在雨声, 格杀声中依然清晰的如在身边。“师兄!” 南羽没有玄机那么深的功力,对方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她发足向玄机的方向奔去,在这种充满杀戳血腥的战场,她的心进而其实很不安, 她希望能留在师父身边, 那怕是玄机也好。
  “ 南羽听着,你立刻把这场雨停止!这样下去我方伤亡太大!”玄机远远地命令。
  “ 我? ”南羽看着铺天盖地的大雨,这不知道是多少妖怪联手制造出来的, 凭自己怎么可能止的住?
  “你好歹是只僵尸!难道这么点事也做不到!”
  “我……”南羽听说过僵尸可以令天地干旱的传说, 可是自己也行吗?
  “原来你是僵尸!”一个和尚出现在南羽面前,直直地盯着南羽。南羽被他吓得后退了半步, 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和尚却兴奋地说:“这位道友,请你快些止住雨势吧!家师和几位师弟都失散了,贫僧担心的很。”他显然并不在乎南羽是僵尸的事,禅杖一晃说:“贫僧为你护法。”
  “ 南羽, 师父追敌人已经进庙去了!” 玄机的这一句话打消了南羽的全部顾虑。在这种情况下孤身进入敌穴有多么危险不用想都可以知道,南羽在这一瞬间恨不能自己马上变成真正的僵尸好把雨停下来。
  南羽向天空仰起头,在脑海中寻找关于僵尸止雨的办法。
  在她身边,一些道士和尚剑客把她围住,而一些想阻止她的妖怪开始向这些护法者发起了攻击。
  “ 如果我是僵尸的话……不,我就是僵尸,我是僵尸,快点把雨停止,停住!”南羽在内心,承认着自己的僵尸身份,她的眼睛渐渐泛红,向着天空发出一声人类绝对不会发现的咆哮。
  水妖们的妖力和僵尸的力量开始抗衡,在缓慢的拉锯战中,僵尸的天性终于占了上风,一个时辰过后,天空中浓厚的乌云裂开了一条缝隙, 阳光洒了下来。

“呜……噢噢噢……”随着南羽的一声大吼,天上的云层迅速退却,在庙中, 三个水妖纷纷吐血倒地,这场比拼是僵尸获胜了。
  夕阳洒进山林中,一时大家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南羽还站在那里仰头向天,目色血红,口中还在低低吼叫着。
  “ 南羽,我们去找师父。”玄机飞身从树梢掠过来,在她肩上一拍。
  南羽一下子回过神来,目光也恢复了常态,她看着不远处嵬峨的庙宇, 担扰地皱起了眉头,师父独自进了一个多时辰了。
  是雨消失后,人类在再次和妖怪们展开的战斗中占据了上风,有些性急的人已经开始向庙里冲去了。玄机和南羽也在其中,玄机一马当先,先跃进了庙门。
  “师父! 师兄! 师父……”南羽有些惶恐地跃过地上的血池,心惊胆寒地把目光从一池血水中浸泡的人皮、人骨、内脏上移开,满室的血腥味让她快窒息了,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血原来也会有让她作呕的气味。南羽在进入庙内时因为一个妖怪阻挡慢了一步,等她赶上来,除了地上看见几具妖怪的尸体外,玄机和前面的同行者都不见了踪影。玄机是以前多次到过南山寺的,南羽却第一次踏入这里,加上妖怪们在里面布了不少阵法, 没有玄机带路, 她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
  南羽从走廊绕回来,发现自己走了半天,竟然又回到了那个建有血池的大殿里。
  “这位道友……
  ”
  虚弱的声音响起时把南羽吓了一跳,因为她开始根本没有觉察这里有生灵,顺着声音看过去,在大殿的角落中中塌倒着一尊迦摩尼像(这里本来是寺庙供奉佛像的大殿),原本宏伟的塑像断裂成了两截,形成了一个拱隙,一个和尚就躺在那里面向南羽呼叫。
  大概是前面进来的同行者受了伤倒在这里,南羽发觉他确实是个人类后,把箫向腰间一插,快步向他奔去。
  “大师,您怎么样?”
  和尚已经无力说话了,只是向南羽伸着手,乞求地看着她。
  “大师……”南羽手刚刚触及和尚, 想把他扶起来,忽然听到身后血池中“哗啦”一声大响, 南羽转身拔箫,刚好来得及看见一条人影从血池中跃起, 挥剑向自己扑来,南羽来不及多想便举箫招架,眼看对方的长剑已经到了眼前,南羽忽然把身体一侧,把箫撇了回来。对方的剑直接刺进了南羽身后那个正要挣扎起来的和尚喉咙,和尚发出一声沉闷的呼叫,顿时断了气。
  那个人影浑身是血,连五观都被血液朦住了,提着同样被血染红的长剑, 回头对着南羽,南羽取出自己的手巾递过去轻声说:“师兄。” 玄机抓过手巾胡乱抹了抹脸,这才喘了口气。刚才他喊破自己的身份,一来是想试试南羽认不认得出来, 二来也是口鼻被血糊住了,实在喘不过气来。他赞许的看了南羽一眼,虽然是他们经常彼此切蹉,但南羽在一瞬间里仅凭身法就认出他来还是让他佩服。
  南羽却在担心地看着那个血池,喃喃地说:“难道他们……已经……”
  “已经成功了。”玄机咬牙说着,踢了地上那“和尚”一脚:“这个家伙不知什么时候混在了我们中间,忽然出手暗算,般若寺的大师被他杀了两位,我跌出血池之前也伤了他,哼,他大约以为我死了吧?”他的背上有条极大的伤口, 显然是被人背后偷袭留下的。
  “ 完全感觉不出他是妖怪,即使死了以后也没有显出原形。”南羽看着脚边那个“和尚”,担忧地说:“不知道他们完成了几次,一共有多少这样的怪物?如同混进大家当中,防不胜防……万一,万一师父他也遇见!”
  玄机一下子停下了擦血的动作。
  灵云道长的个性他这两个徒弟最清楚,如果他遇上这种通过法术把自己变的与人类一般无二的妖怪的话,他是一定会上当的,玄机和南羽不约而同,拔腿就向外跑。
  “师父! 师父! ”玄机和南羽一边呼唤一边向寺庙的深处走去,一路上不时看见妖怪、同道的尸体,又往前走不远,又是一座大殿,殿中也是神像被推倒,建了一个血池,穿过这里走不多远,又有一座建有血池的大殿。
  “ 南山寺一共有三座大殿。”玄机计算着,“按慈生大师说的时间, 他们占据这里已经有四个月,施一次法术需要七七四十九天, 这么算来,那样的妖怪应该有六个。刚才被我杀了一个,还有五个……”
  “也许别的同道也除去了几个呢。”南羽向好处猜测。
  “ 但愿……”玄机舔舔嘴唇,没有往下说。
  前面的路已经走到尽头,出现了一个小小院落,玄机说:“那里是慈生大师原本住的院子,妖怪们的首领很可能就在这里, 师父肯定会到这里来的。”
  南羽喃喃地说:“好安静。”
  玄机也审视着这个小院落,里面果然安静的一丝声音都没有。这里他以前为师父和慈生大师传递物品来过数次, 现在看来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当整座寺庙妖气冲天时,这里还是那么肃穆,“ 果然太静了。”玄机说着,举步向前走去。
  进入一门之隔的小院,却象穿过了一层无影的幕帘,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凉凉习习,翠竹摇曳,玄机甚至以为自己的一身血腥皱了皱鼻子。
  “师父!” 南羽透过竹林,看见了站在院中空地的灵云道。
  灵云道长手持长剑亮出架式,却一动不动地站着, 在他周围围着五个各执兵器的人,也是纹丝不动,双方就这么僵持着, 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原来全在这里。”玄机一看到那五个“人”就发觉他们和自己刚才所杀的那个一样,是完全没有妖气的妖怪。看来妖怪们完成的法术果然是六次,只是其中的五个都被灵云道长一人牵制住了,根本没有能加入外面的战斗。这五个妖怪不仅是其中最强大的五个, 而且也是他们的首领和主要头目,灵云道长此举不仅拖住了妖怪们的主力,大大减少了人类的伤亡,也使他们陷入群龙无首的状况, 人类才能那么轻易地攻进了庙中来。
  “师父!” 玄机心里涌起一股自豪和骄傲,师父的法力果然是最强的!他扬剑长啸一声,扑向了最近的一个妖怪,与引同时, 南羽的剑刺向了另外一名敌人。
  灵云道长一下子从以一敌五变成以一敌三后,松了一口气,被打破了,师徒三人和各自的对手展开了苦战。
  “ 血池大法……”孟蜀用手把弄着杯子,“我听过这种法术,想不到真的会有妖怪去做。不过施过这种法术后,在一甲子之内法力会减弱, 他们还真是豁出去了。”
  南羽目光闪动了一下说:“原来是这样, 我和师父、师兄事后一直想不通,为什么这些有那么大野心的妖怪,真的交起手来却并不是那么强大。这一点我们讨论了很久也没有结果,原来是那个法术的关系。”她曾经翻阅了很多典籍,都没有找到关于这个法术的记载,当年那个元凶互了以后,其他的妖怪对这个法术都一无所知,所以直到现在听孟蜀说起, 她才知道原来这个法术还有这样的“副作用”。也亏了是活了几万年,见多识广的孟蜀才连这些几乎没什么人知道的法术也有所涉猎。
  “ 我想那个妖怪只知道这个法术可以让他隐藏妖气, 法力会消弱这件事,只怕他自己都不知道,不然以他的野心,不会任由自己的法力减弱的。”
  “说的也是。”孟蜀又为南羽斟上一杯茶,静静地等她再讲下去。
  南羽和对方的高手对战,开始心里有些胆怯,可是十几招后,慢慢估摸出对方并不比自己更强大,在她不远处, 玄机是稳稳地占了上风,只有灵云道长被三人夹击, 处于防守的位置。
  快点收拾了对手去帮师父,玄机和桤心里都是这样的念头,就连一向手软的南羽不知不觉也下手狠毒起来。
  这五个妖怪心里却都在叫苦,以他们原来的实力,五人联手根本不会把这三个道士放在眼中,可是自从经过了那个法术,他们确实看起来和人类一模一样了,法力却也打了折扣,而且连他们的首领也弄不明白是为什么,所以这次他们原本的计划是用人类的身份混进人当中(所以他们才穿着道装、僧袍)伺机行事,可是被灵云道长冲进来,打乱了他们的计划,现在赶来的他的两个徒弟,也是身手不凡,几个妖怪中已经有人开始打算逃走了。
  “杀!”玄机大喝一声,一剑结果了对手, 马上向围攻灵云道长的敌人扑过去,几招之后南羽用箫击断了对手的颈骨。局面变成了三对三后, 师徒三人赢的更是轻松, 不出一刻钟,已经各自取胜。
  灵云道长收回剑, 看看两个徒弟,看看正冲进来的其他同道,心里知道这次是人类赢了,松下了一口气来,中是没想到战斗比想像中的轻易许多。
  各派一起清点战场, 搜寻没有死的妖怪,也求助同道,这次各派一共折损了十五名好手,却杀掉、擒获了三百余名妖怪,可以说是大获全胜,连那些失去了同门的人脸上的悲凄也减少了许多。南山寺经此一劫,已经被妖气沾染, 无法再恢复成那个佛门净土了,所以大家寻出里面的和尚遗骨葬在山坡上,一把火烧掉了寺院。
  冲天火光中众人依依惜别,各赴归程, 经此一役,玄通观的名号在同道们心中响亮了不少,特别是法力高强的灵云道长和身为僵尸的南羽,更是令不少人表示出相交的意思,好在这些外务有老练的玄机出面应酬周旋,灵云道长和南羽躲过了少好奇的目光。
  站在山坡上看着最后一批同道走远,灵云道长又看了一眼南山地中熊熊的火光,老朋友的寺院没有保住,可是至少妖魔已除,他弟子们的仇也报了, 灵云道长叹息一声, 转身向山下走去。

“师父!” 玄机忽然叫。他从刚才就一直在皱着眉头思索什么,现在叫住了灵云道长和南羽说:“师父,我们再回去寺里看看吧!我心里总觉得不对劲。”
  大火已经烧了一个多时辰, 现在有些地方的火势已经弱了,师徒三人从一道还在冒着烟的断墙处跃了进去。此时的南山寺早已面目全非,血腥气和烟火之气扑鼻,使灵云道长和玄机几乎透不过气来,只有南羽不是很在乎,独自走在前面探路。
  “我总觉得这次赢得太轻易了,莫非里面还有什么蹊跷。”玄机抱着这样的想法,才把灵云道长和南羽又拉了回来。
  他们沿着上次的路线,穿过了几卒烧塌的大殿,一直走到了里面,除了不时的炼焦的妖怪尸体,并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事物,又走那个小院落前时,玄机长出一口气:“看来是我多心了。”
  灵云道长也笑说:“没事最好,我们回去吧,这里的火势怕一起风还会烧起来呢。”
  南羽猛地发出一声长啸, 向一条突然出来扑向灵云道长的身影迎上去,刚才玄机说“没事”之时,她已经把一直握在手中的箫插回了腰间,此时来不及拔出来,赤手空拳便扑了过去。他们的身影纠缠在一起,又速度分开,南羽发出一声呼叫,被对方打飞出去,撞在了墙上。
  但有了南羽这一阴,对方偷袭灵云道长的举动便失效了。
  灵云道长和玄机双双拔剑,对着这名人类模样的男子,他的外貌虽然是个四十上下的男人,身上散发的妖气却强烈逼人,他双手一扬,亮出双刀冷笑:“就是你们这些狗道士坏我大事。”
  “原来你才是那些妖怪的首领。”
  这个妖怪正是这次事件的原凶,那妖怪们的首领。大家都以为他用血池大法一定会第一个用在自己身上,其实不然,这个妖怪心思细密, 对于这个法术也不放心,所以先向自己的部下施了法,发现这个法术果然会影响法力后,他更加不敢贸然用在自己身上了,本来想多试验几次后,找到不损失法力的办法后再用,没想到只试验了六次,灵云道长就带人大举进攻, 毁了他的巢穴, 也杀尽了他的部下。这个妖怪机灵地没有和人类正面对决,发现大势已去就隐藏了起来,抱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些烧”
  的想法等人类离开。
  人类的大队人马走了,灵云师徒三人却又半路上折了回来,妖怪看见他们三个,特别是灵云道长曾一人牵制了他的五个得力部下, 恶生心头, 向灵云道长突施暗算,幸亏南羽的感观比人类敏锐,及时发现了他,虽然仓促中被他打伤,却也挡下了他暗算灵云道长的一招。
  “ 罪魁祸首,今天把你碎尸万段!"
  “ 坏我大事,今天把你们千刀万剐!"
  玄机和妖怪各自在口头上也不相让,不等交手就相互叫骂起来,灵云道长却担心地看着南羽,直到见她扶着墙站起来才松了口气,不等南羽加入进来,一妖二人已经展开了厮杀。
  “ 那是个很强大的妖怪,我至今为止见过的妖怪能比他强的,不超过五个。”南羽至今想起那场恶占还心有余悸。
  “喔,那么强大的妖怪?你也活了一千年了吧,竟然还能记得他,可见他的实力不错,我倒想见见。”孟蜀笑说。
  南羽看他一眼,心想:再没有什么妖怪能比你更可怕,和你一比,倒觉得他不算什么了。
  孟蜀马上看透了她的念头,“哈哈” 一笑,“ 时间久了,老忘了自己也是妖怪,后来怎么样了, 你们师徒三人赢了对吧。”
  “侥幸而已……”
  妖怪被玄机刺瞎了一只眼睛,又被灵云道长削掉两根手指,几乎发出了狂来,一脚把玄机踢飞,踏上一脚,半晌向倒地的灵云道长踩下来。南羽就地滚过来,死死抱住了他的腿,妖怪一扬手,一刀砍进了南羽的肩头,南羽惨叫一声,却不但没有枪托,反而用力把妖怪拖离了灵云道长身边,妖怪的刀卡在南羽肩骨中一时拔不出来,抬脚踢了她的胸口,南羽张口吐了一口血,却还是没有放手,反而张口咬住了对方的脚腕,咔嚓一声轻响, 妖怪的腕骨竟然抵不住僵尸的力量,被她一口咬断了,妖怪怪叫一声,用力甩了两下腿还是甩不开她,使劲拔出刀来向她当头砍下。
  “ 南羽快逃!”玄机半跪在地上,手一扬把剑抛向了妖怪的背心。妖怪回手挡开这一剑,南羽趁机站了起来,但依旧拦在妖怪和灵云道长之间:“师兄,快带师父先走!”玄机却挣扎着站起来, 拾起了灵云道长的剑说: “我拦着他, 你先救师父走!”
  灵云道长断了几根肋骨,骨碴刺进了肺部,现在连呼吸都泛着血沫,根本说不出话来,耳中却清楚听见两个徒弟都在争着要拼命护自己逃走。当他听见玄机的惨叫声和南羽发出的怒吼后,不知哪里来的力气, 竟然用已经断了的手臂在地上一撑,坐了起来。
  妖怪正一刀向玄机砍去,南羽冲上去,用自己的手臂挡了下来, 玄机趁机剑一挥,把妖怪剩下的这柄刀也击飞了。但是他伤势太重, 无力继续攻击,反而一个踉跄跪在了地上,口中吐出血来。
  “ 别伤我徒儿!”灵云道长大叫一声, 向正准备取玄机和南羽性命的妖怪扑了上去,死死地抱住,和他纠缠在一起。他打定了主意要用自己的性命换两个徒弟平安,所以用力抱着妖怪向烈火熊熊的一座大殿滚去,要和对方同归于尽。
  “师父!” 玄机和南羽连滚带爬追过来,灵云道长已经和妖怪双双滚进了那座已经快要烧塌的大殿的烈火。妖怪奋力挣扎,可灵云道长虽然身受重伤,临死前的一击依旧凶狠无比,妖怪连击他的后背数掌都没能使他松手。他的纠缠中头顶一声巨响,大殿的顶梁终于被烧断,当头向他们砸下来。
  “师父!” 玄机不顾一切地扑上来,抱住灵云道长, 把自己的躯体护在他上面,闭目等待致命的一击大梁却没有顺利地落在他们身上。
  南羽站在烈火中,双手托住了那条殿梁,在这种生死关头, 她终于把僵尸的力量发挥的淋漓尽致。
  玄机抱起灵云道长冲出了大殿,顾不上自己身上冒出的火苗,一边为师父拍打身上的火,一边高声叫: “师妹,赶快来!”
  灵云道长一松开手, 那个妖怪行动立刻得到了自由,他冷笑一声,面现狰狞地向双手托着着火的屋梁不能移动的南羽一步步逼去,南羽双眼盯着他,准备他一走过来就松开手和他一起葬身火海。
  “师妹,快出来!”玄机焦急地叫着,他已经看出南羽的打算了。
  一条人影忽然冲进了火海,口中大喊着:“妖孽,我要你给南山寺三百弟子偿命!”
  紧紧抱住了那个妖怪,同时一掌把南羽击飞了出来。玄机张手接住南羽,两人一起摔倒在地上,连连翻滚才扑熄了身上的火焰。
  此时大殿发出一声巨响,整个塌倒下来, 把刚才那个人和妖怪一起压在了下面,在这样本来就是各派高手用法力引着的大火中,就算他法力再高也逃不出来了。
  “ 慈生……”灵云道长垂下泪来。
  刚才冲上来的和妖怪同归于尽的,正是一路悄悄跟随他们而来的慈生大师,他终于还是自己用手为南山寺的弟子报了仇。
  “师父, 您怎么样?”玄机扶着南羽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
  “我还好……”灵云大师一句话没说完,吐出一口血,昏了过去。
  “师父, 师父! ”玄机和南羽慌忙扑到他身边,发现他只是重伤体力不支昏迷后,玄机松了口气,躯体一软倒在了师父身边,只剩下南羽勉强支撑,她又看了那还在燃烧的大殿一眼,一手抱起师父,一手抱起玄机,一步步走下了山去……
  灵云道长站在山坡上回首看了老朋友的埋骨之地,长叹一口气,带着玄机和南羽踏上了归程。师徒三人的伤势都很重,等他们可以长途跋涉, 已经是距离那声恶斗两个多月的事了,经过了这段时间,灵云道长对朋友的圆寂也释然了一些,保是心情依旧郁郁不欢, 只是沉默地走路。
  经过这次恶战, 若说有什么收获,就是玄机和南羽之间原来的心结荡然无存,有了这次的携手出生入死,他们终于可以真正看待对方象师兄妹那样相处了。
  “师父,前面有个小村庄,我去找个地方住一夜。”身上未愈的伤势并不允许他们过于劳累,玄机每天都是催着早早休息,现在又快步向山下的小村庄跑去, 抢先去打点一切。
  南羽目送玄机消失,目光停留在那个小村庄上,那忽然触动了脑海中的某些记忆。“南羽,我们……”灵云道长发觉她没有跟上来,一回头却看到她双目直直地在发呆,“南羽,你在看什么?”
  南羽向村庄的方向走了几步,她没有听见灵云道长的话,村庄袅袅升起的炊烟和那些篱笆舍,那竹篱间一片片开着的无数红花,--带着她心底最害怕的东西跳上她的心头。
  “ 南羽!”
  灵云道长的喝止并没能制止住她,南羽发出一声,转身冲入了山楂,一路奔跑,吼叫声还在一路传来。
  “师妹! 你去哪儿?师父, 这……”找到了肯借房子给他们住的玄机回来,远远看见南羽的背景,不解地看向灵云灵云道长。
  灵云道长担忧地看着南羽消失的方向说:“记得南羽曾说过,她曾经在一个小村杀过一个女子,就是因为那个似乎认识她的女人,南羽才一点点找回人性的,也许就是这里……”
  “她又想起做僵尸时的事了。”玄机皱起眉, “师父,我们得快点把师妹找回来才行,不在她也许会因为受不了悔恨出什么事!”
南羽坐在一棵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迎面走来的道士,目光中渐渐露了杀机。
  “师妹,” 玄机轻轻叫,但回答他的是一声不会是人类发出的低低咆哮。
  “师妹,我和师父找了你三天了,快跟我回去!”玄机又向前走了几步,南羽威胁地举起了手重重拍在树上,打的木屑飞。
  “你以为自己还是僵尸!你忘了自己是人了吗!忘了自己是我玄通观的弟子了吗!”玄机知道南羽因为心中的悔恨折磨再次遗失了本性,所以一边严厉地盯着她,一边说着她最在意的话继续向前走。
  玄机的这番话让南羽目光柔和了一些,似乎开始思考什么,但很快就又开始吼叫,并且猛地向玄机扑了上去,玄机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却没有抵抗,任由她把自己打倒在地,又举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玄机始终没有还手,目光也没有从她脸上移开一分。
  南羽手上的力气渐渐放松下来,呆呆地看着玄机的脸,终于垂下了头喃喃地说:“杀了我吧, 我是妖怪,我吃了人,你杀了我吧。”
  玄机拍拍她的肩,摇了摇头。
  南羽坐在地上哭了起来,玄机一直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她,说:“回去吧,师父在等着你。。”
  南羽用力摇着头:“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你不是最恨妖怪吗!我吃了那么多人,你为什么还不快杀了我!”
  “你不是妖怪,你是我师妹, 那个僵尸不是早被你赶出这个身体了。”
  “没有!我还是妖怪!我永远都成不了人类!”
  “你已经是我玄通观的弟子了,还说什么傻话。走吧,回去吧,我们两个还要孝顺师父, 还要把师门发扬广大,要做的事还多着呢,再不然,用救人来弥补杀过的如何。”
  “师兄……”
  “你就是从那时起不再杀人的。”孟蜀问。
  “嗯,若再造杀孽我什么时候才还的清。”南羽淡淡一笑。
  “难怪你用的全是道家的功夫,原来你真是正宗的道家弟子,只是玄通观这个门派我怎么从来没听过?你别见怪,也许是我孤陋寡闻。”
  南羽摇摇头, 黯然地说:“差不多二百年来,玄通观一直只有我一个人而已,你没听过也正常。”
  “ 哦。”
  “师父去世后,师兄把玄通观建设的很好,鼎盛时期我们观中有二百多名道士,连我都收了两个徒弟……”她回忆着门派的繁盛时期,露出了笑容,“可是后来……”
  “是战火吗?”孟蜀问。
  “嗯。”那个时代正好有人类历史上的一次改朝换代,孟蜀能猜到也不奇怪,道士们的木剑可以降妖除魔,可是却挡不住人类的利剑铁骑。
  “师兄! 师兄! ”南羽一挥手甩开扑上来的士兵,跃入了庭院。院中一片混乱,几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凌晨时分杀进了道馆,道士们促不及防,惨叫声响起一片,玄通观顿时顾了一个屠场。
  南羽手中的武器是灵云道长去世时留给她的玉箫: 他把掌门食物桃木剑给了玄机,玉箫却给了小徒弟,玉箫划了个弧形,抵在一个士兵脖子上,南羽厉声问:“你们是什么人? 为什么袭击我们?”
  “ 玄通观一干人等私藏兵器,聚众图谋,将军下令围剿,抵抗者就是格杀!”不等那个士兵回答,一个军官模样的人立马的宣布便解释了一切。
  南羽垂下手叹息一声, 朝廷无能,不思抵御外敌,反而草木皆兵,玄通观只是因为弟子众多, 个个精于武艺, 玄机为人又清高自许,不愿为朝廷高官效力,便招来了这场灾祸。
  “师父……”一声惨叫传来,南羽一抬头,正好看见自己的一名弟子被一剑刺穿了胸口。
  “ 住手!住手!”南羽眼睁睁地看着弟子们一个个倒下去,这些道士的武艺法术,学的全是怎么对付妖魔,此时如何是人类军队的对手。南羽自己拼命去救助他们,又救得了几个人。
  玄机舞剑带着十几名弟子竭力拼杀,向南羽这边汇合过来,那名人类军官纵马驰向他,当头一剑劈下去,玄机举剑抵挡,只见那柄玄通观代代相传,不知斩杀过多少妖魔的木剑竟青锋宝剑下应手而断, 玄机也倒了下去。
  “师兄……”南羽的惊叫在后来化为了一声如雷咆哮,震住了在场所有的人。当她空手撕开一匹战马, 折断了几十柄武器后,一个人类士兵看着她血红的眼睛尖叫:“妖怪!”
  “ 妖怪!”
  “ 救命!有妖怪!”
  “ 妖怪啊……”
  “……”
  连长官也约束不了惊恐的士兵,不一会冲到观里的军队便撤退的干干净净。
  “师兄, 您怎么样?”南羽来到玄机身边,把他的头抱起来。南羽现在还是青春少女的模样, 玄机却早已白发苍苍, 看起来到有七分像当年的灵云道长。他的颅骨已经被劈开,这样的伤势就算神仙也救不了了。
  “师兄……”数十年来师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南羽心里已经真地把他看作了自己的兄长,不由号啕大哭。
  “ 南羽……我……我对不起师父, 我没有把玄通观管好… …拜托……”玄机向南羽伸出手,紧紧攥住了南羽的手,良久以后,玄机把满是鲜血的半柄木剑放进了她手中,嘴角抽动着露出了一个苦笑,停止了呼吸。
  “师父……”
  “师祖……”周围幸存的弟子立刻哭声鼎沸。
  南羽茫然地站起来,发现不知何时生起了雾,天地在她越来越朦胧,越来越朦胧,再次使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天上的明月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在云层后,周围被白茫茫的大雾包围了,南羽放下茶杯,缓步向雾中走去,身边的雾中, 传来一声低低的“珍重。”
  南羽走在迷雾之中,渐渐看见了远处的灯火,雨滴落在了她的脸上, 她打开伞, 汇进了下班时间充忙的人群中。


都市妖奇谈-种地


  第一节


  “影,你到底什么时候决定?我们在这里坐了三个月了。”火儿刚刚自己出去飞了一圈,但是没有发现什么好吃的妖怪,又悻悻地回来打着哈欠问。



  影抱着膝坐在这条繁忙的道路边的树枝上——当然过往的人类是看不到他的,他双眼很认真地看着下面的人来人往,一边对火儿说:“我还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哇哇哇……”火儿发出一连串怪叫,自从离开山林之后,他们就坐在这里看人,火儿是急着向四处溜达溜达的,却因为影宣称不知道自己该从何下手学习做人,所以他们需要观察留在了这里,谁知道这一观察就观察了三、四个月之久!



  “我受不了了!影,你到底还要想多久?随便变一个就行了,难道变成人很难?难道你的法力退步了?”火儿开始大喊大叫了。



  “只是外表变成人类不算成为了人类。”影说着周筥对他说过的话。



  “还要连‘里面’也变成人类?”火儿问,开始用眼扫视视线内能及的人,盘算剖开哪一个来给影拿去照着变。



  “我想也许我已经明白了一些了……”影的话及时解救了正在经过的无辜人类,使他们当中的某一个避免了成为火儿为影用实物证明人类内部什么样的样品的命运,继续平静地走他们的路去了。



  影若有所思地说:“我觉得做人类,首先要有一样工作。”眼前过往的人们,有推车挑担的小贩,有赶着马车的车夫,有行色匆匆的职员,有夹着包袱的裁缝师傅,鼻子上架着金丝边眼镜的商贾,抱着一叠书的教书先生,叫卖茶水的妇人……



  “做人得先找一件事做!”影确定地说出他坐了三个多月来的心得。



  “喔。”火儿似懂非懂地点头,又问:“那你准备做什么?”



  “做什么呢?”影又开始了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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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又过去了三个月,春天来到了人间,影坐的那棵树上已经开始生出了新叶。



  火儿今天吃了一只鸡,又吃了两个烤地瓜,心满意足地缩到影怀里准备睡个上午觉。它生性豁达,虽然日复一日待在这个地方,周围的妖怪也被它吃光了不得不开始吃些牛羊鸡鸭和土豆、地瓜一类的东西,它反而不像半年前那么不耐烦了,整天逗逗这家的狗,戏弄戏弄那家的牛,甚至去学堂里听那么几句书本上的话回来向影卖弄一下,生活过的自得其乐的很。



  所以当影忽然向它问:“火儿,我要做什么好呢?”之前,它都忘了这档子事了,原本还以为影到人类中来就是要做这棵树的一部分呢。



  “你问我要做什么?”火儿迷迷糊糊地说:“那你就去烤地瓜吧,我还想再吃一个,吧叽吧叽……”说完睡着了。



  “烤地瓜……”影看着树下那个冒着烟气的小摊子和摊主正在掏出的一个个黑炭团一样的东西,摊主把那些烤熟的地瓜递给顾客,接过别人递过去的钱。



  “用火烤叫地瓜的东西,和火有关系的工作……”他觉得这样的事,和火儿一起生活了这么久的自己也许可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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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烤地瓜……烤地瓜……又香又好吃……便宜……”半天以后,影学着人类的样子开始叫卖他烤的地瓜。



  时间一天天过去,影觉得自己已经适应了这种叫卖的生活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几天来没有卖掉一个烤好的地瓜,而且人类路过他身边时,又都会捂住鼻子用极快的速度冲过去,连那个在不远处乞讨的乞丐也不例外。



  火儿躺在炉子正中——其实是影不知道去哪里弄炭火,所以直接用火儿作为了燃料——把烤好的地瓜一个接一个地往嘴里丢,一边“唔唔”地点头:“味道不错,反正也没有人买,我再吃一个吧。”找好了理由就再往嘴里丢一个。



  “难道是我做的不好吃?”经过了这么多天,影也有了一点醒悟,“但是火儿吃的很高兴啊,应该是出了别的问题……”(究竟是影培养了火儿奇特的味觉,还是火儿的味觉培养了影古怪的烹调方式,这真是个千古之谜)影一向是坚定不知放弃的,但是等到夏天来临,他再也找不到可以用来烤的地瓜后,他也不得不考虑转换职业了(这也是因为他发现人类的烤地瓜者季节过后就会换一种事做,不然他大概会一直在那里一百年二百年的烤下去)。



  为期六个月的烤地瓜生涯结束了,影又坐在那棵树上,开始寻找下面做什么。



  “影,你去杀猪吧。”随着火儿的建议,影又开始了屠夫生涯。



  然后,他的屠夫生涯随着周围能找到的猪全被火儿吃光之后结束了。



  “影,你去做炸鸡吧。”



  “影,你去卖羊肉吧。”



  “影,你去说书吧。”



  “影,……”



  五年后,影有点颓废地又坐在那棵树上。



  也许自己根本什么都做不到,自己根本就没有天赋修成正果,影的心里有了这样的念头,但是他一点也没有就此放弃、或回山林里去的打算,也许是因为他根本还没有学会“放弃”的含意吧,他心里在打算着,人类这么多,行业也千奇百怪,总会有就连自己也可以做的工作的。



  “影,你准备再做什么?”火儿现在也想不出还有什么事可以支使影了,所以大方的允许他自己做主。



  影看着树下走过的几个人发呆。



  一个男子狠狠地把手里的书本往地上一扔:“老子不干了,回家种地去!”说完扔下他的同伙,扬长而去。



  “种地去?”影在人类中这几年好像听过很多次了,比如:大不了回家种地了,回家种地也饿不死了,实在不行就回老家种地了等等等等。影灵光一现,种地看来是人类解决问题的终极办法,做别的都做不成时,人类就会去种地,那么自己呢?能不能学会种地?



  “火儿,”影说:“我们去种地吧……”





  第二节




  如果不使用法术的话,仅仅使小麦健康生长到抽穗或者让黄瓜架上生出黄瓜都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但人类种地是不用法术的,所以影也不用。



  影现在拥有两亩地,虽然和周围那些连绵成片,直到远处的山脚下的田地来说小的可怜,但是对于影来说已经很够用了。



  他实验了几年之后,种了一亩小麦,半亩玉米,另外半亩种了十几种蔬菜。这几年他总算对这些农作物弄明白了一些,今天的地里第一次收获了一大堆麦子和各种蔬菜,现在他又开始思考收获后的东西怎么办了。



  “大部分卖掉,小部分自己吃掉。”影用了好几天时间,弄明白了其他种地的人收获品的去向。



  他把东西分了分,弄了那大的一堆去人类的镇上卖掉,回来后招呼火儿:“火儿,我们来把剩下的吃掉吧。”



  火儿看着他最不喜欢的蔬菜皱起了眉头。



  影和火儿就这样开始极有规律的种地生涯:



  每块土地里每年都在固定的时间播种固定的农作物,在固定的时间收获,然后卖掉七成,影和火儿(它可是为了影才捏着鼻子吃的)在一天之内吃掉剩下的三成,种下一样,再卖、再吃、再种……有些年份雨量过大,有时又旱的一滴雨都不见,有时会飞来一种叫蝗虫的东西(火儿:呸呸,难吃!)吞吃农作物,这些灾害影都学人类的样子处理,没有用法术,如果今年没有了收成,那么还有明年,还是明年……只要土地还在就可以种出东西,就可以期待明年。他已经算得上是一个熟练的农夫了,但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像人类一些。



  影坐在田埂上,虽然已经是初春了,但是他还穿着老羊皮袄,并且让羊毛翻露在外面,他手里拿着一支烟袋,一边看着田地,一边不时把烟袋在地上磕几下,其实他并不知道烟袋这个东西有什么用,只是其他种地的人手里拿了,所以他也拿,其他人不时在地上磕磕,他也学着那个样子。他掐着手指,虽然不擅长掐算,还是想算算今年的收成,但是想到人类不用法术算收成,又把手放下了。



  不知道火儿飞到哪里去了?



  影用烟袋拨拨土块,让一个嫩芽露出来,今天阳光不错,影半闭着眼想,修炼一阵子吧。一些人从远处的田地里走过来,影开始没有动,但是那些人一直进到了他的地里,踩到了刚刚泛绿的田地。



  一共二十多个人,走在最前面的骑着马,他们都穿着一种叫军装的衣服,带着或长或短的,叫枪的东西。



  影看着马蹄和人类脚上的皮靴踩着自己的农作物,他记得以前偶尔经过的人类都是尽量踩着田埂过去的。



  “叽哩哇啦……呱呱叽叽……”那个骑马的人在他面前停下,一口气说着话,可是影皱起了眉头——这个人类说的话他竟然听不懂。



  “叽哩呱啦……叽哩呱啦……”那个人还在说。



  影决定去松松土,不理睬这个人了。



  “喂,太君问你有没有看见有个人从这里过去?”终于有个人类说出了影能听懂的话。



  “有。”影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



  “他往哪里去了?”



  影指给他们一个方向。



  “过去多久了?”



  “三天……”影这时才发觉,自己好几天没有看见人类了,连那些平时和他一样在种地的人这几天都没出现。



  “啪!”骑马的那个人的马鞭落在了影头上,又“叽哩呱啦”地叫了起来。



  “我看你和他们是一伙的!你在这里干什么?”那个说话影可以听懂的人又问,不过这次他的口气让影不舒服。



  “我在种地。”影还是如实回答。



  “嘭!”这次是一个人把长枪的托子砸在了他的头上,向他吆喝起来。



  影生气了。



  在山林里的时候,如果他向其他妖怪询问什么事得到对方的答案的话,即使火儿想吃对方他也会阻止,因为他认为回答自己疑问的对象是应该得到感激才对的,可这些人类得到自己的回答后却攻击自己。



  于是影在身边的人类试图拽住自己的头发拖他走时,采用了在山林中受到妖怪攻击时一般采用的解决办法。直到他把影刀重新化为自己的影子后,才看着人类们的尸体皱起眉头:也许自己太莽撞了,也许人类对待事情的态度就是这样的?也许……



  那匹战马似乎知道眼前这个妖怪对自己没有威胁,已经大大方方吃起地里的庄稼来,影就一边推着它到别人的地里去(卑鄙啊,影!你又不是刘地,怎么可以做这种事!),一边反复思索自己的行为对不对,像不像人类。



  火儿慢悠悠地从远处飞过来,看的出它心情不太好,身上的火焰熊熊地烧着,把半片天空都映得火红。不等飞到影身边就嚷嚷起来:“气死我了,跑了一圈什么吃的也没找到,那些鸡呀、猪呀、牛呀……据说都被一个叫‘日本人’的弄走了!”它准备下一步就打听一下这个叫“日本人”的人类长什么样,然后用暴力去告诉他,生存在世界上一条必须遵守的法则就是不要和火儿抢食物。



  “哇,你帮我弄来了一匹马。”火儿看见那匹正吃得高兴的马后对影称赞起来。那匹马很聪明地撒腿向远处跑了,不过火儿没有去追它,因为它的目光又被人类的尸体吸引过去了,若有所思地说:“说起来这么多年了,我还没尝尝人类什么味道呢,这里倒是有现成的。”



  两个小时后,火儿仰面躺在田埂上,抱着肚子呻吟,它的肚子吃的凸得飞都飞不起来了。影担心地看着它,他忘了火儿眼前有食物就要全部吃光的习惯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了,只是这次它吃得实在太多了。



  “人的味道嘛……”火儿拍着肚子发出“嘭嘭”的声音,评价说:“还值得一吃。”



  影为火儿又找到了一种食物来源感到欣慰,最近它能找到的喜欢吃的东西越来越少,本来影已经在考虑搬家,换个地方种地了,他现在不用离开自己熟悉了的土地了,于是放下心来蹲在地里,敲着烟袋,看着青青的麦苗,心里在盘算着,蔬菜是不是也该插种了。



  第三节


  影终于弄明白了,那些穿着相同的衣服,带着枪成群结队走来走去的人类叫军队。


  他不喜欢这种人类。


  他们从来不会稍微注意一些,总是直接踩着他的土地过去,有时候被他们前后一踩,种了大半年的地就那么毁了,但是这些军队倒也不至于让他讨厌,因为这种人类的到来,往往意味着火儿可以挑着拣着的吃了。


  “嗖!”一颗子弹从影头边飞过去,宣告着战争开始了。影耐心地等着他们打完,自己和火儿好收拾干净自己的土地,接着种地。


  “啪!”这次一颗子弹打在了他的肩上,影把子弹拿在手里瞅了瞅,随手扔在了地上。


  激烈厮杀中的两支军队和一个坐在田埂上敲烟袋的老农,凑成了一副诡异的画面。


  一个人影挡住了影的光线,当影抬起头来看的时候,对方却一下子滚倒在地,鲜血在影脚边迅速蔓延开来。


  “又一个,又两个……又三个……”火儿在上窜下跳地计算着,“今天我又要撑死了,唉……”明明是叹息,嘴边眼角的笑容却掩饰不住,这种自己一点力气不费,张着嘴等食物就大批出现的事情它最喜欢了。


  其中一支军队开始撤退,影知道差不多了,所以扶着锄头站起来,被踩坏的庄稼要扶起来,踩坏的田埂要重新修理,到处横七竖八的尸体要收集起来,火儿能吃的就吃,不吃的埋在地里可以做肥料,而已经实在不能恢复的地方就要补种。几乎每次战争对影来说都差不多,这也形成了他生活规律中的一部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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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也总会有一些事来打断他有规律的生活。


  “老乡,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影看着那个一脸焦急地问自己的军官(他现在已经明白,一般来说骑在马上的就是军官,当然,如果是炮车被马拖着时例外),如实告诉他:“我在种地。”


  那个军官不等他说完,已经挥手叫过了两个士兵,他们不由分说架起影就跑,一直到远离战场的山上才放开他,然后匆匆赶回战场去了。


  当影回头看向战场时,看到了一个炮弹落在自己的地里,发出了很大的火光,冲起了很高的泥土。


  “今年的麦子完了。”影这么想。另外他心里还有一个奇怪的想法,他希望那个军官和刚才那两个士兵会在今天的战争之后可以活下来。不管怎么说他们跟他说了几句话,护送他的一个战士还跟他说过,以他过去务农的经验,今年的麦子收成会很好。所以他们对影来说,和以往那些把他当作一块石头,一根麦秸一样的士兵不一样。


  这场战争又结束,当影在地上看见他们三个的尸体时,他没让火儿碰他们,也没把他们埋在地里当作肥料,而是学着人类的样子,为他们建了坟头。因为连年战争,周围的田地里有着很多高高低低的坟头,只有影的地里非常平坦,这样一来,影的土地和人类的更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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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士兵倒在影身边的时候影往旁边让了让,火儿兴冲冲地飞过来计数,但发现对方还活着,又失望地飞开了。


  “叽叽……咕哩……”士兵呻吟着,说着影听不懂的话。


  影看着他时,发现他对于人类来说非常年轻,“二十岁?十九岁……也许只有十六、七岁?”影猜测他的年龄。


  “妈妈……”他的口中吐出了一个影勉强听得懂的词,“妈……”影看着他抓着一样从口袋中掏出来的刺绣品,一直叫着,声音越来越微弱,终于停止了呼吸。


  影把他的坟建在了那个对自己说过“麦子会丰收”的士兵的旁边。


  有些事一旦开始了就会一直继续下来,影现在每天锄地、拔草、浇水都要小心地绕开那些坟头。想在战斗中保护战友,自己却被炸死的人;不想成为俘虏开枪自杀的人;想要从战场上逃走被自己战友射死的人;也有想逃到太平的地方去,走到这里冻饿而死的人;影不知道将来的什么时候,自己的地会不会全变成坟墓。


  ※        ※        ※        ※        ※


  “抓住一个。”


  “年纪大点,可以凑合了。”


  “走,走,回去交差。”


  突然出现的几个人一起按住影,拖着他就走。


  “你们干什么?”影不解地问。


  “叫你走就走,别那么多废话。”


  “我在种地。”


  “种地?哈哈哈哈,以后不用种了。”


  “乒乓。”


  影一拳一个把他们都敲昏了。


  “影,他们要干吗啊?”


  “好像是一件叫做‘抓壮丁’的事。”


  “什么是‘抓壮丁’?”


  “……我也不太明白,好像是人类需要更多的人去打仗,就把不是军人的人拉到战场上去……”


  “原来是为了制造食物,可是我都快吃腻了。”火儿抹抹嘴,去寻找它没有吃腻的东西了。


  影继续坐在那里,人类为什么要打仗?打仗要死很多人,他们就再把更多的人投入进去,为什么?在山林里,即使是强者也知道要避免战争,那是为了生存所必须懂得的东西,看来人类不这么认为呢。人类,想弄明白他们的想法好难啊,自己究竟能不能更像人类呢……


  打仗的次数少了,虽然不时有人来强行抓人入伍,但是现在影变成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所以也没有人来骚扰他,他安安静静地种他的地,安安静静地收获,种地的技术一年比一年好。




  第四节



  “这些是要卖掉的,这些是要吃掉的。”影分配好今年的收成后,忽然发起呆来,“火儿,你觉得我像人类一点了吗?”



  火儿本来看到他又在分青菜,知道又到了要吃这些东西的时间了,正想悄悄溜走,听到他这么问才飞回来,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断然摇头说:“不像。”



  影整天整年呆在地里,对于人类的认识还不如到处乱飞的火儿,既然火儿都这么说了,就继续种地吧。他认真地种着地,当周围的人大声宣布战争结束的时候,大声宣布新的国家建立的时候,依旧没有影响到他的日子。影比任何人都更有耐心,所以年复一年地重复着种地的日子,相信只要多种几年地,自己就会更像人类一些。



  “打倒地主老财!打倒地主老财!”一伙人喊着从地头过去了。



  “割资本主义尾巴!割资本主义尾巴!”又一伙人喊着从地头过去了。



  “大炼钢铁,大炼钢铁……”



  “……”



  一个年轻男子坐在影的地头,他是从城市里来的一个学生,说是什么“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来的,被安排住在影的家里,影听到他的嘴里一直在咕哝着:“要去哪里?要去哪里?”



  影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也不明白周围的人类在做什么。



  当天晚上,那个年轻学生投进了河里,当人们把他从河里捞出来时,他被放在河边,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微微地张着,过了很久,他的家人也没有来处理他的后事,所以影把他也埋在了自己的地里。



  那天晚上,影在月光下看着自己地里的坟头,看了很久后问:“火儿,你觉得人类怎么样?”



  “一般,不算好吃。”刚刚吃过饭的火儿咂着嘴。



  “我觉得人类很难琢磨。”影皱着眉头,一一回忆着自己见过的每一个人类,“也许我永远也成不了一个人类了……”也许他心里开始觉得,自己不想成为人类那个样子。



  “不啊,你比以前像人类了。”火儿半睡半醒地说。



  “哪里?哪里?”影精神一振。



  “不知道,反正就是像了。”火儿打个滚,不久就发出了鼾声。



  是吗,自己已经有些像人类了。影继续看着那些坟墓,这次他心里想的是:人类究竟是什么呢……自己真的要成为那样的生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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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哥,你就听我的,守着这一亩三分地一年能挣几个钱,现在大家都去城里挣大钱了,去个一年半载,保你房子也有了,媳妇也娶上了,准不会后悔。”



  “你说的倒容易,城里人精着呢,有钱能让咱们挣?”



  “这你就不懂了吧,城里人有钱了,那些搬搬扛扛的粗活也得有人做啊,一年下来,怎么不比面朝黄土背朝天挣的多,这年头谁还死种地啊!”



  影一直听着他们的对话,和往常一样左耳进右耳出,但最后一句话却重重砸在了他脑子里。



  “这年头谁还种地呀!”



  难道人类都不种地了吗?影这才惊觉自己周围的土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越来越少了,变成了住宅、厂房、养殖场……种地的人也越来越少,这次他们离去不是为了躲避打仗,而是去了一个叫“城市”的地方。



  “人类都不种地了……”那自己要怎么办?



  “人类啊,他们都在忙着挣‘钱’。”火儿卖弄见识。



  “钱?”影有一些钱,是他卖他种的东西换来的,他不知道钱能干什么用,一起堆在一个坛子里。



  “他们去大城市挣钱。”火儿继续告诉他。



  “去大城市……挣钱。”



  “影,我们也去吧?在这里住了几十年,都住腻了。”火儿露出了真实目的。“我昨天抓住的妖怪说,大城市里有很多妖怪。”



  “妖怪们也住在那里……”在这儿种地的日子几乎见不到什么妖怪,不知为什么回忆起在山林中与妖怪们相处的日子来,“周筥……”影想,即使没有周筥指点自己,告诉自己该怎么做,也许可以向别的妖怪请教吧——大家住在人类当中,应该为的都是修成正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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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天后,XX市的街头。



  影坐在一根路灯上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



  “火儿,我现在做点什么好?”——在城市里原来不能种地,亏他还把用了几十年的锄头也捎来了。



  “影,你做那个吧!”火儿指着游乐场里的过山车兴奋地说。



  两天后,XX市过山车重大事故的报道出现于全国的各大报刊,影和火儿匆匆离开了这个城市。



  YY市,火儿若有所思地看着大学的课堂:“影,你去做那个吧。”



  三天后,一名学生把老师打成重伤的消息传遍了校园,影和火儿再次踏上了旅程。



  ZZ市,火儿看着威风凛凛的交通警察兴奋地叫:“影,你去干这个吧!”



  四天后,ZZ市连环特大交通事故的新闻出现在各大媒体,影和火儿……



  立新市,影再次感到了沮丧。火儿无聊地一直看那些车来车往,看得头昏,忽然灵光一现:“影,你去开车拉着我走吧!”



  “开车……”



  “对,开车!”



  “那就开车吧……”


都市妖奇谈 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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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话

作者:可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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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少年少女忙着把茶几和矮桌拼在一起,摆上水果、零食,又从冰箱里取出下午就冰好的啤酒,七嘴八舌地嚷嚷着:“好了,关灯,点蜡烛。”其中一个少年把几支白蜡烛点燃,立在桌上倒扣的茶杯上,另一个人跳起来把灯熄灭,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几分神秘了。少年少女们在围成一圈的沙发上坐下来,其中一个兴奋地清一下嗓子问:“那么开始了,谁先讲?”



  “我!”一个看起来最兴奋的少年抢着举起了手,“我先讲……”他故作神秘地环视一圈,确定同伴们的注意力都已经集中在自己身上后,说道:“我讲一个我亲身经历的故事。很吓人的故事,但是先声明,信不信由你们啊。”



  那是半年前的事了。



  那天晚上我像今天一样溜出宿舍去参加个聚会,那是在一个同学家里举办的,大家玩得很疯,结果我想起时间来的时候已经11:30了,当时有两个选择,一是在同学那里住一夜,二是冒着被逮住的危险回宿舍去。想到自己明天一早还有课,我就决定赶回去。



  我一个人告辞出来,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阴了天,空气也湿呼呼的,仿佛随时都会下场大雨,所以我扔下我的自行车,伸手叫住了一辆出租车。我还记得,那是一辆红色的出租车,当它从黑暗中缓缓向我驶来时,不知为什么,一股微微的寒意从我的脖子后袭来,其实那个时候我就已经感到了不安,事后回想,当时大概是我的第六感在警告我,不要坐上那辆车吧。可是当时我却没有想那么多,拉开车门就坐了上去。



  我坐上车的一瞬间,就见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几声闷雷就象在耳后一样响起……



  像配合他的讲述一样,房间里突然亮了起来,光芒一下打在他们脸上,几个女孩子一下子惊叫起来,还夸张地相互抱在一起,几名少年则惊讶地跳起来,四下观望。等他们稳住了神才发现,这只不过是这时房间里的灯被打开了而已。



  站在电灯开关前的是一名十岁左右的男孩子,正一脸不快地看着屋子里的人。



  “小睿……”这次聚会的发起人林立文看清楚是自己的表弟林睿后,抚着胸口呼出一口气,“你干什么啊,吓死我了。”



  “干什么?”男孩子撇撇嘴,“这句话应该我来问吧,你们在我家里干吗?”



  “挺无聊的,找同学来聚聚嘛,哈哈。”林立文摸着头,打着哈哈说。



  林睿抱着手臂,一副大人的模样说:“我记得我妈妈找你来,是为了让你在她出差的时候‘照顾’我的,现在你在做什么?还关了灯妨碍我学习。”



  “哈哈哈哈……”不知怎么的,林立文总觉得自己这个小表弟年纪虽然小,却十分难对付,忙赔着笑脸哄他:“来,这里有水果和点心,吃一点嘛,别总学习,会把脑子学坏了的。”



  林睿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食品,目光停在啤酒罐上说:“你们还在喝酒?”



  屋子里的少男少女们面面相觑,心中都在想这次难得的聚会要毁在这个孩子手里了……



  “来,来,小弟弟,这里还有巧克力、饼干、牛肉干喔。”



  “还有可乐,你喜欢什么口味的?”



  “我给你这个掌上游戏机玩好不好?”



  大家开始一起讨好林睿,一个少女取出一包食品说:“我还买了汉堡和薯条、炸鸡喔,你吃不吃?”



  “炸鸡……”本来一副坚决不受诱惑样子的林睿闻到炸鸡的香气,忍不住斜着眼看过去。



  他的样子立刻被那个少女发现了,急忙把他拉过去,把一包炸鸡都放在他手上,又帮他开了一桶可乐:“来,姐姐请你吃啊。”



  “好吧。”林睿一下子换上一副天真可爱的笑容,“谢谢姐姐,那我就不客气了。”



  少年少女们不由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又把电灯关上,重新围坐下来,培养那种神秘的气氛。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啊?”林睿边吃边问。



  一个少年把脸贴近他,充满阴森地说:“我们在讲鬼故事喔,很……吓……人……的……鬼……故……事……喔……”



  “哼!”林睿不屑地笑,“世界上根本没有鬼。”



  “我们见过鬼的喔,宋刚他还见过妖怪,你想不想听我们的亲身经历啊。”



  “你想吓坏小孩子啊!”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子打了他一下。



  林立文也瞪他:“别吓唬我弟弟!”他拍着林睿的头说:“小睿,吃完了东西就回房间睡觉吧,我们待会儿要讲的故事真得很吓人的,你听了一定会睡不着觉的。”



  “我不怕。”林睿咪着眼睛笑着说,“因为妈妈和老师都说世界上没有鬼和妖怪。”



  “喂,立文,”一个少年扯扯林立文的衣角问,“你这个弟弟是优等生吧?”



  林立文耸耸肩:“而且是很‘优’的那种,年年考第一。”



  大家一起点头,那个少年又说:“那就难怪了,所以才把老师和家长的话当真理啊,就让他听听我们的故事,改变一下那错误的人生观怎么样?”



  大家一起哄起来,林立文虽然很反对,但是他的声音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了,林睿自己更是一点都没有走的打算,一边吃鸡眼睛一边盯着鱼干。



  于是少男少女们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让林睿加入了他们的“鬼故事”会,而吃得眉开眼笑的林睿同样怀着不可告人目的,继续留下来听听他们到底讲什么故事。



  “好了,好了,现在单龙继续讲。”



  那个叫单龙的少年清一下喉咙,继续讲起了刚才被打断的故事:



  ……闷雷响过,雨立刻飘泼般地下了起来,我当时什么都没想,一下子跳到了车上。对司机说出了学校的地址后,车子立刻开动了。其实我虽然听过文新街的传闻,也知道那里是去学校的必经之路,但是我根本没有往那方面想,要是知道自己竟然会遇到的话,我死也不回学校去……




  这时一个少女插嘴问:“文新街的传闻?什么传闻啊?”



  “你没听过?”单龙惊诧地问,“鬼车的传说啊。”



  “鬼车?”林睿目光一闪。(注:林睿在这里误以为单龙所说的“鬼车”是一种名叫鬼车的妖怪,那种妖怪又名姑荻鸟,又叫九头鸟或天帝少女,白天隐藏晚上飞行。白天脱下羽毛化作女人,晚上披上羽毛又成为飞鸟,那是一种很强大的妖怪。)



  “就是鬼车啊,”单龙丢下自己的故事,先讲鬼车的事,“有一个男人,是个公共汽车司机,他爱上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也愿意和他交往,但是她也爱另一个男人,于是就一直在两个男人之间周旋。后来有一件事让她下定了决心,就是她爱的另一个男人得到了一大笔财产。本来在她心目中不相伯仲的两个男人这一下子就分出了上下,于是她毫不留恋地把那个司机一脚踹开,跟另一个男人一起生活去了。



  那个司机因此耿耿于怀,一直想要报复。有一天,他驾车走在固定的工作线路上,正好看见了他爱的女人和那个夺走她的男人开着一辆车行驶在傍边,十分亲热地边开车边嬉戏,他一时怒火中烧,开着公交车向那辆车撞过去。



  两辆车相撞后,那对男女开的车被撞得滚了一周,摔到了路边的沟里,但是那对男女竟奇迹般的捡了一条命。而那辆公共汽车则一直冲进了路边的加油站……”他停了一下,看着大家又说,“大爆炸,那辆公车的司机,十三名乘客和四名加油站的工作人员,全部死亡。”



  “啊……”不论是听过的还是没听过的人都发出了叹息,只有林睿还在大口大口地吃东西。



  单龙接着说:“从那以后,每当有红色的轿车——那对男女当时开的车是红色的——在夜里经过那场悲剧发生的地点时,那个司机就会开着那辆炸得不成样子的公交车出现,追逐它、挤撞它,直到对方车毁人亡为止。”他向前倾着身子说,“那天晚上我一时不慎上了那辆红色的桑塔纳出租车,又走了那条路,结果就遇见那辆鬼车了。”



  “啊……”一片惊叫声响起来。



  “喔,鬼车。”林睿还在继续吃。



  “当时雨下得很大,车窗外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清楚,闷雷一个接一个的打,闪电乱舞,我对那个鬼车的故事只是听说过,那时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个故事就是一直浮现在心里,加上那个司机又不说话,也不开车上的音响,安静得像不存在似的,所以我心里更觉得发毛了。



  当车行驶到那个加油站的旧址附近,迎面忽然有辆车亮起了大灯驶来,灯光一时刺得人睁不开眼。当时我就咕哝了一句‘怎么这么没有公德心,也不为对面的车想想!’载我的那个出租车司机看起来倒是个好脾气的人,什么也没说,反而把车往右侧让了让。



  那一时我也没有想到别的地方去,可是当两辆车会车的时候,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是一辆已经变形了的公交车,车身上的铁皮都扭曲了,熏得漆黑,而且开车的那个人浑身血淋淋的,只剩下半个头,右臂仅有一块皮肉连着身体——他就用那样的手握着方向盘,和我坐的车擦身而过,我忍不住惨叫了起来:“鬼车!’



  谁知道那名出租车司机却什么反应都没有,一边开车一边看了我一眼说:“你做恶梦了吗?’



  我回头一看,刚才开过去的鬼车已经掉转了车头,向我们这辆车追上来了。我慌忙抓住司机的手臂,‘快逃,鬼车追上来了!’



  ‘什么鬼车?’司机却用看神经病的眼光看我。



  这时鬼车已经从后面撞了过来,但是因为刚好那里有一个小转弯,出租车向里让了一下,鬼车从旁边冲了过去,又没撞上我们的车。



  ——这一次我看得更清楚了,那辆鬼车上不只有那个司机,车上还有很多人。他们有的浑身是血,有的肌体不全,有的烧得焦黑,一起在拼命地拍打那辆鬼车上现在已经不存在了的玻璃窗,哭喊着‘救命啊!’‘让我们下车!’



  ‘救命!’我也忍不住这样哭叫出来,因为眼睁睁地看着那辆鬼车又转过车头,再次冲过来。



  迎面撞过来的鬼车越来越近,这一次我甚至看得见那个鬼车的司机半边头上不住淌下来的血和白色的脑浆……”



  “唔……好可怕!”



  “好恶心……”



  “后来怎么样了?”



  听故事的人再次叫起来。



  “喔,脑浆啊……”林睿在脑海里自动描绘成豆腐脑,因此拿起奶油冰淇淋吃了一口,“好久没有吃人了啊,都怪妈妈有那么多规定,作好孩子牺牲真大啊。”他在心里感叹着。



  “……这一次鬼车迎面撞上了我们,当那庞大的车头向出租车压下来的时候,我不由得闭上了眼,心想这下子完了,谁知道等了一会,竟然什么也没发生,当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出租车还是老样子往前开着,而那辆鬼车却越过我们,又到了后面,正在掉转车头再次追上来。



  我再看看那个出租车司机,还是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这时路上又驶过了几辆车,其中一辆还和那辆鬼车擦肩而过,可是他们也都没有什么反应——这时我有点明白了,原来只有我看得见那辆鬼车。



  鬼车跟在我坐的出租车旁边,来来去去的几个过往(这时我的胆子也大些了),因为发现这辆鬼车虽然在追逐我们,但是并不能伤害到我们,我在鬼车一次次地接近中更加仔细地看了它一下,那真是越看越可怕——



  那辆车明明已经炸飞了三个轮子,偏偏还能跑得飞快。那个鬼司机半片脸已经没了,另外半边上的一只眼珠垂在眼眶外面晃悠着,却又在骨碌碌地转动……那真是要多瘆人有多瘆人,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有余悸地继续说:“即使它不会伤害到我们,总这么来来去去地看见他的样子,又听见后面车厢里那些鬼魂拼命地敲打声、抓挠玻璃声、呼救声、哀叫声……任谁也会受不了,我觉得自己都快发疯了,不住地在车上叫着‘救命!救命!妈妈……’喂!你们别笑我,换成你们不怕吗?只怕你们比我还没出息!”他指着窃窃地取笑他的朋友叫起来。



  “行了,行了,快说下面,你后来怎么样了?那辆鬼车怎么样了?”急着听下文的人催促着。



  “怎么样了?”林睿自言自语地嘀咕,“结果还不是火儿一直抱怨,鬼魂这种东西一点都不好吃……”



  “什么?”



  “没事。”林睿甜甜地向问他的少女笑,“姐姐,我可以再吃一块吗?”



  “别客气啊,你吃吧!”



  “谢谢姐姐。”继续向鸡块进攻。



  “……我吓得惊叫着,甚至想推开车门逃下车去,幸亏那个司机很冷静,他一边开车一边抓着我,把我按在座位上。而我就不停地大喊大叫,并且挣扎着,每一次鬼车撞过来之时我都试图拉开车门跳下车去。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的样子一定像个疯子,那位出租车司机用安全带捆住我,不停地加着油门。



  当那辆鬼车又一次冲上来,我大叫着闭上眼,过了一阵子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眼前一片灯火通明。我们的车终于离开文新街,来到了繁华的华兴路上。那位司机见我安静下来了,一边开车一问:“现在我们去哪里?’



  我知道他心里一定以为自己遇见神经病了,连忙说:“还是去学校,去学校。’一面回头看,文新街上已经恢复了平静,依旧是亮着昏暗的街灯,风雨后黑鸦鸦的树影像藏了什么东西,偶尔才会有辆车经过,但是那辆鬼车已经不见了。



  幸亏那位出租车司机没有多管闲事,依照我的话把我送回了学校,而不是精神病医院。



  我下了车之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回了宿舍,连宿舍管理员责问我为什么这么晚回来我都没有理他,跌跌撞撞地冲进了自己住的屋里,打开了所有的灯,吵醒了所有的同住人,扑到床上用被子蒙着头发抖,谁叫我也不答应。只要一闭上眼,那辆车和那个不似人形的司机就出现在面前,所以一整夜没有合眼。



  第二天我就发起了高烧,一连五天都躺在病床上,那个学期的考试也一塌糊涂。事后我分析,那辆鬼车虽然样子可怖,但是没有实体,是不能伤害我们的。以前那些因为遇见鬼车而出事了的司机,可能是因为看见鬼车可怖的样子,慌乱躲闪的时候出了车祸。



  可是不管怎么样,我是再也不敢过文新街了,如果坐出租车,我也是宁愿多付车钱让司机绕路。”他用一连串的叹息,结束了这个故事。



  “你运气不错。”林睿忍不住评价说。



  “这样还运气不错?”单龙大叫大嚷着说,“活见鬼!大病一场!还连带的考试考砸了!这样还叫运气不错?”



  “你幸亏坐上那辆车,不然连命都没了,这就叫运气好啊。”林睿撇着嘴说。



  “小睿说的也是!”林立之插嘴说,“幸亏你坐的那辆车司机看不见那些东西,要是他也看得见,和你一样吓得惊慌失措,那还不车毁人亡!你的确算是捡了条命!”



  顿时大家议论纷纷,有说他倒霉的,有说他运气好的,总之品评了一阵子后,大家又推出了另一个大眼睛的女孩子开始讲她的故事。






  “前一阵子我患病住院的事你们还记得吗?”这个名叫蒋凤的女孩问大家。



  “记得,不就是孙倩倩生日那天请自助餐你吃得太多,结果犯了急性胃炎,就住进了医院那回吗。”另一个女孩笑着说,大家一起笑起来。



  蒋凤抓起瓜子丢她,“你也不用说的这么清楚吧!”



  “哈哈哈!”大家还是笑,可见那次的自助餐会上,蒋凤吃得还不是一般的多,所以大家记忆由新。



  “人家可是住院的时候遇见了鬼!你们还笑!”



  “遇见鬼?”



  “真的!”



  “这是医院里的鬼故事吧!”



  “快讲,快讲!”



  大家的注意力总算又回到了鬼的主题上面。



  “住院的第二天夜里,我的胃又开始疼,那时有半夜11:00了吧,我也不好意思叫值班的护士,只好自己强忍着,看能不能忍过去。因为疼痛当然睡不着,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大约过了一两个小时,疼痛渐渐减弱了,于是我也就开始迷迷糊糊地入睡,这时,我听到了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什么?”



  “鬼,一定是……”



  “鬼怎么会有脚步声。”



  少年少女们议论起来。林睿嘴里塞着东西,抬头问:“哪家医院?”



  蒋凤不解地反问:“什么?市立医院,你问这个干吗?”



  “因为我妈妈也在那里住过院,我认得那家医院喔。”林睿甜甜地笑着说。



  “闹鬼不分是哪家医院的,快讲是什么鬼?”男孩子不着边际的发问虽然短暂地打乱了鬼故事会的气氛,但是执着的少男少女们很快又利落地把话题引导了回去。



  蒋凤接着说:“脚步声是从走廊的西头传来的,越走越近,虽然我半睡半醒的,但我还是听见声音停在了我的病房门口,又过了一会儿,脚步声进了门,向床边走来……”



  少男少女们都睁大了眼,紧张地看着她。



  “……又过了一会儿──我好像睡着了,不确定过了多久──病房的灯被打开了,我这一下子完全醒了过来,睁开眼一看,是一位姓南的医生走了进来,她站在门口向我笑着点点头,又向房间中看了看,便关灯闭门出去了。‘原来是巡房。’我心里这么想,也就睡着了……”



  “这算什么鬼故事啊!”



  “鬼在什么地方?你到底知不知道鬼故事的定义?”



  “你真是白住了一回院了!”



  原本满怀期待的大家七嘴八舌地叫起来,纷纷指责蒋凤的故事滥竽充数。



  “我的故事还没讲完呢!”蒋凤不满地扫视大家,“你们还想不想听下去呀?”



  “讲吧,讲吧,好听再说。”大家一起不抱信心地说。



  “一点儿耐心都没有,还想听好故事?”蒋凤先埋怨了一句才开始接着讲,“第二天早上我醒了回忆起晚上的事,才开始觉得有点儿奇怪,我当时明明听见脚步声到了床边的,可是开灯的时候南医生是在门口──灯的开关也在门口,难道她是先悄悄走进来在我床边站了一阵子又到门口去开灯的吗?以前医生巡房可不是这样的啊。



  等到了上午的医生巡房时间,南医生又来了,她是个很尽责的医生,对每一个病人都很好,我看到她有些疲倦的样子就忍不住说:“南医生,昨天刚值了夜班今天又上早班,很累吧?你要注意休息啊。’



  南医生有点奇怪地看着我说:“我昨天晚上没有值夜班啊。’



  过了好半天,巡房的医生护士都走了我才回过神来,我昨晚确实看见南医生了,她站在门边打开了灯看着屋里,手扶在门上,头发不像平时那样盘着而是有一半放下来了,垂在肩膀上,发觉我在看她就对我微笑一下,然后她关上灯轻轻关上门走开……



  这一切我记得清清楚楚的,怎么会变成了她昨天没有值夜班呢,虽然当时心里十分惊诧,但是心想也许是自己做了个梦,胡思乱想了一阵子就把这件事放下了,谁知道到了晚上,怪事又发生了。”



  这时大家都被她的故事吸引住了,屋里烛光摇曳,只听见大家的呼吸声和林睿嚼东西的声音,讲到兴头上的蒋凤看了这个忙着大嚼的孩子一眼,觉得他实在是破坏了气氛。



  林睿却满不在乎,放下鸡块拿起瓜子继续吃,“咔嚓”“咔嚓”的咂瓜子声更努力的破坏着鬼故事会的氛围。(明明在听诡的鬼故事,这个小孩偏偏一点儿害怕的样子都没有,反而满脸兴高采烈,在烛光下,少年少女们紧张、神秘的神情衬托下,他看起来才比较古怪。)



  “你继续讲,后来怎么样了?”



  “晚上鬼出来了吧?”



  “女鬼?”



  大家索性尽力忽略这个不讨人喜欢的孩子。



  蒋凤接着讲:“……那天晚上我的病情已经好了许多,所以睡得很熟,可是到了半夜里却不知怎么又醒了,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在走动,有了前一天的事,我的心里已经有了疑惑,很想去看个明白,可是因为睡得很舒服,一时醒不来,耳朵里听着那个脚步声徘徊了一会儿,来到了我的病房门前,接着又进了了屋子里──这次我听得很清楚,根本没有开门的声音,脚步声是直接进到屋里来的──这下子我可完全醒过来了,紧紧闭着眼,别说去看是什么‘东西’,就是大气都不敢出。



  那个脚步声越来越近,走到我的床边站了一会儿,又走开了,我听到它在我旁边的病床边停下来,当时那间病房中只有我一个人住,另一张病床空着,那个‘东西’就在空的病床边走了一阵子,我的心吓得怦怦直跳,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这时我听到了开门声,然后灯亮了,我一下子坐起来,看见巡房的一位护士走了进来,她和我说了几句话,问我怎么不睡,然后便走了。我求她给我亮着灯,并且借着灯光看看旁边的病床那里,当然什么都没有,那一夜我一直坐在床上,再也没睡着。





  天亮之后,我把这件事跟来看我的母亲说,她当然是认为我做了个梦,只安慰我几句就走了。



  到了下午,我隔壁的病床上住进了一个病人。这是位三十多岁姓张的妇女,她行了很重的胃病,人又黄又瘦,躺在床上很消沉,也不怎么说话。论理说屋里有了病友我应当安心一点,但是看着这个人,我总觉得让我心里更加不安,觉得她是个难以相处的人。



  到了晚上,我还是不由害怕起来,把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也不敢睡着,就等着那件事再发生。时间一点儿一点儿熬过去,我终于还是撑不住打起了瞌睡。



  在半睡半醒的时候,脚步声果然又响了起来,先是在走廊上徘徊,然后走到门口,最后在病房内响了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像前一个晚上一样,但这次没再在临床边上停留,而是一直走到了我身边,我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动不动地躺着,脚步声停下,我能感觉到什么东西在看着我,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摸上了我的脸……”



  “啊……”随着蒋凤阴森地叙述,一个少女惊叫起来,桌子上的蜡烛连连晃动,人影摇曳,连男孩子们也不由得心里发毛,屋里充满了紧张的呼吸声,鬼故事会的气氛终于渐入佳境。



  “吱啦。”林睿用力扯开一包牛肉干,客气地向大家问:“谁吃?……都不要我自己吃了。”



  大家这下可气极了,一起向林立文使眼色,要他把林睿弄走。林立文踌躇了一会儿,在大家目光的逼迫下不得不向林睿说:“小睿,十点了,该睡觉了吧?”



  “我打电话给大舅(林立文的父亲)。”林睿马上伸手去抓电话。



  “不要啊……”林立文连忙阻止他,哄劝道,“不告状有好处,一顿肯德基。”



  林睿看着他,伸出五个指头。



  “两顿。”



  林睿伸出十个指头。



  “三顿,再也不涨了,不然你打电话吧!”



  “成交!”林睿一拍手,爬回沙发上继续吃东西。



  大家面面相觑,眼看林立文不但赶不走他反而被他敲诈了三顿肯德基,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他了,只好任由他在那里继续吃大家买来的零食,而鬼故事会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氛围经这么一折腾后,当然也破坏得一干二净了。



  ※※※



  远离那个鬼故事会的街道上,红色的桑塔纳出租车正奔驰着,周影听到后座上的响动回头看了一眼,见火儿正抓着一大袋牛肉干往嘴里丢,它看周影回头便说:“小狐狸给我送来的,他说待会还有更好吃得的。”



  周影摇摇头,猜不透火儿又和林睿在捣什么鬼,路边有人在招手,他便把注意力放回了工作上。



  ※※※



  “……那只手又冷又滑,在我脸上来回动着……”蒋凤好不容易又开始顺着故事讲下去,“我都快吓死了,正想拼命大叫隔床的人救命,这时却听到一个声音叫道:“姐姐,姐姐……’‘谁?’我大着胆子睁开眼去看,床边站着一个小小的人影,虽然没有开灯,但是借着走廊上透进来的光还是足以看清楚这是个小女孩。



  ‘姐姐……’她又开口叫了一声,这次我便听出来了,这是住在隔壁病房的孩子,我曾经和她说过几次话,记得她叫‘佳佳’,是个乖巧讨人喜欢的孩子(说到这里她有意地扫了林睿一眼,林睿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看佳佳脸上挂着泪珠,忙起来问她:“佳佳怎么了?’‘我回不去……姐姐……呜呜……’佳佳啜泣着拽住我的衣角。



  ‘回不去?’我琢磨一下,心想她大慨去洗手间回来,忘了自己住在哪一间病房吧,见她还在不停地哭,便安慰她:“佳佳不哭了,乖,你就住在隔壁,来,姐姐送你回来。’我穿上鞋,准备把佳佳送回去,刚牵着她走了两步,旁边病床上的那个病人突然一把拽住了我的手。我吓得大叫了一声,扭头看见那个病人坐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看着我,指着佳佳说:“别理那个孩子。’‘你说佳佳啊?’我有点生气她这样吓唬人,但是还是心平气和地跟她说,‘她走迷路了,我送她过去,就在隔壁。’‘你答应要送她回去了?’‘是啊。’张阿姨显得很害怕,连忙说:“你快回床上去躺下睡觉,别管她,别管她!’我也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了,同时也感到佳佳抓住我手指的手又冷又滑,而且她那么用力,一点也不像是小孩子的力量。我连连想挣开她的手,却怎么也挣不开,佳佳一个劲地哭着,口中一再要我带她回去,用很大的力气拉着我往外走,而病床上的张阿姨就拉住我另一只手,不让我走。



  佳佳的力气大得出奇,我身不由己地被她拉出了好几步,因为张阿姨不肯放开我,也被拉得从床上坐了起来,向前倾着身体。我心里越来越怕,用力甩着手向佳佳说:“佳佳,你就住在隔壁,自己回去吧!你自己回去啊!’‘姐姐带我回去!’佳佳大声哭了起来,把另一只手也伸过来拉我,这时她一直盯着我的脸,那神色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我喜欢的那个小女孩,而是泛着凶狠。



  ‘放开我!我不去!我不去!’我吓坏了,拼命向后退,但是佳佳力气那么大,加上张阿姨我们两个人都拉不过她,张阿姨双手拉住我左臂,佳佳双手拉住我右臂,我们三个就这么拔起了河。



  ‘不好好休息,你们半夜在干什么啊!’我听到呵斥声一回头,见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接着灯也亮了,南医生站在站口,皱着眉头看着我们。



  ‘南医生……’佳佳哇的一声又哭起来,‘我回不去,姐姐不肯送我……’她放开了我的手向南医生跑去,委屈地叫着,‘我很害怕……’‘别怕,来,我送你回去。’南医生轻轻抱起佳佳,向门外走去。



  ‘南医生!’我忙叫她,想把今天佳佳的奇怪之处告诉她,可是张阿姨又用力握我的手,向我拼命摇头。我把话咽了下去,眼看着南医生牵着佳佳走了,临走前她还向我们嘱咐‘早点休息,你们是病人,知道吗。’‘好险啊……’她们离开后,张阿姨长出了口气,无力地躺回床上。



  我虽然心里很害怕,可还是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坐下连连询问,张阿姨喘了一会儿气才说:“你有没有听说过鬼找替身?’我点点头。



  ‘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找替身?’张阿姨看着屋顶说,‘因为死后灵魂想要去那个世界,而那个世界的门只为一个人打开一次,有些人死后意识不到自己死了或者不愿意就此死了的话,往往会错过开门的时间,门一关上,死人就不得不在这个世上徘徊,无法得到解脱和安宁了。所以有些鬼魂为了去那个世界就千方百计地害死活着的人,然后趁着门开的时候跑在新死的这个人前面进去……’‘你是说刚才的佳佳是……坏了,南医生她……’我一下子着急起来。



  ‘刚才那个叫佳佳的女孩怎么走的?’张阿姨抓着我的手问。



  ‘南医生把她领走的啊,您没看见吗?’张阿姨摇摇头:“我本来就很奇怪灯怎么突然开了,你又在和谁说话──我看见的是那个小女孩自己走了出去,那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当时便出了一身冷汗,也不敢再问下去了,爬回床上用被子蒙住头一直发抖到天明。



  第二天,我悄悄向护士打听昨晚南医生有没有值班,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南医生那天不值夜班,也不可能到医院里来,我又打听佳佳的消息,本来以为她一定是出事了,结果护士却说佳佳好好的,而且她的切片做出来了,是良性的,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了。只是她今天早上哭得很厉害,说是晚上做了个很可怕的梦。



  下午我又跟张阿姨说起这件事,张阿姨却很不解地一直摇头,并且说她像是吃了安眠药入睡的,半夜里根本不会醒,而且她是无神论者,更不可能对我说那些话。



  我完全糊涂了,不知道自己经历的到底是什么,后来我又住了一个多星期才出院,也没有再发生什么怪事,出院时佳佳的病已经好了,张阿姨也有了好转,南医生依旧每天很尽责的为人治病,只是那个很像南医生,一连帮了我两次的人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不过我心里一直很感激她。”



  蒋凤的故事讲完了,大家讨论了一阵子,也说不出这是什么样的事来,都觉得用蒋凤做了奇怪的梦来解释反而更说的过去,这让她大为不高兴。






  “我讲一个别人的故事,”现在轮到一个大眼睛的女孩儿讲故事,“这个故事是我邻居的姐姐讲给我听的,是发生在她同学身上的一件事。”



  “邻居的同学的故事?扯这么远,许琳,你能保证故事的真实性吗?”蒋凤刚才受了怀疑,现在忍不住这么说。



  林睿撇撇嘴:“鬼故事还有真实性?”



  许琳受了刺激似的叫起来:“我当然可以保证故事的真实性!琴姐姐不会骗我的!”



  “好了,讲出来听听就知道了。”别人忙出来打圆场。



  许琳又撅了半天嘴才开始讲:



  “故事里的主角叫张倩,她和琴姐是同学,她是个作家,曾经出过一本散文集,笔名叫‘孩子’──什么?你们不知道她!”平日喜欢舞文弄墨的许琳因为朋友们的无知又生了一阵子气,可是最后终于还是开始讲了下去。



  “张倩和我琴姐一样是H大学的学生,而且她们还住在同一间宿舍里。可是从去年开始,张倩忽然变得很奇怪,她开始常常看着宿舍里的一个空床铺发呆,并且对别人问:“薛瞳去哪里了?’



  当别人问她‘薛瞳是谁?’时,她自己会皱着眉头说:“薛瞳?应该没有这个人啊。’



  这样反复了好多次,最后琴姐终于忍不住悄悄问她,她才说出来,原来这段日子以来,她一直在潜意识中觉得自己身边应该有个名叫薛瞳的同学,而且这个女孩还该是她的好朋友,就住在这个宿舍里。可是她自己又很清楚这个人并不存在,无论宿舍里、学校里,还是她认识的人中也都没有这样一个人,所以她常常感到很迷惑。



  当时琴姐还觉得好笑,认为像她那样的作家太喜欢幻想了,连虚构的人物都能造得当真了。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才让人真的怀疑,这个薛瞳究竟存不存在了。”



  “张倩?薛瞳?薛瞳?”林睿用手拍拍自己的头,“这两个名字我绝对听说过,可是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呢!”



  许琳正接着问大家:“去年九月份那次大楼倒塌事件你们总该都知道吧?”



  少年少女们一起点头。



  去年九月份,立新市一栋楼房因为质量原因忽然倒塌,造成了十七人死亡六十多人受伤,也把十多名不法奸商和政府官员送上了刑场,只要是立新市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忘掉这场事故呢?



  “当时张倩也在那栋楼中,”许琳说,“她是事故后从废墟中被抢救出的幸存者之一,也是在地下被埋得最久的一个。张倩事后说,她在地底下遇上了薛瞳。”



  “怎么可能?”



  “那个人不是原本不存在吗?”



  少年少女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所以才叫鬼故事啊!如果是两个朋友因为大楼倒塌被困在地下而重聚,那就叫奇遇故事了!”许琳因为朋友们的理解能力而生气地拧着手。



  “也对,也对,你接着讲。”朋友们都知道她的个性,一起向她说。



  “张倩的签约出版社就在那座楼上办公,那一天她正好去和编辑们讨论稿子,下楼的时候便发生了那次事故。张倩因为有轻微的幽闭恐惧症,所以她平时很少坐电梯,那天也是慢慢地走楼梯下去的。



  事情发生时她正走到三楼,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一声巨响,天旋地转,等她回过神来时,跟前一片漆黑,她伸手四处去摸,发现周围全是砖块、墙体、水泥,这时她才有点明白可能是楼塌了,自己被困在了废墟里面。



  也许是地震,也许是爆炸,总之一定有什么灾难发生才会导至了这件不幸──如果她当时知道倒塌的原因是因为楼本身质量问题的话,即使像她这样斯文有教养的人也会想把那些奸商的祖宗十八辈骂个遍吧──



  前面说过了,张倩有轻微的幽闭恐惧症,被困在那样的环境中她有多害怕我们外人难以想象,她开始学着书上写的被困者那样敲打墙壁,大声呼救,坚持了一会儿后想到这也许是一次毁灭性的大地震,也许是发生了战争,外面根本没有人会来救自己的,这样越想越绝望,终于呼救变成了号淘大哭,就这样哭累了,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朦朦胧胧的,她感到一只手在温柔地抚摸自己的脸。



  ‘得救了!’她这么想,一下子坐了起来,可是头撞上了上方的墙壁,她还是被困在那片废墟中。



  刚才那只手的温暖在冰冷的地下那么清晰,张倩知道自己决对没有弄错,她四处摸索,但是这个废墟中的小空间仅够她蜷着身子呆在里面而已,怎么也不可能再有一个人。



  四面触到的全是断墙残砖,张倩快在疯了,扯着嗓子叫:“谁来救救我!谁在那里,来救救我啊!’她一边叫一边乱敲乱打墙壁,突然一只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哇!”听故事的少年少女们一起惊叫起来,“真的有人在!”



  “不,一定不是人!”



  “鬼魂,薛瞳的鬼魂!”





  林睿冷笑了一下,咕哝着:“他又没死,哪来的什么鬼魂──猜也知道是谁了!”



  “你在嘀咕什么?”



  “没有什么,我说世界上不会有鬼魂的──这是老师说的,错不了!”



  “小睿,我知道你是好学生,可是你在这样把老师的话当作圣旨的话,你的前途就完了。”林立文不由对表弟的将来大表担忧。



  “我将来要做老师。”林睿笑着说──其实他将来是想吞并德州扒鸡、肯德基等企业,自己做老板。



  “那你的学生没前途了。”林立文不由感叹。



  “你们还听不听?”许琳生气了,往沙发上一靠,“我不讲了。”



  “讲,讲,刚到精彩的地方呢!都怪立文不好,捣什么乱!”大家不敢指责林睿,纷纷把矛头对准了无辜的林立文,把他一顿数落,许琳才肯讲下去。



  “……那只手轻轻抓着张倩的手,引导她去轻触她刚才要砸的地方,张倩发现那里有一块碎钢片夹在砖块中,如果用手打上去现在自己已经受伤了。



  ‘你是谁?’张倩伸出另一只手去摸那只手的主人,却也被对方握住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也是被困在这里的吗?你是来救我出去的吗?’对方一声不出,只是一直握着她的手,直到她安静下来,靠着墙壁坐下来才想把手缩回去。



  张倩反而一把拉住了那只手,她摸到了对方手指上戴的一枚铸成狗形的大戒指,忍不住脱口叫道:‘瞳!’──她记忆中薛瞳手指上就常戴这样一只造型奇特的戒指,所以一摸到就不由这么叫了。



  对方快速缩回了手,再也没有声息。张倩摸索着去找,这个小小的空隙仅够她容身,哪里又有旁人。



  张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神经错乱了,又开始哭泣,一面又清楚地记起关于薛瞳的事来,一起上课,一起聊天,一起看书……她现在觉得这些都是发生过的,只是自己过去不知道为什么忘记了。她哭一会儿睡一会儿,口渴得要命,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当她想到自己也许要死在这里时,手里忽然被塞进一个热呼呼的东西。



  ‘包子?’张倩有点吃惊,那个包子热腾腾香喷喷的,像刚出笼,她试着咬了一口,竟然是她最爱吃的狗不理包子。



  吃了一个,对方又在她手里放了一个,还放了一个杯子在她手里,杯子里是她最爱的清茶,而且对方泡的茶清香适口,比张倩自己的手艺好多了,对方好像知道张倩的喜好,吃了两个包子,又给了她一个玉米棒。



  ‘你能弄来吃的,一定可以出去,救我出去吧,求求你!’张倩哭着央求。



  对方用一条湿手帕给她擦擦脸,然后轻轻敲打起墙壁来,一时敲墙,一时敲钢板,过了一会儿张倩才听出来,对方敲的节奏竟然是一首名叫《木兰小铁匠》的自己很喜欢的歌曲,虽然在这种时候她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对方的敲打声停了,张倩却听见头上方传来‘沙沙’的声音。‘难道……’她凝神细听了一会,果然是有极轻的响动传来,这才明白对方敲打是为了告诉自己救援的人马上就到了,不用求他救自己了,才敲打的。



  ‘你是谁?是不是薛瞳?’张倩定下神来问。



  对方不出声。



  张倩又追问几声,对方突然抓起她的手,在她手心里写了个‘不’字。



  ‘那你是谁?是人还是鬼?为什么要帮我?怎么知道我爱吃什么的?’



  对方又不出声了。



  ‘你就是薛瞳,我记得那个狗头戒指,那种东西只有她有,是买不到的!’



  对方这次抓过她的手写‘是狼头!’



  ‘薛瞳也这么说,说那不是狗是狼!你一是她!’



  对方停了停写‘没有这个人’。



  ‘那你是谁?是谁?’



  对方不动,直到张倩又伸手去摸索,才又在她手心中写‘我是你的爱慕者。’



  ‘男人!’张倩这才注意到对方的手掌宽大有力,手指修长,不是一双女人的手,自己竟然一直把手让一个男人握着,她慌乱地把手从对方那里抽了回来。



  这下不管她再问什么对方都不回答了。但是她依旧可以感到对方就在自己对面,依然在看着自己。张倩已经摸索过无数遍了,清楚地知道自己和墙之间的空隙绝对坐不下一个人,可是又明白地感到对方就在那里。



  ‘你是鬼魂吗?可是你的手又是暖的……’张倩反复这么问着,慢慢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过来时已经在救护车上了。”许琳说,“可奇怪的是,她在医院里的时候怎么也想不起在地底下的事,直到出院后一个多月,一天晚上做梦时才突然把那一切想了起来。到现在她还不敢和男性握手,就是怕会一下子握到一双那样的手自己会受不了。而薛瞳竟究存不存在?地下的那个帮她的是什么?她一直都不知道,不过她对琴姐说过,她不打算去追根究底,就让事情那样好了。”



  “她是个作家,这一切一定是她自己编出来的。”



  “就是,一定不是真的。”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个事故是假的,这一下惹恼了许琳,她和大家大吵了起来,一口咬定故事是真的。



  “真假不重要啊,重要的是故事好听,”林立文说,“许琳又不是会说谎的人。”



  许琳扬着眉头一笑,道:“当然啊,我要是编故事的话怎么可能是这么简单的故事,更不会让你们觉得是假的啊。”



  大家这才没有话说了。






  大家一致认为前面两个故事不够刺激,于是一个男孩便自告奋勇地要讲个刺激的故事。



  这个男孩叫袁吉,他嗓门很大,一上来讲嚷着:“我先声明,这件事也不是亲身经厉的而是听来的,但是很吓人,不敢听的可以先回避!”来开鬼故事会的少男少女们想听的本来就是这种故事,一起叫着好,鼓励他讲下去。



  “我家开了一间修车厂,厂里雇了很多工人,其中有一个叫戴有溪的青年,他二十三、四岁,是从我老家山东来的打工者,人很敦厚老实,非常能干,又有点文化,不象别的工人那么粗俗,加上大家是老乡,所以我爸爸特别重用他,因为他孤身在这里,还常常让他到我们家里吃饭,我和他也相处的很好,这个故事就是他为我讲的,他亲身经历的故事。



  戴有溪最初来立新市打工并不在我家的厂里,也不是在市区,而是在下面东乡镇的一家小型砖厂里。那砖厂工作十分劳累不说,老板还很刻薄,扣着他们好几个月的工资不发放,戴有溪就蒙生了离开的打算,这时有几个老乡听说临市一家工厂招人,待遇也很丰厚,便拉他一起去应聘,戴有溪心想着试试也好,就和同乡们一起上路了,谁知道到了那里几个同乡都录用了,唯独戴有溪因为双眼视力不好而被拒之门外,他也没有办法,只好一个人重头丧气地回来。



  回程他乘坐了一辆客车。



  因为已经很晚了,车上的乘客只有七八个人,全是象他那样的打工者,大家都在车上闭目养神,戴有溪虽然很沮丧,但是奔波了一天,过了一会也开始随着车的摇晃打盹。可是倒霉的事一件接一件,车走了一会儿竟然抛了锚,怎么也发动不起来了。司机央求大伙帮忙把车推到路边,然后打电话求助,可是过了一个多小时维修车辆也没有来,有人等不及了,吵着要司机退钱,并且指着看起来很近了的立新市的灯火说要走过去打出租车进市区。一个人挑头,大家就都这么嚷起来,司机只好退了钱,大家就吵吵闹闹地下了车,仗着自己年轻,都说要走回去。戴有溪其实并不想走,但想想走回去总比在车上过一夜好,也跟着下了车。



  一群人都是外来的打工者,边走边聊,很快就相互熟悉起来,步子快的人走到了前面,而戴有溪和一个姓宋的,一个姓周的,一个姓陆的落在了后面,和前面的五个人相距越来越远。宋、周二人都是南方人,说的方言戴有溪听不太懂,他就只好和那个姓陆的男子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姓陆的青年年纪和戴有溪相仿,话很少,人老实到有些结巴,只说自己也是打工者,在立新市为生计奔波而已。戴有溪也不是个话多的人,两人说了一会便没的说了,默默地走路,只听那两个南方人指手划脚谈的高兴。“



  原本明明在眼前的立新市的灯火还是在很远的地方,戴有溪抬手看看表,已经走了两个小时了,怎么还这么远?他在心中嘀咕着。抬头去看,发现前面走的五个人不见了。“陆哥,他们前面的走的真快啊。”只顾着走路太沉闷了,戴有溪很想找点话来说,姓陆的青年却不回应,只是低着头走,过了好半天才说:“我们走快点。”他加快了步子,戴有溪也加快了步子,不一会他们把两个南方人拉在了后面,可是还是没有看见前面那五个人的影子。



  “你千万别离我远了。”姓陆的青年又说了一句。



  “什么?”戴有溪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反问一句。



  “两个人一起走壮胆。”姓陆的青年这么说。



  “这里是市郊又不是荒效野外,你怕什么!”戴有溪忍不住笑起来。虽然是在郊外,但是路两边不时有饭馆,商铺和工厂出现,路上的车辆也来往不绝,这是一条比较热闹的国道,也不知姓陆的青年怎么会需要人壮胆。



  “我胆子小。”姓陆的青年很老实地说。



  “别怕,我一直陪你走到城里。”戴有溪拍着胸脯担保。



  又走了大约一个钟头,城市的灯火还是在那个地方,一点都没有变近,戴有溪的腿脚疲劳,有些后悔下车来了,看看姓陆的青年却还是走的很带劲。“我们找个小店住一下吧?”戴有溪忍不住提议。



  “不行!”姓陆的青年猛抬起头大声拒绝,“继续走!”



  “吓我一跳,”戴有溪没料到他突然高声,不由埋怨了一句,“我随口说说,你不用这么大声吧。”



  姓陆的青年不好意思地笑笑,两个人又向前走,戴有溪心想也许这个姓陆的青年身上没有钱住宿,他担心自己坚持住下的话也许姓陆的青年会向自己借钱,也就不再提这件事了。两个人走出几步,在路边一拐弯的地方出现了一间灯火通明的小旅店。这时已接近半夜2点钟,路边的店铺也都关门熄灯了,这家店却还开着在门,门里门外的灯都开着,依稀可以看见人影来去。



  “都怪你说要住宿。”姓陆的青年气呼呼地咕哝着。



  戴有溪根本没有把他的话往心里去,他已经十分累了,不由自主地向那里走去。姓陆的青年一把拽住他,拉着他向前走。这时小旅店中走出几个人站在门口向他们挥手,灯光下看的很清楚,正是走在他们前面的那五个人,过了一会那两南方人也出来了,其中一个向他们挥手叫着,好象是在说一起住下吧,前边还很远什么的。



  “我们也住下吧,我请你。”戴有溪下定决心对姓陆的青年说。



  “不行!”姓陆的青年声音坚决而严厉,拉着他走的更快了。戴有溪有点生气了,想甩开他的手,却发现他的手象把老虎钳子一样紧紧夹在自己手腕上,要本甩不开,他生气地叫起来:“我走不动了,你自己走吧。”



  “走不动了我背你,总之别停下!”姓陆的青年拉着他几乎是跑了起来。戴有溪心中诧异极了,又听这个青年说:“别去看他们,快走!”他们正好经过那个旅店门口,戴有溪还是向那边看了一眼,他一看过去,那几个民工叫他们叫的更急了,门里又走出了两个妙龄女郎,向他们抛着媚眼。戴有溪这才隐隐觉得这家店不对劲,要拉客也不用这么卖力,而且从自己这样的打工者身上又能挣到多少钱?”该不会是黑店吧?”他这么想着,也就下定了决心不过去,跟着姓陆的青年跑起来。





  “油头!”



  “啊。”有人在后面叫了戴有溪的小名一声,他随口答应着,尽中一面奇怪这里有谁知道自己的小名,一边回头看,后面却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那家旅店的人还在呼叫他们。



  “别回答!”姓陆的青年很生气地踩踩脚,索性撒开腿飞奔,他跑的非常的快,开始几步戴有溪还能跟上他,再后就完全成姓陆的青年在拖着他跑。一边跑还一边叮嘱:“千万别回头看。”他不这么说还好些,他这么一说戴有溪不由自主就向后看过去──也不是戴有溪这个人别扭,非要和别人拧着干,而是姓陆的青年说出的话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反而增添了别人的好奇心。



  戴有溪回过头,看见前面那几个打工者和两个南方人还在对喊什么,而且神情变得很焦急凶狠,他心里正奇怪自己和姓陆的青年已经跑出这么远了,又跑的这么快,怎么还看的这么清楚时,眼睛里也看清楚了,那些人是在后面用和他们差不多的速度在追过来。“他们为什么追我们!”戴有溪不解。



  “没有他们。”



  “什么?”



  “他们都死了,是尸体在追。”



  开什么玩笑!戴有溪脑子里马上这么想。可是当他又回头去看了一眼之后,却立刻吓得魂飞魄散:他这次看到那几个“人”为了追得快些,竟然扔了自己的身体,先是胳膊,然后是腿、躯干,最后只剩下一个头在空中飞行,气势汹汹地向他们扑来,面目狰狞的已经变形了,露出口中的尖牙。



  “他们,他们原来是鬼……”戴有溪会仗有姓陆的青年拉着才没有摔倒,但吓得语不成调了。



  “他们不是鬼,是被妖怪吃了。”姓陆的青年也声音发抖,“我们一直走不到立新市,就是因为有妖怪在作崇。但是你不说要停下,不答应他们叫你的话他们看不见你,那样一一直走到天亮,太阳出来就好了。可你一答应他们,他们就不会放弃到口的肉了。”他听起来怕的比戴有溪还厉害,一边说话牙齿一边碰的直响。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戴有溪不住回头看,见那些人头已经越追越近了,忽然想起什么,颤抖着对姓陆的青年说:“你没有说要住下,也没答应他们的话,他们是看不见你的,你快点逃吧,我,我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他们一开始就知道我在这里了,”姓陆的青年叹了口气,“我也快吓死了,可你都这么说了,我更不能丢下你不管了,我们家族可没有不讲道义的成员。逃到立新市就有办法求救了。来,你到我背上来,我背你吧。”



  戴有溪又气又急,他再背上一个人还能跑吗!正要拒绝他,却感到自己身子腾空而起,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骑在了一匹“马”背上。这匹马白色的脑袋,一条红尾巴,身上尽是老虎一样的斑纹,四蹄生风,转眼把那些人头甩开了。怎么会多出一匹马来?戴有溪摸摸了马,真的是匹活马。



  “抓住我的鬃毛,他们又追上来了!”姓陆的青年的声音又响起来。



  戴有溪惊讶地发现,他的声音是从那匹马口中传来的,他险些从马背上掉下去,慌乱中抓住马鬃问:“你,你,你……”



  “我也是妖怪。”姓陆的青年直率地回答,“这只妖怪在这条路上吃过往的人已经一年多了,它原本从来不侵害妖怪,所以和我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今天看我坚持要救你,又欺负我弱小,它是想要把我一吃了。”他边说戴有溪边感到他浑身在发抖,显然是十分的害怕。



  “那怎么办?”他是个妖怪都没有办法,自己不就更死定了。



  姓陆的青年飞奔着,半晌才说:“逃吧,逃到城市里我就有办法求救了。”



  姓陆的青年发力狂奔,戴有溪也不知道他跑的究竟有多快,只知道耳边风声呼啸,如果不俯着身的话就会被风顶的喘不上气来。而他偷偷往后看时,那些追着他们的人头已经不见了而变成了一团血红的光在追逐他们,姓陆的青年跑得快,那光的速度更快,和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救命!救命!“姓陆的青年突然乱喊乱叫起来。戴有溪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进入了立新市的市区,正穿过那道“立新市欢迎您”的标语下面。后的光团更快了,和他们相差了不到十步的距离。



  “救命啊……”姓陆的青年也不知在向谁带着哭腔求救。



  这短短一瞬间的团光又追上了他们几步。



  “快救命啊!一百头猪就一百头猪!二百也行!救命啊!”姓陆的青年不知所云地狂叫乱喊着,不知道这是什么咒语。



  那团红光只差一线就碰到戴有溪的后背了,这时前方城市的城市中忽然升起一道金黄色的光茫,迎着他们一眨眼间便到了他们身前,姓陆的青年长长松了口气,一下子瘫在了地上,皮毛上汗水淋淋。戴有溪从他身上滚上来,趴在旁边的地上喘气。再抬头看时,那团红光在前面逃,金光在后面追,在前面不远处已经追上,转瞬间两团光已经一起消失了。



  姓陆的青年喘了半天气才恢复了人形,他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张了好一会儿嘴都说不出话来,突然举起手拍了一下戴有溪的头,戴有溪立即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戴有溪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那辆客车上,客车司机睡在离他几步的座位上,如雷般的打着呼噜,车厢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个人。戴有溪跳起来推醒了司机,急着问其他人呢?



  司机揉揉睡眼:“不是都走着回去了吧?就你不肯退票!”



  “我……没下过车?”戴有溪摸着头坐起来,原来自己是作了个恶梦。可是一低头,看见自己手腕上有五个通红的清楚的指印,那里正是“梦中”姓陆的青年抓过的地方,然后他又从衣服上拈下一根长长的,不知什么动物的毛来,不由开始发呆。



  袁吉见大家听得入神,有几分得意地说:“然后维修车赶来了,那正好是我家厂的维修车,戴有溪和工人谈起来,知道我家厂里招人,就索性跟着维修车回了厂里,我爸爸雇了他,他就这么在我家厂里待下来了。不过还有一点,他坐的客车抛锚的地方距离市区其实只剩五分钟车程,步行的话最多二十分钟!”他讲完了,看着大家,似乎在问他的故事怎么样。



  大家七八舌地议论着,这个说这里不合理,那个说那里没有罗辑,只有林睿什么也不说,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坐在一边,呆呆地出神。难得他让大家安安静地听完了一个故事,大家心里正庆幸着,他却突然站起来。桌脚边堆着几个西瓜,原本是林立文买来给大家吃的,他用手掂掂这个,摸摸那个,挑了一个最重的,一言不发地抱着它走回了自己的卧室,“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他终于想睡觉了吧。”一个少年充满希望的假设。



  “不管怎么说他走了就好!下一个是谁了,继续讲。”



  “鬼故事会正式开始喽!”少年少女们兴高采烈地叫着,庆幸林睿这个捣蛋鬼终于从眼前消失。谁知道话刚说完林睿就又推开门走了出来,只是手空着,不知他把那个西瓜弄到哪里去了。他又露出那种天真可爱的笑容向大家问:“下面是什么故事啊,我还想听呢。”




肉干、薯片、炸鸡、汉堡、苹果、松籽,正惬意地张着嘴等下一样,不一会林睿派来的鬼使就扛了一样很大的东西摇摇晃晃的飞过来,火儿刚要高兴地去接,谁知鬼使飞过来后手一扬,重重地把手里的东西砸在了火儿头上,然后完成了这么危险的任务后鬼使箭一样的逃走了,只剩下火儿勃然大怒,身上的火儿焰呼呼地燃烧起来。



  “竟敢拿东西打我,我要吃了它!”它把砸在头上的西瓜一丢就要去追那只鬼使,却一眼瞥见西瓜皮上刻着几行字:



  “死火儿:



  贪吃!没义气!小气鬼!我什么都分给你一半,你从鹿蜀那里弄的一百头猪却连猪尾巴都有没有给我一条,我生气了!限你半小时之内来给我道歉!



   很生气的狐狸”



  “哇!糟了,他是怎么知道的!”火儿叫起来。它可没有独吞那一百头猪的打算,只是因为平时敲诈别人的东西太多,已经把这件事给忘了而已,没想到林睿却知道了。它匆匆忙忙地飞出车窗,向周影扔下一句:“我去拿猪。”便飞远了。



  周影摇摇头,不知道它和林睿又在玩什么游戏,“反正不闯大祸就行了。”他这么想着,又开始认真工作。



  “宋刚,下一个是你,你不是说自己见过妖怪吗,说来听听啊。”少年少女们催促下一个讲故事的人。



  “是啊是啊,他说自己见过狐狸精。”许琳作证说。



  “什么狐狸精!”宋刚很不高兴地说,“是狐仙!狐狸精狐狸精的叫,大仙会生气的!”



  “哈!”大家一起笑起来,“什么年代了还狐仙啊!”只有林睿笑眯眯地看着宋刚,对他真是很有好感。



  宋刚这么说其实只是为了营造气氛,他对于狐狸精还是狐仙可不是真的计较,于是开始讲他的故事:“我奶奶在老家的时候很信奉狐仙,今年因为她的年纪大了,我爸爸把她接来家里一起住,可是奶奶在乡下自由惯了,城市的生活令她感到很拘谨不适应,为这个整天唉声叹气,使我爸爸妈妈很担心,后来我妈妈就帮她买来一只猫作宠物,让它和奶奶做做伴。”



  “猫?”林睿的耳朵竖了起来。



  那是一只很漂亮的波斯猫,雪白的毛,琉璃似的眼睛,而且乖巧听话,我奶奶很喜欢它,没事就逗它玩,和它说话。那一阵子我爸爸妈妈出差,我又住校,陪着奶奶的就是这只叫雪雪的猫。后来有一天发生了一件事我们才知道,这只猫可是不一般啊。



  “发生了什么事?”



  “这只猫怎么了?是妖怪吗?”



  “笨,当然是狐狸变的猫啊,对不对宋刚?”



  “狐狸为什么要变成猫!”



  “行了行了,你们别瞎猜了,听宋刚讲!”



  这只猫是不是成了精我就不知道,但是它确实带着一只狐狸来救了我奶奶的命。



  那一阵子我奶奶身体很不好,总是生病,她一病那只猫也不吃东西了,整天趴在她床头上。大家都很担心。我说过的,奶奶在乡下时很信奉狐仙,她去了好多家医院病都没有治好,就不肯再去医院,开始又是烧香又是磕头的,求狐仙帮她医治起来,为了她这样我妈妈甚至和她吵了起来。



  “神经病的老太婆。”林睿低声嘟哝着,“我被那只死猫骗了!”



  宋刚和其他的少年少女们都没有留意他在嘟哝什么,继续讲着故事:



  奶奶的病越来越严重,我们一家人都急坏了,这时那只猫却反常起来,它不但开始努力吃东西,而且不再整天跟着我奶奶了,一出去就三、五天不回来,家里人都感叹:“畜生就是畜生,无情无意啊。”再到了后来它甚至开始偷东西吃,我奶奶喜欢喝鸡汤,我妈妈常为她准备着鸡,可是那时鸡老是少,家里人观察了一下,发现是那只猫成人不注意,竟然能拖着那么大的鸡跑,而且它身手敏捷,屡屡得手,三番两次后,家人把它关起来,它竟然咬断绳子再跑出去。后来我妈妈忍无可忍了,不让它回家,它就晚上撕开纱窗进来偷。爸爸气的要打死它,奶奶却硬是拦着不让。



  后来奶奶的病情加重,终于住了院,医生对于她的病不抱希望,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住院后的第三天,奶奶就陷入了昏迷。



  少男少女们中很多最近还见过宋刚的奶奶,知道这位老人精神矍铄,身体健康着呢,但是听宋刚的讲述他们还是紧张起来,宋刚讲到这里,声音也开始哽咽:奶奶一直最疼爱我,她这么一病我难过的不知道怎么好,只好天天到医院去探望她,那一天去医院,我遇见了怪事。



  那天我去的晚了,已经过了医院探病的时间,我就趁门卫不注意溜了进去。来到奶奶的病房门口,我怕里面有巡房的医生护士,就先在门外偷偷一看,结果你们猜我看到什么?我看到那只猫趴在我奶奶的床头上,就象在家时一样,她靠着我奶奶的头,还惬意地晃着尾巴。可是这里不是我家啊,它是怎么知道我奶奶在这里的,又是怎么进来的?我正在奇怪时,又看到一个奇怪的东西从窗口跳进来——要知道我奶奶的病房可是在十七楼啊——那个东西在地上停下,我看清楚了,那是只狐狸,而且是只雪白的,有九条尾巴的狐狸。狐狸一进来猫就爬起来,咪咪地叫着,象是在讨好它一样,那只狐狸架子很大,看都不看猫一眼径直走到了我奶奶床前,它跳到床上坐在我奶奶胸口看着我奶奶的脸。我觉得事情太诡异了,又怕它伤害了我奶奶,急忙推开门冲了进去。



  等我进去后,狐狸和猫都不见了,我从床底下到窗台上都检查了一遍,那里都没有,正要到走廊上去找,忽然听见奶奶在叫我:“小刚……”



  宋刚看着大家说:“就这样我奶奶的病全好了,她出院了以后那只猫自己回到了家里,又变的听话可爱,再也不偷东西了。我把看见的事告诉家人,虽然大家都半信半疑,但是奶奶从此后更疼爱那只猫,对狐仙也更虔诚了,她的身体也一直结结实实的,再也没有生过什么病。”



  “不信!”少男少女们一起叫。



  “你说那只猫认识狐仙,那不成了猫精了!不可能啊!”



  “行了,行了,真的假的都没关系,故事好听最重要,”又是林立文出来打圆场。结果大家却又把目标定在了他身上,一至指责起他来“你身主人,到现在一个故事也没有讲,只会在那里听!”“就是!”“你不讲点什么吗!”



  “讲什么呢?”林立文思忖着,“讲什么呢?我想想……”他自己实在没有什么可以讲的,临时又编不出来,就干脆指着林睿说:“我讲个我弟弟的故事吧。”



  “这个小家伙也有故事?”



  “他不是不信鬼怪吗?怎么会有那样的故事?”



  林睿斜眼盯着林立文,准备他要是讲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故事来就马上把他打昏。



  “我弟弟去年得过一场重病,别看他现在生龙活虎的,当时他可是差点死掉,而且医院也诊断了他是癌症,一度大家都认为他不行了,后来有一天他昏迷了很久,呼吸、心跳都没有,我二姨认为他死了时他又醒了过来,从那以后他就一天天好了起来,医院方面也证实了癌的事是误诊,总之他是完全没事了”他爱怜地拍拍林睿的头,“不过大家有没有听说过,从鬼门关打了个转回来的人都能看见鬼?”



  “对啊,是有这么一个说法。”大家点头,都看着林睿问,“难道他能……”



  “谁能看见鬼啊!”林睿叫起来,他可不愿意和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扯上边,谁叫他自己就是妖怪呢。



  “我有证据!”林立文说,“去年我们回老家,有一间闹鬼的房子,住过的人都说夜里会听见有人哭,可是他和我二姨住了一晚,什么事都没有。”



  “本来就没有鬼!”



  “可你为什么睡前从那屋里拿出一条绳子丢进水塘里!我可亲眼看见了!大家都说那个屋里吊死过人,可是上吊用的绳子没有找到!”



  “我没有!”──怎么会被他看见?林睿皱眉头。



  “还有上次大姨买飞机票,是你故意把票弄到马桶里,结果大姨没有坐那趟飞机,而那架飞机出了事!”



  “我不是故意弄坏票的!我还挨了妈妈骂!”──看来事后非得给他洗脑不行了。



  “还有……”



  “行了!”林睿一下子站起来,“再说我的事我可要生气了,我要把你们赶出去!”他威胁着,“还告诉我妈妈和你们的老师。”



  “你真是不讨人喜欢!”林立文动不动就被他威胁,快气死了。



  “我为什么要讨你喜欢。”林睿对他不屑一顾。



  大家忙制止这两兄弟斗嘴,单龙问:“谁还有故事,继续啊。”




  出租车上,火儿吃完了林睿给它送来的牛


  “我讲一个吧。”一直没有开口的一个少年说,“讲个关于鬼故事会的故事。”



  “方海,不是那个讲故事的人都讲完了,最后一个人讲了一个关于鬼故事会上的人都被鬼吃了的故事,大家不信,然后他就变成鬼把大家吃了的故事吧?是的话你别讲了,我们都听过了。”单龙说。



  “不是,”方海说,“吃人的不是鬼,鬼怎么会吃人呢,”他抬头看着大家,双目炯炯有神,“吃人的是妖怪。”



  “好俗气的故事了,别讲了,日本漫画上尽是这种东西。”林立文摇着头。



  方海却执着的非往下讲:“去年,也是有一帮学生在一座废弃的大楼中讲鬼故事,结果他们被恬怪吃了。然后他们的灵魂变成了伥鬼,被那个吃他们的妖怪支使着到处去找和他们一样的少年少女给妖怪吃。”



  “哈,”蒋凤笑起来,“这不合罗辑啊,即然是妖怪,不是应该有的是办法吃人吗?为什么非要吃讲鬼故事的人?又为什么要用伥鬼?伥鬼是被妖怪吃了的人,为什么反而为吃自己的妖怪服务?根本讲不通吗!”



  方海一笑说:“为妖怪服务是没有办法的事,死了灵魂还被他束缚着,不听他的不行啊,所以才叫伥鬼啊。”



  “我知道为什么那个妖怪要利用伥鬼来吃人!”林睿象上课回答问题时一样举起了手说,“因为那是一个无能的妖怪,他没有本事扑食其他妖怪,想吃人吧又所人类反抗,所以挑讲鬼故事的孩子来吃,那些沉浸在鬼故事中的孩子脑里本来就装满了怪力乱神的东西了,一看见妖怪出现自然就吓晕了,也就任由他去吃了,是这样吧!”他向方海问。



  方海冷笑着说:“妖怪为什么吃人我怎么知道,我就知道自己运气不错,他说我能找九个人给他吃就给我自由,本来还差六个,你们五个开鬼故事会,刚好又有一个小孩子在这里,给我凑齐了。”



  “说的跟真的一样,”袁吉向他摆着手,“表演的好也没用,你的故事最烂!评一个末等奖!现在发奖品罗。”他从书包里掏出几张CD,“讲的好的可先选,大家说谁是第一,咦,怎么少了一张?”他拿出了六张CD,又伸手在书包里翻找着。



  “CD没有少,是人多了一个吧。”林睿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说。



  “不错,多了一个人。”方海站起来说,“我可不是你们的同学啊。”屋子里不知从哪里吹来了一阵阴风,蜡烛都晃动起来,显得鬼气森森。方海咯咯地笑起来。



  “对,你不是我们的同学,我根本不认识你!”林立文皱起眉头说。



  “对,对!我们学校里没有这个人!”



  少年少女们一起醒悟过来,厉害慌张地叫嚷,屋子里一阵桌翻凳倒的声音。



  烛光映在方海脸上,青黑的颜色,毫无生气,他看着大家冷笑:“有了你们我就自由了,等一下吧,他马上就来了。”



  林立文跳过去想打开电灯,灯都怎么也不亮,风一扑,蜡烛也熄灭了,借着窗外面透进来的光线勉强可以看见大家拥成一团,女孩子已经哭了起来,只有方海的脸象被一团青光包围着,在那里冷笑着。忽然屋里一下子又亮了起来,一双黄色的眼睛从空中出现,接着出现了血口,獠牙……几团鬼火围绕着他上下飞舞。



  “啊……”少男少女们一起怪叫起来。



  “真是的,你看鬼片看多了吧?这么没有创意的出场,难怪专门捡鬼故事会下手,因为你的理解能力就只到那个水平吧。”林睿还是坐在那里,对于这个他等了一晚上出场失望极了。他一弹手指,电灯立刻亮起来,屋子里那个名叫方海的鬼魂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妖怪和少男少女们以及林睿对恃着,“你们应该感激我,”林睿对少年少女们说,“我不一个劲打乱你们的故事,你们现在脑袋里装满了鬼啊怪啊的话,一见他那些阵式恐怕就吓晕了──昏倒也会死很多脑细胞的,你们已经够笨了,再笨的话多可怜。”



  “原来你也是……也是……”那个妖怪看清楚林睿后开始惶恐,“你竟然把妖气藏的这么好!”



  林睿撇撇嘴:“别拿我和你这样的低等妖怪比!”他的外形渐渐有了变化,眼睛中射出奇异的光茫,身后九条尾巴舒展开来。



  “九,九尾狐……”



  林睿一把抓住他防止他逃走,露出可爱的笑容来:“看到那个伥鬼之后我可是等了你半晚上了,你不能让我白等啊,我还要招待朋友吃宵夜呢。”



  林睿的话音刚落,火儿及时的扛着一个大麻袋冲了进来,它连看周围有什么人没有就忙着把麻袋往桌上一倒说:“来,我把猪尾巴全给你!你不生气不吧!”麻袋里一百条猪尾巴滚了出来。



  “必方!”那个妖怪看见火儿,腿一软跌在地上。林睿一只脚踩着他,看看那些猪尾巴眯着眼睛笑起来──对他来说吃不吃得到不重要,火儿有这个心就够了。



  “你不生气了吧?”火儿小心地问。



  “不生气,我还请你吃饭呢。”林睿笑着说,他抓住的妖怪照例是由火儿来吃的。



  火儿贪心地扫了屋子里的生物们一眼问:“这些全是?”



  “只有他。”林睿用脚点点那个妖怪,“人类不行。”



  “狐狸,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火儿给了林睿一个拥抱──用一麻袋猪尾巴换一个妖怪,实在太划算了──它飞上前去,一翅膀把试图逃走的“宵夜”击昏。



  天色大亮,林立文敲着自己的头从沙发上爬起来,看着乱七八糟的房间发呆,林睿端着一个盛了两个荷包蛋的盘子从厨房出来,往他眼前一放:“早餐,吃吧。”



  “他们呢?”林立文想起了朋友们。



  “我都赶走了啊!”林睿挥挥手。



  林立文看着他,昨晚的事慢慢回忆起来,那些鬼故事,实然暗下来的房间,那双黄色的眼睛、獠牙、血口……他不由惊叫一声,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林睿撇着嘴说:“这么大人了还喜欢听什么鬼故事,胆子还那么小,一直大喊大叫的做恶梦。你不知道妖怪这种东西是根本不存在吗!我要上学去了,房间是你们弄乱的,你最好在我妈妈回来之前收拾好,不然我可不帮你撒谎。”说完拎起书包出门去了。



  “小睿,我送你啊!”



  林睿头也没回:“我自己认得路!”门嘭的关上,他“噔噔”的跑下楼去了。



  林立文拍拍头:“原来是做梦啊……就是吗,世界上哪来什么妖怪!”他失笑起来,一边吃着荷包蛋一边想,“现在的小孩不得了,连鬼故事都吓不住他们了──不过他的手艺还真不错。”



  明媚的清早阳光下,林立文开心地吃着早餐把自己昨晚的经历全部归于梦境。一只他看不见的必方从他头上飞过去,因为吃的太饱了打着饱嗝,懒洋洋地飞向自己楼上的家里,几条不知什么野兽的毛被它的翅膀扇动,飘落在地板上……


都市妖奇谈-不良少年的资格

 林江文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喜欢表弟林睿。



  他把双脚搭在茶几上,半躺在沙发里,看着客厅的另一边。自己的母亲和林睿的母亲正相谈甚欢,而林睿就偎在他母亲身边,挂着一丝乖巧甜蜜的笑意听大人们说话。林江文只要看见他这个样子,心里就没来由地烦。



  “小睿这次考试又是所有功课一百分,全班第一名吧?这孩子真是聪明。”林江文的母亲称赞着林睿。



  林睿的母亲林青萍自豪地抚摸着儿子的头说:“这孩子每次都考全校第一名呢,读书一点儿也不用我操心。他爸爸走的早,总算这个孩子还……”



  林江文看她说着说着又要开始抹眼泪,心里一阵火气――她每次都要提这件事,每一次提都要哭,到底有什么意思!三姑年纪也不算大,老公死了两年多了,再找一个不就行了,干嘛那么烦人!接着林睿开始懂事的为他妈妈擦眼泪,然后母子两人抱在一起……



  “哐啷!”林江文实在看不下去了,用力蹬了茶几一脚,站了起来。



  “江文,你过来!”母亲被他弄出的响声吸引,终于想起了今天请林青萍来的目的,“青萍啊,你也知道江文明年就要靠高中了,但是他的成绩简直……简直没法见人!”她用力说完这句话,白了林江文一眼,央求林青萍说:“所以想请你趁暑假来给他补补课。”



  “这当然没问题。”林青萍一口答应了。



  林睿有点着急了,他知道母亲暑假时会去做家教、教补习班赚钱,用来偿还家里从前欠下的债务。如果她再给林江文补课,就会更忙碌,整个暑假都没法休息了。



  “我每周一、三、五的上午和周六下午都有课,那就每周二、四、六的上午来给江文补课吧。”林青萍没有注意到儿子的神态,已经在和林江文的母亲商议补课的时间了。



  “妈妈。”林睿使劲拉她的手。



  “小睿,怎么了?”



  林睿嘟着嘴不出声。



  “这孩子……”林青萍笑着抚摸林睿的头,心里也为儿子对自己的体贴而感动。



  林江文的母亲也知道,向林青萍提出这样的要求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儿子最近变的这么不听话,请来当家教的大学生全都被他气走了。他从小还算听他三姑林青萍的话,为了他明年考高中,也只好这么做了。“江文,还不过来谢谢你三姑。”她大声吩咐儿子。



  “我又没请她来!”林江文气鼓鼓地顶了母亲一句。他就是不想照大人的安排去生活,就是要和他们对着干。



  “你怎么这么跟大人说话!”林母火了。



  “嫂子,算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就是叛逆一点,孩子有了这的主见是好事。”林青萍是个教师,她比较了解这个年龄的孩子们的心情,连忙劝解。



  “唉,他要是能有小睿一半懂事就好了。”



  “孩子长大了,就会有叛逆的时期,小睿将来也会那样的。”



  “我才不会。”林睿撇撇嘴,他才不会像那些笨人类一样呢,“我永远是好孩子,妈妈,对不对?”



  “对对,小睿是好孩子。”林青萍笑着摸了摸林睿的头。



  “中午留下吃饭吧。”林江文的母亲邀请他们母子。



  林青萍和自己的嫂子也不客气:“好啊!”



  “我也帮忙,我会炒鸡蛋!”林睿举起手来说。在大人的称赞下,林睿卷起袖子向厨房跑去,林青萍和林江文的母亲也跟了进去。不一会厨房里就传来了锅碗瓢盆的声音。



  林江文气哼哼的看着这一切,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讨厌林睿了,非常讨厌……




  林江文站在街角,点上一支烟,和同伴们大声说笑着。烟是他们刚才顺手从超市偷出来的,袖子同伴们正在商量着去弄点儿钱,好去电子游戏厅玩。



  “看,他们过来了。”一个同伴给大家使眼色。街的另一边,一群小学生上完了暑假的兴趣班,三五成群地走了过来。



  林江文一向不反对小偷小摸,能从大人那里偷东西让他觉得很有成就感,可是向比自己年纪小的孩子敲诈钱财,却让他心里有些别扭,所以以前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但是今天早上出门时,刚刚和母亲吵了一架,心情一团糟,袖子就是要捡坏事去做――大人越不让做的,他偏要去试试。



  他们跟着一名独自走路的小学生进了一条小巷。林江文赶上去的时候,听见前面的伙伴已经在命令那个孩子把钱交出来了。



  “好狗不挡路。”那个小学生冷笑道,“滚开!我没空和你们玩。”



  这个声音怎么这么熟?林江文连忙拨开同伴冲到前面,看见林睿正背着书包,一脸不屑地站在那里。



  “死小子,口气倒不小。”林江文的一个同伴威胁地挥动拳头。林江文连忙拉住他――不管怎样,林睿毕竟是自己的表弟,总不能看着他挨打吧?



  “他是我表弟,大家给我个面子,算了,算了。”林江文向自己的“哥们儿”讲情。



  “你这个表弟说话真是难听……”林江文的伙伴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但他们总算“讲义气”,还是让林睿走了。林江文没忘了威胁林睿一句:“你要是敢回去跟大人说,我就好好教训你。”并且在他面前挥挥拳头。



  林睿“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他本想使个法术把这些孩子都扔到湖里去泡一泡,看见林江文来了才作罢。



  林江文气呼呼的看着林睿的背影――他觉得是自己救了林睿的,这个小家伙却连个“谢”字都没有。自己以前也帮助过班里一个好学生,结果那个家伙也和林睿一样,连个“谢”字都不说,而且事后照样向老实打自己的小报告。



  “那些好孩子全不是东西!”林江文撇着嘴想,“只会讨好大人。”他对林睿的讨厌又加深了一层。



  这几天来,林江文一直担心林睿是否会向母亲告状。



  这天中午,林睿母子都留在林江文家里吃饭。饭桌上的林睿又是一副乖巧听话、小天使般的样子,不住地为妈妈夹菜,说着讨大人喜欢的话。



  “哼,好孩子的嘴脸。”林江文一边用力掰着馒头一边想,“在大人跟前一个样,一回头又一个样。”但是不管怎么说,林睿并没有把自己那天的劣迹说出来,总算令他松了一口气。他一抬头,却见林睿正看着自己,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林江文偷偷跟着林睿,他今天打算教训一下这个小家伙。



  那天在饭桌上,林睿扬着头向林青萍天真地问:“妈妈,舅妈怎么不给江文哥哥零花钱?我看见哥哥在街上向小学生要钱花呢,把我的零花钱分一半给哥哥好不好?”



  那一瞬间林江文真想掐死这个小子。而且,从林睿的眼神里,他清楚的知道,这小子什么都明白,他根本就是故意这样问的。



  当天晚上。林江文被父母狠狠地揍了一顿。所以他准备今天教训一下林睿,让他知道嘴自己的厉害,再也不敢随便告状。



  林睿一走进那条必经的小巷,林江文就摩拳擦掌地跟了进去。但是他一探头却发现有个大人在和林睿说话。



  “你又来给我找麻烦。”是林睿的声音――看来他认识这个大人。



  大人低声说了句什么,林江文听不清楚。他偷偷把头伸出去看,结果看到了令他大吃一惊的情景:那个高大的男人弯这腰,一脸赔笑,似乎在拼命讨好林睿。



  “到底怎么了?直说。”林睿不耐烦地问。



  “又有个妖怪来砸我叔叔的摊子,可是我又不敢去找刘地……我怕他……”男人搓着手不安地说。



  “怕他们一不开心就吃了你?”林睿一副瞧不起人的神情,“鹿九啊,你怎么这么没用啊,低等妖怪都能欺负你。”



  “是,是。”那个叫鹿九的男子弯腰的更低了。



  “行了,行了,看在你平时还算听话的份上。”林睿挥着手。



  “这点儿小意思孝敬您老。”那个男子掏出一个大钱包递上去,“我先去城外躲几天,事情平息了再来给您磕头。”



  林江文张大嘴呆在那里。他虽然不明白林睿和那个男人之间的话,但是看得出来――林睿在敲诈大人。



  “喂,你!”林睿似乎早就发现林江文了,他走过来从钱包里抽了三四张百元大钞扔给林江文,“回去不准乱说话――就算你说了,妈妈他们也不会相信的。”



  林江文看见钱包里全是百元钞票,至少有好几千,不由结结巴巴地说:“你,你……”



  “我怎么会有你这种亲戚。”林睿叹息着,径直走了。



  林江文也在想:自己和林睿,到底谁才是坏孩子?为什么这个小学生的身上会有一种令人害怕的东西?看来自己有个了不起的表弟啊……



  看着手里的百元大钞,林江文又想――这小子弄到了那么多钱,却还让三姑拼命挣钱还债。亲戚们还口口声声说他懂事、孝顺,才怪!他一定是把那些钱花掉了。哼,虚伪!林江文再次下定了绝对不做好孩子的决心,干脆去做不良少年。



  自从下定了做不良少年的决心后,林江文干脆更放纵自己了。天天在外面瞎混,结识一些不务正业的社会青年。



  “江文,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许大哥。”这天,一个同伴兴冲冲向林江文介绍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



  “好,大家一会就是哥们儿了。”许大哥爽快地掏出一包烟,分给几个少年,热情地说,“走,去吃一顿,我请客。”



  “谢谢许大哥!”伙伴们一起欢呼起来。



  在酒店中吃饱喝足了,林江文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他以前从来没有喝过白酒,所以只喝了一杯就醉了。



  “男子汉大丈夫,喝酒抽烟玩女人,什么都得会。”许大哥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孩,向这些男孩子们宣称,“以后跟着我,保你们日子过得快活。”



  “对!”林江文迷迷糊糊地想,“喝酒、抽烟、早恋……我就是要这么做……从现在起,我要做一个彻头彻尾的不良少年!”




  过了几天,许大哥突然主动找上了林江文和他的同伴们。



  “帮大哥这个忙,以后有你们好处。想自己尝尝也行,回头我送你们点儿。”许大哥在几个少年手上各放了一包白色粉末。



  只要看过警匪片,就知道这包粉末不是面粉,而是毒品。林江文的心跳了一下,他向伙伴们看看,其中几个脸上竟然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情。



  “小心点儿,早去早回,大哥等你们好消息。”许大哥给了他们一人一个地址,要他们行动。



  林江文以出门,就拽住了一个和他相处的最好的哥们儿:“这是毒品!”他惴惴不安地说。



  “我知道,外面不吸不就完了。”对方满不在乎。



  “我们去帮他送的话,就成了贩毒了!”林江文提醒他。



  “我们只是送送,怎么叫贩毒!平时许大哥那么照顾我们,我们现在好意思不帮忙吗?”



  “我……”



  “你胆子怎么这么小,没种!”这个朋友“嗤嗤”地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走了。



  林江文看看手里的地址,又摸摸口袋里的毒品。他可以小偷小摸、打架、骗人、敲诈、吸烟、喝酒……可是他不想成为“罪人”。他知道,自己一旦把这些毒品送到了指定的地方,就万劫不复了。林江文这么想着,走进了街边的公厕,把那袋毒品撕开,倒进了马桶里。



  “我的货呢?”许大哥阴冷地看着林江文。



  自从那天倒掉毒品后,林江文知道自己不能再和这些人碰面了,他也不想和这样的人来往,所以一直躲着他们。没想到今天在电子游戏厅撞上了许大哥。



  “货呢?”许大哥揪着林江文的头发,恶狠狠地问。



  “丢了。”林江文气愤地道,“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你叫我去贩毒我就要去!我没有去告你,你就该庆幸了,你还敢来问我?你以为你是谁!”



  “啪!”林江文脸上挨了重重的一记耳光。许大哥厉声道:“还敢嘴硬!说,货呢?”他还没想到林江文已经把毒品倒了,以为他私吞了那些东西。他抓起林江文的头往墙上撞了几下,“说不说?不说要你好看!”



  林江文被撞的头破血流,大声叫道:“我把它倒在马桶里了。”



  “什么!”许大哥气急败坏,“你知不知道那值多少钱!你竟然敢、竟然敢……”说着拽起林江文的头发,朝他腹部重重打了一拳。



  林江文被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眼泪也不争气地流了出来,但还是倔强地道:“你也知道这种东西可以为你赚很多钱,可是你用一点小吃小喝就骗我们去替你犯罪,我们也有脑子的……我才不会听你的话呢!”



  “你小子有种!”许大哥怒火中烧,狠狠踢了林江文两脚后,向身边的少年们下命令,“给我打!”



  林江文一边抱头抽泣,一边准备挨打,这时却听了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响起:“你们在干什么啊?”



  林江文从指缝里看到林睿站在那里,歪着头问:“叔叔哥哥们,你们为什么堵在巷子里啊?阻碍交通是不对的哦!”



  “小孩子滚开。”许大哥冲他大吼一声。



  “说脏话也是不对的哦。”林睿笑着说。



  “这个小孩,好像是……是林江文的弟弟。”一个少年认出了他,向许大哥报告。



  “哦?”许大哥一把就把林睿提了起来。



  “别碰我弟弟。”林江文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大勇气,一挺身向许大哥扑过去,却被踢了一脚,痛得蹲了下去。



  “小家伙看起来真讨人喜欢。”许大哥用力扯着林睿的腮帮子,“你比你哥哥看起来可爱多了。”



  林睿淡淡地说:“他才不是我哥哥,我没那么差的遗传基因。”他眯着眼睛,已经在盘算着,怎么收拾这个竟敢扯自己的脸皮的人类了――送给火儿吃掉他?活埋?下油锅?丢进动物园的老虎笼?让他去陪刘地喝酒?让他吃周影做的饭?满清十大酷刑?



  许大哥不知死活地继续拍着林睿的脸蛋,“来,叔叔给你好东西。”说着取出了一个注有毒品的针管。



  “别碰我弟弟。”林江文知道许大哥打算干什么,挣扎着扑过来护住林睿,“我帮你去送货,以后我都听你的话,我弟弟他才上小学。”



  “哦,那你弄‘丢’的货……”许大哥阴笑着,他本来也不打算把事情弄大,只是想吓唬吓唬他就行了。



  “我赔给你,不管多少钱我都赔。”



  “早这么听话不就行了。”许大哥放开林睿,拍拍林江文的肩。



  “这个是什么东西呀?怎么会飞啊?”许大哥正在想要怎么利用林江文。忽觉手中一空――那个针管已经自动飞了起来,在空中转这圈。



  林睿微笑着看着空中飞舞的针管,忽然一挥手,针管一下子就扎进了许大哥的左眼。



  一声哀嚎响了起来。



  许大哥抱这脸倒在地上翻滚。周围的少年全都吓呆了。只有林睿还是那么天真可爱地笑着说:“叔叔怎么了啊?”



  许大哥挣扎着伸手去抓他,林睿灵巧地一闪,然后重重地一脚踢中了许大哥的肚皮。



  第二声哀嚎响起。



  “叔叔真的病的好厉害。”林睿一脸的同情,蹲下去在许大哥身上一阵乱翻,找出了几包毒品,“来,叔叔吃药吧!”说完扯开包装,把毒品全倒进了许大哥嘴里。



  “啊!”不知道谁先惊叫了一声,少年们转身飞奔着逃走了,只剩下林江文和林睿。眼看着林睿步步走近,林江文一步步后退着,看着他那恐怖的笑容发抖。



  林睿甜甜地一笑:“我不和妈妈、二舅他们揭发你,但是你要请我吃肯德基。”



  林江文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真没出息,还想做不良少年呢。”林睿撇撇嘴说,说着又踢了许大哥一脚使他又昏了过去。



  “警察,警察来了!”林江文听到由远而近的警车声,害怕的跳了起来,拉着林睿说,“我们快逃!”



  “我们又没有干坏事,为什么要逃?”林睿眨着眼睛问。



  “坏,坏事……”林江文结结巴巴地看着地上的许大哥说。



  “这叫正当防卫啊。那些大人最好骗了。”



  “啊!?”林江文还没弄明白他的意思,一辆警车就停在了身边。完了,要坐牢了,前科、污点、一辈子的记录……自己的一生!林江文第一次想到了“自己的一生”这样的问题。自己以前有个梦想,想成为体育老师。这些完了,谁会让有前科的人去做老师啊……他的手在发抖,腿发软、眼泪直流,一看到两名警察出现在眼前,马上就想跪下去认罪,争取宽大处理。



  “哇……”林睿突然发出了大得吓人的哭声,“警察叔叔,救命啊……”



  “小朋友怎么了?别怕。叔叔会保护你的。”这名警察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对林睿说。



  林睿哽咽着,抽搐着身体好半天才指着地上的许大哥说:“他……他打我……还……还吓唬我……哇……”



  林江文的下巴掉了下来。



  “毒品!”一名警察检查了许大哥口里的东西,“毒品是谁的?是谁把他打成这样的?”



  “他……是……”林江文看着林睿发抖。



  “是哥哥把他打成这样的……”林睿边哭边大声说。



  “咕咚!”林江文倒在地上。手铐、法庭、监狱……越来越近了。他万分害怕的想。



  “他要哥哥带东西,哥哥不带,他就打哥哥,打我……哥哥就打他……然后他一下子摔在了地上,就成了这个样子呢。”林睿含糊不清的边哭边说。



  警察的一只手搭上了林江文的肩:“为了救弟弟这么勇敢,好小子!将来有出息!”



  “什么……”林江文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林睿这么说他们就信了?



  警察局里,警察们给林睿和林江文做着记录,许大哥已经被送进了医院。他这种前科累累的人渣说的话,和林睿这样天真可爱的小孩子的话相比,白痴都知道哪个更可信。



  “已经通知了你们的家人,他们马上就来接你们了。”警员疼爱地摸摸林睿的头。



  不用坐牢?也不用挨骂?林江文难以置信地看着警察。



  林睿的肚子及时地“咕咕”叫起来。一个女警察问:“小弟弟,你是不是饿了?”林睿却红着脸用力摇头,眼神偏偏按捺不住地去看一位正在吃午饭的警察。女警会心地笑着出去了,不一会热腾腾的炸鸡腿就出现在林睿和林江文面前。



  林江文吃着香喷喷的炸鸡时,忽然觉得大人也很愚蠢。




  “江文最近用功多了,也不出去乱疯了,让他受受那样的惊吓也好。看起来明年考高中应该没问题了。”林江文的母亲一边摆放碗筷,一边开心地向林青萍说着,“这也多亏你来帮他补课啊。”



  “孩子大了,自己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江文本来就是个聪明的孩子。他为了救小睿才受了伤,我该感谢他呢。”林青萍笑着说。



  “本来他和那样的人混在以前,真该狠狠地打他一顿。但是他知道不该去干坏事,又知道要保护弟弟,吃一堑长一智,他自己心里得到教训就算了。”



  “江文,小睿,吃饭了。”两个母亲边聊天边做完了饭,招呼孩子们过来吃。



  林江文抬抬头,但是看到林睿还在写作业,又低下头去写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得到什么教训,他只是明白,和这个弟弟比起来,自己根本没有成为不良少年的资格。自己既不能心狠手辣地干坏事,也没有本事把大人耍得团团转……还是做个好孩子吧。这么想着,他又抱起书,认真地读了起来……


都市妖奇谈 我的森林——山鬼的故事


??赵非摇摇头放下望远镜,反正从镜头里看到的和用眼睛看到的完全一样,全是一边望不到边的丛林。他叹气之余心里不由也有点佩服自己:这样茫茫的林海,自己到底是怎么走进来的啊?

??赵非坐在一个小山包上,身后不远是他昨夜匆忙搭起的帐篷,帐篷前一堆未熄灭的篝火,不过不是用来做饭的,他只是生火烧了一些开水装满水壶,早餐吃的还是压缩饼干。

??早晨的山林生出一层薄雾,若有若无,无比干净地只在林梢浮动,使那些树木看起来更加苍翠,也使林中的鸟鸣听起来象从梦幻的世界传来的一样。“唔,美景啊……”赵非长吁口气,随手从一棵小松树上摘下几片松针扔进茶壶里,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口。

??赵非的行李不仅有帐篷、背包,帐篷里还有一个防潮热,他身上挂着手电、指南针、水壶、相机、瑞士军刀和绳索,身穿登山装,脚踩高腰皮靴,手带夜光手表……从外表来看是一名典型而且装备齐全的登山休闲者。赵非确实是为了逃避都市的喧嚣而花了大笔的钱购置装备,来到山里修身养性,寻找灵感的,但现在的问题是,他迷路了。

??“明明有指南针和地图,为什么就是走不出去呢?难道我和杨威利一样是个路痴?不可能啊……”赵非躺在地上自言自语着,因为不会煮饭,所以他带的食物全部是压缩饼干,这反而救了他的命,虽然已经在山中转悠了两天,食物却至少还可以吃上三、五天。

??经过了开始以为自己遇难了(不是以为,他可以说就是“遇难”了)的惊慌,赵非现在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他清醒地分析自己现在的处境,理智地为自己制定了自救的方案,并且冷静地开始执行。首先在没有信号的地方先把手机关掉,以备将来打电话求援,其次根据地图选择一条路线,然后用指南针定位,一直走下去。

??“看地图的话,翻过这个山头,再过一条河就有一个小村庄……可我怎么看不到河在哪里?”赵非边用望远镜乱扫边咕哝着,“也许是翻过这个山头再过一个山头吧,反正我一直在向北走没错。”他随意曲解着地图,满怀信心地打好行李,向着目标按直线走下去。

??“又没有路了!”赵非跺跺脚,他在这个山坡转了两三个钟头,走向哪边都是无法下去的陡坡,这使他不得不开始考虑从林子里绕过这座山头,不过那样又要多走很多时间吧?赵非转过山脚之后,树林越走越密,身边的小树和灌木也越来越少,只剩了高大参天的大树,那些为了获得阳光而拼命伸展的树冠把林子遮得暗无天日,脚下积年的落叶踩起来软绵绵的,树根的部位还长着菌类。

??“不知道能不能吃?”吃了好几天压缩饼干的赵非对着这些五彩斑澜的蘑菇舔嘴唇,不过就算它们没有毒赵非也不会烹煮,除非他敢吃生的。一路走来也有野果山菜,小溪里有鱼、树上也有鸟蛋,林里更有野免什么的出没,不过赵非面临的依旧是压缩饼干吃完了就会饿死的处境,这个远离大都市来山中远足的家伙的野外生存能力等于零。“不等食物吃完就可以找到村庄了,没问题。”赵非虽然在迷路的过程中又迷了路,但依然信心十足,可是直到夕阳再次西沉,他还是在那片林子里转悠着。

??“宿营宿营,明天再走。”赵非把行李扔在地上,开始准备过夜。

??本来赵非只在买帐篷时看店员示范了一次就背着帐篷上了山,经过了这几天的实际演练才有了一点进步,但从动手到可以睡进去,至少要用五十分钟。

??“喜欢一个人追求心中所想

??岂管别人笑我如何痴狂

??没有牵挂不能放

??没有创痛不能忘

??唯有豁开才能超越沧桑

??喜欢去作梦

??因为梦想很美满

??满足了心灵忘记了疲惫

??与其整天去怨对

??不如专心去面对

??唯有宽怀方能微笑入睡

??坦坦荡荡月华星光……”

??他先捡来树枝生起火,然后唱着歌和帐篷慢慢地“搏斗”,等他可以喝着开水啃着饼干休息时,已是晚上八点多了。“这边是南,那边村庄在这边……”赵非借着火光又开始研究地图,“如果我现在在这里的话,那么向这里走--问题是我现在在不在‘这里’呢?如果我不在‘这里’的话,那么这边就……”他自言自语,咕咕哝哝了大半天,最后把地图一卷,下定决心说:“反正就是一直向前走就对了!”因为今天下午一直没有赶紧路,所以赵非并不累,一边向火堆里丢树枝,一边掏出一个笔记本边想边写了起来。

??“……玄俊回头望望,伙伴们还在山腰之下。树枝间停栖的罗罗鸟对他发出尖锐的叫声,玄俊拔出了宝剑,对着那些随时会攻击过来的妖物……”

??“不对。”

??赵非从本子上扯下那页纸,撕碎了投进火中去。

??“这不是我想写的东西!可恶,为什么脑子里什么也想不出来!”他用力敲了几下自己的头,但是这种办法显然没有使他的灵感出现,他索性扔下笔在地上躺下来,仰面看着树冠的空隙中,若有若无地几点星光。

??赵非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无法学会太多人情世故、也无法习惯社会上那些勾心斗角的人,他之所以身为政府机关的公务员、天天面对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而至今没有被同化或得上神经衰弱的原因,是他一直没有放弃儿时的梦想--写作。

??赵非不是个诗人,也不是所谓的文学青年,更没有在写有深刻社会意义或者批判现实意义的著作,他写的是只在网络上发表的幻想小说,就是那种充满了异世界、龙骑士、精灵和魔王的、天马行空的东西。赵非可以在文章中让自己的主角上天入地,也可以上他们战胜一切世俗。这些幻想和写作的乐趣一直支持着他,使他没有在他身处的环境中,变成他自己不喜欢的那种人。

??赵非刚刚在网络上结束了他写了两年多的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受到了很多网友的好评,刚刚连载结束就有人强烈要求写续篇,对于这些赞美之词,赵非嘴里谦虚着,心里可得意的不轻,但是有一天,一个他不熟悉的网友却在他的文章下,贴出了一段让他惊讶的评论。

??评论开始,这位网友很认真地对文章的各个部分的情节进行了分析点评,指出了赵非在故事结构上的弱点和几处赵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漏洞,这位网友给了这篇故事整体比较高的评价,却在最后笔锋一转,说:“子不语(赵非的网名),虽然可以感觉到你是很认真地在写作,也有不错的文笔和构思,但是我只能给你的《黎明之梦》六十分。知道我为什么只给这个分数吗?因为当我一打开文章,看到里面有飞龙、精灵、恶魔、天使时,这就是我能给出的最高分了。又是一篇放在西式的背景下的文章,我对着一些我深深喜爱的奇幻网文时,常有这种感叹。在古代,我们有《封神》、《西游》,现在要到什么时候才可以看到我们自己的,东方式的奇幻呢……“

??东方式的奇幻,在此之前赵非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切,他一直认为奇幻就是飞龙、精灵、就是《魔戒》、《龙枪》、《黑暗精灵》。

??我要试试看。

??赵非看了这张贴子,考虑了很久之后,放弃了为《黎明之梦》写续集和外传的打算,开始构思一篇以《山海经》为背景的故事,他自幼喜欢古代的笔记小说,对中国传统神话故事十分熟悉,所以颇有自信地开始下笔写这个发生在中国的神话时代的故事,不几天就有了几万字的成绩。可是当他静下心来仔细再看自己写的东西时,在电脑呆坐了很久,终于按下了删除。

??这不是东方式的奇幻,这只是一篇用了中国名字,中国背景,有西式奇幻内容的怪物……

??赵非为此颓丧了好久,他第一次这样用了很多时间却无法写出让自己满意的故事。

??最后他受到一个介绍登山用品的广告的诱惑,跑到了山里来寻找灵感。

??“可恶,不写了!我要跳出红尘,飘然世外,梅妻鹤子,笑傲山林……”赵非一口气地乱喊乱叫着,向天空挥舞着拳头,惊起了几只鸟在黑夜里鸣叫起来。

??“咔嚓。”

??树林的一边传来轻轻的树枝断裂声,但是在夜里却显得很刺耳。

??“野兽?”

??赵非坐起来,在那边的树影中依稀看见一个移动的黑影。

??“不顺的时候就是不顺,迷路,写不出东西,小鹿抛弃我,连野兽也来捣乱!”赵非随手从火堆中抽出一条燃烧着的树枝,向着那边自抱自弃地叫:“出来,我可是人猿泰山、无敌杀手、东方不败……”

??一个小小的人影从树后走出来,静静地看着他。

??“人?”赵非一下子愣住了。

??眼前的是一个小女孩,最多只有八九岁,她身材瘦小,皮肤晒得黑黑的,一双大眼睛却黑白分明,很灵活地雷动着打量赵非。女孩扎着两条小辫,穿着一件蓝底白花的小褂,是这一带农村小姑娘的典型打扮,只是不知为什么她脚上没有穿鞋子,赤着双脚踩在地上。

??“啊!”赵非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处境,也就联想到了这个小姑娘的处境,连忙跑过去问:“小妹妹,你是不是迷路?有没有大人和你在一起?”

??小女孩仰头看着他,不说话。

??“你自己在山里走吗?一定很害怕吧?是不是看见哥哥这里的火光才过来的呢?放心,有哥哥在什么都不用怕!”赵非拍着胸膛保证,完全忽略了自己也是遇难者这个事实。

??小女孩侧侧头,还是不说话,用很奇怪的目光看着赵非。

??“你在看什么?”赵非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右手。“哇……好烫!”燃烧的树枝已经烧到了他的手指,他怪叫着把树枝丢了出去。

??“咯咯。”看着他捂手指跳起来的样子,小女孩了下子笑出来。

??“太好了,以为你吓呆了,原来还会笑,我就放心了。”赵非蹲下来摸着她的头,“来,哥哥请你吃饼干,然后我护送你回家好不好?”他刚要牵着小女孩去帐篷边,忽然又想起什么,跑到草丛中去寻找自己刚才丢开的树枝,找到之后,又用脚踩又用土埋,一边还回头向小女孩解释:“知不知道,在山中不可以随便留下火种的,一不小心会着大火哦,大山火,一下子烧掉很多树林--你知道吗?”自己真是环保的不得了,而且还时刻不忘记教育未来的花朵,太令人感动了。赵非一边在心里夸奖自己,一边回到帐篷边,那个小女孩已经自己来到那里坐下了。

??“你喝点水,来,吃块饼干。”赵非使出自己唯一有的一种食物给她。

??小女孩接过水壶喝了一口,看到那块压缩饼干摇起头来。

??“这是压缩饼干,很好吃……其实不好吃,不过可以吃饱,你一定饿了吧?”

??小女孩推开他的手,突然站起来向树林中跑去。“喂,你干什么?别乱跑。”赵非连忙追过去,小女孩并没有走远,她在一棵树下弯下腰,不一会便用衣襟裹着十几只又鲜又肥大的蘑菇走了回来。

??“看起来是很好吃,可是万一有毒会死的。”赵非看着这些蘑菇也很想流口水,可是却不敢吃。

??小女孩捡了根树枝,除掉分叉,把蘑菇一个个串上,利落地在火上烤起来。

??“你确定可以吃?”闻到飘来的香味,赵非的理智向胃开始妥协。

??小女孩递给他一串时,赵非想也不想就咬了下去,反正这个小孩是山里的孩子,他们山里人总分得清什么是毒蘑菇的,赵非找到这样的理由,放心大吃起来。

??“你穿的太少了,山里的晚上可很冷,来穿上我的外衣,我的帐篷也给你,你睡在里面,我给你守夜,明天一早我就带你找你的家--你的鞋子丢了,我的你又穿不下,不过没问题,大不了我背你走!所以一切交给我,你放心吧,没问题。”赵非吃了小女孩提供的食物后才想起来,这里应该由自己扮演保护人、照顾者的姿态才对,马上改正,开始照顾小女孩。

??小女孩拿了他的衣服,很好奇地用手摸上面绣的英文字母,却不穿。

??“对了,我叫赵非,你可以叫我赵大哥,你叫什么名字?”赵非向小女孩自我介绍。

??小女孩看着他笑。

??赵非忽然想到,从见面开始这个孩子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难道她……“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赵非温柔地看着这个孩子。

??小女孩依旧只是笑。

??原来她真的……赵非暗暗叹息,不过他对小女孩尽量温柔笑着,怕伤害到她。赵非用树枝在地上写了“赵非”两个字,问:“你会写字吗?”

??小女孩也用树枝在地上划着,不过她可不是在写字,赵非去看时,她用树枝已经划了个图形,廖廖几笔,却很传神地画出一个人惊慌地把手中的树枝向外扔的样子,而且还在树枝上画了几条向外的曲线,表示在着火冒烟。

??赵非皱起眉头:“这是……”他板起脸孔,装作生气的看小女孩,但是回想起自己刚才的狼狈,不由笑了出来。小女孩扔下树枝,也开心地笑起来。

??“你的家在哪里?”赵非发现这个女孩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却可以听懂,就向她问村庄的方向。天一亮他就会尽快送她回家,免得她的家人担心。

??小女孩抱着膝笑着,往火里放树枝,没有回答。

??她也是迷路了,当然不知道家在哪个方向了,赵非心想,还是得靠地图啊。他拿出地图来研究时,小女孩也站到他身后看起来。

??“这是地图,从上面可以看到这附近有一个村子,可惜不知道是不是你的村子,”赵非一边看一边解说,他又拿起指南针分辨着,也用手指着方向说:“这边是南的话,村子就在西边,是这边……”

??小女孩忽然抓住他的手臂,推向另一个方向。

??“……小妹妹,你是不是知道哪边是西?”

??小女孩马上指向西边。

??“那么我们明天一直往这边走,村子最多还隔着一个山头。”赵非肯定地说。

??小女孩用力摇着头。

??赵非看着她:“……你是不是知道村子在哪里?”

??小女孩点着头,马上就站起来向树林中跑去,见赵非没有跟上来,又站住等他。

??“你要带我去村子?”赵非小心地问。

??小女孩用力点头。

??“可是现在十一点多了,”赵非看看表,“我知道你很想回家,可是我们明天一早再走好不好?晚上山里稻危险的,有老虎、大熊、狼……”赵非模仿着这些野兽的样子吓唬她。

??小女孩反而又向林子里跑了几步,还是在等他。

??“好吧,好吧,可是至少等我收拾好帐篷,再点上个火把……”赵非咕哝着,开始动手收帐篷。

??三十分钟后,赵非在小女孩的带领下上路了,他手中有一个火把(他不会做火把,就把一大束树枝象扫帚一样捆起来点着,举在手里),却总是照不到前面的小女孩。因为她没有鞋,赵非本来想背她走的,谁知道她赤脚踩在地上依旧是飞快,蹦蹦跳跳的,老是把赵非甩在后面。

??在黑夜的树林中,只凭着一把火的光芒,赵非根本分不清方向,他觉得一路走来两边的树木全都很象,连走了多远都分辨不出来。小女孩对树林却很熟悉,连照明都不用,一会儿跳过倒下的树干,一会儿绕过荆棘丛,十分自若。

??时间一点点过去,赵非依稀分辨出他们似乎是越过了一个山头,然后又在一路往高处走,这时天色已经朦朦亮了,赵非熄掉火把,在山石上坐下来喘口气,看看手表,凌晨五点钟,他们连续在黑夜的山里走了五个多钟头。

??“你不累吗?来喝口水吧。”赵非大口喘着气,还在关心别人。

??小女孩依旧蹦蹦跳跳的,面不改色,他在周围转了一圈,把几个果子扔在赵非腿上,然后蹲在他身边,托着腮看着他。

??“山里的孩子体力不得了。”赵非赞叹着,他现在腰酸背疼腿抽筋,连眼睛都发木,夜里走山路(其实根本没有路)的强度还真不一般。

??小女孩等他坐了十几分钟,又跳起来在前面跑了。

??“多休息一会行不行啊……”赵非咕哝着,不情愿地站起来。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而且还比不上人家一个小姑娘,可是他实在累坏了,看来城市里生活的人体质就是弱啊,枉费他那么努力锻炼身体,在周围的人当中还有体能怪物的外号,到了这里来竟然连一个小女孩都比不上,决定了,回去以后加强锻炼,把每天跑50圈四百米、二百个伏卧撑、二百个仰卧起坐、二百个引体向上的数量加倍。

??几只早起的飞鸟掠过被露水沾湿的草丛,抓走了几只肥大的昆虫,彼此叽叽喳喳地争夺着,山林的的清晨来临了。

??赵非在一处山石缝隙里冒出的泉水中洗了脸,吃了几口饼干,却看见那个小女孩不知从哪里带回了草莓在吃着,一边还伸出手掌,让一只野鼠站在她手掌上分享她的草莓。赵非摇摇头,要是城市里的同龄女孩,见到老鼠早吓得又叫又跳了吧。和她同龄的孩子这个时候在干什么?多半是还在美梦之中,等着父母叫她们起床上学。赵非听说过,如果耳朵还可以听见,这样的哑巴一般是可以治疗的,他在想见到这个孩子的父母后要和他们谈一谈,也许自己可以帮上什么忙。

??小女孩见他又慢下来便停住,一边用手招呼天上的鸟儿一边等他。

??“天啊!”赵非一抬头看见小女孩站的地方吓得叫出声来,“危险!快回来!不,不,你别动,千万别动,我来救你。”

??前面是一道山涧,两边山壁陡峭,下面是一条河川,两边的山壁之间本来有一座吊桥,不知什么年月桥已经断了,只剩下一条绳索还连接着两边,现在那个小女孩就站在那条绳索上,侧着头看赵非在那里大喊大叫。

??赵非看着那条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绳子,上面的孩子好象随时会掉下去一样,赵非咬咬牙,一边叫着:“你别动,哥哥马上过来救你!”一边丢下行李,跪下来抓住绳子准备爬过去救人。

??“咯咯咯……”看着赵非手脚并用的样子,小女孩开心地笑了起来。

??“别笑,一笑绳子动得更厉害,你别动!别动!”

??不等赵非说完,小女孩已经从哪条摇摇晃晃地绳索上张着双手跑了回来,好奇地看着赵非。

??“你……”一阵山风吹来,赵非紧紧地抱住绳索,看着那个小女孩随着绳索的晃动还一悠然自得的样子,根本没有会掉下去的可能,“……你不会是会轻功吧……”

??小女孩把手伸给他,笑要拉他起来,赵非抓紧绳子,摇着头。

??小女孩坚持地又向他伸伸手。

??“我可不会你那样的本事,我要是站起来一下子就摔下去,然后就掉在下面的河滩上,死了……你明白吗,死人满身是血,脑浆也流出来,很可怕的。你等着,我爬回去,我们绕路走好了。”赵非向小女孩解释着,又慢慢向后爬去。刚才为了救人一鼓作气爬出了好几米,现在才发现这么向后爬这么可怕,他用了十几分钟才爬上地面,坐在地上抹一把汗,长出口气。

??看来要绕路了,从哪里能绕过去呢?不知道这个孩子知不知道别的路。

??赵非重新背上行李,开始打量着路线时,那个小女孩突然拉住了他的手,拉着他向前走去。“啊……”赵非毫无防范地大叫一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那条绳索上了。脚下是一条绳子,身下是几十米的山涧,前面还有至少二十米,后面……对,后面只有一步,退回去,退……赵非心里这么想着,却双腿发软,根本抬不动步。

??小女孩拉拉他,用眼睛问他为什么不走。

??“小妹妹,我走不过去的,我要退回去。”赵非虽然嘴里这么说,手却不敢松开她的手。

??小女孩伸手指着对面,示意向前走。

??正好一阵大风吹来,绳子剧烈地晃动起来,赵非感到自己半个身体已经被晃到了半空中,不由一闭眼,完了,要死了,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风会把自己刮下绳子,然后在河滩上摔的粉碎。

??“咯咯咯……”小女孩看到他的样子大笑起来,还踮起脚尖用手给他抹抹冷汗。

??“没有摔下去。”

??赵非发现绳索还在自己脚下,难以置信地睁开了眼。

??山风在狂野地吹着,这条绳索在风中来回晃动,幅度越来越大,但是上面站的两个人都一直站得很稳,不管风怎么吹,绳子怎么晃,他们始终站在绳子上,有几次赵非在绳子上已经呈40度角了,还是没有摔下去。

??“哈,这是……”赵非就算是弱智也该发现事情有不对劲的地方了,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写奇幻小说的人,“这是什么魔法吗?”他随风晃动着身体惊喜地问。

??小女孩歪着头不解地眨眨眼,好象不懂他在问什么。

??“这条绳索上有魔法对吗?可以沾在上面?”赵非一面问,一边松开小女孩的手,想试试临风长啸的滋味。

??“啊……”

??惨叫声中,小女孩在赵非跌下去之前拉住了他。

??赵非手脚并用,好不容易爬上来,他低头凝视着这个小姑娘--不是绳索有什么魔力,而是因为这个孩子,有魔力的是这看起来毫不起眼,而且身有残疾的小女孩。“你……”赵非舔舔嘴唇,“你是超能力者吗?”

??小女孩眨眨眼,看起来她不知道“超能力者”是什么。

??“特异功能?”

??这次小女孩好象听懂了,摇了摇头,她拉着赵非的手向前走去。

??在风中凌空走在这样的绳索上,感觉大概和飞翔差不多吧?赵非闭上眼,伸开手臂,想像自己正在空中自由地飞行,风从耳边吹过,云从脚边飘过……当脚踏上地面时,他心中甚至生出了一抹遗憾,恨不能这条绳索再长一点。

??看到赵非还在仰着头、闭着眼、伸着手臂,小女孩拽了拽他的衣襟,用手指向前方。在树丛的空隙中,回过神来的赵非看见远处的山脚下,隐约露出了一块块齐整的田地,似乎还可以看见一个个小黑点似的,正在地里劳作的人。“终于到了村庄了。”他回过头来看着对面的山林,看着那道山涧和残破的吊桥,看着自己刚才踩着走过来的,在风中晃悠的绳索,有种恍然的感觉。“小妹妹,”赵非向身边问,“那就是你住的村子吗?”

??风吹过树梢,发出“哗哗”的声音,四周一片寂静,赵非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赵非站在原地,良久才说:“早说你是森林的精灵多好,我写作的题材不就有了吗……”

??眼睛看到的事物常常会骗人。

??赵非再一次在心里默念这个真理。

??从刚才的山头上虽然清楚地看见了田地的农人,可是在根本没有路的山上七转八绕,连滚带爬(他下山时是采用“滚动”这种快捷方式的,虽然这并不是自愿的),整整四个钟头后才蹒跚着走进了一个顺着山坡建造的小村庄中。

??“得救了……”赵非一头倒在他花了五十元向一家农户租来的床上,马上陷入了梦乡。

??他在山中迷路了六天,其间为了警惕野兽没有好好睡过一晚,白天他就是一直不停地走,而且走了正常路线三倍不止的路(他自己弄错了地图),然后遇到了那个小女孩,在夜里走了五六个钟头的没有路的山路,消耗的体力至少是白天的几倍,紧接着又过了两个山头来到这村子,如果这些事被他的亲朋好友知道,什么“体能怪兽”、“大力猩猩”、“不死火车”一类难听古怪的头衔又会一古脑的砸到他的头上来吧?不过现在在半梦半醒之间的赵非心里却在想:看来我的身体还是太弱了,竟然连人家一个小女孩都不如……回去要加强锻炼……加强……

??在阵阵鼾声中,赵非开始作一个一边拼命锻炼,一边和那个小女孩踩着系在天空中的绳索在狂风中向前走的梦,忽然那个孩子松了手,赵非被狂风卷上了半空,又狠狠跌了下来……

??“唉,明明是一直在用脚走路,为什么现在会脖子痛呢……”赵非一边晃动着脖子一边走出这间低矮的小屋。他昨天一进村子就直奔看见的第一户人家要求租房子,然后倒头就睡到了今天天亮,根本没有好好看看周围的环境,现在缓步走出来,才发现自己昨天睡的地方比想像中还破旧:茅草搭成的屋子仅用几根木桩支撑着,墙上、屋顶上说不清有多少个洞,屋里的床上床下到处都是稻草和树皮、木块--看来这里根本就是人家用来放柴火的地方。

??“五十元一夜……”赵非踹踹房门,结果屋子一阵摇晃,稻草和灰尘从屋顶上纷纷落下,吓得他连忙拖着行李逃了出来。

??一眼就看见那个高价向自己出租床的妇女站在院子的竹篱之外,赵非向她走过去,不管对方要钱要得多么狠,他从礼貌上也该去打个招呼的,更何况他实在不想再吃压缩饼干了,还想再向她买点东西吃呢(如果不是贵到离谱的话)。

??“什么!”

??不等走近,一声尖叫从那位妇女口中发出来,把赵非吓得一下停住了脚。

??“什么!又是她!这是第几次了!你们两个竟然连这么点东西都看不住!你们知道可以卖多少钱吗!三百块!一下子就这么没了!你们除了吃还会干什么!”

??风景清雅的小山村,农舍茅屋,坐在树荫的石磨盘上听着鸡犬交鸣和泼妇骂街,别有一番风味。赵非饶有兴趣地听着那个妇女从两个“儿子”(其中一个是她丈夫)的无能到对面那个“偷”了她东西的人的所有以前的、现在的、未来的血亲的诅咒,扬扬万言,手指脚划,口沫横飞,直到实在饿的受不了了,而又看到那位妇女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他只好背着行李走了出去。看看这个村子里有没有卖吃的东西的地方。

??这是个很小的村子,一共只有三十几户人家,这里当然没有饭店、旅馆,只有一条小小的杂货店。赵非找到它之后二话没说,把所有的饼干和点心全买了下来,就坐在窗前开始猛吃。

??店主是位六十几岁的老人,眉慈目善,见赵非吃得急怕他噎着,连忙给他倒水,递毛巾,口中和赵非搭着话。从老人的话中赵非得知这个小村庄叫邱家村,一共只有不到二百名居民,村子被群山包围,交通不便,所谓靠山吃山,村子里的耕地都是从山上开垦的,数量当然不够养活一村人,村子里的人以前是靠打猎为生,现在则主要是种植果树,村子周围的山几乎全开发成了果园,生长着几十种果树,在人们的精心侍弄下,看起来简直比后面的原始森林还要茂盛。这种时候村人们大部分不是在果园就是在地里,小村静悄悄的,鸡犬相闻,一派田园风光。

??赵非看着周围,抚着吃的凸出来的肚子,满意地吁口气说:“真是个不错的地方啊。”他只是随口这么一说,那个老人听了大为高兴起来,用拍着赵非的肩膀称赞这个有眼光的年轻人:“对,对,我们这里可是最好的地方。”

??一阵风吹过,随风送来了那个妇女坚持不懈地叫骂声。

??“是啊,是啊。”赵非出于礼貌地点着头。

??这位老人姓邱(这村子里除了外来的媳妇全姓邱),他本来已经在城市里定居了多年,退休加上妻子去世之后,孩子们出国的出国去了他乡的去了他乡,他自己觉得寂寞,就回到了故乡来开了个小杂货店--不为挣钱,只为有件事做,而且也可以多接触乡亲们,有人陪着说说话。现在赵非自己送上门来了,老人的谈兴更浓,滔滔不绝地从村子历史到自己的经历,一路说了下来。

??“那位大嫂为什么一直在骂啊?”好不容易老人讲完了他那个在大企业任总经理的二儿子,要开始讲那个在国外读名校的小女儿时,那个妇女适时出现了,一边走一边还在骂着,赵非急忙借这个机会打断了老人的话题。

??“喔,你说三婶子啊,他三婶子,上哪去?”老人抽空向妇女和他身边的两个垂头丧气的男人打个招呼,才又向赵非说:“她丈夫下套子抓的野味又给琳琳放跑了,她当然生气,那些野味卖到城里的饭馆子值钱呢。”

??赵非皱皱眉,他对于捕食野生动物有一种难以言谕的反感。

??“琳琳这孩子真是的,只要她一看见谁家有了活的野味就一定要去放了,弄得一村子的人都生她的气--死了的野味又卖不出价钱,这个孩子啊……”老人嘴里是在抱怨,口气却更象一个长辈在唠叨自己不听话的子孙,有说不出的溺爱在里面。

??赵非有些担心地说:“村子里的人都因为她爱护野生动物而不喜欢她吗?那……”

??“哈哈,我只是这么说说,你紧张个什么劲。大家可怜那个没爹没娘的孩子还来不及呢,谁还会把她怎么着,你看三婶,气极了也只会骂她丈夫和儿子出气,不会去难为琳琳的。”

??“没爹没娘的孤儿……我还以为是您的孙女呢。”赵非对于这个爱惜生物的小女孩刚刚心生好感,就得知她是个孤儿,不由叹了口气……

??“唉,那个孩子的身世啊,说来话长……”

??老人也长叹一声,开始讲古,但这次赵非可是认真去听了。

??这天晚上,赵非就住在了郑老人家里,因为从这里到最近的城镇需要六七个小时,老人建议他等村里有人去城里再让他搭车去,并且热情地要他免费住自己家,又专门割肉杀鸡的招待他,看得出老人很寂寞,所以对这个耐心听他说了一天话的年轻人特别热情。赵非也有一个孤单的住在故乡老家的祖父,他很能明白这份心情,所以也不和老人客气,卷起袖子帮忙打水、劈柴、做饭……使老人对他的好感更是大增。

??吃过晚饭,赵非陪着老人坐在绿树成荫的院子里闲聊,院子的大门一直随意开着,这个村子民风淳朴,加上人口少,彼此间多少都有亲缘关系,所以很少有盗窃之类的事发生。村里的老人手里拎着小凳子来串门,小孩子来看外来人,邱老人家里十分热闹,赵非能够体会老人为什么不肯住在城里了。

??晚风微凉,赵非离开大家,自己在院子里转起来。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在院子的一角,两棵大树之间有一架简易的秋千,是邱老人特意为村里的孩子们造的,让他们可以一边吃老人分的零食一边玩耍。现在秋千就在荡动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上面,起荡地高。

??赵非朦朦胧胧的,以为是刚才那群孩子中的一个,一时童心大发,跑过去问:“喂,你要不要和我比赛?我们比谁荡的高。”

??秋千上的孩子侧着头看他。

??“哇!”赵非几乎是把脸贴在对方脸上,看清了这个孩子后怪叫起来:“你是那个精灵!”

??秋千上的这个女孩子扎着两条小辫,穿着一个花褂,一双大眼睛,分明就是他在山中遇见的那个神秘小女孩。

??村人们全被赵非的怪叫引来了,由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老人手里还抄着凳子,当看清了这一大一小后,大家才松了口气:“琳琳,你又在干什么?吓唬客人了吗?”

??“琳琳……她就是那个琳琳……”赵非一时承受不了这种转变--他心目中的奇遇,那个有超能力的森林精灵,竟然是村人们口中自幼父母双亡的可怜孤儿。

??琳琳好象不记得他了,跳下秋千,绕过他向村人跑去。

??“琳琳,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你看看你,没事总在山里乱跑!”

??村人们果然对这个孩子很关心,但他们关心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个分贝极高的女声压了下去:“琳琳,你这个死孩子!你又给我放了那些野味!你知不知道你哥哥要上城里的学校在等钱用,你这个不听话的死孩子,叫你回来试衣服也不回来,亏我辛辛苦苦给你做!再在山里乱跑,哪天叫狼吃了我们也不知道。”她一边骂一边还抱过琳琳来打屁股,只是手举得高落得轻,跟给琳琳拍打灰尘也差不多。

??“咯咯咯咯”琳琳一个劲地笑,一点也不怕,只是扭动着身子不让她打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塞在妇女手里。

??妇人摊开手,手心上放着一颗没有雕琢过的小小宝石,发现幽幽的光彩,妇人愣了一下又嚷起来:“你这个死孩子,我不是要你东西,说你一百次了,你有值钱的东西应该留着自己用,我叫你去试衣服听见没……”

??琳琳早趁着她看手里的东西时,溜的不见了踪影。

??“琳琳这个孩子啊,古怪着呢。”

??村人们都走光了,邱老人说兴未尽,正好赵非也好奇,便又开始说起了琳琳的事。

??白天邱老人已经向赵非说了一些琳琳的身世,赵非知道她父亲是本村人,母亲则是她父亲在外打工时认识的,几年前,她父亲抱着三岁的琳琳回来,说琳琳那个村人们谁也没见过的母亲去世了,他一个大男人没法照顾孩子,就把琳琳留给一个亲戚走了。两年后,那个亲戚去世,琳琳的父亲又一直找不到,她就这么成了孤儿。

??“可是大家都这么喜欢琳琳,为什么不找一家收养她呢--我看那位大婶就不错!”原来他还念念不忘被“敲诈”的事,可是看到她对琳琳的态度后,就觉得这个妇女真的是不错了。)

??“你一定是觉得村里人欺负琳琳,不管她对不对!”邱老人生气地看着他。

??“不是,不是”赵非连忙摆手,其实开始他确实是这么想的,认为村里人对这个孤女不好,可是看见刚才那一幕后,他明白自己前面全盘都想错了,这里人分明对琳琳是充满了关爱的。

??“唉,其实说来话长……”

??听了老人这句话,赵非知道自己马上又要听到一个很长的故事了--比如从琳琳小时候哄她睡觉说起,他端正一下姿势,准备开始听。

??当年抚养琳琳的那个亲戚十分疼爱琳琳,把她照顾的很好,这里的人生性善良,不说亲戚不亲戚的话,只为了这个没娘的孩子本身,他们也百般的怜爱她。但好景不长。那位亲戚在琳琳五岁时心脏病突发死去了。她死后她的儿子继续照顾琳琳,他把琳琳看成亲生女儿,比自己母亲还宠她,但是一年后,也就是琳琳六岁时那年,这位相当于琳琳养父的男子也死于一次车祸。当时他的妻子也许是因为丈夫的死受了刺激,也许是她不想再抚养琳琳了(毕竟她是从外乡来的,和这个村子的人,和琳琳都没有什么血缘关系)找的借口,总之她在丈夫的葬礼上吵闹,指着琳琳说她是扫把星,不仅克死自己的生母,还害死了她的婆婆和丈夫。

??不久之后这个妇人带着孩子改嫁走了,村里人抢着要收养琳琳时才发现,这个六岁的孩子竟然听懂了那天那个妇人的话,她倔强地守在养父生前的住处,谁家也不去。要是大家想强行把她带走,她就大喊大叫,又哭又闹,开始大家以为她舍不得自己的家,就有几个村人主动住到她家里照顾她,可是琳琳坚决不和任何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有人来她就跑到外面去。直到有一次大家看到她在一边哭一边踩一个扫帚,才明白她相信了那个妇人的话,把自己当成会克死亲人的扫把星了,这也就是她说什么也不肯和村人同住的原因。

??村人们只好四处寻找琳琳的生父,希望他回来劝说琳琳,但是那个人就象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无论怎么都找不到。村人们又试了各种办法,比如找回那个闯祸的女人来对琳琳说她不是扫把精等。但是琳琳认定了死理,就是不听。村人们只好让她独居,大伙则尽一切的力量关心她,不知不觉又过了三年,琳琳已经九岁了,她自己和村人们也都习惯了这种生活。

??“这个孩子不肯去上学,就是整天在山上乱跑!”邱老人不无担心地说,“大家都怕她哪天出点什么事。不过也怪了,我们这山里也有狼、野狗,据说还有老虎和豹子,大人进去都很小心,琳琳这孩子偏就不怕,不但不怕,每次还都会安全地回来。而且总带山里的东西来给大家:蘑菇、木耳、草菇、果实甚至还有矿物,你也看见了,她刚才拿宝石给她三婶子,上次她七姐结婚,她还拿来了一大块水晶……这个孩子啊,快成了山猴子了……”

??赵非躺在床上,听到老人的鼾声,想着那个奇怪的小女孩,山猴子?赵非觉得她更象山野的妖精……

??天亮之后,赵非早早便在村口等,昨天晚上有位村民说自己要进城去,愿意带上赵非,所以赵非在约好的地方等他。

??赵非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决定以后再来住一段时间,所以也没有特别的依依不舍,只是简单地向邱老人说了“再见”,而邱老人好象知道了他的想法似的,特地指赵非昨晚睡的那间屋说:“这屋我给你留着,你啥时来住都成。”

??“我一定会再来的。”被邱老人送出门来,赵非伸展一下手臂,向着周围的山林大喊,把一只路过他身边的山羊吓得跑了起来。

??“咯咯咯咯”笑声从身后传来。

??赵非回过头,见那个叫琳琳的孩子正站在自己身后,正在为自己刚才的举动发笑。

??“是你啊,”赵非蹲下来看着她的脸,“干吗每次见到哥哥都笑,哥哥那么好笑吗?”

??琳琳点着头,笑咪咪地望着他。

??“你这个小家伙……”赵非弹了一下她的头,忽然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指南针,“琳琳,来哥哥给你这个。你不是常常在山里玩吗,这个东西可以指方向,你看,这个指的就是南……”他想起琳琳喜欢在山里路,想给她指南针,也许这对山林精灵一样的琳琳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是赵非就是想为她做点什么。

??琳琳充满好奇地拿过指南针,她在地上转了几个圈,见指南针果然一直指南,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好玩吗?”赵非笑咪咪地问,就算对她没什么用,可以让她当玩具也好。

??琳琳歪着头想了一会,从口袋里掏出东西放时赵非手中。

??赵非看着手中,几个肥大鲜嫩的蘑菇象刚采下来一样,躺在手心中,“你给我的。”

??琳琳点点头。

??也许等带到城里就不能吃了,但赵非还是用纸包好,珍重地放进了背包。

??琳琳又拿了树枝在地上画画,专画赵非的样子:手被自己拿的树枝烧到的样子;被树根绊倒跌个嘴啃泥的样子;四肢并用死命抱着绳子的样子;手舞足蹈大叫的样子……一边画一边笑。

??“你这个孩子,专门记这些,哥哥可是很帅的喔。”

??琳琳摇头。

??“不信?你看看哥哥,剑眉虎目,面如冠玉,气质超凡……”

??“咯咯咯咯”琳琳笑得快要在地上打滚了。

??“不懂欣赏,要是你再大十岁就明白了。”

??琳琳就是笑。

??虽然琳琳不说话,但是赵非和她聊得很开心,而且他从邱老人那里已经知道,琳琳并不是哑巴,她只是被那个妇人指着说是扫把精后就不再开口说话了而已。赵非知道这是一种心理障碍,他希望有一天琳琳的心结解开后,可以和正常人一样。

??琳琳忽然抬起头来,看着赵非身后。

??赵非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几辆车向村子飞驶而来,卷起了一路尘土,见那些车辆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赵非一把抱起琳琳跳到了路边。几辆豪华轿车在村口停下,引来了不少围观的村人,也纷纷在议论,这么豪华的车到这个偏僻的小村子来干什么?

??车门打开,十几个人走了下来,其中大部分是西装笔挺的壮年人,但其中还有两个老者、一个中年男子。两个老者又干又瘦,赵非都估摸不出他们究竟有多么老来,都低着头,半闭着眼,站在那个中年男子身后。而那个中年男子不管是谁都可以看出他是这帮人的领导者,他站在那里,充满了威严的看着村人们。当他的目光掠过赵非和琳琳时跳动了一下,赵非一向不喜欢被人用这样居高临下的眼神看,很干脆地瞪回去,而琳琳却后退了一步,把自己藏到了赵非身后,并且紧紧握住了赵非的衣角。

??“你,你是……邱赫吧?”一个看热闹的村人忽然指着这个中年男子,将信将疑的叫起来。

??“是啊,我回来了。”中年男子点头回答。

??“邱赫,你发财了?竟然带这么多人,这么多车回来。”本来远远围观的村人们认出是自己的老乡,纷纷亲热地围了上去,一边还有人回头招呼:“琳琳,快过来,你爸爸回来了。”

??琳琳的爸爸?

??赵非皱了一下眉头,这个看起来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竟是琳琳的爸爸。

??琳琳从赵非身后看着那个男人张开手臂,满脸笑容地走来,村人们都含着笑等着看父女相认的场面,有几个老太太还摸起了眼泪,可是赵非却很清楚的感到,琳琳的手在发抖。“琳琳,你长大了,来,让爸爸看看你!爸爸想死你了!”中年男人几步已经跨到了赵非眼前。

??琳琳忽然一甩赵非的手,转身就跑。

??中年男子一愣,马上伸手去抓她,但是琳琳的动作十分灵活,一低身冲过去,几步冲进了一个农家小院,然后敏捷地跳过了篱笆,消失在屋后,等她那件花褂再出现在人们视野中,人已经在村后的山坡上,不一会就隐没在了树丛中。

??“可恶!”邱赫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来,他一把拽住赵非吼:“你怎么不拦住他!”

??赵非攥住他抓自己衣领的手用力一掰,毫不客气地回他一句:“你有病啊!”──就是,赵非是他什么人?有什么义务为他拦女儿?又有什么义务听他的教训?也许有些人对于有权势有金钱的人说的话自然而然当作圣旨,可赵非却从来不吃这一套。而且对于这个男人,赵非从第一眼开始就不喜欢。中年男子象承受不了赵非手指的力量一样,怪叫一声连连后退,脸上露出很痛苦的表情。赵非看看自己的手,不解地眨眨眼:自己的力气还大不到这种地步吧?到是这个邱赫的力气一点都不象个壮年男子,手臂软绵绵的,刚才做了那么一点动作就在喘气。

??“不好意思,我很多年没见到女儿了,心急了点,您别见怪。”邱赫吃了赵非的亏,口气却软了下来,叹息着说:“她为什么一见我就逃呢?是不是我这么多年对她闻不问,她生我的气,不想认我了……”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村人们忙围过来安慰着他。邱赫从盛气凌人一下子变成一个伤心的父亲,但不知为什么,赵非看着他有种看人作戏的滋味,反而是琳琳逃走的那一瞬间他脸上的神情,不是惊讶、伤心或者自责,而是愤怒……当时邱赫和赵非面对面站着,他脸上的表情赵非看的最清楚,现在不管赵非怎么想,都认为那时邱赫脸上有一种狰狞。

??赵非站在人群外,看着村人们和邱赫说着话,也看到邱赫带来的那些人没有上前,他们有意无意地目光都向着一个方向──琳琳刚才消失的树林。

??“赵先生,关于去城里的事……”昨天答应带赵非进城的村民走过来,带着歉意说,“你看,我们的老乡回来了,所以……”

??赵非知道对这里这些热情淳朴的村民来说,有多年不见的老乡回来是件大事,何况这个老乡还是衣锦还乡。其实赵非也对这个邱赫和琳琳的事产生了兴趣,对方一说他正中下怀,顺水推舟的留了下来。

??邱赫据称是去国外做生意发了财,这次回故乡不但是要和女儿团聚,还有意在村里修路,盖工厂,为乡亲们造福。当天晚上他在村长的家里大摆酒席,请了全村的人参加,说是要答谢他们长久以来对琳琳的关心。

??这次宴会整个村子只有两个人没参加。

??赵非吃了简单的晚饭,和坐在院子里乘凉的邱老人闲聊。

??“好不容易才从那种交际中脱身出来,再也不想进去罗……”邱老人当赵非问他为什么不去时,笑着这么说。这几天相处下来,赵非也感觉的到这位老人外表虽然是个爱唠叨的普通的长者,可是从他无意流露出的气度,从他的一些言谈中,赵非可以想像这位老人当年一定是位风云人物,所以他对老人的心情也十分了解。

??“可怜这座山啊,被他们来一修路、一建工厂,不知道要弄成什么样子了……乡亲们能富裕起来当然好,可怜大好的青山绿水……”老人一边叹息一边结束了对话,自己进屋里去了。

??是啊,建工厂、修路……确实是造福乡里的事,可是大自然就要糟秧了……

??赵非跳到老人的躺椅上,枕着双手眼看着夜空,随着风吹树梢的声音晃动着身体,陷入了沉思。

??衣角被拉了一下,已经半睡半醒状态的赵非一下子睁开眼,他不等回头就脱口叫:“琳琳。”

??小女孩站在他身后,很惊讶的侧着头,似乎在奇怪他怎么知道是自己。

??赵非抓抓头,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就是觉得身后的人是琳琳,所以脱口叫了出来。他连忙蹲在琳琳面前问:“琳琳,你去哪儿了?见过你父亲了吗?”

??琳琳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用力摇着头。

??“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不过他是你父亲啊。”赵非也对邱赫没有一点好感,但是他必竟是琳琳的生父,而且对于琳琳而言,回到父亲身边就可以过上正常的生活,那对她才是最好的。

??琳琳用手扯赵非的袖子,伸手向外指。

??“你要我跟你走?”

??琳琳点头。

??赵非二话不说,马上跟着她就走。

??走出邱老人家赵非才发出时间已经是午夜了,整个村子静悄悄的。琳琳对村子十分熟悉,虽然只借着星光,但还是走的飞快,赵非跟着她七拐八转,转得晕头转向,当她一下停下时,赵非差点撞上她。琳琳躲在胡同里,对赵非把手指竖在嘴边。赵非偷偷伸头一看,忙又缩了回来。在前面的路上,两个男子正在徘徊,从他们的打扮来看,那是邱赫带来的那些人。

??他们在干什么?半夜里竟然在村子里乱晃(他忘了自己也是“半夜里在村子里乱晃”了),就算为了找女儿也说不过去,而且看他们的样子,简直象在站岗上样,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赵非气呼呼地想着,一边的琳琳低着头想了一会,又拉起他向后退去,这次他们绕了大半个村子,来到另一边,结果那里也站着两个人。

??琳琳微微咬着牙,直直地盯着前面。

??“琳琳,你是不是非要过去?”赵非问。

??琳琳郑重点头。

??“看我的。”赵非一拍胸脯。他已经觉察事情有不对的地方了,但是毫不犹豫地站在了琳琳这边。

??琳琳张大了眼,似首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只见赵非当那两个人走近时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然后只听“扑嗵”“咣铛”两声,等琳琳伸头去看时,那两个人已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而赵非在一边拍打双手了。

??“别怕,没死。”赵非一边往阴影里拖这两个人一边安慰琳琳,同时还不忘了吹牛“怎么样,哥哥很厉害吧?”他虽然没有学过武术,但是从小就因为冲动的性格经常和人打架,十几二十年下来,打三五个人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如果他知道这两个人全是邱赫精心挑选的退伍特种兵,大概自己也会和琳琳一样吐舌头)。

??琳琳领着赵非,停在了一座房子面前。她向里指着,乞求地看着赵非。

??“你要我进去?”

??琳琳用力点头。

??“可我进去干什么?你不和我一起?”

??琳琳先点点头,又摇头,又点头,她不知怎么表达,眼中急出了泪花。

??赵非把手放在她肩上说:“明白了,你说我只要进去就知道要干什么了,但是你不能和我一起去对吗?“

??琳琳看着他,虽然不能说话,但是眼睛里充满信任。

??“你等着。”赵非说完向里走,却又回头嘱咐一句,“躲起来等着,那俩家伙没死。”

??赵非怕那扇木门出声音,从墙上跳了进去,迎面三间正屋,屋门全开着。赵非小心戒备着摸进去,眼睛慢慢适应了屋里的光线。屋里廖廖几件家俱,阵设十分简单,但是七零八落,象遭了抢劫一样。“有人来过这里了……”赵非脑子里冒出一个人影来──邱赫。

??如果赵非没想错,这里是琳琳的家,地上散乱的衣物中,很多正是琳琳那样的小女孩穿的。父亲?赵非耸耸肩。他在屋子里转悠着,琳琳表示他进来就可以知道干什么,可是现在他什么不寻常的事物也没看见。

??“咔嚓。”

??里屋传来一声轻响。

??赵非迅速闪到了门后,向屋里窥视,一条黑影冲了出来,用极快的速度跑到了另一间屋里,赵非一打眼只看见它有一条大尾巴。“狐狸?黄鼠狼?松鼠?……”赵非猜测着,他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在他进去的一瞬间,有什么东西闪动了一下,但再仔细看时屋里依旧黑漆漆的没有半点光线。

??“这里有什么?”赵非自言自语地问。

??象是要回答他一样,光茫又闪动了一下,但是极其微弱,如同黑暗中一个香烟蒂的火星似的。

??“这里有什么!”赵非肯定了,他在黑暗中伸手摸系自光芒来的地方──床底下,缩回手来时,手中握了两件东西,他借着窗口的微光,眯着眼看了一阵子,只觉得那象两泥疙瘩,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门外传了人声,似乎有几个男人压低声音在说话。

??“遭了,琳琳还在外面。”赵非随手把东西往口袋里一塞,蹑手蹑脚的走到了门边。

??“快找,她走不远!”

??赵非心里一颤,是邱赫,对邱赫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意外,令他吃惊的是邱赫的口气,那种充满杀机的口吻,而他口中的“她”,只能是琳琳。

??“妈的。”赵非咒骂了一句。

??“她现在进不去这间房子,找到她,让她说出东西在哪里。”邱赫在下命令。

??“东西……”赵非摸摸自己的口袋。

??“找到了!”

??“在这里!”

??“别跑!”

??“……”

??门外传来一阵混乱的吆喝。

??“琳琳!”赵非顾不了许多了,一步跨出门去。邱赫是指挥着人追赶琳琳,多亏琳琳动作敏捷,在胡同里穿来钻去,才没有被他们抓住。赵非见邱赫正背对自己,想也不想,顺手抄过一条支门的木棍,向他当头就是一棍砸下去。

??“啊……”一声惨叫划破夜空。

??邱赫只把注意力放在琳琳身上,根本没有想到会有人从背后出来,被赵非一棍子砸倒在地上。

??“琳琳,快跑!”赵非一边叫一边顺手挥到几个冲过来的男子,向琳琳跑去。那些男人本来想阻拦他们,但是只担心他们的雇主邱赫不知道怎么了,一犹豫间,赵非已经冲了过去,“砰砰!”两声,一个邱赫的部下匆忙中向他们开了两枪,在他们身边的地上打出了一串火花。

??“天,他们疯了!”赵非在心里叫着,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些人竟然向自己和琳琳开枪!这已经不是父亲与女儿之间怎么样了,而是……那个男人根本不是琳琳的父亲!赵非脑子里肯定了这样一个念头。但是为什么村里的人都认识他,都说他是琳琳的父亲邱赫?这时他们已经跑出了村子,后面的人并没有追上来,赵非回头望了一眼村庄,那里依旧一边漆黑,虽然刚才人喊狗叫,还有枪声,但是一点也没惊动村人。

??琳琳抓着他的手,两人向山林中跑去。

??“笨蛋,连一个小孩子都抓不住!”不等人去搀扶,邱赫自己站了起来,他向部下们大声训斥着。虽然刚才赵非怕打死他已经控制了手上的力道,但是他的样子好象完全没有受伤,只是十分气极败坏,把那条赵非用来打他的棍子拿在手中,“咔嚓”一下掰成了两段。

??“东西已经不在屋里了。”跟邱赫一起回来的两个老人中的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邱赫身后,看着远处说:“可能是被那个男人拿走了。”

??“只是挡住那小丫头不让她进屋,没想到她还能找来帮手。”邱赫眯着眼睛说:“这样也好,反正我们也找不到它,就让他替我们拿出来。去追他们,记住别伤那个丫头,有了那东西没有她也是白费。”

??他的手下答应着纷纷去了,现场只剩下了邱赫和那个老人,也许是因为没有外人在了,老人向邱赫说话时改变了称谓:“师父,我也去追吧?”

??“不用,”邱赫一摆手,“叫无咎回来,我们去‘那里’等。那个小丫头迟早会带着东西去那里的。”

??琳琳再次拉着赵非的手走过了那条架在两山间的绳索后,赵非松了口气,不管对方有多少人,他们可过不来这个山涧,要追上自己和琳琳只能从对面山上绕路,看来暂时自己和琳琳是安全了。

??琳琳也看着对面,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琳琳你别难过,我看那个男人一定不是你爸爸,他是冒充的!你真正的爸爸总有一天会回来接你,他一定是个好人,而且会很疼爱你的,你说对不对。”赵非一条腿跪在琳琳面前温柔地说,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孩子才好。

??琳琳用力摇头,也不知她想说什么,她向赵非伸出手,双眼急切地看着他。

??“对了,你要的东西。”赵非掏出那两样东西被在她手中,“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它。”

??琳琳拿到那两样东西十分高兴,双手握着贴在胸口好一会儿。赵非一直没有看清楚那是什么,现在他取出身上带的小手电照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是两个泥捏的玩具:做工十分粗糙依稀可以分辨出那是一只小狗和一只稍大一点的猫。“小孩子果然还是喜欢玩具……”赵非如果听出了他和琳琳逃走之后邱赫说的话,也许就不会这么想了,但是现在他确实累了,当琳琳把他领到一个大树洞中时,他靠在洞壁上,脑子里盘算着“明天要去报警……”慢慢睡着了。琳琳坐在他身边看着外面,眼泪从她的眼眶中大滴的滚出来,她口中喃喃地在叫着:“爸爸……爸爸……”手里握紧了那两个玩具。

??这一带有着广阔没有经过任何开发的原始森林,现在琳琳就领着赵非不断地向森林深处走着,一路上的风景越来越“自然”,古树参天,老藤垂地,鸟兽也越来越多,它们看到人类一点也不惊慌,赵非怀疑起自古以来这些森林有没有出现过人迹来。天亮之后,赵非本来是想回村子中去向村人们寻求帮助,并且报警处理的(至少要告诉他们个私藏枪械,杀人未遂),可是琳琳非要他跟她走。看着琳琳又红又肿,明显是哭过的双眼,再看看她乞求的神情,赵非马上向她投降,跟着她走了。

??从一开始事情就不对劲。

??首先琳琳的超能力,其次那个失踪多年突然出现的父亲,他对琳琳的态度一点也不象父亲对女儿,还有琳琳要向那两样东西真的是玩具吗?自己去拿它们时明明看见了它们发光。而且琳琳找自己帮忙,真的是因为有人守着过不去吗?那样的话她不是更应该去找那些村人,那是她的家,村人们理所当然会为她撑腰的,村里昨晚吵闹成那样,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出来看看发生什么事呢?难道大家真的熟睡到连枪声都听不到的程度?枪,邱赫竟然向自己和琳琳开了枪……

??赵非想着,觉得自己头都昏了。他在心里没想着各种可能:琳琳是某笔财产的继承人?所以身为父亲的邱赫想控制她,实在不行就想杀她?还是因为琳琳有超能力,有人她父样来想利用她或者操纵她?也许是琳琳的父亲已经不在了,有人顶替了他的身份,却有什么把柄被琳琳知道了……

??赵非用手打头,亏自己还以幻想小说家自居呢,事到临头想象力这么贫贬,他看着在前面带路的琳琳心想:按照奇幻小说的发展,这么下去很快会知道琳琳该是异界的公主吧?掌握了拯救世界的力量,为了逃避魔王的追杀才来到人间?而自己呢?既然适时出现在这里,说不定是效忠公主的圣骑士,为了保护公主追随而来。那么接下来的情节就是大战魔王,取得胜利,然后公主和骑士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可惜啊,这个公主的年龄……赵非看着琳琳,她比现在再大十岁还差不多。看来剧情要变成骑士象兄长一样守护着公主,直到有一天她遇见一位王子了。

??“扑通。”

??赵非胡思乱想地望了留意脚下,被藤蔓绊了个跟头,趴在地上,琳琳快步跑回来蹲在他身边关心地看着他,还用手帮他擦脸上的灰尘。

??好象保护者和被保护者反过来了……

??赵非在地上撑起身子,当他想站起来时腿一麻,竟跪在了地上。

??“怎么了!”赵非发现自己四肢都是软的,一点力气都用不出来。他身边的琳琳感到了什么,一步一步后退,想躲到赵非身后去。

??“谁在那里!”赵非向琳琳看的方向大喊,他明明四肢发软,却还装出一副底气十足的样子,即为了唬对方,也为了让琳琳安心。

??“不简单,软骨咒贴在了身上还能撑的住的人,你是头一个。”有人一边称赞一边走了出来。赵非看到一个至少七十岁的干瘦老头站在了面前,他依稀还认得出,这是和邱赫在一起的老头中的一个。

??“琳琳快跑!”赵非叫起来。他知道这人是来抓琳琳的,自己现在又动不了,所以叫琳琳自己逃走,自己留下来看看他们倒底想干什么。

??琳琳惊惶地张着手,她很害怕,但是却不愿意扔下赵非自己逃走。

??“琳琳,你快回村里去找邱爷爷,请他报警,懂吗,叫警察来抓坏人!”赵非想把琳琳支走。

??“报警,哈哈哈哈……”那个老头象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大笑起来,“警察能把我们怎么样!小丫头,自己给我过来,免的受皮肉之苦!”

??琳琳似乎想通了,转身就跑。

??“你跑的掉吗!”老头冷笑着说。

??琳琳跑了几步果然一下子跌倒,好象前面有什么把她推回来了一样,她一连换了几个方向都是这样,这时那个老头一步步向她走过去,伸手向她说:“来东西交出来,乖乖跟我走。”

??“跟你走个头!”赵非也不知自己那里来的力气,猛的站起来,一把从后面勒住了老头的脖子。他人高马大,要对付这么一个干巴巴的老头真是易如反掌,要不是四肢使不上力气,连对方的脖子他都能拧断,即便如此他还是把那个老头掐的直翻白眼。琳琳用难以形容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后,转身跑进了树林,这次她没有受到任何阻挡,很快便不见了。看着她消失在树林中赵非松了口气,手一放,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快走!”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这个老头没有回答赵非的问题,而是一脚踢在赵非腿上。赵非看看前面的邱赫和另一个老头,再看看自己身后的那个老头,气乎乎地说:“绑架是犯法的,你们知不知道。”老头的回答是举起手里用来开路的砍刀就想砍他。

??“无咎,不许杀他。”邱赫头也没回冷冷地说,“我们还要用他引那个小丫头出来呢。”

??“是,师父。”无咎老头毕恭毕敬地答应。

??赵非知道这个无咎老头想杀自己是真心的──他干瘦的脖子上还留着自己的指头印呢──但是依他的年纪叫邱赫师父?而且“师父”?这是什么年代的用词了?还有,一路听他们对话,邱赫和这两个叫无咎、无誉的老头也想要自己给琳琳拿来的那两个玩具,而且还要利用琳琳和那两个玩具做件什么事。事情变的越来越难解释了……赵非年着自己身上被贴上的几张符,不知为什么,这几张纸往身上一贴,赵非就一点力气都用不出来,他试着用手去揭,碰上时却象碰上了火苗,烧的手指生痛。这算是魔法吗?自己真的走进奇幻世界里来了吗?

??邱赫等三人不象琳琳那样有本事在林子里来去自如,他们要不时用砍刀开路才能走过一些密林,所以速度很慢,拖拖拉拉的,不知不觉间天就黑了,他们也没有琳琳那样夜里走山路的本事,所以找了个林中空地宿营,把赵非安置下以后,三个人各自盘膝,闭目打坐起来。

??赵非看看脚上新被贴的一张符,就是因为它,自己的双脚也不能动了,现在怎么办?反正不能坐以待毙。他试着伸出腿在树根上来回磨擦,谁知这张黄裱纸的符居然好象牛皮一样,半天连纸毛都没有一点。

??无咎睁开眼,讥讽的看了他一眼,又开始闭目养神。

??他们全醒着,赵非一瞬间明白了,眼下自己逃不了。即然这样,干脆自己来休息,让他们守夜好了。他心里这么想,却没有那么容易入睡,想不明白的事一直在脑子里打转,而他最牵挂的是琳琳,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是回村里去了还是还在山林里?她那么小的年纪就要面对这些,一定很害怕吧……

??赵非朦朦胧胧中,觉得有个人走到了自己身边。过了片刻,对方伸手揭去了他脚上、身上的咒符。

??“邱赫!”赵非坐起来看着对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眼前的邱赫看起来好象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他看着赵非,嘴唇蠕动了半天才说出了一个字“逃。”

??赵非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邱赫伸出手,指向密林深处,目光中流露出乞求和悲哀。

??“你是……琳琳的爸爸……”赵非试探着问。

??邱赫点点头。

??赵非有些明白了,向他点点头,转身跑入了丛林。

??“他跑了!抓回来!他跑了!”

??赵非没跑出多远,一声咆哮就从邱赫的嘴中迸发出来,震动着树林,惊飞起无数的夜鸟来……

??赵非好不容易甩掉缠在脚上的藤蔓,靠在树上喘气。这种原始森林太难走了,他的指南针又给了琳琳,现在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又累又饿,身上却连压缩饼干都没有一块……

??“不行,要赶快找到琳琳!”赵非用力晃头驱走睡意。他相信在放自己逃走的那一瞬间,邱赫确实是琳琳的父亲,他那时乞求的目光,正是在求自己帮帮他的女儿。不管他是双重人格还是有什么魔法操纵了他的身体,还是什么别的缘故,现在最重要的是琳琳,一定要赶在他们之前找到她。

??赵非挽起袖子,爬上了一棵大树;坐在树杈上向四周眺望。目光能及的地方全是林海,茫茫无际,连绿色之外的颜色都很难看到,不过赵非总算看着天边的朝霞弄清了方向。

??“这边是东,那边是南……可是只知道东西南北有什么用!我连自己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赵非正在咕哝着,远处的树林中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一大群鸟穿林而出,飞上了天空。“在那里。”赵非从树上溜下来,拔腿就向那里跑,也许是那些人找到琳琳了,他得赶快去救她。

??赵非虽然自己不承认,但是他的方向感确实很差,平时拿着地图也会迷路,今天他却一点也没有弄错,四十分钟后,他奇迹般的在原始森林中准确地找到了那个地方。

??“天呢……”

??只看了一眼,赵非就知道自己没有找错地方了。

??这块地方附近的十几棵树象遭了火灾一样,全烧的漆黑,一棵树下蜷着一具野狗熊的尸体,尸体已经被烧成了焦炭,赵非所以能知道那是一头熊,是因为熊头还完整的保留着,脱离了身体挂在灌木丛中,眼瞪牙呲,十分凶恶的“看”着赵非,在这些烧过的地方,有一角黄裱纸还在随风飘动。

??“是那三个人干的。多半又是用了那种咒符。”赵非喃喃自言,他也从古代笔记小说中读过一些修道者身怀异能的事,可是现实生活中遇见这种人实在是让人发冷,事情越来越超出常理了,赵非觉得自己脑子中一团混乱,他察看了一下那三个人走的方向,悄悄追了上去,他知道这些人是去找琳琳的,他们有法术,自己这样满山乱跑,不如跟着他们更容易找到琳琳。

??他四下张望,捡了一条杯口粗的树枝,掏出刀子把树枝、树皮和烧焦的地方全削掉,又在前面削出了一个尖头,拿在手中挥动一下:“好,看我的吧!”他自言自语着,抡着棍子向前追赶而去。

??一路向前,赵非又遇见了好几处被那些人破坏过的地方,有时是有野兽,有时是有特别难走的地方,赵非注意到虽然他们会那种奇怪的法术,但是只在关键时刻才用,一般的地方他们宁可用砍刀开路。“也就是说他们的法术有限制,不能一直使用。”赵非这么判断,这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不然一见面对方几个闪电、魔法弹、冰之枪……射过来,自己的这条棍子可没有附加防护魔法的。另外赵非还发现,这个森林中果然是有猛兽的,在前面三个人的战绩中他不仅看见了熊、狼、豺,还看见了一只很象豹子的动物。为什么自己一只都没有遇上呢?难道野兽们专门是去对付那三个人的,反正赵非这一路走来,连只比野兔大的动物都没有发现。

??邱赫和无咎无誉三人穿过山林,他们的路程正好赵非走的“坦途”相反,不时有野兽出现在他们面前,也总是有荆棘和藤蔓把他们要走的方向封的死死的。

??“可恨!都是那小丫头搞的鬼!”无誉一边挥刀开路一边骂,“和她父亲一样!不识抬举!”

??“哼,那个小丫头还没有那么大本事控制山林。”邱赫冷笑,“是她那个死鬼母亲在背后给她撑腰,不过也好,我本来还在担心这个女孩子年纪太小,不够完成我的大事,有了那个女人的力量就容易成事了。”

??无誉在灌木中砍出了一条路,他们走过去后,前面有一座小小的山壁,可走的方向又分成了两个。“师父?”无誉讯问地看着邱赫,等他指示向哪里走。

??邱赫闭上眼,在脑海中搜寻正确的路,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汗水渗出皮肤,又过了一会儿,身体开始发抖,一声低低的呻吟从他口中传出来,无誉紧张地看着他。

??“可恨的家伙!”邱赫睁开眼,扶住树木喘气,“越走近这里,他的抵抗越厉害,我找不到正确的路线。”

??“师父,那……”

??邱赫一摆手,“你不用担心,即然到了这里,有没有他的指引也差不多了。”他抬头看向前面,一直伸张延到另一座山崖边的树林,嘴角泛出了一抹笑意,长久以来的愿望,终于就要达成了。他想起什么问:“无咎怎么还不回来?”那个女孩是他计划的关键所在,他派徒弟无咎去追她,以无咎的道行,早该找到那个孩子的行踪并且捉住她才对啊。

??邱赫向无誉挥挥手,两个人又向前走去。

??赵非终于远无地看见了前面的人影,“怎么只有两个人?”他又仔细地察看,还是没有看到那另一个老头的踪影。难道他去抓琳琳了?赵非一下子就想到了事情的重点。他按捺住想冲去救琳琳的打算,只要跟着这两个人,别外一个就算抓住了琳琳,也终究是要带她回这两个人身边来的。赵非这么想着,握紧了手中的头棍子,看邱赫他们又开始走,保持着一段距离,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琳琳敏捷地跳进了一丛带刺的灌木中,向来路看着,发现并没有人追上来才松了口气,她一下子坐倒在了灌木丛中。就连熊走过都会被撕伤毛皮的灌木似毫没有伤到这个孩子,象有灵性一样的枝条都躲开了她的身体。琳琳身体发着抖,把脸埋在双手中,和父亲分别时父亲的话又浮上了心头:“琳琳,爸爸走了,爸爸会带妈妈一起回来接你的……可是……如果到时候回来的是‘爸爸’一个人,就说明爸爸已经死了,那时你一定带上妈妈留给你的东西逃走──逃到山里去,那是你的森林,在那里谁也不能伤害你。”

??爸爸已经死了,琳琳很清楚这一点,不但妈妈没有回来,连爸爸也死了……她捂着脸哭了起来。

??从很小的时候,爸爸和妈妈就老是对她说这是她的森林,跟她说在这里没有任何人、任何力量可以伤害她。可是为什么那些人还是可以追上她?她从小在就在这座山林中来去,脑子中也牢牢地有“这是我的森林”的观念,从来没有任何可以伤害她的事物出现,不管是野兽,危险的植物,还是山火泥石这样的自然灾害,面对她时都是那么温柔,那么为什么那些人可以追上她。琳琳全身发抖,这是她第一次身在森林之中都感到害怕,感到有什么东西随时会向她扑上来。

??“呜呜……”

??琳琳抽泣着,惊动了一只路过的狐狸,它跑过来急切的蹭着琳琳,舔她的手,想给她一点安慰。

??琳琳抱紧了它,从这个小狐狸那里得到一点温暖,她想逃走,却想不出要逃到那里去才好,心砰砰直跳。

??“他们杀了爸爸,他们杀了爸爸……”琳琳反复想着这句话,而且还抓走了赵非,从她的森林中抓走了她的朋友。

??“不行,不能逃……”琳琳咬的嘴唇泛白,“不能逃……他们杀爸爸,我不逃!还有他在他们手里,我不逃……”她站起来,拿出口袋里两样东西看着。这是母亲的遗物,琳琳自己也不知道它们有什么用,可是如果他们想要这个的话,一定会到那里去的。

??“帮帮我。”

??琳琳把手放在最近的树上,无声地说着:“帮帮我,他们杀了我爸爸,帮帮我,他们杀了我爸爸!。”

??整座山林难以察觉地产生着变化,随着琳琳的请求,连山中的空气都开始轻轻颤抖,琳琳大步向着一个方向跑去。

??“小丫头,找到了!”无咎从树后看着琳琳跑过,眯起了眼。他取出几张符咒,接连扔到了琳琳周围,一道火焰的“墙壁”出现在琳琳周围,然后冷笑着走到了惊惶失措的琳琳面前:“小丫头,乖乖的跟我走,这次你跑不了了。”

??琳琳被他逼的步步后退,退到火焰的地方没有后路了,睁大了眼看着他一步步过来,火光中无咎的脸看起来无比的狰狞。

??“把东西交出来!”无咎一把抓住了琳琳的手臂。他用力捏琳琳的手臂,琳琳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但盯着他的脸,紧紧闭着嘴。邱赫师徒三人想要的东西却是他们无法看见的,如果不由琳琳交出来,他们就拿不到。他抬手就给了琳琳一记耳光,琳琳的半边脸立刻红了,但是她依旧忍着眼泪,看着无咎的眼一点也不退缩。

??“虽然师父不准杀你,可是没说不让在你脸上划上两刀,也没说不能剜你一只眼……”无咎阴冷地说着,伸出手来,他的手指留着很长的指甲,尖而锋利,在琳琳面前晃着,表示他不是在恐吓。

??琳琳别过头不看他。

??“小孩子的眼珠非常好吃,非常好吃……”无咎自言自语地舔舔嘴唇,他卡着琳琳的下巴硬把她的头扭过来,用指甲在她脸上轻轻划着,“你想留下哪一只眼睛呢。”

??琳琳干脆闭上了眼。

??无咎难以按耐想吃掉这个孩子的欲望,她看起来那么鲜嫩可口,而且她那与众不同的来历,吃掉的话,自己的道行也会提高不少吧。“等事成之后,我会求师父把你给我吃的,现在只吃一只眼睛就好,一只眼睛……”他轻轻抚摸着琳琳的脸,手指按上了她的眼睛。

??琳琳发抖,她心里十分害怕,可是她不想求饶,更不想把东西给他。

??“嗒,嗒,”

??轻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无咎迅速回头,几张咒符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射过。符咒贴上了灌木,激出了数团火花,灌木拆断了一些枝叶,但是什么活物都没出现。也许是什么小动物,是自己多心了,无咎这么想着,又回过头来向正想逃走的琳琳逼过去。“来,乖乖的把眼睛给我……”

??无咎的手再次按上琳琳的眼睛时,感背心传来一阵巨痛,他想扭过头抵抗,却已经没有这个力气了,他只来得及在头垂下去的一瞬间看到自己的心口透出了一段闪着银色光茫、滴着血的尖角。

??林地忽然开阔,前面出现了一个碧波荡漾的湖,不时有鱼跃上水面,荡出点点涟漪。湖边绿草如茵,开满了野花,蝴蝶飞舞,鸟鸣不绝,颇有世外仙境的味道。

??“就是这里。”邱赫肯定地说,“无誉,马上叫无咎回来。”

??“是,”无誉马上向空中丢出几张符咒,咒符在空中闪动了一下,就不见了。

??“煞风景的怪物!”赵非远远躲在树后头,在心里咒骂着。

??“那位先生,过来一起坐吧。”邱赫盘腿在草地上坐下,向赵非的方向招呼。“被发现了啊。”赵非耸耸肩,拄着棍子走了出来,把棍子往地上一插看着他们,摆出一副很拽的样子。

??“即然来了,为什么不自己过来。”无誉走向他,一扬手一张符咒向他飞过来。

??“死老猴子,又来这一套,你以为我会吃第二次亏吗!”赵非吼着,一挥棍子,竟然象打棒球了样把那张符打了出去。符被打上了空中,焰烧起来,立刻化为了灰烬。“全垒打!”赵非把棍子向肩上一扛,自命不凡地说。

??邱赫和无誉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地神情:第一次看到有人用这种方式破了他们的法术。

??“哼,没有了那种怪东西,你们觉得,只凭打架会是我的对手吗?”赵非挥动着他的大棍子,不怀好意地走了过来。不是他吹牛,他从小就是打驾王,从幼儿园时打同学到工作后打上司,不管是一对一还是一对十他从来没有输过。要打跟前这一个干巴老头,一个病秧秧的中年男子对他而言真是小菜一碟。

??“蠢货。”无誉冷笑着,又抽出几张咒符扔过来。这欠他的目标却不是赵非,而是赵非身边的草地。咒符落地发出“呼”的一声,生出一团青烟,烟雾中出现了数名金甲持刀的武士。

??“幻影?”赵非把棍子横在胸前,警惕地看着这些武士。

??“铛!”一名武士挥刀向他砍下来,刀砍进了地中,溅起了泥土和草皮。

??“不是幻影!”赵非大叫一声,一棍砸在这个武士背上,把他打趴在地,其他的武士已经一拥而上,把他围在了中间。赵非挥棍乱抡,以一敌众,果然不负“打驾王”的称号,但是对方都身穿盔甲,不怎么怕棍子打,手中又都拿的是明晃晃的钢刀,从装备上而言,赵非吃了大亏。赵非看准机会,一棍砸在一个武士头上,把他打倒在地,刚好两名武士的刀砍下来,赵非就地一滚,把那个倒地的武士挡做了挡箭牌。随着两刀砍中,那个武士象出现时一样,化作一阵青烟不见了。

??“怪物!”赵非咬牙切齿地低语。

??这种怪物他曾在古代的笔记小说中见过,是术士们常用来做怪的手段,一种用纸人、泥人、木人实体化的妖法,记得书上写,即使没有道行高深的道士和尚在场,普通人用黑狗血、易经什么的就可以把它们打回原形。

??“见鬼,上哪儿去找黑狗、易经、道士、和尚啊!”赵非气呼呼地叫着,奋力举起一个武士向其他的扔去。即使知道了这些是什么,也知道什么办法可以对付他们又有什么用,谁会整天在身边带着黑狗血、易经,天下又哪来那么多和尚、道士啊。

??“这个小子简直不是人……”无誉看着自己做出来的武士只剩下三个,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慌忙又丢了几张符,造了几个出来。在武士的包围中奋战的赵非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人类”的定义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怪物。虽然赵非还在和金甲武士博斗,离他还很远,可是无誉就是看着他心里发毛,又从袋子里取出几个木人想扔过去。

??“无誉!”邱赫沉声止制他,并且严厉地看他一眼。这些人偶要花很多时间制做和灌入法力,待会还有大用处,用在这个小子身上太浪费。

??“铛!”赵非一棍击飞一个武士的刀,差点射中无誉,被这么多不知疲倦的武士围攻,他就算体力再好也撑不住,边打边目光乱瞟,开始准备逃走,不对,准备“战略性后退”。

??无誉看出了他的打算,露出了冷笑:人类再怎么厉害,必竟也是个人类,不过靠着有几分蛮力而已。他几次向赵非施法都发生了效果不太明显的情形,弄的他大为担心,以为这个人类有什么护身的法术或者法宝,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杀,杀了他!”他向赵非指着,大声下命令。

??“死老头,你别让我抓住你!不然把你做成木乃伊!”赵非也向他吼。金甲武士的进攻更加凶狠,赵非也更加激烈的反击,呼喊声、兵器声、击打声……乱成了一团。邱赫对于这些都视而不见。他一直盘膝坐在地上,目光盯着湖水发呆,这时突然站起来向湖边走去,无誉急忙跟上了他。

??“时辰到了。”邱赫沙哑的说。他的内心深入也很紧张,谋划筹备了多年,今天终于走到这一步了,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自己的愿望很快就要达成。“催催无咎,叫他快些回来,没抓住那女孩就别管她了,反正山门一开,她迟早要过来。”

??“是,师父。”无誉念念有辞,又向空中丢出一张咒符。

??邱赫向湖中走去,竟然沿着波浪,一直走过湖面,走向了湖心,无誉紧跟其后。“妖怪!死老头!”赵非看着他们这一番举动,气愤地咒骂着。

??邱赫他们已经不再去管赵非了,站在水面上不知念了什么咒语,平静的水面开始泛起水纹,越来越大,这些泛起的波浪却又不会落下去,一层层一叠叠地在邱赫师徒面前竖立起来,象是两面水墙一样。过了大约二十分钟,湖水的波动停止了,邱赫师徒的面前也出现了由两面水墙夹护的一道水做的阶梯。水波依旧在流动,被阳光一照晶莹剔透中闪烁着难以形容的光彩,阶级一直向空中伸展而去,直到目光而及的地方,不知道究竟有多么高。邱赫抖抖衣襟踏了上去,师徒二人踩着水的价梯向空中走去。

??和金甲武士搏斗中的赵非完全被忽略了。金甲武士还剩下四个,可赵非已经大汗淋漓,连手臂都在发抖,快要握不住棍子了。他的背上、腿上、脸上各有一条伤口,血还在不停的向外冒,赵非用双手抓着棍子,大吼大叫地和那些沉默无声,面无表情的武士拼搏。

??“一个!”

??随着他的一声大吼,又一个武士化作青烟消失了。赵非把棍子柱在地上喘口气,而剩下的三个武士又排好了阵形,向他围过来。“早知道我就去学武术了!”赵非后悔不已,“至少学点花拳秀腿也比什么都不会挨打的好。”──如果无誉知道他的想法,知道他根本连武术都不会,不知道会不会一股脑把他所有的木偶、纸人全扔出来,尽快把赵非这个比怪物还象怪物的人类消灭掉以绝后患。

??“决定了,如果可以活着回去我就去少林寺拜师。武当山学艺,管他什么南拳北腿、刀枪棍棒,我全学!”赵非大叫着,一脚踢倒扑上来的一个武士,顺手用棍在他头连敲十几下,然后就地一滚,躲开了另一个武士的袭击。“不行……”赵非喘着气,他的力量已经变弱,没有办法把武士一次性打死,他们总是会马上又爬起来继续扑向赵非。赵非用的木棍是钝器,很难给对方致命的打击,想对方的手里的刀来用吧,那些刀一到赵非手中就会化成青烟消失。

??“我讨厌妖法,等着吧,以后让我看见和尚、道士我就打!”刚刚还要到少林寺武当山拜师的赵非又开始诅咒和尚道士了,他手脚慢下来嘴却没停,大喊大叫着自己的决心。他一棍打倒一个武士之后,另两个从背后和侧面分别扑上来,赵非缩身躲开了其中一刀,另一刀却躲闪不及,用棍子挡了一下后砍在了他肩上,赵非痛的手一松,棍子掉在地上。还来不及去抢过地上的棍子,另一个武士又从背后攻来,赵非只好连滚带爬,逃到了安全距离。一个武士飞起一脚,把那条棍子踢进了湖中。

??局面变成了赵非赤手空拳,对着眼前的三个持刀武士,金甲武士缓缓地向赵非逼过来。

??“咚咚咚”树林中传来一阵打鼓声。

??赵非来不及回头去看,只听着身后的树林中好象走来了什么,一边靠近一边还在“咚咚铮铮”的敲着鼓。谁这么有闲情逸致啊?他见对面的三个武士的目光都集中向了他身后,自己也侧过身向背后瞟去。

??一匹雪白的“马”从树丛中走了出来,它的头上生着一根银色的长角,在阳光下闪着寒光,琳琳就坐在它背上。

??“独角兽!”赵非马上叫出来,他写了这么久奇幻小说,却没有想到有一天真的会看见活生生的独角兽。但是当它完全从树丛中走出来呈现在赵非面前时,赵非才发现它拖着一条和身体的白色截然相反的黑尾巴,脚上没有生马蹄,而是四只毛茸茸的老虎似的爪子。

??这只“独角兽”径直走过赵非身边,一步步向那三个武士逼去,口出发出“咚咚”的打鼓一样的声,赵非这才明白,原来刚才听到的鼓声是这个“独角兽”的叫声。琳琳从它背上跳下来跑到赵非身边,惊惶地张着手,被赵非身上的大小伤口吓坏了。“别怕,没什么大不了的!”赵非拍着胸口吹牛,却因为牵动了肩上的伤口痛的咧开了嘴。

??琳琳看着他一边逞英雄一边呲牙的样子,原本满是忧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那只“独角兽”冲上前,武士们的兵器对它根本没有用,砍在它身上后也会滑开,它一角一个毫不犹豫,也毫不费力地把武士全消灭了,回过头又冲着琳琳“咚咚”地叫起来。琳琳看着那条伸向天空的水的阶梯,深吸了口气,趴到“独角兽”背上。

??“等等我,等等我,叫它别动啊,我不会骑马!”赵非撕开衬衣胡乱缠了缠伤口,打着赤膊向琳琳追来,但是他不会上马,围着“独角兽”团团转。

??琳琳咬着嘴唇,向他用力摇头。

??赵非也向她摇头,坚绝地看着她。

??两个人对视了很久,琳琳终于做了让步,她拍拍“独角兽”它便跪下了前腿,等赵非跨上来“再等一下!”赵非叫着,冲进树丛中,不一会拖着一条木棍回来,他把木棍扛在肩上爬上了“独角兽”的背,一边大吼着“保护公主的骑士出动罗!”

??“独角兽”撒开腿飞快地沿着水的台阶向上飞奔而去。

??这些水凝结的台阶高而陡峭,赵非回头向下看时,湖水已经象一面大镜子一样完整的呈现在眼下了。而向上看,台阶还在无休止的伸延,不知道要通到哪里去。

??“幸亏有这只独角兽,不然自己爬到什么时候。”赵非骑在“独角兽”背上,双手抓着兽角,把琳琳护在自己双臂之中,感叹着这只“独角兽”的速度。琳琳仰起脸,不解地眨着眼。

??“琳琳,你从哪里找到它的?我还经为‘独角兽’是欧洲特产呢。”

??琳琳用力摇摇头,抓起赵非的手,在他手心中写了个“马交 ”字。

??“马交 ?”这是它的名字吗?”

??琳琳抚摸着马交 的鬃毛点头。

??“马交

??……”赵非胸海中浮出以前看过的一段《山海经》:“……其状如马而白身、黑尾、一角、虎爪牙,音如鼓音,其名曰马交

??,是食虎豹,可以御兵……”自己曾经那么喜欢《山海经》,把里面的段落背的滚瓜烂熟,为什么看到马交

??时,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却是“独角兽”呢?自己写奇幻故事时,真心的认为精灵、矮人、飞龙这些都是真的存在的,那么马交

??呢?还有什么天马、必方、庆忌……这些在自己的心里,可曾真的存在过吗?

??“哈哈哈哈,我知道该怎么写了!它们真的存在啊!我现在就骑着一只啊!”赵非忽然手舞足蹈地大笑起来,“我知道该怎么写了,哈哈哈哈……”

??琳琳睁大了眼,完全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连忙紧紧拉住他,怕他从天上跌下去。连马交 都晃动着耳朵,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我马上就要写出一部惊天地泣鬼神的作品了,你们等着瞧吧……哈哈哈哈……看谁还敢发帖子批评我……”

??赵非的狂笑声中,他们已经走到了阶梯的尽头,脚下是水的台阶一直延伸入飘浮的云层,眼前却是一座雄伟的山脉,山脉连绵伸延,一眼看不到尽头,山上绿林苍翠,鸟兽交鸣,山顶积雪皑皑,景色无比秀美。赵非看看周围,确定了他们并不是站在一座飞在空中的山上,而是一座位于大地上的真实的山脉,异世界、幻境、空间转移……赵非脑子里立刻充满了这样的假设。当他看到一只奇怪的动物从林中伸出头来看着自己时,才打消了这些念头。那是个身体象老鼠,但比老鼠要大一点,长着鳖头,正把脖子一伸一缩的好奇地看,当马交

??“咚咚”地叫了几声,看了它一眼后,它“汪汪”地叫着躲入了草丛。

??“……其中多蛮蛮,其状鼠身而鳖首,其音如吠犬……”赵非背颂着《山海经》,他记得不论是马交还是蛮蛮,在山海经中都属于西山经第四山系的生物,那么自己是来到了上古传说中的神话世界了吗?不等他回过神来,马交

??已经载着他们往山上跑去。

??赵非的脑子从刚才就一直沉浸在神话中,满脑子所思所想的都是怎么写他的小说,直到现在才想起来他们是要去追邱赫他们,“琳琳,你知道他们往哪走了吗?──这山真大啊──小心还有一个人不知在哪藏着,他们说派他去追你了。”

??琳琳一下子打了个寒颤,向赵非身上靠了靠,刚才马交

??为了救她把无咎刺穿的情形还在她脑海中打转,即使对于看惯了动物们之间的弱肉强食的她来说,那个情形依旧令她心惊胆寒。她本来对着这只马交吓的要死,但是当马交来到她身边时,她的脑海中传出一声音:“我们的力量还不足够去救你,所以托付了朋友,来吧,跟它一起来吧……快来,这是你的责任……”

??“我的责任……”琳琳依稀记起了当年父亲似乎也这么向自己交待过,说有件什么事,是自己的责任,只是那时的琳琳年纪太小了,她没怎么听的懂父亲的全部意思。现在她又听见了“责任”的这句话,心头一振,那个声音在说“我们”,“我们”指谁?一定是爸爸妈妈!想一这里,琳琳顾不上害怕,跳上了马交背,任由它带着自己奔驰而去。

??“咚咚,咚咚咚!”马交一边跑一边发出“鼓声”,这个熟悉的声音警告了山林中的野兽,妖怪,使它们全都远远的避开去。马交和西方的独角兽不同,它不吃素,而是种能生食虎豹,能御刀兵的妖物,在西山第四系山脉的十九座山中,几乎没有什么生物可以和它相斗,所以即使人类的气息再怎么刺激山林中的妖怪、野兽们的肠胃,出于对马交的畏惧还是让他们畅通无阻地跑了过去。一路的林子里还是到处布满了邱赫师徒经过的痕迹:断、倒的树木、藤蔓以及各种野兽的尸体,要跟踪他们并不难。

??“他们究竟要去什么地方?我们要去什么地方?”赵非问。

??琳琳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她抱紧了马交的脖子,任由它带着自己走。

??邱赫师徒停在了一处山顶平地上,他们在地上铺了白色的席子,无誉杀了一只白公鸡,把血淋在事先在席子上撒的稻米上,而邱赫则在一边手舞足蹈,念念有辞。赵非知道这是一种祭祀山神的仪式,那么他们为什么要举行这个方式?是不是他们将要做什么会触怒神的事情?

??琳琳伸出一只手,指着前面。

??赵非看看,那里只有一块布满了老藤的巨石,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琳琳却指着那里,点着头,表示要去那里。赵非东西张西望,寻找可以躲过邱赫师徒耳目的路线,而这时一直跟在他们身边的那只马交走出了树丛,一直迎着邱赫师徒走过去。

??“多管闲事的妖怪!”邱赫阴冷地对马交眯起了眼。马交用头上的角虚空一划,地上土石乱飞,出现了一条半寸余深的划痕,它骄傲地昂着头对着眼前的人类,很明白的表示出:再往前走就让你尝尝厉害的意思。

??“我们快过去。”赵非知道马交是为了他们去拖延时间了,拉起琳琳快步跑身那块巨石。

??当琳琳把手放在巨石上,巨石缓缓向空中升起时,赵非心中充满了紧张,猜测着后面有什么:一个山洞,一条神秘的通道,还是干脆就是另一个世界?然而巨石完全升起来时,后面出现的依旧是爬满青苔的山壁。

??“什么也没有?”赵非用手摸着坚硬潮湿的山壁,奇怪地说。

??琳琳也不解地扑上来,上下摸索着石壁。她直觉的知道一切的答案就在这石壁的后面,原以为马上可以见到自己的父母了,没想到后面会什么都没有。但是她的惊惶也只有很短的一瞬间,立刻,她的身体被一团光茫包围,穿过石壁走了进去。

??“琳琳!琳琳!”赵非着急的拍着石壁叫起来,他的手都拍疼了,石壁里依旧毫无反应。

??“那个小丫头已经进去了?”阴森森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来,接着赵非身体一麻,跌倒在地上,邱赫师徒走了过来。

??“不可能!”赵非惊讶地想着,向他们原来站的地方看去,发现马交

??浑身是血,正在地上挣扎着但是却爬不起来。“那么厉害的马交都会被打败!”赵非抬头看时,邱赫手一挥,他便眼前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但是耳边还是可以听见邱赫在说:“无誉,你扛着他,还有用。”身体也可以感觉的到自己被扛了起来。

??邱赫站在琳琳消失的地方,念诵着咒文,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他和无誉的身体也生出一团光茫,进入了石壁之中。

??琳琳进入石壁后,站在一个高大的殿堂里,在这时她把危险、把赵非和马交

??、邱赫和无誉全忘记了,她张着双臂向前跑去,眼泪从脸颊上一直淌下来。

??“妈妈!”

??她这么叫着,一直扑到大殿中间供奉的神像面前,爬上神座,偎身进了那座神像的怀里。那是一位女子的雕像,栩栩如生的雕工刻画出了她绝世的姿容,她的身上围绕着藤罗做的衣服,雕成了依在一只巨豹身上,手中抱着一只狐狸样的生物的样子。“妈妈……”琳琳趴在她怀里,委屈地叫着,只是神像当然不会回答,依旧带着笑颜看着她。“妈妈,你告诉我,你究竟去哪里了?爸爸怎么样才可以回到我身边?”琳琳把头贴上神像,努力传达这样的思想。“妈妈,你回答我啊!妈妈……”

??琳琳无声的哭喊在大殿中泛起了无形的波浪,一声低低的叹息传进她脑海中……

??邱赫和无誉带着赵非走进来时,琳琳端正地坐在神像的正前方,正毫无表情地等待着他们。

??“丫头,乖乖的走吧。”对视了半天,邱赫才沙哑地说。

??“你以为你的野心,真的那么容易达成!”冷笑的口吻从琳琳口中吐了出来,“不自量力的人类。”

??“喔……”邱赫吃了一惊,“原来是你。”但是他马上就平静了下来,“你在更好,我还在担心那个丫头的力量,不足以开门呢。照我说的做,不然邱赫和这个小子就没命了。”他无比狰狞地吼叫起来。

??琳琳一句话都不说,跳起来向大殿后跑去,邱赫紧跟在后,可就苦了无誉,他扛着又高大又重的赵非,气喘吁吁,却又不甘落后,生怕师父自己得到了好处把自己给忘了。

??大殿后面又是一座大殿,又是一座……一直延绵,每座大殿中都有一座神像,都是象第一座神像那样美丽的女子,虽然眉目之间各有差异,但她们身边都还雕刻了一只豹、一只狸。一直走过了二十九座大殿,后面才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走廊。直廊大约有五公里长,走到尽头,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一眼难及边缘的空旷之地,琳琳在一座山前停住脚步,山崖之前、之下、之上一片混沌,什么也看不清楚。

??“快开门。”邱赫严厉地说。

??琳琳看着他,露出一抹冷笑。

??邱赫抽出匕首,顶在自己脖子上,血立刻渗了出来。

??“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他早已死了吗?”琳琳缓缓地说,“夺舍之法,好狠毒的手段……”

??“你知道就好,想想你的女儿。”邱赫又说。

??“我的女儿……”琳琳双手环抱自己的肩,凄切地说:“可怜的孩子,失去了母亲还不够,又要失去父亲……”

??赵非虽然身体不能动,眼不能睁,耳朵还听的清楚,脑子飞快的转着“这是琳琳的妈妈,怎么是小孩子的声音……对了,她已经死了,所以依附在琳琳身上,……邱赫说要这小子的命,这小子当然是指我,邱赫?难道……夺舍之法?有什么东西占了邱赫的躯体,对,那时救我的那个,才是邱赫……”

??“我就不信,你舍得牺牲女儿和丈夫!”“邱赫”狂笑起来。

??赵非感到自己被扔在了地上,虽然没有打斗声传来,但是气流交错,他感受觉的到双方动上手了,他用力想动身体,麻木感却依旧弥漫全身。

??“不要用力气,用意志……”一个声音钻入赵非脑中。

??“意志?”

??“对。”

??“你以为我是漫画人物啊!要不要我燃烧小宇宙?开动第六感?”赵非为对方过分的要求叫起来。

??“快!请救救我女儿!”

??“……你是邱赫?”

??“唉……”

??“别叹气了,至少先告诉我出了什么事?那个在你身体里的人是谁?”

??“……我的妻子去世后,我知道她魂魄未散,所以想救活她,那个是个300多岁的道士,自称有办法救她,所以我……”

??“夺舍之法……你一开始是想让你妻子附在别人身上复活吧,结果搭上了自己的命!还害琳琳一直象孤儿一样长大!”赵非毫不留情的说。

??“不是的……我的妻子无法用人类的身体,她必须……”

??这时传来琳琳一声惨叫,接着是“邱赫”的狂笑,赵非脑海中的声音一下子断线了。

??“琳琳!”赵非顾不上别的了,竟然脱口叫出了声音,接着一跃而起,一拳把站在旁边的无誉打了个跟头。等把无誉打倒在地又踩上了无数脚,他这才看清周围的环境,也看见了琳琳被邱赫卡着脖子,提在手里。

??邱赫惊讶地看着他竟然又站了起来,半晌终于说出了对他的评价:“你简直不是人。”

??“你才不是人呢!给我放开琳琳。”赵非马上开始回处找趁手的家伙。

??“立刻开门!”邱赫不去理他,继续威胁琳琳。

??“放开她!”赵非一拳打过来,但被邱赫伸手一指,撞上了墙壁。他马上又爬起来冲过来,但立即又被打倒,这样反覆了数次,赵非一次撞得比一次更重,但是也一次比一次更接近邱赫,终于赵非冲到了邱赫身边,一拳打在他下巴上。这个邱赫虽然力量强大,反应却很迟缓,被赵非一拳打翻,张嘴吐出了一颗带血的牙来。“你!”他咆哮着,猛地向着赵非一抬手,赵非被一股力量扔上了空中,然后向那山崖下坠去。

??“可恶!”邱赫抚着下巴站起来,这时琳琳已经摆脱了他的控制,站在了他的对面。

??“这是我的森林!”她的声音无比的清晰,“这里是我的森林!你是不受欢迎的人!”随着她的话,脚下、身边、头上……绿色的植物开始一株株,一簇簇,一片片,一丛丛的冒出来,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向邱赫伸展着。邱赫想后退,却被身后的树拦住了,不论是向他脖子缠来的藤蔓还是向他胸口扎来的树枝,这些植物多的令他难以应付起来。邱赫抛出了所有纸人、泥人、木人,让他们帮助砍树,却依旧抵挡不住树木生长的速度。

??“这里是我的森林,一切都是我的生命的延伸……”“琳琳”重复着,她是要说给这个身体中真正的琳琳听的,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想尽量教会琳琳一些,她们这个种族必须知道的事情。“我们是森林的主人,是神和人的媒介,是天和地的分界……”树木一点点吃掉那些武士,眼看就要把邱赫压住时,“琳琳”忽然身体晃动,口吐鲜血腿一软跪在地上。邱赫看她这样,马上狂笑起来:“你的本事再大,你女儿的身体却承受不了!这一次看你还有什么花招可以用……“一边说一边分开树丛,向琳琳走去。

??赵非跌下山崖的瞬间心中想着:“高人、武功秘笺、千年灵药、奇遇……我来了……主角掉崖是绝对不会死的……”也来不及想更多,便摔在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上。

??“这是什么?”赵非发现自己没有受伤,爬起来后,才知道除了上方的悬崖高耸是真实存在的以外,自己竟是跌进了一团混沌之中,四周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脚下软绵绵的,却又看不清踩了些什么,要不是悬崖就在头上,他甚至连上下左右都弄不清。

??“你要知道吗?”一个声音轻轻地问

??“要怎么爬上去呢?”赵非正在看着悬崖抓着头想办法,同时决定一回去就去学攀岩。

??“你要知道吗?”

??“谁?”赵非终于注意到了,但是四顾一片迷茫,没看见什么人。

??“你要知道吗?”

??赵非放弃了寻找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喊:“你就会说着一句话啊!快点告诉我怎么上去!”

??“你要知道吗?”

??“要啊!快告诉我!”上面还不知道怎么样了,赵非已经急的在跳脚。

??那个声音靠的更近了,在赵非耳边缓缓的叙述着:“故事的发生是这样的……这样的……这样的……”(赵非昏倒)

??赵非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幅幅从没见过的景象:

??在郁郁葱葱的山林中,一名女子正在和动物们嬉戏,她是如此的美丽,虽然身上以藤蔓为衣,头上只装饰着一朵野花,可是容颜和身上散发出的脱俗的气息却把大自然的美丽都盖过了。她快乐的玩耍着,身边跟随着几乎赵非可以叫出名的所有动物。她一路走过的地方,所有的花都开了,果子把枝头压得垂了下来。

??一个人类出现在了画面里。

??赵非可以认出那个人就是邱赫,只是那时的他那么年轻,充满了生气,带着灿烂的笑容走入了动物们中间。

??“你要走了?”女子遗憾的问。

??“嗯,我的学校要开学了。”邱赫的声音也洋溢着青春的活力。

??“我们还没有成亲呢。”女子摆弄着手里的花草,“你要什么时候回来呢?”

??“要很多年吧,你不用等我啊,只要是人类的男子都可以不是吗?”邱赫虽然一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还是泄漏了心理真实的想法,“你们山鬼一族只能生下女孩子,所以要跟人类通婚繁衍后代,你不是说因为我是你遇到的第一个人类男子吗,世界上的人类还有很多,说不定你马上就可以再遇到一个了。”口气和说的话却是完全不协调。

??“也是……”女子竟然同意了他的话。

??邱赫沮丧的转身向回走。

??“可是我已经爱上你了,我不想要别人。”

??“你说什么!”邱赫一瞬间就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抓着她的肩惊喜地问。

??“我只要你,我不想要别人。”女子侧着头妩媚的说。

??邱赫一把抱住她,哈哈笑着在林子里打起转来,大声宣布:“我不去学校了!我哪里都不去了!我要和你在一起!”

??原来这就是琳琳的妈妈……看来琳琳将来一定也是大美人啊……赵非心里这么想着,眼前的景象正在淡去,一幅新的画面又出现了。

??这次的画面中成了一家三口,邱赫和妻子抱着一个花瓣似的小女孩在林间漫步,过了一会,女子把孩子放在了一只豹子的背上,孩子咯咯的笑着,抓着豹子的颈毛让它带着自己跑。

??“赫,带孩子走!”女子忽然柳眉倒竖,大声招呼丈夫。

??邱赫看起来很习惯这种事了,马上抱起孩子消失在深林中。女子转过身,冷冷地看着前方:“你们三番两次闯入这里,是何居心?”

??“打开天门,饶你不死。”对方的口气更大。

??“赤豹、文狸!”随着女子一声吆喝,威风凛凛的赤色大豹和一只狐狸样的动物出现在她脚下,“再不退出去,杀无赦!”

??一阵狂风卷来,女子的身影和三条影子打斗在一起,接着赵非眼前一黑,等他再看清周围,幻景已经消失了,他还是站在原地。

??琳琳的妈妈就是这样死的--赵非脑海里把整件事情串联了起来。

??琳琳的妈妈不是人类(应该不是吧),她们的家族(还是说种族)只能生育女性,所以用和人类通婚的办法繁衍后代。这个家族(种族?)有守护“天门”的责任,或者说是有打开天门的能力,所以一些有升天的野心的人就把目标定在了她们身上。琳琳的母亲是为了守卫天门被杀害了,而杀害的她的人还是不罢休,又盯上了年幼的琳琳。他利用琳琳的母亲魂魄未散,还能复活这类的借口把琳琳的父亲骗走,大概最初的目的是把年幼的琳琳骗到手,好使她自幼就听从摆布,长大了为他们打开天门,但是琳琳的父亲邱赫多了个心眼,把琳琳留在了山村里。最后邱赫终于没有达成救活妻子的愿望,反而被对方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占据了身体。他用邱赫的样子来,本来是想骗琳琳,谁知道琳琳不上当,于是他就使用暴力想令琳琳就范,最后引出了琳琳母亲的魂魄。

??“天门到底是什么?”赵非问。

??“通往天界的门。”(赵非再次昏倒)

??“你在哪里?别不露脸!”赵非卷袖子想扁人了。

??“天门是是凡间去往昆仑的道路。”

??“昆仑……”赵非有些明白了。

??“请你帮助那个孩子。”

??“那还用你说!对了,你是谁?”

??“……我们是马交的朋友,我们世代守护这个家族三万年了……”

??“那你们自己怎么……”

??“琳琳的力量不足以召唤我们,我们无法现身……请你帮助那个孩子。”

??“没问题!”赵非马上抓住岩石准备爬上去。也没等他开始爬,无数的植物忽然冒出来,急速向上伸长,赵非马上抓住一棵藤,让它把自己带了上去。他一露头,就看见了琳琳吐血的一幕。

??“王八蛋!”赵非纵身抓着树藤荡了过去,正好骑在邱赫身上,抓着他的脖子就拧。

??“昆仑之丘,或上倍之;是竭凉风之山,登之而不死。或上信之,是谓悬圃,登之乃灵,能使代风雨。或上倍这,乃维上天,登之万神,是谓太帝之……”琳琳念诵着,从地上站起来,“我族代守护天门,象你这样的人何尝没有见过,你真的以为我打天门,你就走的到昆仑,过的了弱水之渊、炎火之山吗?”

??邱赫和赵非扭打成了一团,顾不上说话。

??“也罢,我的时间不多了,琳琳,你记好怎么开门,妈妈以后没有机会教你了。”

??“琳琳”从口袋里取出了那两件东西,念念有辞,抛向空中,不一会空中七彩光茫闪动,随着两声长啸,一只赤豹,一只文狸从空中跳下来,庄严地分列在琳琳两边,它们双眼的对视之间,一条道路曲曲折折向上延去,直到一片耀眼的白光之中。

??“昆仑之山,帝之下都……”邱赫喃喃地说着,这是他毕生追求的东西。他甩开赵非,向那里扑去。

??“不老不死,呼风唤雨,你有病!”赵非像他一样熟悉古代的神话,马上就知道他要想干什么了,接着一个别腿让他摔了个四脚朝天。

??“我要成仙了,哈哈哈哈哈,我要成仙了!”一阵狂笑传来。大家抬头,才看到无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踏上那条道路。他刚才被赵非打倒后就一直装死,趁大家都不注意他,抢先冲了上去。一边笑一边向前飞奔。

??“琳琳”的注意力全在邱赫身上,也没防备他会先过去,愣了一下连忙去追。

??“该成仙的人是我!”邱赫忽然来了力气,一把推开赵非,冲了过去。

??师徒二人一先一后,琳琳正好夹在他们中间,忽然,琳琳和邱赫的身上各分离出了一个人影,两个人一个扑向邱赫,一个扑向无誉,顿时风声大作,尘土飞扬,而琳琳一下子倒在地上。

??赵非急忙冲了过去。

??当赵非抱起琳琳,那边的风势已经停了下来,一个美丽的女子和邱赫出现在空中,他们的身体都是透明的,却分别抓住了“邱赫”和无誉的身体,两人奋力挣扎着,可是却挣脱不开。

??“爸爸,妈妈!”琳琳叫出声来。

??“琳琳,是爸爸对不起你……本来是想可以把妈妈为你带回来的,却让你成了孤儿……”

??“爸爸,爸爸!”琳琳尖叫,她害怕听见“孤儿”这个词。

??“琳琳,刚才妈妈的话你记住了吗?以后你就是这山林的主人,我们山鬼家族守护天门的责任,也交给你了。”

??“妈妈……”

??“邱赫”与无誉的反抗越来越强烈起来。

??“爸爸妈妈要走了,琳琳,记住,这是你的森林了,爸爸妈妈的灵魂就在这里,一直和你在一起……”

??“爸爸,妈妈……”琳琳只会叫着。

??“赤豹,文狸,记住你们的新主人。”

??终于他们的身影淡薄起来,就在“邱赫”他们将要脱身的一瞬间,大地裂开,无数的树根伸出来,把他们连“邱赫”师徒一起卷入了地下,随着地面的转颤,一切恢复了原样,只有赵非耳边留下了一句:“谢谢您照顾这孩子。”

??“爸爸,妈妈……爸爸,妈妈……”琳琳反复哭喊着,却再也没有任何回应了。赵非把她抱在怀里,第一次听见这个孩子开口,却是说着这么悲哀的话语……纹狸和赤豹因为在支撑着道路,站在哪里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眼泪大滴大滴地掉着,发出低低地哀鸣。

??良久琳琳终于平静了下来,她呆呆地看着那条母亲造出来的路似乎在想什么,忽然向赵非伸出了手,再指指前方。

??“你叫我去?”赵非慌忙摆手,“不,不,不,我可不想成为老不死!”

??琳琳点点头,她伸出手做了一个手势,道路消失在空气中。赤豹和纹狸一放开了守门的任务,立刻来到琳琳的身边,依偎着她,和她亲热着,但是不用多久,它们的身体就又收缩回了玩具的样子。琳琳带着惆怅把它们放回了口袋里。

??琳琳忽然想起了什么,拉起赵非向外跑。

??“怎么了?琳琳?”

??“路!”琳琳着急地叫。

??“路?”赵非忽然明白了,邱赫死了(或者说邱赫身体里的那个道士死了),他制造出来的、自己来时的路──那条水阶会消失,那自己不是要被留在这里!“不会吧……”他受了伤,体力也透支的差不多了,有种跑不动的感觉,但还是没命的跑:“万一回不去,要等多久?我只请了半个月假。”

??琳琳歉意地看着他:“一年。”

??赵非明白她的意思是说她自己的法力不够,要再打开门待明年今天。“别开玩笑了,一年不回去我会被单位开除,被我妈骂死,被网友活埋的。”赵非叫着,发足飞奔。远远看见那阶梯时,夕阳已经照在上面,光彩流动中,那些水似乎变薄了。

??“咚咚,呜呜呜。” 马交 从树丛中走出来,它虽然浑身是血,精神还不错。

??“马交 ,你没死!”赵非看到它十分高兴,连回去的事一时都忘了。马交过来,跪下前腿,看着自己的背。

??“你要带我们跑?你太好了!绝对比独角兽可爱!”赵非一边称赞,一边跨上去。琳琳想了想,也跳了上去。

??“琳琳?你不留下吗?”赵非听见她母亲说过,琳琳将是这里的主人。

??“琳琳……长大了才来……那里……”琳琳指着脚下,“才是我的森林……”

??马交

??象风一样跑着,不一会就踏上了阶梯,它飞快地向下奔去,随着夕阳的褪去,阶梯也自下而上,一阶阶消失……终于,在离水面几十米的地方,两人一马交

??一头栽了下去,“扑通”几声,溅起了老高的水花。

??通往异界的门关闭了。

??“回来了!”赵非从水中钻出来,拍着水大声欢呼,琳琳的脸上也终于出现了一丝笑容。

??“呜呜呜。”马交低叫着,看着关闭了的通道,它知道自己一年之内回不去了,不过它并不后悔,因为它曾经向自己的朋友赤豹和纹理承诺过,要代替它们保护它们的主人,直到她可以把它们召唤到身边为止。“我会信守我的诺言……”它这么想着,向琳琳身靠了靠,赵非正把琳琳举起来,大声欢呼着……



我的森林——山鬼的故事 (完)


都市妖奇谈之我的妖怪同学

(一)养鬼使的人

机场的大门打开了,一个胖商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来,豪华轿车已经停在外面,胖商人径自坐进了车里,驶上了公路。

一个男人一直站在角落中看着这一切。他目送着轿车驶上了不远处的立交桥,双手突然一扬,嘴角边吐出了几句咒语,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一切就在一瞬间发生了——

行驶在立交桥上的豪华轿车忽然猛地一变方向,向桥边冲去,冲断桥上的护栏直跌了下去,砸向一辆正在行驶的车……

车祸现场浓烟滚滚,那个一直站在暗处的男人走出机场大厅,他对着浓烟升起的地方满意地点点头。事故会死伤多少人,他不在乎,只要他的目标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就行了。这次的刺杀任务已经顺利完成,一百万元马上就可以汇进他的账户。他念动咒语,要把派出去执行任务的鬼使和狐子收回来。

周影把车尽量停向路边,让闪着警灯、鸣着警笛的警车飞驶过去,前面的路已水泄不通,路两边被阻住的车辆越来越多。

“啊……受不了了!”火儿叫着跳了起来,“吵死了!吵死了!谁不想活了……居然敢打扰我睡觉!”说着,它跳出车窗,向呼啸而去的警车奔了过去,周影可不想让火儿在这样混乱的时刻再把警车给掀翻了,慌忙张开双手拦住它,却被它一头顶中了胸口,翻滚着跌下了立交桥。

“哎呀……影,你干嘛突然跳出来!”火儿从周影怀中爬出来,四下一看,“可恶,这些警车全长的一样,我先干掉哪辆呢?”

周影努力从地上爬起来——被火儿撞一下可不是一般妖怪能承受得了的,“火儿……别闹了,这里人类太多,一会回去再睡觉吧!”

“那……好吧!”火儿见周影被自己撞了,也觉得怪不好意的,不再顶撞他。

“那是什么,好像是妖怪哦!”火儿目光一转,不远处,两条“妖影”正一闪而过。它眯起眼,摩擦一下翅膀,向那个方向冲了过去。这次周影已经没力气再去阻止它了,眼睁睁看着两个要落入火儿肚皮的倒霉妖怪。

飞到近处,抓住其中一只,火儿看清是一个鬼使和一只狐狸精。

火儿扑上去,连反抗的机会都不给对方,就丢进嘴里。周影赶来时,只见它正往外吐着毛,还不停的抱怨:“呸呸,有股奇怪的汽油味,我应该剥了皮再吃。”

“你吃了什么?”火儿下手太快,连周影都没有看清它抓住了什么。

“一只狐狸。而且味道也不好。”火儿咂着嘴。它和周影说话的功夫,那只鬼使趁机逃走了。

“好了,走吧!”周影带着火儿离开了现场。

“啊!”一声混和着痛苦、失望和愤怒的惨叫从这个男人口中爆发出来。

和狐子的联络在一瞬间断掉后,他就明白出事了。随后鬼使逃回来,带来了准确的消息:“狐子被一个强大的妖精吃了。”

狐子和鬼使一样,都是他不择手段弄到手的。不同的是鬼使相对更容易得手——找到八字合适的人类孩童,取其心血炼化,就可以得到一个很不错且言听计从的鬼使;可狐子却难得多。前不久,他无意见遇见了一只身受重伤的狐妖,立刻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把狐妖变成了自己的仆从。

狐子的伤一好,他就接了这个暗杀巨商的任务,获得了一百万的酬劳。当然,更令他兴奋的是——狐子的一击得手,证实了他现在拥有的力量有多强,以后可以挣多少钱,……就在他刚刚开始编织这一切的时候,梦却一下子被打碎了。

狐子被吃了,被一个强大的妖怪一口吞吃了。

对于这么强大的力量,他连报复的机会都没有,而且对他来说,再得到这样一个妖怪奴仆也几乎不可能了,他不由得发出了绝望的叫声。

(二)苦闷的校友



沈艾翔苦着脸看着空荡荡的教室,叹着气抓过扫帚开始清扫。

人类是一种喜欢相互欺压的生物,甚至在小孩子当中也有这样的风气。每个学校,每个班级中几乎总有一两个这样的小孩子,他们比较胆小、不善言辞、也没有什么朋友,不受老师的喜欢和重视,于是,这样的孩子往往也成了被欺负的对象。

沈艾翔就是这样一个孩子,今天他又被独自扔下来做卫生。

当擦完最后一张桌子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沈艾翔心头突然一阵害怕,背起书包锁好门就向校门口冲去。

“哎呀!”迎面像撞上了什么人,对方叫了一声,一把揪住了沈艾翔,眼前站了六七个穿着运动服的男孩子,个个大汗淋漓,手里还拿乒乓球拍。沈艾翔知道校乒乓球队最近要参加全省比赛,所以天天训练到很晚。球队里好几个人都是学校的“小霸王”,平时他老躲着他们走,可是今天看来躲不过去了。

“你几班的?走路也不看着点。”“小霸王”们向他吼叫起来。

“他是我们班的。”不紧不慢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林睿。”沈艾翔回头一看,忍不住叫了起来。

“嘿嘿,臭小子,你是不是想管闲事呀?”一个卷发的大个子拿着球拍挑在林睿的下巴上。

林睿轻蔑的看了大个子一眼,一拳挥了出去……

十分钟以后,沈艾翔和林睿一前一后走出了校门,后面传来了“小霸王”们鬼哭似的呻吟。

沈艾翔加紧了脚步走着,他知道,现在回家已经太晚了,妈妈一定会罗罗嗦嗦地问个不停。如果跟她说实话,她就会跑到学校去打老师投诉,然后自己在学校中的日子变得更加难过。

沈艾翔偷眼看看林睿,见他不紧不慢,心里一阵羡慕。像林睿这样品学兼优的学生一定是深受老师和父母宠爱的。沈艾翔相信,无论在什么情形下,林睿都不会被父母责骂。

林睿回到家里,惊诧地看见母亲居然没有外出为学生补课。

“小睿,洗手出准备吃饭,”林青萍一边接过林睿的书包,一边帮他抹抹脸上的灰尘。

林睿洗过手,一下子跳到桌子边:“妈,你今天不用加班么?”

“那个孩子今天去同学家里过生日,央求我放他一天假。”林青萍一边给儿子夹菜又一边问:“小睿,你在学校里和同学相处得好吗?”

“好。”林睿回答。和同学有什么小磨擦,他一只手指头就解决了。

“可是怎么从来没看见你带同学回来玩呢?也没同学来找过你玩。”林青萍有点担心,“小睿,要好好和同学相处啊。”

“知道,我有天天在一起玩的好朋友。”林睿指的是火儿,他才不愿意和愚笨的人类一起玩。不过,现在母亲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变成了瞧不起同学的坏孩子,这可得想个对策才成。

三)九尾狐的朋友


沈艾翔这几天一直提心吊胆的——上次林睿痛打了乒乓球队的人,起因可是显了他,他很害怕那些学生找自己报复。

转眼又轮到了沈艾翔他们这一组做卫生。一放学,同组的同学立刻收拾东西准备走。

“沈艾翔,你走不走?”林睿不知什么时候折了回来,用手撑着门框问,“今天不是说好去我家玩游戏?”

“去你家?我,我……”沈艾翔可不记得有这种事了,他平时连话都不敢跟林睿说,别说去他家玩。

“你忘了啊?我都叫我妈多准备了你的饭了。走吧!”

“我今天值日。”

林睿眉头一扬,指着其他人说:“叫他们做啊,也不少你一个,反正他们以前老是留下你一个人做,不是吗?”看着林睿的笑容,其他同学谁也不敢出声,眼看着他把沈艾翔打走了。

沈艾翔一路偷眼看林睿的脸色,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走了一阵子,林睿总算肯开口解释:“我妈叫我带朋友回家玩,我想咱们俩一起打过架,当然算是朋友了。我买了最新的游戏,一起玩吧。”

那明明是你自己打的架——不过沈艾翔只是想想而已,可不敢说出口来。

“不准告诉我妈打架的事,不准告诉她我在学校里没有朋友,不准说你原来和我不熟,不准……”林睿在离家门不远处才真正露出狐狸尾巴。沈艾翔被吓坏了,只一个劲点头。

林睿的母亲温柔和气,做的饭菜又特别好吃,而且不反对做完功课后玩游戏,所以沈艾翔临走的时候,都在心里妒嫉林睿。

“行了行了,快回去吧!陪你玩了一晚上我都快累死了。”林睿用力把沈艾翔推出门去,一脸不耐烦。

“刚才明明是你玩得兴高采烈,一直拉着我’再玩一局‘的……”沈艾翔心里虽然这样嘀咕,可他终究没有勇气表达出来。

“改天现去你家玩。”林睿向沈艾翔挥着手,脱离了母亲的视线,他就懒得再送这个朋友了,今天他得好好补上一觉才对。

沈艾翔对于林睿的这个建议吓了一跳——妈妈觉得自己带同学回家吵闹,总会对他们板着脸——这也是他一直交不到朋友的原因之一,他想向林睿解释时,林睿早打着哈欠回家去了。

沈艾翔叹口气,带着交到朋友的欣喜和担忧慢慢向家走去。

“唉,交个人类朋友麻烦死了!”躺在周影家地板上的,林睿唉声叹气,“我妈妈三天两头问:‘小睿,艾翔这几天怎么没来玩?你们吵架了?小睿,和朋支要平等相处,不许骄傲哦……’”

“做父母的都希望孩子有朋友的”周影一边帮火儿整理羽毛一边说。火儿每到这个季节就会换上一身新羽毛,而它脱去的羽毛如果来不及处理掉,会造成很可怕的后果。引起一起火灾还是小事,有的时候,甚至会令无辜的妖怪送命。生长在昆仑的必方幻兽们想必是由它们的父母来处理羽毛的,而火儿自然就由周影来负责了。


“好了。”周影放手让火儿起来。

火儿从周影手中抓过那一大把羽毛,用嘴在上面又啄又划。不一会,那些羽毛变成了一块血色玉石模样的东西。

“狐狸,这个给你,下次可以用它炸掉学校,你就不用整天去上课了。”

“如果他们继续加大我的作业量的话,我会这么干的。”林睿嘀咕着,抓过去和自已脖子的钥匙挂在一起。

“现在去玩吧!”火儿混身轻松地拍着翅膀。

“不行了……”林睿看了一眼表嘟起了嘴,“那个笨蛋马上要来我家‘请教功课’了,我得回去等他——本来我可以回绝的,可电话偏偏是我妈接的,有个笨人做朋友太槽糕了……”林睿丢下一大堆抱怨,不情愿地去了。

(四)鬼使的圈套


“出来!”林睿一下次进这条无人的小巷就抱着手臂往墙上一靠,大声喊起来,“小爷今天心情不好,别惹我发火!”

一个鬼使小心翼翼地从墙角伸出了头。

“鬼使?这种东西很少见啊。”林睿一步步逼过来,“你跟着我干什么?是你主人的命令吗?他活腻了吧?”

鬼使吓得一步步后退,拼命摇着头。

林睿看着他,发现这是个十岁左右的人类孩子做成的鬼使。如果活着的话应该和他一样还在上小学,并且是父母的宝贝吧。想到这里,林睿打消了揍对方一顿的念头,挥挥手说:“快滚,回去告诉你的主人,再派你们来跟踪我的话,我就不客气了。”

鬼使如蒙大赦,一溜烟不见了。

林睿侧着头用力想着,这个鬼使为什么么会跟着自己?自己最近无意中得罪什么人了吗?“反正炼制鬼使的绝不是什么好人,下次遇见,打断他的腿!”他在心里恶狠狠地下着决心。

“九尾狐?真的吗?这城市里会有这种妖怪?”男人一下子跳起来揪住鬼使。

鬼使连连点头,伸手沾着茶水在桌子上面画了一只小狐狸,表示对方是只幼年九尾狐。

男人自言自语:“虽然是幼狐,但也不是我能对付的,如果我养的狐子没死,倒还有可能……”自从养的狐狸被火儿吃了以后,这个男人一真陷入低迷之中。他知道自己失去狐子之后能力已经大跌,接在手中的几个暗杀任务根本无法去完成。这次派出鬼使,本来是去寻找合适的人类小孩,再多炼制几个鬼使,没想到鬼使带回来的却是看到了九尾狐狸的消息。九尾狐可是高等妖怪,如果能控制那样的妖怪,自已可就……

沈艾翔放下电话叹口气,林睿真了不起,不但学习好,人缘好,而且胆子也那么大,自己要是也能像他那样就好了。林睿看起来很骄傲,对别人不屑一顾,其实他还是很热心的。沈艾翔这次考试名次前进了十几名,全是他帮忙补习的功劳。

好了,去睡觉,也要学看像林睿那样胆大才行。想到这里,沈艾翔关上电视,打着哈欠爬上了床。

沈艾翔没有关灯,当他迷迷糊糊睡到半夜时,却发现屋子里变暗了。“停电了吗?”他半睁开眼想着。一抬头却发现一个半透明的人影正挂在电灯前面,挡住了灯光。

“鬼啊……”沈艾翔发出了一声惨叫,一下子惊醒过来。

“呵呵呵呵……”那个鬼魂发出了一阵笑声,飘向了沈艾翔。

“这是在做梦,这是在做梦”沈艾翔自言自语着,把头埋进被子。但是一只冰冷的手抓上了他的手腕,同时把电话塞进了他的手里,阴森缥缈的声音飘进了他的耳:“林睿是你的朋友吧?来打电话,叫他到XX号来。”那个鬼魂虽然是小孩子的外貌,却发出了中年男人的声音。

“林……林睿?”

“对,就是他。如果你把他叫来,我就不杀你。”鬼魂用冰冷的手抚摸沈艾翔的脸,那双近乎透明的、惨白的眼珠一直紧盯着他,微微张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和渗着血丝的舌头,好像正在考虑怎么咬下去。

沈艾翔立刻抓过电话哭叫了起来:“林睿,林睿,快来救救我,有鬼要吃我!”

“林睿,林睿,快来救救我,有鬼要吃我!”林睿一抓起电话就听到沈艾翔的求救。

“你做噩梦了吧。”林睿揉着眼睛把电话又挂了回去,谁知一转身电话又拼命的响了起来。

“林睿,救命……救命……”

“你做了噩梦也不让我睡觉!”林睿大怒,用力把电话摔上,然后在电话周围使了个消声法术,打着哈欠回去睡觉了。

睡了没多久,一阵冰冷的气息渗进了他的房间,鬼使还没来到床头,已经被林睿一把卡住了脖子:“又是鬼使,说,你的主人派你来干什么?”接连被吵醒了两次,他可不是一般的恼火。

这个鬼使比上次见过的那个还要小些,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她拼命挣扎着,努力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我,我有……话说。”

“说!”林睿把它用力往地上一甩。

“你的朋友在我手上,如果想救他,就替我杀了我个人,然后到XX街XX号换他回去。“鬼使说完,战战兢兢地递上了两张照片。其中一张是在一个黑暗的房屋里。沈艾翔被几个鬼使团团围住,正在大哭;另一张则是一个名人的照片,背面还详细写着他的姓名、住址等内容。

林睿眼珠一转就什么都明白了,这个养鬼使的人是个职业杀手,想利用自己来帮他完成杀人任务。可惜,他挑错了对象。

林睿把照片一扔:“快滚!那个笨人类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回去告诉你的主人,我有空就去吃了他,叫他洗好澡等着!滚!别打扰我睡觉!”

鬼使看着他,几次想开口说什么,可是终究没有说出来,穿过窗缝飞走了。

“笨蛋,居然会被几个鬼使抓走,人类就是没用。”林睿一边抱怨着,一边钻进了被窝。可是不知为什么,一闭上眼,沈艾翔被吓得半死的样子就浮现在眼前。人类都是害怕鬼怪的,何况是沈艾翔这种天生胆小的人,现在说不定已经吓死了。

“救命,呜呜呜,爸,妈,林睿,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救命,呜呜呜……”沈艾翔在没命地哭。他用手紧紧捂住脸,不敢去看在他眼前来来去去的鬼魂,和那个阴森可怕的男人。

“没人会来救你的。”男人用手揪着他的头发,“如果你想要活下去,就听我的命令回去,趁那只狐狸——林睿不注意的时候,把这道符贴到他身上!不然,我就杀了你。”

“不,我不干,林睿是我的朋友……”沈艾翔虽然很害怕但是还是硬挺着这么说,“我绝对不会出卖朋友的……”

“朋友?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朋友么?你过来……”男人一指,一个鬼使飘过来,它把头贴在了沈艾翔的头上。立刻,刚才它在林睿卧室中的一幕就被传进沈艾翔的脑海中。林睿双爪如钩,头上冒出一双毛茸茸的耳朵,身后拖着九条尾巴,目光中透出可怕的光芒,“再打扰我,我就吃了你!”

“啊……”沈艾翔发出一声惨叫。

“明白了吧,你的‘好朋友’根本不是人类,总有一天他会吃了你的。”男人把沈艾翔扔在地上,恶狠狠地说,“你肯替我做事,也可以救自己一命。”

“林睿是妖怪,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是妖怪,你骗我!”

“他不但是妖怪,而且是人间难得一见的九尾狐……”男人自言自语,“听着,如果你不照我就的做,我现在就杀了你。”他一弹指,又飞过来另一个鬼使,把头贴在了沈艾翔的头上。

这次进入沈艾翔脑海的,是一个孩子被杀的过程,怎么被取走内脏,放干了鲜血,又怎么因为倔强,不停咒骂被割掉了舌头……沈艾翔一下便昏了过去。

五)朋友的拯救

额头上冰冷的湿度使沈艾翔醒了过来,一只鬼使正把手放在他头上擦来擦去,见他醒来,“嘿嘿”地笑着飞开了。遇见鬼、被绑架、林睿是妖怪、要被用可怕的手段杀死……这些记忆一点点又回到了脑子里,“啊——”沈艾翔放声惨叫了起来。

“闭嘴,混蛋!”一个尖锐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沈艾翔勉强爬起来。见林睿正站在那里,和那个男人冷冷地对峙着。男人身边飘着鬼使,手里捏着几张黄色的符纸,林睿现出了妖怪的真身,爪牙都在闪闪发亮。

“第一次遇见敢威胁我的人类,看来你真的活腻了。”林睿冷笑着说。

“妖怪,不过是小小毛孩,就口出狂言。既然你敢来,看来不得不给你些教训了。”

“我倒看看是谁被谁教训。”林睿冲着他吼了一声,利爪一挥,向那个男人扑了上去。男人慌忙后退,鬼使们发出凌厉的尖叫,一起向林睿扑了上去。林睿最近一直在和火儿、周影、刘地对练功夫,法力虽然不是很强大,但身手却十分了得,几个鬼使没几下就被他打得四处乱飞。“砰砰拍拍”地掉了一地。

“哼哼,只剩下你了,”林睿交叉着十指向那个男人逼过去。“让我看看你除了杀小孩子,驱使鬼使以外,还有什么本事?你的舌头不错,看起来挺好吃的。”

“他真的是妖怪,他真的要吃人。”沈艾翔冷汗流了下来。他的手碰到了一张纸,却是刚才那个男人让他贴在林睿身上的符咒。

林睿抓住那个男人一顿狠揍,他最近一段时间心情一直不好,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发泄一下。最后林睿把他捆在椅子上,冷笑地一声:“哼,就是这种下场。虽然你长得很恶心,可是火儿会把你烤得很好吃的。”

“喂,沈艾翔,你还活着吧?回去吧,明天还要上课。”林睿扶起沈艾翔。

“我,我……”

“你怎么这么胆小?走吧,如果让我妈发现我半夜里出门,我可就变成坏孩子了。”

“哇,林睿,你真的是妖怪啊……”沈艾翔放声大哭了起来。“不过你好像是个好妖怪。”

林睿耸耸肩:“呆会我会让你忘了今天晚上的事的。你就当是做了一个噩梦吧。当然,也让你忘了我是妖怪。”

就在这一瞬间,沈艾翔忽然扑了上来,一抬手把那张符咒贴在林睿的额头上。林睿摔倒在地,化出了九尾狐的原形,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鬼使从沈艾翔身体中飘了出来。

“哈哈哈哈,没想到吧……”那个男人忽然狂笑起来。命令那个没有受伤的鬼使过去给他松绑。“想不到今天同时得到了一个鬼使和一个上好的妖狐。实在是太幸运了,哈哈哈哈……”

林睿的脸色变得煞白,他现在才明白,这个男人一开始就是想要控制自己,让自己成为他的傀儡。现在,自己被符咒镇住了,完全不能动弹,难道真的要随他摆事布。

男人大摇大摆地走到林睿身边,审视了一番之后,用匕首在林睿脸上划了几刀。接走了他的血。“不许打林睿!不许打林睿!”沈艾翔扑上去拖男人的腿,想要阻止他,却被他一巴掌打倒在地上:“不用急,料理完他就轮到你了!以后我会让你做专门服侍他的鬼使的。”

“哈哈哈哈。九尾狐,我马上就可以有一只九尾狐了!”男人一边狂笑,一边接过鬼使们递过的道具,开始作法。

林睿紧张地看着他们,忽然流下眼泪来。低声呼唤着:“妈妈,妈妈……对不起,又要让你伤心一次了……妈妈……”

“林睿,林睿,我们怎么办?”沈艾翔吓得哭起来。

“听着,你愿不愿意和那些孩子一样,死了也要受他操纵?”林睿用一种冷冰冰的口吻问。

“我……不,我不愿意死……”

“我有一个办法,不过你会陪我死掉——想想吧。死了也比给他当鬼使好。”林睿冷笑着说。

“都不好……呜呜……”

“你果然是个胆小鬼!我都知道自己一定会死了,你至少还有百分之十的机会会活呢!”林睿下完了决心狠狠地看着他。

“好,好吧,我听你的,”沈艾翔不想做胆小鬼。马上许诺,但是又担心地问,“林睿,咱们不会死对不对?”

“哼,你自求多福,而我……”林睿看着正在全神贯注做法的男人。一咬牙下定了最后的决心:“把我脖子上挂的东西向那个男人丢出去。”

“脖子上……钥匙?”

“另一个!”

“石头?”

“对!扔!扔完就往外跑,千万别回头,一直跑出这座楼。记住今天的事千万告诉我妈妈,但是去告诉住在我家楼上那个姓周的男人。好了,扔吧!”

沈艾翔一扬手。把从林睿脖子上摘下来的红色石头向那个男人扔去,然后拨腿就向门口跑去。

石头落地发出了一声巨响,火焰四散飞开。熊熊燃烧起来。那个男人立刻被火焰吞没了,只见一团人形火焰奋力挣扎着,发出可怕的嚎叫声。

林睿在沈艾翔刚刚把东西扔出去的时候就闭上了眼,他已经有了必死的决心。无论是出于种族的尊严,还是他自已的骄傲,都不允许成为别人的奴隶。

沈艾翔大笨蛋,你要使劲跑吧啊,这是必方的火焰,燃烧的速度可不是凡火可以比的。

火儿,好朋友。再也不能陪你玩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妈妈,妈妈,我现在回我亲生妈妈身边去了。可是我还想当你的孩子,永远是你的孩子多好……妈妈,千万别哭……

“林睿,着火了,快跑了……”林睿睁开眼,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沈艾翔又回来了。正在用力拖着自己。

“等等,你回来干什么?”

“你是专门来救我的,我不能丢下你。”沈艾翔倒也有力气,竟拖着林睿跑了起来。可是这时门口已经被火焰封住了,他踌躇着不敢走过去。“呜呜,林睿怎么办?我不想死……”

“我也不想……”林睿苦笑着。火焰越来越近,没想到自己会被火儿的火焰烧死,真是天大的笑话。“看来我们要一起死了,到了阴间,我们做真正的朋友吧。”他叹息着说,真想不到自己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我们本来就是好朋友啊……可我不想死……呜呜呜……”沈艾翔扯着嗓子哭叫。林睿这次倒没有嫌他烦,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一个鬼使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林睿认出是那个不会说话的鬼使,知道它是六个鬼使中最强的一个,便冷冷的问:“你还想干什么?你的主人马上就会烧成灰了,你也存在不了多久,最多再过半天你们也和他一样消失,你还能干什么?”

鬼使看着他,脸上竟然露出了笑容,回头看着那还在扭动的人形。然后用力点头,将手伸向林睿额头上的符咒。但是马上又缩了回去。

“你感激我杀了他,为你报了仇,所以要帮我扔掉这道符?”林睿问。

鬼使点头。

“这是你主人的符,你硬碰的话,不等揭下来就魂飞魄散了。”

鬼使笑得更加开心了,它猛地飞起来冲进了火海,虽然它是鬼魂,可是必方的火焰一样可以焚烧它,不一会,它混身燃烧起来,带着满身的火焰,它再次冲向林睿,在身体被火焰烧尽之前,它扑到了那道符咒上。符咒被烧掉了,和那个鬼使一起消失在空气中。

鬼使在从世间消失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男人,看到他已经早自己一步变成灰烬。自己费尽心思把他引来向林睿挑衅,今天终于报了血海深仇,就算魂飞魄散也没关系了。

林睿在地上一滚爬了起来,恢复成人形。他迅速将手一扬,划出了一个圆圈,把火焰全挡在了外面。

“林睿……我们快死了……”沈艾翔还在抱着林睿使劲哭。

“不会了,我们得救了。”林睿抬头看见了另外五个鬼使正在四散飞逃,尖叫着躲避火焰,叹了口气向它们招招手,“来,你们也跟我起吧,虽然我不能帮你们轮回转世,可是总比现在就魂飞魄散好。”

求生心切的鬼使们立刻聚集到了他身边。

林睿念动咒文,两人五鬼使立刻消灭,被大火烧塌的屋顶在这时也塌落了下来。


“沈艾翔,沈艾翔,起来了!上学!”

在林睿大呼小叫中,沈艾翔好不容易开了眼:“林睿……着火了!”他一下子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好好地躺在床上。

“什么着火了!是我在炒鸡蛋!”厨房里传来了林睿的叫声。

“炒鸡蛋……”对了,自己昨天一个人在家里害怕,所以林睿过来陪自己过夜。沈艾翔跳起来边穿衣边跑说:“林睿,我昨天晚上做了个噩梦。很吓人!”

几个鬼使飘浮在屋子里偷偷笑着,看来它们的这个新主人是个不错的妖怪,至少从今天起,它们可以跟随主人去学校,像活着的孩子一样上课学知识了,而不是被派去跟踪、偷盗、杀人……

都市妖奇谈·影之魅

 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一种叫做“大都市”的东西开始出现在这个地球上。

  在那里的大楼高耸,那里有如同迷宫般的道路,那里即使在夜晚也亮如白昼,那里居住着各种各样的人类,依靠这个城市生存,自身也成为这个都市运作的动力。可是人类也许不会想到,他们每建造一栋大厦,每铺设一座高架桥,每多亮起一盏彻夜不熄的灯光,就会有多少自然环境因此而被损坏,有多少其它生物失去家园,使它们抑起头来时,再也无法看到熟悉的星空。人们也许永远不会关心它们将何去何从,但是生命是很顽强的,为了生存下去它们会强迫自己去适应新的环境,适应人类,适应这样的都市。

  人类也许永远都不会发现,正在和他们分享这个城市的不仅仅是野狗、野猫、鸟雀或者昆虫而已,还有一些聪明的利用人类外表隐藏在人类之中的“生物”,它们或者出于善意,或者出于恶意,它们居住在这个城市中,为了生存,为了捕食,为了进化……

  城市大了,什么样的生物都可能会有……

  市南路是立新市最繁华的夜生活地区,时近午夜,这里的繁华刚刚开始一样,形形色色的人在五彩缤纷的霓虹之下渲泄着、享受着生命,消磨着时光。

  薛瞳奋力地奔跑着,冲过一家家店铺,从大路拐到了一条叉路上。一进这条灯光昏暗的道路,身后夜市的喧闹顿时远去,仿佛一下子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一样。薛瞳回头看看,那两个男人还是紧紧地跟了上来,她咬咬牙,继续往前跑。

  一辆车停在薛瞳身边,驾驶座另一边的车门无声地打开来。

  “小姐请上车。”

  “出租车?”薛瞳惊讶地看着这辆红色的桑塔纳,大概司机把刚才薛瞳用手甩头发的动作当作了招车,所以径直开到了她身边。身后的两个男人已经跟了上来,薛瞳来不及考虑为什么这辆出租车没有在前面的闹市区招揽生意而开到无人的小巷中来,俯身坐进了车里。

  追上来的两个男人用粗话咒骂着,追打着车窗,其中一个甚至踢了车门一脚。

  “小姐要去哪里?”

  司机的声音平静地好象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S ,S 大学。”

  对于名牌大学的学生出入这种夜生活场所,这位司机已经司空见惯了吧,薛瞳想着,自己这样的女性从那种地方跑出来,后面又有两个男人追着,看到的人都会想到那样的方面去吧?”其实,刚才那两个人是……”她觉得好象有必要解释一下。

  不过司机根本没有听她说话。

  薛瞳侧头打量着这名司机——这辆车并没有安装一般出租车都会有的隔离网,所以看对方看得特别清楚。不过跟看不看的清楚也没有什么区别,这名司机属于那种长相普通常见,而且是那种一点存在感都没有的人,即使见上九十九次,薛瞳都不保证在第一百次能认出他来。

  有时候会遇见喋喋不休的司机,有时候会遇到喜欢听音乐的司机,有时候会遇到开着收音机听新闻的司机,当然也就有这种即不听音乐也不说话,在沉默中行驶的司机。

  看着窗外越来越冷清的景物,薛瞳忽然有了一种可笑的想法:深夜里的出租车上,沉默的司机,孤身的女乘客,通向郊外的路……

  车突然停住,薛瞳猛地扭头盯着那个司机。

  “到了!”

  “啊,”薛瞳向车前看去,S 大学的大门就在十几步远的地方。

  “车费三十元。”

  薛瞳抽出几张钞票,数都没数就递过去。

  她刚跳下车,车子就扬长而去。薛瞳看看手表,再看看学校大门上悬挂的那面比太阳还准确的大钟,喃喃自语:“十分钟,从市南路到这里三十公里,而且还穿过闹市区……”

  “听说了吗,就是她了。”

  “什么?她?凭她的长相也有人买?”

  “你们在说什么啊?”

  “就是那个人……市南路……野鸡……”

  “呵呵,真的假的……”

  “……”

  背后的窃窃私语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传入薛瞳耳朵里来,她不屑的撇嘴,端起洗漱用具向公用洗漱间外走去。

  “瞳,”张倩虽然也听到了那些谣言,但是还是走上去和薛瞳并肩离开,“你今天上午有课吗?”

  “有啊,孙教授的课。”

  “我也是啊,待会一起去吧。”

  张倩看着薛瞳: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相貌平平,装扮普通。张倩和她同班一年后才记住她的名字。张倩无法相信她的相貌会值得去做那些事,但是,薛瞳确实连续数日晚归,她去了哪里呢?

  “嘿,快看,又是一个!”拿着报纸的男生语调中有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坐在他旁边的薛瞳从他手里接过了报纸,在报纸的头条的赫然用彩色的大字印着“杀人魔连续作案,刑满释放人员成为第六名被害者。”

  看着这样的标题,薛瞳觉得或许这张报纸和那名男生一样,正在因为这件事而兴奋。在这个城市里,也只有这样的新闻可以触动人们麻木的神经了。

  在短短十几天的时间内,立新市发生了六起杀人碎尸案。虽说是杀人碎尸,其实死者被发现的尸体了只有很小的一部分:一个头部而已。最初是一个清洁工人在垃圾堆里发现了一颗人头,然后第二颗、第三颗,直到今天为止已经发现了六名被害者。这一系列案件的共同特点就是:死者均为男性,而且被害时间均为午夜之后,死因是被利器割下头。其中两名死者的头凌晨被发现的时候,血液还没有凝固。但是死者中有公司职员、大学生、街头混混等各种身份,无论是年龄、职业、外貌都没有共同点,案件还有一个重大的疑点难以解释,就是……

  “六个死人,就算剁碎了也可以装好几麻袋吧?可是警方都象过筛子一样把城市翻了一遍了,连肉末都没找到。他连人头都随手乱丢了,难道还要怕尸体被人发现而藏起来?”学生们利用上课前的间隙对案件发表着议论。

  “会不会是贩卖人体器官的黑社会组织干的?”一名学生说。

  另一个人摇头说:“我看啊,凶手这样连续不断的作案一定是心理变态,说不定是有收集尸体的癖好,把尸体陈列在自己家里,每天对着他们……”

  “啊……”他的形容让一个女生惊叫起来。大家一起跟着哄堂大笑。

  薛瞳低头看着报纸,喃喃自语:“尸体……被吃掉了啊……”报纸上刊登的被害者照片越看越眼熟,“这不是昨天晚上追赶我的两个男人之一吗?”薛瞳不知为什么又想到了那辆送自己回来的出租车,那个沉默的司机,那段只用了十分钟的三十公里路程……

  “那个司机……他长得什么样子来着?怎么记不起来了?”教授已经在讲课了,教室里总算安静了下来,薛瞳托着腮看着窗外想,“晚上再去一趟市南路吧。”

  薛瞳在市南路溜哒了几趟,眼睛盯着一辆辆疾过去的出租车:“我记得车号好象是00544 ,嗯,对,就是00544 ……”她一边嘟哝着,突然扶着旁边的灯柱大笑起来,“00544 ,‘动动我试试’,哈哈哈哈,怎么会有这样的号码!哈哈哈,笑死我了!动动我试试……哈哈!”顾不上周围的人把自己当作神经病,薛瞳笑得前仰后合,很久没有痛快地笑过了,“动动我试试,有意思,我就来试试吧!”她微微的迷起了眼睛。

  一辆出租车缓缓驶来。“00544 !”薛瞳连忙挥手招车。

  “请上车。”还是那个一点声音里感情都没有的司机。

  “小姐去哪里?”

  “东郊成信养鸡场。”

市南路的街头,一名穿着长裙的少女站在刚才薛瞳站过的地方,带着迷惘的表情看着驶走了的出租车。她美丽的面容上那种若有所思的天真吸引了不少男性,终于有两名青年上前和她搭讪。少女原本想跟上薛瞳和那辆出租车的,看看眼前的男子,终于还是改变了主意。

  成信养鸡场位于城市和乡村交汇的地方,四周都是即将收获的玉米田,车行驶在连路灯都没有的小路上,从车窗中只能看见两边近一人多高的玉米田和漆黑的夜空。

  “停,就是这里。”

  离目的地还有很远薛瞳就让司机停下了车。

  司机什么也没有说,不仅停下车,而且头上了所有车灯,熄了火,回过头看着薛瞳。

  两个人在黑暗中对视着,薛瞳问:“你,不是人类吧?”

  薛瞳一把扣住司机的脖子:“都是因为你这家伙,我已经半个月没有吃饭了!即使你不是人类,现在我也没得挑了!”说着一口咬在了司机的咽喉上。

  “即使你想吃我,我也没有血肉可以让你吃啊。”司机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原来是只‘地狼’* (1 )。都是因为你这个只知道吃的家伙存在,所以给我添了这么多麻烦。”

  薛瞳发觉自己的牙齿没有撕破皮肉的感觉,也没有湿热的血液流进自己的口中,她用力一扯,司机的头从脖子上滚落到地上。不等薛瞳再伸出手去,在地面上滚动的人头和身体便一起消失不见了。“呸,呸,吃到了怪东西!”薛瞳一边吐着口水,一边拉开车门走了出来。

  现在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年轻的女大学生,而是长发垂地,手生利爪,有着火红色的眼睛的模样——地狼。

  一只手突然从车的阴影里伸出来抓住了它的脚腕,地狼猝不及防,被甩了出去,重重地落在田地里。地狼从被自己压倒的玉米上爬起来,看着从阴影里冒出来的对手:它也不再是那个青年司机,而是一团人形的黑影,只有一双青白色的眼睛转动着紧盯着地狼。

  “原来是只低等的影魅,呸,呸,这种魑魅魍魉根本不能用来吃。”地狼挥动了一下利爪,“你这种最低等的东西竟然也可以修炼出人形,真是不容易啊,可惜现在我不得不让你的修行毁于一旦了。”

  影魅低头躲过地狼的一爪,一下子又消失在黑暗中,地狼警惕地看着到处都是的暗影,不知道这只可以溶和在影子中的影魅接下来会以什么地方出现。

  影魅的从地狼的影子里跳出来,地狼敏捷地一跃,跃到了出租车顶上,影魅想要追击,却发觉自己没法移动身体,他低下头,看到自己的一只脚不知何时被陷在地面里,竟然无法拔出来。

  “你以为我叫做‘地狼’是白叫的,大地可以抓住一切,即使你只是个影子!”地狼说着双手一挥,泥土、石块从地面上象箭一样射出来,向影魅袭去。影魅的身体在被击中前再次消失。然后从那些泥土、石块碎小的阴影中一点点出现,然后凝聚在一起。它不敢再落到地上,飘浮在半空中对着地狼。

  “等一下,”地狼想起了什么,“影子不需要吃东西吧?难道那些只剩下头的人不是你吃的吗?”

  “……他们不是你吃的吗?”

  “……”

  地狼一下子坐倒在车顶上,摊开手说:“什么嘛?原来是找错了人,白费我半个晚上的力气。”

  影魅落下来,将信将疑地问:“确实不是你干的?”

  地狼盘腿坐在车顶上说:“骗你有什么好处?再说,我象那种挑食的家伙吗?吃东西还要留下个头给人类看。”

  影魅落到地面上,慢慢恢复成了人类的模样:“这么说你也在找那个家伙了?”

  说起“那个家伙”地狼就一肚子气:“当然了,你知道它给我添了多大的麻烦吗?原本市南路是个多好的觅食地点,可以吃的对象多得挑都挑不完,被它这么一弄,人类的警察什么的都涌到那里,我完全没出法吃东西了。它擅自跑到我的地盘里吃人也就算了,竟然还不顾规矩把事情弄得满城风雨,你说,这样的家伙不教训怎么行!”它停了停问,“你也在找它?为什么?你总不会是为了食物而……”

  影魅说:“因为它给我添了大麻烦:它吃的人里面有一个出租车司机,那是我雇佣来白天替我开车的,我自己平时只有晚上才出来。现在他死了,人类的警察调查他周围的所有人,发现那个司机曾经侵吞了我数目不小的车费,加上我平时在夜里出来开车,没有什么叫‘不在场证明’的东西,就把我列为了怀疑对象。我们都不喜欢被人类注意,这样的事很让人心烦,它再不停止乱来,我的生活就要被搅乱了。”

  “那么我们就有相同的目的了,”地狼从车顶上跳下来,“要不要跟我合作?教训一下那个不懂规矩的家伙。”说着恢复成薛瞳的样子向影魅伸出手来,“我现在名字叫薛瞳。”

  影魅伸手跟她握了一下说:“周影。”

  “周影!哈哈哈哈……”薛瞳大笑起来,“你是魅影,名字叫周影——周围全是影子?!你的车号是动动我试试……哈哈哈哈,想不到你这个家伙这么有幽默感!”

  周影看着她,露出人类看到神经病时的典型表情。

  看到周影一点都不附合自己,薛瞳笑了一会也觉得无趣,挥挥手准备离开,她走了没几步,周影忽然叫:“等一下。”

  薛瞳抱着臂回过头来,

  “你还没有给我车费。”

  “什么?”

  “车费四十元,谢谢。”

  薛瞳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不是这么小气吧?”

  “我已经没有算‘回空’了。”

  薛瞳一边不情愿地掏出钱包,一边嘟囔:“出租车开开作个样子就行了,你还真用它挣钱不成?我们想从人类社会得到钱办法多得是吧!”

  “人类是通过工作来挣钱的,我的工作就是开出租车。”

  “你又不是人类。”

  “所以才要学着做个人类。”

  薛瞳皱眉说:“我们比人类长寿,比人类强大,干嘛要学着做人类?”一边把一张佰元大钞塞到他手里,挥挥手说“别找了!”

  周影还是找出五十五元来给她,一边说:“象我这样低级的魉魅想要得成正果,必须先成为人类才行,没有别的途径。”

  “什么?”

  “没有别的途径。”

  “前面那一句!”

  “先成为人类。”

  “再前面!”

  周影问:“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你刚才说你想‘得成正果’?我没有听错吧?”

  “对啊。”
“‘得成正果’!哈哈哈哈!”薛瞳纵声大笑起来,几乎笑得要在地上打滚,干脆趴在车前盖上,用手拍打着车头大笑,“我几百年没听过了,现在还有人要‘得成正果’!天啊,你这家伙实在太逗了!哈哈哈哈……我不行了!你简直……简直……哈哈哈……”

  周影看着她一下一下打在车头上,心疼地皱起眉头:“我们这些妖物生存的目的不就是修练成功,得成正果吗?”

  “喂,喂,喂,别在那里‘我们’‘我们’的啊,现在有那种想法的神经病可就你一个了,我也好,其它的家伙也好,可没听过有谁有这种想法!”薛瞳好不容易忍住笑,擦着笑出来的眼泪站起来,“在以前或许是这样:在我记得我小的时候,周围的同类还是忙着吸取日月精华、采补、修炼,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得成正果,但那已经是几百年前老掉牙的皇历了。现在人类的文明越来越发达,到处都是这种繁华的大城市,我们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容易,谁还要修什么正果啊?

  比如以前要是吃了一个人,不管处理的多么干净,那个人的消失也会在他生活的那个村庄、城镇引来惊慌和议论,现在不同了,在这样的大都市里,一个人失踪,十个人失踪,就算有一百个人失踪都不会引起怀疑,我们只要手脚干净一点就可以尽情地吃。以前想要混进人群里需要一大堆谎言,因为周围的人总会对你的来历啊、过去啊什么的问个不休,现在不同了,只要交出几张有法律效用的表格,你就是个堂堂正正的人类。只要你用人类的样子站在那里,才没有人会关心人皮下面包着什么。

  所为的修成正果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让自己更强大,让自己拥有更好的生活。现在的人类当中已经很少有灵力师这类的职业,几乎没有可以降服我们的人了,而且我自己觉得过这种偶尔吃个把人打打牙祭,平时就尽情享受人类发明的一切娱乐和舒适生活就已经很好了——其它的家伙大多数也是跟我一样,都有差不多的想法,觉得这样生活很不错,何苦还要辛辛苦苦修行上千年,去得什么正果呢?修成正果又怎样?成为了神、魔、仙又怎样?一定比现在过得好吗?我们的时间也不是无限的,应该及时行乐才对。能够得成正果的一万个里面也不见得有一个,劝告你还是别自讨苦吃了,你不喜欢吃人,下次介绍去玩玩其他有趣的事物,别把自己的精力浪费在那种事上了。”

  薛瞳说完向他挥挥手,隐没在土地中离去了。

  周影看着她消失,第一次开始考虑自己为什么要“得成正果”。

  它原本是一只最低级的影魅,魑魅魍魉在妖物中已经是最低等的,没有什么智力和法力的东西了,影魅更是低级中的低级,它们连形态都没有,只是一团阴影而已。在空间中没有目的的飘荡,或凝结、或飘散,连思维能力都没有。周影能够有自己的想法,并且修炼成“妖”已经是近似于奇迹的异数了。

  它用了两百年的时间才成为一只“妖”,然后又用了一百年才成为“周影”。周影来到这座城市中学习怎么作一个“人类”,因为他本能的知道“妖”要修成正果必须要先学会“做人”。

  为什么要修成正果?

  这原本是周影知道的唯一目的,但是既然其它的妖不这么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作?一只妖不去修炼正果又要做什么?吃人?享受?这一切又为什么?

  周影用手敲敲头。

  他知道自己什么都不会,虽然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形体和思想,但是现在它不但还没有学会做人,连怎么做一只妖都没有学会。

  “还是没找到它!”薛瞳长叹了口气,无力地靠在周影的车上。

  他们两个合作寻找那只连续吃人的妖物已经两天了,这两天每天都会出被害者,但是周影和薛瞳什么线索都没有找到。

  薛瞳呻吟着说:“原本是隔一天吃一个人,现在是一天吃一个,还每次都留下个人头,它再这么下去我一定会饿死的。”

  周影想起什么,认真地问:“如果不吃人吃其它的东西,你能吃饱吗?会被饿死吗?”

  “人类的食物很好吃,我吃什么都能吃饱。刚才说不吃人会饿死是跟你开玩笑了,只是人很好吃,这一段时间就很想吃吃解馋而已,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一般多久吃一次人?”

  “看心情啊,多的时候几年不吃,少的时候十几天吃一个吧——看看遇不遇得见想吃的人。你不是吃素的吗?为什么问这些?”

  “其它吃人的妖物也和你一样吗?”

  “不是说过大家差不多的!你到底想问什么?想学着吃人了?我教你!”

  周影凝视着她问:“那‘它’为什么每天都要吃?”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它怎么吃人吃得这么频繁,不至于这么饿吧?难道……”她和周影相互望着,异口同声地说:“它拿人类当作主食吃啊!”

  “拿人当作主食的妖物有多少?”

  “一般没有这样的啊,除非他是有意的任着性子乱来。”薛瞳用手打了一拳车顶:“它疯了啊!这样下去人类再愚蠢也会觉察不对劲的,它又吃的这么嚣张,万一把有灵力的人类或喜欢多管闲事的仙、灵引来;这个城市里的妖精们可要跟它一起遭殃了!”

  “可是我们明明知道它就在这一带,它也依旧每天出来吃人,我们偏偏找不到它,你说这是为什么?”

  “因为……因为它的等级比我们高……它不是一只妖,可能是一只精,一只灵,它比我们强大,所以能在我们面前隐藏自己的妖气。也许它在旁边看着我们每天寻找它,正觉得秀有趣呢。”说着说着薛瞳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周影也是变得脸色苍白:“那么还要找下去吗?”

  “也许不等找到它,我们反而成了它的食物啊。”薛瞳叹气说,“你觉得呢?”

  周影说:“我不是早说过吗,就算想吃我,我也没有血肉可以用来吃啊。而且我还有一个‘护身符’可以依靠,我想……不找到它叫觉得这个城市没法住的安心似的。我还要去找它!你呢?”

  “对,不找到它这个城市就没法安心地住下去了!我们找!”她耸耸肩,“大不了打不过它就逃到别的城市去住,现在先别想这么多了!反正我也不能让你孤军作战。”她拉开车门坐到周影身边,“先送我回学校,我今天累得一步想自己走了——我会付你车钱的。”

  周影看看她,发动车子说:“今天不收钱,免费送你。”

  “哎,周影,你说的‘护身符’是什么啊?给我看看?”

  “现在不在。”

  “别小气了,‘护身符’不放在身边?给我看看吧。”

  “别妨碍我开车。”

  “在哪里呢?我自己找……”

  “薛瞳……”

  “……”
红色桑塔纳驶过,一双眼睛一直盯着它,充满了嘲弄的目光。

  “这个怎么样?”

  “太胖!吃了会增肥。”

  “那个呢?”

  “太瘦,硌牙。”

  “不胖不瘦那个?”

  “太丑,不吃。”

  “……你已经选了三个钟头了,满街上的人没有一个能吃的吗?”

  “难得吃一次,怎么能吃看起来就不好吃的东西!”

  周影和薛瞳坐在车里,对着过往的人群挑挑捡捡。

  他们觉得既然“那个家伙”用如此嚣张的方法吃人,它一定是把这个地方看作了它自己的势力范围,目空一切。如果有其它的妖物也在这里捕猎的话,这个自大的家伙一定会忍受不了。所以他们决定由薛瞳出马在这里吃一个人,看看能不能激怒那个家伙,使它主动来找他们。但是薛瞳坚持吃东西要色香味俱全,挑剔的选了半个晚上还是没有选好目标。

  街头一阵喧闹声传来,周影把车往前开了一点,看到一伙醉醺醺的男人正在撕扯殴打一名女子,不一会那个女子的上衣就被他们扯掉,赤着上身蜷在地上哭泣。其中一个男人抓住她的头发,强行在她嘴上乱吻,然后一个耳光把她打倒,抓起她的手提袋,哼着下流的曲调,一行人向前走去。两边的行人和看热闹的人纷纷给他们让路。

  那名女子坐在路中哭泣,却没有一个人过去扶她起来。

  这个城市,这条街道就是这样,冷漠,残忍,弱肉强食。不但生活在这里的人类已经习惯了这一切,就连这个城市的妖物对此也早已司空见惯了。

  “我要吃他。”薛瞳指着那个男人。

  “他喝醉了,好吃吗?”周影评论说。

  “我就喜欢酒心巧克力,怎样?不行啊?”

  周影眼神里闪过一抹明了,发动车子悄悄跟上了那群男人。

  漆黑的玉米田中,地狼把猎物扔在地上,下口之前先东张西望了一番,确信没有第三者在周围后,他才放心地咬断了猎物的喉咙,开始慢慢地品尝。

  一片乌云飘过来,把原本就不明亮的残月遮了个严严实实。

  一条黑影从田中跳出来,扑到了地狼身上。地狼已经有了准备,不等对方的牙齿咬中自己,就地滚到了旁边。

  “你终于出现了。”地狼舔着手背上的轻伤,盯着对方说,“不守规矩的家伙,给别人添了那么多麻烦,连一句道歉都没有。”

  袭击地狼的是一名人类的少女,“她”刚刚收起长如利刃的爪子,用舌头吸去了指尖上沾到的地狼的一滴血。用妩媚到有些梦幻的神情着着地狼。什么话都没说。

  地狼站起来郑重地说:“如果你想在这个城市生活我不反对,但是请你以后注意:不要变成过份美丽的人类,吃东西的时候不要太挑食,至少吃剩余下的部分要想办法处理掉。即使是我们,想要住在人类的城市里,有一些规矩还是要遵守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论何时,尽量不要引起人类的注意。”

  “变成美丽的样子比较容易吸引‘食物’吗。”“少女”用柔美的声音说,“而且我根本不想生活在人类的城市里,对我而言,这里只是储存食物的仓库而已啊。人类会不会注意到我,我才不在乎呢,难道你会在乎‘食物’的想法不成?地狼。”

  地狼冷酷地看着“她”说:“对我而言这个城市可不仅仅是有很多食物的地方,这里是我的家,我喜欢它的舒适,也喜欢人类文明提供的享受和娱乐,你的作为已经影响到了我的生活。如果你执意要这样下去,那么我只能请你离开这个城市。”

  “这里的食物很美味,我可不打算现在离开。”“少女”娇声娇气地说:“我当然总有一天会走,但是绝对不是现在。”

  “就是现在,你必须离开——不过你可以选择活着离开,还是变成尸体再走。”

  “呵呵呵,地狼,你只是一只妖而已,却在比你等级高的我面前说大话,后果是什么,你应该已经想过了吧?”

  “好言相劝你既然不听,那就死吧!”

  随着地狼的话音落地,原本躺在“少女”脚边的“尸体”忽然跳起来从背后抱住她,双手插进了她的肩头,地狼趁机扑上来,张口向她的喉咽咬下去。“少女”奋力一扭脖子,地狼只咬住了她的肩膀。随着少女发出的一声尖利的嚎叫,她身后的“尸体”一下子扑过来推开了地狼,两刺眼的白光象闪电一样飞舞过,挡在地狼和“少女”之间的那种“尸体”顿时化为了无数的碎片,散落在“少女”的周围。

  地狼看着“少女”此时的样子:它的身体还象人类,但是背上生着长长的鬃毛,脚象马蹄,手象虎爪。十只手指宛如十把弯曲而锋利的镰刀,在微弱的星光下闪着寒光,它的这双利爪连岩石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切开,连日来被它吃掉的人类就是被这双利爪切下了头颅。它的头部长着一颗龙头,利齿突出唇外,鸡蛋大的眼睛放射出青色的幽光。

  “猰貐!* (2 )”地狼深吸了一口气,“看来我们惹到大麻烦了!周影,你没事吧?”

  被猰貐的利爪撕成碎片的“尸体”已经化成了无数的黑影,一片片仿佛很吃力地在蠕动着,终于揉合在了一起,形成一个人形坐了起来——刚才若不是他反应及时,被切成碎片的就变成没有再生能力的地狼了。“我没事,你也不要紧吧?”

  “马上就会‘要紧’了,它是一只猰貐!”地狼紧张地盯着敌人,汗水开始渗出皮肤,“我们或许有点太自不量力了!”

  猰貐原本是一名天神,他被同僚贰负神和他的臣子危谋害,充满怨恨的尸体化为了龙首、虎爪的怪物。这只怪物“猰貐”完全迷失了作为神时的性情,凶残暴虐,以吃人为生,并且逐渐形成了一个妖物的种群。这种怪物虽然是精怪的一种,但是它们最初是由天神的尸体化成的,神的法力或多或少地残留在了它们的体内,所以它们这个种类的力量之强大,在精、妖、鬼、怪之中也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

  眼前这只猰貐对着地狼、影魅这样的对手,一点也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

  地狼双手一扬,地面裂开了一个大口,所有的泥土、岩石纷纷化为武器向猰貐射去,猰貐连移动都没有动,舞动双手,这些东西便被他砍得粉碎,在这些东西的阴影里,影魅手执一柄影子凝结成的长刀,忽然闪现出来,一刀刺中了猰貐的胸口。猰貐“咯咯”地笑着,迎着它的刀一挺胸膛,影魅的影刀连它的皮肤都没有刺破,猰貐利爪一抬,影魅飞了出去,倒在田地里。

  猰貐的这一爪用上了很强的法力,影魅跪在地上,肩头的缺口一时竟无法复原。

  地狼抬起一块大石头,凌头向猰貐压下去,自己趁着它抬头击碎石头的机会潜入地下,来到对手的正下方,扯住它的脚踝用力往地下一拽,猰貐的小腿以下顿时陷进了地面,无法动弹。地狼的利爪从地下探出来,五只尖指一起插进了它的大腿。猰貐因为疼痛而低哼了一起,用力抬腿踢出,地面顿时出现了一个大坑,不仅大批的泥土被它踢出去,地狼也被从地下扔了出来,它捂着自己刚才抓伤猰貐的左爪在地上连连翻滚才爬起来,它的左手却已经被猰貐刚才的一脚踢断了。

  “难道今天真的要死在它手中?”活了几百年,地狼第一次冒出这样绝望的念头。

  “你是一只很勇敢的地狼,”猰貐的声音如同人类的幼儿,十分天真可爱,“我会为了你打破只吃人的习惯的——虽然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好吃。”说着向地狼走去。

  猰貐走了几步,忽然发觉自己无法移动。仔细一看,才发现周围密密麻麻的玉米的影子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实体,象一个笼子一样困住了它的行动。“影魅!”它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因为它自己的影子正蓦地跳了起来,舞动利爪向它扑来。

  影子虽然不可有和实体一样的力量,但是它却是打不坏、杀不死的。猰貐和自己的影子搏斗之余,还要应付再次扑上来的地狼,心情开始急躁,猛得咆哮一声,身体突然涨大,无数的水箭从它口中射出去,地狼和影魅一起被击中,摔倒在它脚下。

  地狼被一支水箭射穿了腹部,血流不止,委顿在地。

  对于影魅来说,操纵生物的影子本来就犹比别的更加消耗精力,更何况是象猰貐这样的法力强大的精怪的影子,它已经耗尽了精力,又被水箭穿透,连他自身的影像也越来越淡,几乎可以透过他看见后面的东西了。

  猰貐也不再是原来那付气定神闲地样子,它的身上满上地狼抓的一道道血痕,耳朵被影魅撕开了一条血口,血滴滴答答地滴在地上。它看着两个对手,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气愤,声音有些颤抖:“你们,你们竟然可以把我逼到这种地步,你们这样低等的家伙!”说着抬脚向影魅踩下去。

  “啊!”地狼惊叫了一声,眼睁睁地看着影魅在它脚下飘散,勉强凝结起,再一脚,再飘散,又再一次勉强凝结。影魅的再生一次比一次吃力,凝结后的身体也越来越淡。

  “混蛋!别碰它!”地狼猛地扑上去,用尽最后的力气勒住猰貐的双臂,把它拖离影魅:“周影,你快点逃!”

  “地狼……”

  “快逃!”

  猰貐的利爪插进了地狼的肩背,但是它依旧没有放手,死死的抱住对方。

  “火儿,就是现在!”影魅大喊一声,向着无法动弹的猰貐扔出一样东西,“快动手!”

  地狼看着那件小小的东西,闪闪着一点火光向它们飞来,“只是一枝点燃的火柴而已啊。”心中刚刚这么想,火柴那朵小小的燃烧着的火焰里猛地扑出一团亮光,令地狼不敢直视地闭上眼,它的鼻子里嗅到皮肉烧炙的气味。

  影魅冲过来抱住地狼,把它从猰貐身边扯开。

  地狼不可置信地看着空中问:“那是……什么?”

  “我的‘护身符’。”

  “天啊,那是……那是一只必方* (3 )啊!”
空中飞动着一只鹰般大小的“鸟”,它的样子很象“凤凰”这种神物,但是只有一只脚爪,而且它的身体,它的每一片羽毛都是燃烧着的火焰形成的,此时它身上的火焰如此猛烈地燃烧,不但照亮了周围一切,并且使它本身看起来象是金黄色的了。

  必方,火的灵兽。

  灵,在神、魔、仙、灵、精、妖、鬼、怪、魃、魅、魍、魉的划分中是最特别的一种。它们的法力是生与俱来的,并不用通过修炼取得,但是它们也不能提升等级,得成正果。这种法力仅次于神、魔、仙之下的灵物一般居住在一个叫作“昆仑”的地方,只有神、魔、仙可以把它们召唤出来,驭使它们为自己服务。不知为什么影魅的身边竟会有一只必方,而且还会听从等级低比灵许多的影魅的命令。

  和其它的灵兽:应龙、大风、飞廉、游光等相比,属性为火的必方对于低等的妖物有更大的威慑力,因为“火”自古以来就有驱妖的作用,地狼等第一次看见必方,内心的恐惧比看到猰貐时还要难以掩饰。但是它看得出来这只必方还是只幼兽,长大的成年必方应该象凤凰般大小,而且一只成年必方的一击恐怕足以把一只猰貐烧熟,而现在猰貐还在向空中乱抓,企图把必方打落。

  “火儿,小心他的水箭!”

  必方出其不意的一击烧瞎了猰貐的眼睛,但是此后猰貐挥爪乱抓,又用法术四处攻击,必方就无法再靠近它了。绕着对方飞了几圈后必方有点着急,试着冲上去几次,反而被打落了几片羽毛,这些羽毛一脱离它的身体便化作了火焰,烧焦了几块草地。

  影魅知道这只年幼的必方还不足以和猰貐对抗,纵身上去帮忙。

  猰貐瞎了眼,又痛又气,利爪的挥舞越来越没有章法,它的攻击大多数都被必方化解,终于被影魅缠住了身体,地狼扑上去,一口咬断了它的喉咙。

  猰貐摇摇晃晃跃倒在地,四肢抽搐几下,终于不动了。

  地狼和影魅对望一眼,也一齐跌坐在地上,也无力再动了。

  必方从空中落在影魅肩上,撒娇似地把头塞到它怀里。地狼慌忙从它们身边爬开几步,指着必方说:“喂,别叫那东西造近我!”

  影魅抚摸着必方的羽毛,白了它一眼:“火儿还是小孩子,你怕什么?可是它救了我们!”

  “就是就是!”必方也从它手下伸出头来咂着嘴说,“忘恩负义!”

  地狼裂裂嘴,反正它是不敢靠近一只必方,不论它是不是小孩子。它走到猰貐尸体边用脚踢踢说:“叫那只必方把它烧了吗?免得人类发现了大惊小怪。”

  “你不是饿了吗?吃干净点就是了。”影魅觉得放一把大火太招惹了。

  地狼一下子回过头来看着它:“我们雄性地狼不吃雌性的!不是同类的雌性也不吃!”

  “啊!”影魅一下瞪大了眼,“可是,薛瞳不是女的吗?”

  “‘薛瞳’?那是为了捕食方便才变成的样子啊!你看看我的真身”,地狼上下地打量自己,“我哪里象雌性啊?该不会……影魅,你不会是不会分辨雌雄吧?”

  “人类的男女很好分辨。”

  “只认识人类?那就是真的分不开了!”

  “我们魑魅本来就没有性别的!”影魅恼羞成怒地说。
“那么你是一直以为我是雌性了?哈哈哈哈我是雌性!哈哈哈哈!不行了!”地狼放肆地大笑起来,一边因为触动了伤口而痛的皱眉,一边又想大笑,脸上的表情十分滑稽,它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声,挥挥手说:“不过没关系,以为我会教你的。我还会教你怎么过的舒服,怎么享受人类发明的东西,人你会上网吗?我最近发现了一个连网游戏,我可以教你,我们一起组队去打架,可以开枪‘砰砰’……”

  “谢谢,但我还要修炼,恐怕不能分心去学那些。”

  “修炼?你还没放弃修成正果的打算啊!”

  “我这次认真想过了,以前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为什么要拼命修炼,但是既然大家都不一样:你是喜欢人类的生活,喜欢过舒服的日子,为了保护这样的生活甚至不惜和猰貐这种对手战斗;猰貐就想尽情的吃人,什么规矩都不顾虑。而我呢,你们这两种生活我都不喜欢。”

  “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们一出世就什么都有了:思想、形体、法力……所以你们想过什么日子完全可以自己挑选,而我是一只最低级的,从沼泽的阴气里生出来的影魅,原本没有形体,没有思维,什么都没有,我不修炼进化的话,早就消散的无影无踪了。现在虽然可以挑选自己想要的日子了,但是我又觉得很想知道一只象我这样的影魅可以作到什么程度。我不知道自己说明白没有?我也不是非得要修成正果不可,就是想知道,我,一只影魅努力过之后可以成为什么?可以走到哪一步?”
“你会修成正果!”地狼说,“因为你这么努力、执着,而且因为我,聪明的地狼不会和你竞争,你当然有机会了!”

  影魅失笑问:“是吗?”

  “有进步,有进步!”地狼大声嚷嚷起来,“你现在在笑喔!认识你这么久,第一次看到你笑,越来越象人类了!很大的进步啊!”

  影魅笑容僵在脸上,一时不知道作什么表情才好。

  “不过还不行!我来教你怎么笑。”地狼说着把一只脚踩在猰貐的尸体上,指着尸体大声说:“你这个不自量力的家伙,竟然敢和我作对!现在知道厉害了吧!我可是天下第一的地狼,哈哈哈!哈哈哈……”说着张狂地大笑起来。

  影魅看着它,先是抿起嘴唇,最后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哈……”

  “哈哈哈……”
街边的一名青年男子吸引了路过的女性大半的目光。这名身材修长,五观俊美的男子很知道自己的出众,旁若无人地微笑着,一辆出租车不等他招手就在街边停下来,青年男子钻进车里。

  “先生去哪里?”

  “XX旅馆,和‘雌性’有约会喔!”青年男子对着车上的反光镜搔首弄姿地说。

  周影白了他一眼:“不是说在人类中生活,外表要尽量不引起他们注意吗?”

  “那是指为了捕食猎物吃的时候,我现在的目的又不是吃,不对,也是为了‘吃’,不吃到肚子的‘吃’呢!”

  周影摇着头淡淡一笑。

  “对了,我现在名字中‘刘地’,你要记住啊。”

  “刘地?”

  “你都可以叫‘周影’了,我为什么不能叫‘留地’?”

  “随便你。”

  刘地深吸口气,皱皱鼻子问:“你车里什么味道?好难闻啊?”

  “我刚刚拉了一家黄鼠狼,他们的味道吧?”

  “黄鼠狼?”

  “嗯,拉他们去肯德基了。”

  “黄鼠狼去肯德基!哈哈……”刘地看着车窗外的繁华街道,感叹说,“城市大了,还真是什么生物都会有啊……”

  (《影之魅》完)

注:

  1 、地狼:《尸子》:地中有犬,名曰地狼。地狼就是一种在土中生存的就象鱼在水中生活一样的怪物,外形向狗,象其他怪物一样,修行到一定地步就可以拥有人型的外表。

  2 、猰貐:《山海经·海内北经》:贰负之臣曰危,危与贰负杀猰貐。

  《山海经·海内西经》:猰貐龙首,居溺水中……其音如婴儿,是食人。

  在古代神话中猰貐只有一只,而且因为为害世间,在后羿射日的故事中被后羿诛杀,《都市妖奇谈》的故事中则把它写成了一个种群,这是笔者在小说中的构想,请勿多作追究。

  3 、必方:《法苑珠林·后泽圆》:火之精名曰必方,状如鸟……

  《山海经·西次三丝》:有鸟焉,其状如鹤,赤文青质而白喙,曰必方,其鸣自叫。

  必方就是一种火的精灵,传说中黄帝在西泰山会合天下鬼神,他坐着六条蛟龙挽的宝车中,为他驾车的就是必方。这个必方既然有资格为黄帝驾车,而且可以驭六条蛟龙,可见它是一种法力强大的灵兽。

都市妖奇谈·女萝山鬼语相邀

“喂,跟我约会的时候还在想着工作吗?我看看在写什么?”

  “没什么,工作日记而已。”

  “咦,这个男人是谁?被你这个刑警随身带着他的照片,估计不是什么好事喔,是通缉犯吗?”

  “那倒不是,他只是一个案子的相关人员,连嫌疑犯都算不上。不过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很可疑!”

  “看照片可是个挺老实的人啊,他犯了什么案子?竟然倒霉的落在你这个工作狂手中。”

  “说来话长,你还记得几个月前轰动一时的‘断头案’吗?”

  “就是那个只发现了六、七名死者的头,但是他们身体的其他部分却一直找不到,不知道凶手把它们弄到哪里去了的案子吗?我当然知道,好歹我也是刑警的女朋友啊!听说到现在也没有破案对吗?这样的事太可怕了!……难道你是说这个人和那个案子……”

  “对,这个人名叫周影,是个出租车司机,就是这个案子的相关人员。”
“他有可能是凶手吗?”

  “没有证据当然不能乱说,但是他确实很可疑!”

  “为什么?”

  “我刚才说了他是个出租车司机,他有一辆红色的桑塔纳轿车。虽然他以开出租车为生,但是他白天雇了一个司机替他开车,他自己只在晚上工作。任谁想一下也知道,出租车这一行不仅白天的收入比晚上好,就算安全系数也是白天高些。所以一般的车主即使要雇人开车,除非是白天有其他的工作,否则都是让雇来的司机晚上工作的。这个周影却与众不同,他白天没有其他工作,也不出门,却偏偏要选择晚上开车。”

  “这只是人家的生活习惯,扯不到犯罪行为上去吧?”

  “可是他雇的那个司机死了啊!第一个被害者就是他。”

  “啊!可是……他的杀人动机呢?”

  “那个司机坑周影的钱!那个司机总在车费上动手脚,他给周影开了九个月车,前前后后弄走了四千多——这还是估计的数目,这种事没法查出准确的数字来。一辆出租车总共能挣多少?你想想周影能不恨他?”

  “周影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我找他问过话,他说早就发觉了,但是觉得那个司机上有老下有小挺不容易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这么说他是好人啊。”

  “你呀,老是这么天真!有一天人家把你卖了,你还帮人家数钱呢!反正我是越调查越觉得周影可疑。监视他那么久,最大的发现就是他生活很有规律:每天傍晚6 :30分准时和雇来的司机交班,工作到次日凌晨6 :00,然后开车去公园……”

  “晨运?”
“不知道算不算晨运,他就是坐在假山上的亭子里看风景,太阳出来后就走。7 :00整和雇来的司机交班,然后步行去超市习一天的食品,7 :30分加家。回家后不再出门,一直到再次出车为止。但是他每个周三下午会出门逛书店。新华书店、科教书店、文化书店、外文书店……一路下来决不拐弯,连先后顺序都不会错,最后去市立图书馆借书还书,回家。他一周除了工作就出这一次门。没有亲戚、朋友,和邻居没有往来,家里甚至连电话都没有,你说他可不可疑!”

  “我觉得人家挺正派的啊,生活规律,勤奋好学,知识面还挺广呢!你们发现人家有什么不良行为吗?”

  “就是没有才可疑啊!你想想,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不抽烟不喝酒,不去娱乐场所,连邻居都不来往意味着什么?”

  “……正人君子?”

  “拜托!你没听过俗话说‘清水池塘不养鱼’的!象这种外表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的人,背后才容易有大问题呢!那么孤僻的人最容易产生心理扭曲,说不定他就是那个连杀了六个人的变态杀人狂呢!”

  “这么说来……就算他有理由杀那个雇来的司机,其他人呢?和他有什么关联吗?”

  “他毕竟是个出租车司机啊,什么样的客人都有可能遇到的,说不定那些人坐车的时候得罪了他呢?再说那些变态杀人狂杀人有什么了不起的理由!我记得去年系列杀人案的犯人就是只要看到镶着金牙的人就想杀他……不过你说那么多死者都只剩一个头,其他部分凶手能怎么处理呢?他要怎么藏这些东西才能连警方拉网式的调查都找不出来呢?……反正我觉得周影有最大的嫌疑,我会继续监视他,看他什么时候露出马脚!”

  “好了,明明是难得的约会,却一直在说变态杀人狂啊、尸体啊、人头啊什么的……你女朋友我真的不如这些有魅力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一提到工作就……”

  “算了,原谅你了!反正认真是你的优点。”

  “喔,你今天这副手镯戴了一对呢。平时都是只看见你戴一只。”

  “我今天没有戴手表……怎么样,漂亮吗?它们是我母亲的遗物呢。”

  “漂是漂亮,不过和戴它们的人相比的话可就差远了……”

  “……”
红色的桑塔纳出租车在街上慢慢地行驶,周影一边开车,一边把在他膝盖上睡着的毕方放进一个火柴盒里。

  周影是一个以人类的外表和身份住在这个城市里的妖怪,他的原形是一只影魅。

  影魅原本是妖怪中最低级的一咱,是从原始森林的阴气和沼泽的湿气中生出来的,没有形体、没有思维的影子,寿命短暂,朝生墓灭。但是这一只却凭借着机缘巧合和自己的辛勤修炼,成为了小有道行的妖物。由于它的目的是修成正果,成为神、魔、仙当中的一员,所以幻化成人,来到城市里学着做一名人类,因为“做人”是修炼者的必修课。他给自己取了一个“周影”的名字,安静地混迹在人群中生活。

  前些日子,一只“窫窳”来到这个城市里随意吃人,它毫不掩饰地行为引起了人类的关注,也给周影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一向不管闲事、潜心修炼的周影最后也忍无可忍,终于和另一只居住在这个城市里的妖怪——一只地狼联手,在火灵毕方的协助下除掉了这只窫窳,周影也因为这件事而结训他他这辈子唯一的朋友,化名“刘地”的地狼。

  必方“火儿”是一只“灵”,等级远远高于“妖怪”,本来是只有最高等的神、魔、仙才可以驭使的神兽,但是火儿因为某些原因一直和周影生活在一起。火儿还是一个幼兽,法力不足,前些日子在和窫窳战斗中它消耗了过多的力量,最近一直昏昏欲睡的样子。
“你这房子不错,看来做出租车司机收入不错啊。还是用别的法子弄钱?有时候真羡慕你们这些法术高明的妖对,你们在这种大城市里讨生活可比我容易多了。”女子坐在沙发上,自己动手倒了水,自己喋喋不休地说了半天周影却连一句都没有接茬,她不由有点无趣,开始东张西望地打量这所房子:象她所说的,这是一座不错的房子,很宽敞的二室一厅,客厅里有一组沙发和一台电视,DVD 机和一些摆放整齐的碟片,到处都收拾的一尘不染。乍看之下这里和普通人家相比没什么区别——如果这晨的主人不是一只妖怪的话。

  妖怪屋主就在窗口下,躺在地板上,任由阳光直射在身上。虽然他不动不语,但是瑰儿知道他并没有睡着。穿过玻璃窗的阳光用非人类的目光看来,正在凝结成一颗一颗小米粒大的金色光粒,环绕着周影的身体,然后慢慢地渗入到他的身体里面去。瑰儿知道他这是在吸取阳光的精华。

  所谓的吸取日月精华是修炼的一种方法,就是利用从日、月光华中采集的精髓一点一点的替代、抽换自己身体内的细胞、血肉、骨骼、皮毛,凝固自己的元神。如此周而复始,修炼者的身体会越来越接近完美,法力也会越来越强大。但是这种修炼非常消耗时间,瑰儿曾经听说过,即使最勤奋最有天份的修炼者,吸取日月精华进行一次这样的脱胎换骨也要用大约二百年的时间,只靠这一种法方修行想要得成正果的话,几千年都不够。

  修炼的方法有三种:吸取日用日月精华、采补和得到帮助:所谓得到帮助就是诚心地信奉某位已经得成正果的修炼者(神、魔、仙中的一位),从而得到对方的指引和帮助,是修炼的捷径。但是能够踏上这条捷径的幸运儿少之又少,往往是终身供奉也不会得到什么回应,所以另外两种方法才是修炼者们的主要选择;吸取日月精华是三种方法是中最简单的一种,不需要外界的帮助,即使初学者也可以轻松掌握。但是最简单的方法也是最难走的路,想采用这种方法就得有非凡的毅力,利用这种方法修炼却半途而弃的修炼者比比皆是。瑰儿曾听一位前辈说过,修成正果的神魔仙不少,采用这种方法成功的却一个也没有;如果一个修炼者没有超乎寻常的幸运,又没有非凡的毅力的话,剩下的选择就是采补。顾名思义,这种方法就是采集其它生灵甚至是其他修炼者的精华补充自己的身体和元神,不论是采药炼丹、媚惑、吸取还是干脆“服用”都是采补的方式。其实大部分修炼者都是采用吸取日月精华和采补相结合的方法进行修炼的,瑰儿想,不知道周影用的是哪一种?

  瑰儿一直盯着周影,认为这次他是真的睡着了,因为阳光中精华的凝结的过程已经停止了,他现在只是很安静地躺在那里。

  瑰儿靠近他一些,仔细地打量这个“男子”,就象周影分辨不出她是什么一样,她也一样分辩不出周影的原形。但是他幻化的形体对于一个想要混居入人类之中的妖怪来说十分完美,一点被人类称之为特点或个性的地方都没有留下,绝对不会给别人任何印象,这了说明了他的法术高明吧?

  再靠近几步,瑰儿连他的呼吸声也听的清楚了。

  当瑰儿走到周影身边时,确定他是完全睡着了。

  瑰儿猛地从口袋里抽出一反匕首,向着周影的胸口狠狠地刺了下去。匕首准确地命中了目标,但是瑰儿的手一点都没有感到刺中东西。周影的胸口随着她刺下去的匕首开了一个洞,而且这个洞越来越大,快速扩展,最后,周影的整个身体都化作了一团黑色的影子。

  “影子……”瑰儿喃喃地说,“原来是一只影魅。”
不等她再做出别的举动,一团亮光从周影身上扑过来,直接冲向瑰儿。瑰儿惨呼一声,身体被击飞出去,碰到墙壁,又跌到地上,她蜷缩在那里,捂着胸口,惊惶失措地看着一只因为生气而全身火焰变成金色的必方一步步接近自己。

  “竟敢暗算我!”火儿怒气冲冲地叫——周影把火儿用来睡觉的火柴盒放在自己胸前的口袋里,瑰儿刺杀周影时首当其冲的便刺中了那个火柴盒。虽然这样的攻击不足以伤害火儿,但是让它觉得十分生气。“你竟然敢打扰我睡觉!我要把你烤熟,然后做成羊肉串吃掉!”姑且不论瑰儿的原形是什么?可不可能做成“羊”肉串,但是火儿真真正正的生气了。这只必方最大的两个爱好就是“睡觉”和“听故事”,一般来说,在它睡觉的时候打扰它和被它缠住不停地讲故事,两者的后果是两样的可怕。

  火自古以来就有驱妖避邪的作用,火灵必方比起其他灵兽:游光啊、飞廉啊、应龙啊什么的来说,对于妖怪们有更大的震慑力。瑰儿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在人类的城市里看到一只必方,在它的怒视下瑟瑟发抖。

  “烤焦、半熟、外焦里嫩……”火儿与其说是威胁对方,不如说是在认真地挑选下手的方法。

  “好了火儿,”周影已经恢复了人形,坐起身来,手中拿着那把匕首,“把她交给我吧。”

  “她打扰我睡觉,还有我的房子……”火儿嘟囔着,但是听话的飞回周影肩上。它说的“房子”就是指着那个火柴盒。火柴的气味让它觉得舒服,火柴盒画的一只火鸟它也十分喜欢,可是这个普通的火柴盒当然不能象它和周影一样抵挡匕首的一击,早已经成了碎片了。

  “我会找个一样的给你的。”周影抚摸着火儿,使它安静下来,身上的火焰也恢复成了红色。

  “我并不认识你,也不记得自己得罪过你,如果你是因为想‘吃’我来提升自己的修炼的话,刚才你也看到了,我根本没有血肉可以供你吃,现在你可以走了,不要再来打扰我!”周影声色俱厉地说。这不是他第一次遇到企图把他当作采补对象的妖怪,如果她找上的是刘地,那只地狼一定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是采补不是周影的修炼方式,他希望瑰儿在刘地来这前离开,周影可不想让刘地在自己家里吃“东西”。

  “我一定要杀了你!”瑰儿已经从看见必方的惊愕中镇定下来,挣扎着站起来,恶狠狠地向周影扑过去。她被火儿的翅膀击中之后动作很迟顿,周影轻而易举地闪到了一边,“我一定要杀了你!”瑰儿充满憎恨地叫嚷着,“就算有那只必方助纣为虐也一样,如果你现在不吃了我,我总有一天要杀了你!”

  瑰儿眼中的仇恨让周影感到寒意。这种目光周影曾在那只千里迢迢从青丘之国,追踪杀母之仇人而来的小九尾狐眼睛里看到过,当时他就曾为这种执着的感情惊讶,而现在,瑰儿眼中的恨意却是对他发出的。“我不会吃你——我是吃素的。”虽然没有必要,周影还是有些张慌的解释。

  火儿却对这些不感兴趣,天真地问:“影,什么叫助纣为恶?”

  “就是我干坏事,你却在帮我的意思。”

  “哦……”必方似懂非懂地说:“你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助纣为虐’呢?”

  “你们……”瑰儿恨恨地说:“我不会善罢甘休的。”说着举起茶几向周影扔过去。她虽然不懂什么法术,力气比起人类还是要大得多,一张玻璃茶几被她轻易地丢了过来。

  周影忙一低头,茶几从他头上飞过去,直飞向门口。刘地正大摇大摆地“穿”过墙壁进到屋里来,迎面就看到了飞来的茶几,“哇!”他慌忙向下一伏身,茶几“哗啦”一声,在他正上方撞了个粉碎。

  “为什么打我……”刘地拍打着头上的玻璃碎片站起来,“我最近没干什么啊。”

  周影指指瑰儿,示意茶几是她扔的。

  “喔,原来是跟女朋友吵架了。”刘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小姐,何必跟这种木头人一般见识呢,不如干脆换个男朋友吧!”说着笑嘻嘻地向瑰儿走过去。

  “刘地,她……”
周影一句话没有说完,刘地突然抓住瑰儿的脖子向下一按,不等瑰儿手里抓着的水果刀刺下来,刘地已经利落地把她双手抓住,一条黑色的绳子象有生命一样从地上卷起来,把瑰儿绑了个结结实实,刘地提起她,毫不怜香惜玉地向沙发上一扔问:“怎么回事?又惹到这种麻烦,早叫你常换换住处和身份,免得被这些采补的家伙盯上。”

  周影摇摇头:“她好象不是为了采补……喂,别在我这里吃她!”他看到刘地上上下下地打量瑰儿,连忙说。

  “我从来不吃雌性!”刘地象受了侮辱似地跳起来,“我们地狼的雄性不吃任何种类的雌性。”

  “知道了,知道了。”周影敷衍着说,瑰儿还在用那种恨之入骨的目光看着他,让他很不舒服。

  “你们有仇啊?”刘地也看出了门道,“你怎么人家了?始乱终弃?”

  “我不认识她!”

  “你吃了他!除非你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我一定要为他报仇!”

  “吃谁?周影,你终于学会吃人了!”

  “我没吃过任何人!”

  三“只”妖怪各说各话,屋里一片吵闹。

  刘地摆摆手,制止大家再吵下去,他郑重地向瑰儿说:“我想你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我的这个朋友……”他一边说一边拍着周影的肩,“他连吃青菜都不知道要加油盐酱醋下去,怎么可能明白人肉的美味!我向你保证,不论你说的是人类还是其他妖怪,他都决不会‘吃’了他——那只必方吃的可能性还大些。”

  火儿向刘地地挥了一下翅膀,一阵热浪从屋子里卷过,不过它到没怎么生气,因为它和刘地一样,并不觉得吃人或吃其他妖怪有什么不好。

  “可是他不见了!一个人怎么可能好端端地就不见了!明明前一天……前一天我们还在一起,我们……”瑰儿原来还在用力挥动,想甩开绳索,现在终于放弃了努力,低声地抽泣起来,眼泪滴落在地上。

  “你说的是个人类吧?”周影问。

  刘地边把捆绑住瑰儿的法术解除边说:“当然一定是人类,只有人类才会‘好端端的就不见了’啊。喂,你别哭了,失踪了不一定就死了啊,人类失踪的原因多了去了。”

  “他又能为什么失踪?!”瑰儿胡乱抹了一下眼泪,猛地扬起头来大声问,“他是一个优秀的刑警,也是一个好人,和朋友以及同事之间也十分融洽,跟我也……他失踪前一天我们甚至谈论到结婚的事情!你说他有什么理由失踪!”

  “结婚?”刘地和周影面面相觑,“和人类结婚?你是认真的吗?”住在人群中的妖怪们和人类有各种各样的情感产生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但是为修炼而采补和逢场作戏的居多,偶尔也有真心爱上人类的,可因为种类和寿命的关系,肯和人类结婚的几乎没有。他们都想不到瑰儿这么认真的说出要和人类结婚的话。

  刘地清了清嗓子赞叹说:“了不起,原来你是真的爱上人类了。”

  瑰儿一下子站起来大声否认:“我没有!我怎么可能真心地爱上一个人类!只是他那么爱我,没有我他会活不下去!他是个好人,善良又体贴,即使不爱他和他在一起也会很愉快,那么和他结婚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人类的寿命是那么短暂,即使朝朝相处也只有几十年而已,根本不会浪费我很多时间。即使结了婚也不能一起生活很久,所以有什么关系?他那么单纯,那么相信我,即使不爱他和他结婚又有什么关系!”

  刘地明了地扬扬眉毛,周影却皱起眉头,思想单纯的影魅完全被她所讲的弄糊涂了。

  “可是即使不爱他,我也不能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不见了!如果有某只妖怪吃了他的话,我就算用尽所有的办法也要为他报仇!即使我法力低微,即使对手有我么强大!”她一字一句地说出这些话来,一边用眼睛死死盯着周影。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谁!”周影因为她的情绪变化困惑而且不安,他很难适应这件快速的情绪转换:忽而哭泣,忽而迷惘,忽而愤怒……这样的变幻让他难于理解。

  瑰儿用那种目光看了周影好一会儿才说:“他是个刑警,最近在调查‘断头案’,而且他认为最有嫌疑的人是你。”

  刘地恍然大悟地说:“是那件事啊!那些人是一只猰貐吃的,和周影没有关系。那只猰貐还是我们两个联手杀掉的呢!对吧!周影。”一说到这件事他就很得意,毕竟象他们这样的妖怪能够杀死一只猰貐就象一个奇迹,确实值得骄傲。

  “猰貐……”瑰儿边重复这个名字边打了个寒战,“我们这个城市里来了一只猰貐?你们竟然杀得了它?你们竟然敢和它斗?”

  火儿得意地飞到她面前,把自己指给她看:“是我!是我!我救了他们两个!”

  刘地大略地把那件事的始末讲了一遍,说:“就是这样,我和周影因为它的举动太过猖狂,太引起人类注意,而且严重地影响到了我们的生活才杀了它。你不相信的话,它的尸体还埋在郊外,你随时可以去看。”

  瑰儿将信将疑地看看刘地和周影,又看看必方说:“那些人不你吃的并不代表你不会杀他!你可以因为猰貐打乱了你的生活而杀了它的话,一个警察整天跟踪你、调查你你当然也会不快!你为了保护自己的生活猰貐都不怕,更何况一个人类,一个人类……恐怕连给你塞牙缝都不够!”

  “我不吃那种东西(指人类)!”周影有点急了,“你要我说几次!虽然那个警察鬼鬼祟祟的很讨厌,但是我没有把他怎么样。这几天没看见他,我还以为他已经放弃了呢!”

  刘地说:“周影根本不会说谎,但那人类看来也是真的失踪了,你把详情说来听听,我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瑰儿听他这么说,认真地打量了他一番:刘地外表高大英俊,气质出众,打扮时髦,甚至还学人类时下的青年男女的样子把前额的头发染成了黄色。总之他根本不象一个“妖怪变成的人类”,他太抢眼,太吸引人类的目光,违背了妖怪们混迹于人群中的基本原则。但是他刚才施展了高明的法术,而且还曾经参与杀死过一只猰貐,那么他的外表应该不是法术不够高明,而是要看作艺高人胆大吧?如果影魅没有吃掉他,如果这只地狼愿意帮忙,如果他还活着……自从他失踪后的这段日子来,瑰儿心中第一次升起了一丝希望。

  “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六天前的下午,我们一起喝咖啡、吃晚饭,看电影,又在街心公园游逛了一阵子,分开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当时他心情很好……因为……我答应了他的求婚……”瑰儿边说边抚弄着手指上的一枚戒指,露出幸福的神情,“当时我们还约好了,‘两天’后,也就是大前天再见面。但是那一天我等了他一个晚上他都没有出现,我打电话给他,他的手机没开,家里电话也没人接听。当时我以为他又是临时有要紧的任务——这种事常常发生在他这个刑警身上,所以也没放在心上,他任务结束了自然就会来找我解释的。可是一直到第二天晚上他也没有消息,他的家里锁着门,手机还是关着。于是昨天我到他的单位找他,才知道他已经五天没有上班了,他的同事们也在找他,担心他出了什么意外。那么多警察都找不到他,我想他一定是出事了,否则不论为什么这么多天不见,他至少会给我一点消息的。所以我一下子想到他在查的‘断头案’,想到万一这一系列事件是妖怪干的,想到他在监视的嫌疑犯。我立刻想到他提过的那个出租车司机,万一他不是人类,和我一样,不是一个人类!我想他一定是被吃掉了!虽然我并不爱他,也知道他作为一个人类总有一天会死,而且不能保证将来自己会不会吃了他,但是我还是不能原谅伤害他的人或妖怪!不管是谁,不管有多么强大,我都不原谅!”

  刘地点点头说:“那么他就是这么凭空不见了吗?他的家人怎么说?”

  “他是个孤儿,根本没有亲人,本来他已经有了我,本来他马上就可以有个家了……”

  刘地咬着嘴辱想了一会儿,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瑰儿一番,弹了个响指说:“OK,我去找找看,等我的消息。”说着一下子穿过墙壁不见了(地狼是一种生活在土地中的妖怪,天生可以象鱼穿过水一样穿过泥土、岩石和某些金属)。

  瑰儿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担心地问:“他……可以吗?”

  周影说:“他已经在这里居住了七百多年,亲眼看着这里从山林变成村庄,变成城镇,变成大都会,没有任何生灵比他更了解这座城市,只要在这座城市里,就算那个人类真的死了,刘地也可以把尸体找出来的。”

  本来稍稍放心的瑰儿听了他最后一句话,眉头一下子又皱了起来:“你这是算在安慰我吗?”

  “我保是告诉你事实。”周影看着她问,“其实你很关心那个人在是吧?虽然口口声声说不爱他,其实很盼望他活着回来对吗?”

  “你!”瑰儿抬头怒视,“不论是人类还是妖怪,喜欢说真话都是很惹人讨厌的,你知不知道!”说着一张座垫丢到了周影的脸上,结束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原本趴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瑰儿在周影走进厨房后,也背着手溜哒进来问:“中午吃什么?我已经饿了。”

  “随便,你想吃哪一种?”周影指着她看两口锅里分别煮的东西,火儿在他肩上解释说:“青菜是影的,肉是我的,你还是吃青菜好了!”

  两口锅里,一口在用清水煮青菜,一口在用清水煮肉块。

  “啊……这些是用来吃的?”瑰儿用筷子捅捅已经煮得太烂了的菜叶,“喂猪猪都不见得吃吧?”

  瑰儿卷起袖子,端起两个锅子,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进了垃圾桶。

  火儿惨叫一声:“我的午饭!你赔给我!”

  瑰儿利落地摆出案板,又抽出一把菜刀说:“想吃饭就乖乖的等着,不然把你做成辣子鸡!今天我来让你们看看饭菜和‘猪食’之间有什么区别!”说着开始查看冰箱和食品橱,不一会又问:“盐、油、醋、花椒在哪里?味精呢?有没有芥茉?什么?都没有!……还不快去买!”

  “砰!”

  门在被推出家门的周影和火儿身后关闭。

  “明明是什么法术都不会的笨妖怪,一进了厨房却变得很厉害!”火儿心有余悸地说。

  “喔。”周影胡乱答应,他看着手里捏着写满要购买物品的纸条,想起这是自己几年来第一次在中午踏出家门。

  “怎么样,很厉害吧!和你煮的猪食完全不一样吧!”对着满桌子的饭菜,瑰儿得意洋洋地说,“这是荤菜,这是素菜,尝尝看吧。

  火儿看了一会,小心地问:”青菜和肉放在一起可以吃吗?周影一向是分开煮的。“

  瑰儿做了个仰天长叹的动作:”可怜的必方,你究竟是怎么活过来的啊!不如干脆来做我的宠物吧,我一定会把你喂得白白胖胖的。”

  火儿怒吼:“我不是宠物!”不等它把嘴闭上,瑰儿已经夹了一筷子菜塞进了它嘴里。

  “唔……这个很好吃。这个也是,这个也是……影,跟你煮的东西一点都不一样。”火儿在桌子上蹦来跳去,每个盘子都伸进嘴去,连素菜也尝了尝。

  “拜托,别把我精心烹制的饭菜和那种猪食相比。”她拖过周影,塞了一双筷子在他手里,“尝尝看,快吃啊!”
“最无聊的工作啊……”瑰儿坐在周影的驾驶座边感叹,“你法术那么高强,不用工作也可以弄到钱吧?点石成金什么的你不会吗?”

  周影拿起一枚一元硬币递给她,瑰儿接在手中时,硬币已经变成了“金币”。

  “哇!好厉害!再来,再来!”瑰儿赞叹着,把车上的硬币全塞给他。

  周影看着对一大把金币爱不释手的瑰儿,不解地问:“你很喜欢黄金?”

  “是啊!这些可以给我吗?这样一来,等那只地狼找到他我们就有钱结婚了。”瑰儿摆弄着那些“金币”喜孜孜地说,“对了,你还没有回答我,这么高明的法术为什么还要辛苦工作呢?”

  “我想修成正果,所以在学着做人。”

  “修成正果!”瑰儿瞪大了眼,都快贴到周影脸上的看着他,确定他不是开玩笑后忍不住“嗤嗤”地笑起来:“我多少年都没有听到这种话了,你这家伙真是太有趣了!呵呵,太有趣了,修成正果。”

  周影最近已经习惯被笑话了,刘地是这样,小九尾狐林睿也是这样,在来到这座城市之前,他一直以为修炼、得成正果是一只妖怪唯一可以走的路,认识了他们才知道即使是妖怪大家的生存目的也不一样,刘地追求享乐,林睿想要一个家和一个疼爱他的母亲,而这个瑰儿居然想嫁给人类。

  “既然大家的目的不一样,那么我想修成正果也没关系吧。”周影自言自语地说。

  “那倒也是。”瑰儿把金币放进口袋里,打个哈欠,她已经对周影的事失去兴趣了,蜷在座位里说:“我要睡觉了,到了早上叫醒我。”

  “好。”

  瑰儿不满地盯着周影,看他还是无动于衷后忍不住嚷起来:“喂,什么好不好的!这种时候应该体贴地说‘我先送你回去吧’才对吧!”

  “我在工作。”

  “那么至少也应该脱下外套帮我盖上,防止我着凉吧!”

  “你是妖怪,不至于会着凉吧?”

  “哼!真是不解风情,所以妖怪就是娇怪,如果是他的话……”

  “人类的男子面对女性时都很会装模作样吗?就象刘地对人类女子时那样。”周影很认真地问。

  “人家是体贴,什么装模作样!”瑰儿撇撇嘴,“他才不是那种会刻意讨女性欢心的人呢,但是他还是很细心,总是把我放在第一位,而且工作认真,对人热心,又很有正义感……你如果真的想做人,还是学做他那样的人吧……”

  周影看着说着说着终于睡着的瑰儿,把车停在了路边,举起同样睡着的火儿放在她身上想:“如果冷的话,火儿比一件衣服要温暖得多吧?”

  刘地一踏进门瑰儿就扑过来,几乎是卡着他的脖子问:“怎么样?他呢?他呢?”

  刘地不怀好意地问:“干嘛这么急,不是根本不爱他吗?”

  “你管我爱不爱他!快点说……他,他还活着是吧?”

  “活得好着呢。”

  “然后呢?”

  “什么然后?”

  “他在哪里啊?为什么失踪这么久啊?”

  “喂,我只答应找到他,可没答应过找到以后告诉你啊。不过……如果有美女的热吻的话,我说不定一不小心就说漏嘴。”

  “你!”瑰儿气呼呼地瞪着刘地,刘地就嘻皮笑脸地看着她,瑰儿终于还是踮起脚尖,嘴唇在他脸闪电般的一碰,然后用力擦着嘴问:“这样可以吧!”

  “好,告诉你。”刘地一合手,“你也不用再到处找了,就到最后一次和他约定见面的地方去等,一天之内,他自己就会去找你的。”

  “……真的吗?”

  “不信就算了。”

  “信!信!我这就去!”瑰儿用力点着头,抓起自己的包向门外跑去,又回过头来挥着手,“周影,火儿,谢谢你们的照顾,BAYBAY了!”说完冲出去,连门也没关,“噔噔”地跑下楼去了。

  “哎呀!真是的,”刘地一边关门一边说,“真不知道她的原形是什么?这么一阵风似的冒冒失失,大概是山猫或猴子吧?……周影?干嘛在发呆?”

  周影回过神来说:“我在想你能找到他太好了,瑰儿好象很喜欢那个人类,她是真的想嫁给他呢!”

  “是吗?我还以为你恨不能我找不到他。别急啊,只是开个玩笑。不过放心,你一定还会见到她的。”刘地收敛起脸上的笑容,缓缓地说:“人类啊,和你想的,和她想的都不一样,你等着看吧。”

  周影和往常一样准时踏入家门时,竟又在自己家的沙发上看到了瑰儿,“嗨,回来了。”她手里抱着一个大盒子,笑嘻嘻地打招呼。

  “怎么样?找到他了吗?”周影迎上去问。

  “嗯!”瑰儿用力地点着头。她打开盒子把各种各样的点心往桌子上摆着,边说:“所以我花了一个晚上做点心来答谢你们啊!来快吃,快吃。”

  “太好了!”周影松了一口气笑说。

  “哇!原来你也会笑啊!第一次看你笑。”瑰儿眯着眼睛说,“你和火儿、地狼都是好心肠的妖怪,我不会别的,所以做东西给你们吃!”

  周影和瑰儿并肩坐在沙发上吃东西,这是他三百年来第一次放下了修炼,只是为了和另外一个妖怪聊天。

  “……地狼说得真对啊!我在那个咖啡店只等了不到两个小时,他一下子就出现了!”

  “他有没有说为什么失踪好几天。”刘地昨天最后的话还留在周影脑海里,令他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去执行任务了。他是一个刑警啊,有一项很重要的任务需要他执行,那是个秘密任务,连他的同事都不知道呢。”

  “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吧,他向我保证他会小心,决不让我担心难过的……不过……还是不放心。周影,我求你一件事好不好?你法力那么高强,可不可以帮我暗中保护他?我会常常来帮你做好吃的报答你的。”

  “常常做好吃的!”正在狼吞虎咽的火儿一下子抬起头,“那么我去,我帮你保护那个人类好了!只要你帮我做饭,我可以帮你把想害他的人通通烤熟。”

  “我也没问题,如果我没时间,就留火儿在他身边,”周影问,“可是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不知道……因为是秘密任务,所以他不能告诉我。就连昨天跟我见面也是偷偷出来的,而且还说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和我联络了……”

  “没关系,待会儿刘地来了问问他。他会有办法的。”周影安慰她说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周影的话音刚落刘地就从地板下面钻出来,大摇大摆坐下来,边毫不客气地把点心往嘴里送边问:“我会有什么办法啊?又有什么事求我了?”边说边在自己脸上点了一下,那里是上次瑰儿“吻”他的地方。
“她担心那个男人执行任务会有什么危险,想让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和火儿会帮她暗中保护他。”周影替她说。

  “这样啊,也不是不行,不过要到晚上。”

  “晚上?”

  “因为约了时间是在晚上啊。”

  “什么?”

  “啊,没什么。”刘地交叉着十指往沙发中一靠,邪气地笑着问:“又要我帮你一次,你要怎么报答我呢?”

  瑰儿防备地往周影那边靠靠,紧张地说:“我警告你,别打歪主意哦!”

  “怎么,替我做顿饭也算‘歪主意’吗?我是说我已经十几个小时没吃东西了,你帮我做一顿好吃的,我就帮你这一次。”

  瑰儿忙不迭地点头:“好,好,你要吃什么尽管说好了。”

  周影也说:“我去下面超市买材料。”

  刘地开始扳着手指数菜名,火儿又在里面加上几样。阳光照进这间屋子里时,三只妖怪脸上都充满了笑容……

  时值午夜,夜总会里依旧人潮涌动,昏暗的灯光下,舞池里、雅座里、吧台前挤满了人。

  周影平时虽然经常在夜生活区拉客,但是进入这种场合还是第一次。几名香气扑鼻的女子从他座位边走过时,他有些慌张地向角落里挪动一下,不明白刘地为什么要约他和瑰儿到这种地方来见面。周影现在还是那个平凡无奇的出租车司机的外貌,瑰儿却依照刘地预先的吩咐,变化成了一名性感艳丽的美女。她坐在周影身边,微微侧着头,手中把玩着一个杯子,心里有几分不安。这些无意的动作已经吸引来了许多的异性的目光,当这些目光在周影身上转一圈,变成“一朵鲜花插在XX”的感慨之后,再看向瑰儿就增添了几分不怀好意。

  几名借故来搭讪的男子都瑰儿冷冷地拒绝,其中一个竟然被她在脸上泼了一杯饮料才肯离开。瑰儿把空杯子扔到桌子上,带着顽皮的笑容向周影看过去,现在就连缺乏表情变化的周影也露出了微笑——以貌取人,在妖怪们看来是种很可笑的行为。

  在这些人的眼中,瑰儿如果用平时的样貌出现,他们又会怎么做呢?或者以周影的法术,他想要变化成比“刘德华”还“刘德华”或比“F4”还“F4”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又会怎么想呢?对妖怪们而言,它们无法硬是区分出住在泥土里的大狗和一团影子谁更英俊,也无法划分九条尾巴的狐狸和一只脚的鸟谁更可爱,所以它们区分优劣的方式就是看谁的法术更高明,谁力量更强大,谁的等级更高,谁能凭借力量和性格、行为赢得尊重和敬畏。幻形变化是最基本的法术,连瑰儿这种法力低微的妖怪都可以运用自如,既然如此,又有哪一只妖怪会用外表来评价别人呢?

  会用外表评价别人的,只有人类而已。

  即使自认为最公正的人类,看到外表英俊美丽的人和看到外表丑陋古怪的人时,都不会使用同样的态度,对人类而言俊男美女往往值得爱慕,而这在妖怪们看来可笑而愚蠢。

  约定的时间越是临近,瑰儿看起来就越不安,一会不停地走动,一会儿又拉着周影逼问刘地为什么还不来,又不住地埋怨:“你怎么什么也不知道,地狼不是你的好朋友吗!”

  “刘地是有点难以琢磨,但是他做事很可靠,你放心就是了。”

  瑰儿将信将疑地说:“是吗?那种家伙也算很可靠?我看你老老实实的到比较可靠。”

  “别以貌取人,只有人类才那么愚蠢。”

  “那倒也是。不过你不觉得我象人类多过象妖怪吗?”

  “嗯,有点。”

  “告诉佻吧,我是在人类中长大的。我出生的时候我故乡的山林就被人类开发成旅游区了,我母亲一直带着我在人类中生活。去年我母亲去世了,那里的妖怪只剩下我一个,我就想既然要和人类住在一起,不如干脆搬到大城市里去,见见世面也好,就来这里了。有的时候自己都快分不清自己是人还是妖怪了,唉,跟人类一起住太久了。”

  “再嫁给人类的话就更象人类了。”

  瑰儿脸微微一红,摆弄着一个杯子说:“到时候我会给你们请柬的喔。”

  “刘地,”周影推推瑰儿,指点她看一个人。

一名中年男子,西装革履地走进来,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径直在吧台前坐下,把手中的一只沉甸甸的箱子摆在面前,随便点了杯酒,东张西望,好象在等什么人。瑰儿被周影一提醒也看得出,这个人是刘地变幻的。

  周影拉住要冲过去的瑰儿,低声说:“看他要干什么?刘地一定有什么用意。”

  刘地坐了没多久,一个男人从外面匆匆进来,四周看了一下,来到刘地身边坐下。他和刘地窃窃私语了几句,不知递了什么东西过去,刘地察看一下,把皮箱推过去,那个男人打开箱子看了一眼,伸手和刘地握了一下,扬长而去。

  瑰儿紧张地握住周影的手说:“是他,那是他!那只地狼在做什么?”

  刘地依旧坐在那里,慢条斯理地喝完了那杯饮料,看着那个男人走出了夜总会,才踱着步子过来。他把那个男人刚才给他的东西推给瑰儿说:“给你。”

  瑰儿不解地打开那个布包,里面露出了一支古色古香的玉制手镯。镯子的玉质很好,精工雕琢出一只在云雾中半隐半现的龙头凤尾的神兽,即使不懂这些的周影也看得出这是年代久远、价值不菲的东西。“这是我的!怎么会在你手中!”瑰儿尖叫起来。周影依稀记起,到昨天为止瑰儿手腕上确实一直戴着这样的一只手镯。

  “这是我用一百二十万买回来的,怎么会是你的。”刘地抱着手臂靠在沙发上说。

  “这明明是我母亲的遗物,是我送给他……送给他作订情信物的!说!你用什么法子骗来的!”

  “不是说了,是买来的吗。你再看看这个。”刘地又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皮包递过去。

  瑰儿手忙脚乱地把皮包扯开,里面又露出一只镯子。无论玉质还是雕工和桌上有的那显然是一对,这只上面雕刻了一只凤头龙尾的神兽,但是当两只镯子放在一起,就成了一龙一凤呈“∞”形飞翔的图案,极为精巧别致。“这是他前些日子遗失的那支——他丢了这只很伤心,昨天我才把那一只给他。怎么会在你那里?你怎么偷来的!”

  刘地收敛起总挂在脸上的笑容,指着第一支镯子说:“这一支刚刚你看见了,是我用钱买回来的。而这一只……”他又指着另一只,“则是我从一个古董走私商的保险箱里偷来的——我现在用的就是他的外貌。而他是用七十万买来的。至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想即使我说了你也不见得会信,现在跟我走,我让那个男人自己说给你听。”

  瑰儿茫然地被刘地扯着向外走去,周影把两只手镯收好,一言不发的跟在他们后面。

  周影驾车按照刘地说的地址在路上飞驶,瑰儿独自坐车后座上,咬着指甲,回忆着先后两次把手镯交给他的情形:

  那天晚上,看完电影之后,他将瑰儿送到家门口,忽然取出了枚戒指,结结巴巴地向瑰儿求婚。虽然那中介一枚普通的戒指,而他求婚姻的方式也是结结巴巴,和浪漫毫无关联,但是瑰儿还是感动地哭了出来,保持着妗持沉默了几分钟,便忍不住答应了他。之后,他为瑰儿戴上了戒指,瑰儿也把自己母亲遗物的手锣中的一只赠给了他。

  “我会把这放在身边的,这样不论发生什么事,就象瑰儿在我身边一样啊。”他小心翼翼地把手镯用手帕包好放进口袋里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然后到了昨天的重逢,他垂着头,愧疚地说在执行任务中把手镯不慎遗失了,“为什么会不见了呢?我明明一直贴身放着啊!难道是那个犯人向我开枪的时候……为什么别的东西都在,偏偏这个不见了呢!就好象……好象会失去瑰儿一样……就好象你会突然不要我了一样啊!所以虽然会有暴露的危险,我还是要来看你一眼,不然我根本寝食难安。即使在办案的时候,脑子里还是全是你的脸。“

  想不到那种工作狂竟然会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而扔下工作跑回来,而且还是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瑰儿又取下那只手镯放在他手中:“没关系啊,虽然是我母亲的遗物,可是既然已经丢了就算了,这里还有一只,来,给你。不过如果再丢了的话,我会一个礼拜不理你喔。“

  “是!“

  “哈哈,看你紧张的样子……“

  ……

  怎么会在刘地手中呢?刚刚的事也看得清清楚楚,难道真的是刘地向他买来的?为什么?

  周影伸手轻轻拍拍她的肩:“到了。”

  车停在一座居民楼下,刘地指的五楼那间房子灯正亮着。

  “那里?他为什么在那里?”

  “去就知道了。”刘地弹了一下手指,“隐身术会吗?”

  瑰儿摇摇头,最后还是周影在她背上画了一个符咒,然后一起用法术,飞上了五楼。

  从关着的百叶窗缝隙中,他们查看着这间屋子。普通的三室一厅住宅,客厅里亮着灯,一男一女相拥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一只打开了的手提皮箱,里面满满的装着钱。

  瑰儿不由自主地拽住了周影的衣服:“那是他……那个女人,那个女人……”

  刘地把食指竖在嘴边示意,然后双臂环住瑰儿,带着她穿过墙壁进入了屋内,周影则化成一条影子,从窗隙中飘了进去。屋里的人类浑然不觉已经有三只妖怪站在面前,正在径自得意地口若悬河。

  “我第一眼看见那个镯子就知道那不是一般的东西。可笑那个女人竟然把它当作普通首饰带着。这样的宝物戴在象那种白痴手上简直是暴殇天物。知道吗,这是秦朝的古董,一只七十万,两只二百二十多万啊!”说着,他心满意足地拍着装满钱的手提箱。

  他身边的女人是个姿态艳丽、装扮入时的美女,撒娇似地把头放在他肩上,嗲声嗲气地说:“你可真是个‘坏心肠’的家伙啊,人家小姑娘被骗一次已经够可怜了,你竟然一听说买主又要出一百五十万凑齐一对,又跑回去再骗人家一次。可怜那个小东西发现人财两空的时候,还不知道要伤心成什么样呢。亏你还是做过警察的人。”

  “那种职业有什么好!又累又有危险!不过多亏这个职业才使她这么容易相信我啊。”他摸抚着女人的面颊说,“这样一来不是各得其需吗。原本在她手里什么价值也没有的东西使我成了百万富翁,而她呢就得到了一次人生经历,学会不要那么相信别人,而你……”他俯下头去吻住女人良久才喘息着说,“你得到了一个英俊多金的丈夫,高兴吗?”

  “咯咯……”两个人得意忘形地笑着在沙发上嬉戏起来。

  刘地淡淡地说:“明白了吧,人类这种东西就是这样,是种五毒俱全的东西。我第一次看到她手上的一只不成对的镯子就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我先在本市的文物贩子中调查,果然找到了另一只,然后变幻成那个文物贩子的样貌放出风声,用一百五十万购买另一只。果然不出我所料,他马上就跑去找你骗另一只了。怎么样,看清楚人类的嘴脸了吧?”

  瑰儿身体轻轻发抖,脸色苍折,象要看穿对方一样地盯着那个男人。

  刘地把她拉到沙发前:“要看就看清楚一点!你想在人类当中生活,先要学会别轻易相信他们!”

  “刘地……”周影低声叫,虽然他也明白刘地是为了瑰儿好,但是这样的时候再说这些话,未免伤她太深了。

  刘地在沙发旁边忽然显出形体,还不等沙发上的人反应过来,他一掌把女人打翻在地,把男人拎到瑰儿面前。

  “瑰儿……”男人原本为突然出现的几个人诧异,看到瑰儿一下子明白过来,很快镇定下来,拨开刘地的手,对着瑰儿说:“原来是你啊,你来干什么?”

  瑰儿看着他颤声说:“我来看个明白,看你是个什么嘴脸。”

  “有什么好看的,”他用眼角扫过刘地和周影,“本来以为你挺天真老实的,想不到也会用这一手,带这两个人来威胁我吗!”

  瑰儿从手指上摘下他求婚时用的戒指,丢在他脸上,恨恨地看着他。

  他把求婚戒指拿起来在手里上下抛动着说:“怎么样,这样就还给我也好,反正我本来也没有和你这种没姿没色的女人结婚的打算。”

  周影上前半步,伸手抓住他的衣领:“你竟然……”

  他一下拍开周影的手:“别动手动脚的,放尊重点。好吧,今天我心情好,看在你们辛苦来了一次的份上,开个条件吧,也许我心肠一软,分点什么给你们。”

  刘地说:“手镯是瑰儿的,我们当然要全部。”

  他摆出一副无赖的样子一摊手:“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我骗了她的东西?那镯子是我祖传的,我愿意卖掉是我的自由。不要忘了,我可是做过警察的,执法部门里有的是我的朋友,你们要跟我斗,也得好好想想后果。”他猛地从口袋里拔出一把枪,指着他们,“象我这样的有钱人生活就是这样,总是有你们这样的无赖来捣乱,所以不买把枪保护自己不行啊,你们说是吧!”他用枪点点刘地,“大个子,刚才不是很嚣张吗,再说话啊!”

  周影看着他这副嘴脸,摇头叹口气。

  他又来到瑰儿身边,伸手托起她的下巴:“啧啧,太可惜了,本来我还是很中意你这种听话、传统的小女人的,你不该让我看见那对手镯啊!知道自己可以变成百万富翁以后,什么样的女人我得不到,怎么还会要你这种要身材没身材,要风情没风情的女人。”

  刘地冷笑一声对瑰儿说:“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了吧,因为只有你自己亲眼看见这一切,才可能真正对他死心。他不是说过‘清水池塘不养鱼’吗,这句话用在他自己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他扮演的情人角色那个完美,就是因为背后有什见不得人的心思。那句话不适合周影,对人类来说却是再适合不过了啊。”

  “人类……”瑰儿苦笑,“我一直生活在人类之中,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他们了,结果还是会被他们骗……”

  听的一头雾水的男人用枪点了一下刘地:“什么‘人类’不‘人类’的,你们吓傻了吗?难道你们不是人!”

  刘地突然向他扑过来,他下意识地向刘地开了一枪,枪声响过,他却惨叫了一起,执枪的手被一只利爪抓过,留下了又长又深的血痕,手枪也落在地上。“这句话算你说对了,我们确实不是人。”刘地显出了妖怪的原形,把手里的子弹扔在地上,用利爪抓着头发说:“现在要怎么处置你呢?瑰儿,你来吃掉他吧。”

  瑰儿木然地站在那里,什么都没有说。

“救……救命!妖……妖……妖怪啊!”倒在地上的男人终于挣扎着发出声音来,想要转身逃跑,结果脚下一软,跌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看着刘地发抖。

  “如果你不吃的话就让我来代你吃吧,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吃过美味的人肉了。”刘地边说边舔舔嘴唇。

  “不要,不要吃我。我有钱,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们。瑰儿……不要吃我。”从刘地的神情中看出他不是在开玩笑,男人开始哀求起来,伸手抓住了瑰儿的衣角,“瑰儿,你不会舍得吃我的对吗?我们曾经那么相爱。”

  “开什么玩笑,我可从来没有爱过你。”瑰儿瞄着他说:“人类对我们而言只是食物而已,所谓的恋爱不过是和你做个游戏,我们这样拥有漫长的生命,可以使用各种法术,并且有一天可能得道成仙的种族,怎么可能对人类动心。地狼,你要吃就吃吧,我可不想吃这种恶心的东西。”她推开向她求救的手转过身向周影说:“我们先回去吧。”

  “哦,那你们先走吧,我要开始吃点心了。”刘地吹声口哨说,“既然你不吃的话,我可就不客气了。”

  “不!”男人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爬起来向门口冲去,但是没走了几步便颓然倒地,双手后住腹部,身体在地板上抽搐着,“好疼,我……”

  “啊,看起来不能吃了。”刘地失望地说。他把男人喝过水的杯子从茶几上拿起来,放在鼻子旁边闻闻,又舔了一下,“下了毒的人肉可不好吃啊,太浪费了。”

  “刘地,他……”周影和瑰儿不解地问。

  刘地看着被他弄昏过去的女人说:“得到一个‘英俊多金的丈夫’可不如自己成为‘美丽多金’的女人来的好啊,这个女人也做了对她自己最有利的事呢。”

  “人类啊……”周影和瑰儿脸上都不禁露出了苦笑。

  “救命……瑰儿,救命……”他在地上翻滚着,向瑰儿颤抖着伸出手来。瑰儿向他走了几步,但是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已经呼出了最后一口气,再也不动了。瑰儿在他身边蹲下去,伸手合拢了他的眼睛,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当周影走到她身边想安慰她时,瑰儿抬起头,满脸泪痕地说:“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爱上他了……为什么,人类只是食物而已,而且这么卑劣,这么冷酷……我为什么还……”

  周影看着她悲伤的面容,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终于做出了他这一辈子最大胆的举动,将瑰儿拥入怀里,紧紧地抱住她……

  三只妖怪漫步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瑰儿背着手,蹦蹦跳跳地走在最前面,刘地手里拎着那个装满钱的手提箱跟在她后面,周影落在最后。

  “你真的要走了吗?”

  “对!”瑰儿回过头来笑着回答,“我不想再住在人类的城市里了,我要回到山林里去,过一只真正妖怪该的生活。”

  “你的故乡不是已经……”

  “所以我才从来没有象妖怪一样生活过,弄得一点法术都不会,还要被人类欺负。这次我要到深山中修炼,等我的法力高强了再回来,让人类知道厉害!虽然我的故乡已经被人类开发了,可是这个世界上总会有‘山林’留存下来的。我们这一族必须要在山林之中才能修炼道行啊,我要去找,总是可以找到的。”

  刘地点点头:“那你要保重,即使妖怪也不是都可以信任的,自己多个心眼。”

  “我知道,我是不够聪明,可是世界上还是有你们这样的好妖怪的……”瑰儿上前拥抱了一下刘地,又拥抱了一下周影,她把自己手上戴的手镯摘下来,塞给他们一人一只,“留着当个纪念,别忘了瑰儿。”

  “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山林,就回这儿来,”刘地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周影,“周影会收留你的。”

  “嗯!”瑰儿忍着眼泪,用力点点头,“那我要走了。”

  “我送你一程。”周影说。

  “不用,我再也不想使用人类的交通工具了。妖怪应该有妖怪的方法。”瑰儿俏皮地笑笑,“我妈妈以前总是这样做的,虽然我的法力不够,但是我可以试试看……”

  人类的外表渐渐退去,瑰儿显示出她的原形:身上披着薛荔香草编织成的长罗裙,腰间系着开着花朵的藤蔓,微黑的皮肤,黑夜般的长发,朱唇皓齿,美目盼然,象昆仑山上的女神一般的容颜,气质却象洛水的女神一样飘逸,使刘地和周影在一瞬间都有难以呼吸的感觉。

  “山鬼……”

  瑰儿笑着点头:“对,山鬼,我们这一族已经不多了……”

  “我以为所有山鬼都去了其它世界,想不到‘人间界’还有留下来的。”刘地叹息说。

  瑰儿微笑说:“我现在要离开人类的城市了,但是我不会离开人间界的……我要修炼成高强的法术,再到这里来看你们。”她闭上眼,专注地开始念诵咒文。

  面前的景象突然象被风吹的水中倒影一样开始产生波纹,波纹渐渐扩大,一只毛色黄黑交杂的狐狸状动物从中跳了出来,看到瑰儿后它开心地象发了疯一样又是打滚,又是在她腿上磨蹭。紧跟在这只文狸后面,一只赤褐色的大豹也一跃而至,先是兴奋地仰天长吼一声,然后在瑰儿面前俯下身体,等待着她骑到自己身上。

  瑰儿跨到赤豹背上,抱起文狸:“你们来了,虽然妈妈去世了这么久,虽然我一直没有召唤过你们,可是你们还是没有不要我……”她把脸贴在赤豹背上,悄悄抹掉了泪水。瑰儿拿起一枚“金币”,那是周影为她演示“点石成金”法术时变的:“这个我带走了,我不会忘了你们的。好好学习炒菜吧,别总让火儿吃‘猪食’。”文狸使用法术打开了空间,它在前面奔跑,赤豹紧随其后,转眼消失地无影无踪,一阵风吹过,眼前的景物又恢复了常态。

  山鬼,在上古时代又被称为山神,是拥有强大法力,绝色容颜的妖怪种族。它们是最接近神的种族,甚至可以同时驱使操纵空间能力的文狸和战斗力极强的赤豹两种灵兽。在原本生活在一起的人类和妖怪们逐渐分离之后,山鬼已经逐渐移居到了其它的空间,刘地和周影曾经对瑰儿的原形做了很多猜测,甚至猜测她是猴子或山猫,但是他们也想不到,山鬼还没有完全的抛弃人间界。

  瑰儿消失之后,刘地和周影呆立了很久,谁也没有说话,终于周影长叹了一声,刘地也跟着叹了口气。

  “我在想,”周影幽幽地说,“如果瑰儿不变化作人类,用她的本来面目出现的话,大概一半以上的人类男子会为她不顾一切吧!”

  刘地也不无婉惜地说:“是啊,早知道她是个绝世美女的话,我根本不该放过的。爱上人类还不如和我……”

  “刘地!”

  “哈哈……好了,回家了,没吃成人肚子好饿啊。喂,这里有几百万,给你补偿你今天没工作的损失吧。”

  “不要。”

  “要吧!给你啊!”

  “不要!”

  “要吧!我一直提着很重啊。”

  “那就扔掉。”

  “好吧,我也不要了!”

  “扑通……”

  刘地来到周影家里,意料之中地看见周影没有修炼,而是坐在窗口看一本书。刘地走到他身边,看着窗外重重叠叠的楼房空隙中,隐约露出的远山,他不用看也知道周影在看什么,于是低声吟哦起来: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薛荔兮带女罗。

  即兮睇兮又宜笑,予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

  “瑰儿……会回来吧?”周影从书里抬起头来,自言自语地问。

  刘地看着远方,半晌才说:“我们有的是时间,有缘份的话,总会再见面的……”

  “有缘份的话……”周影也看向窗外,心中想着,瑰儿的“山林”不知道在哪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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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萝山鬼语相邀》完)


都市妖奇谈之 长生梦

不论到什么时候,医院这种场所里总是人来人往,让人不由得惊异为什么身边会有这么多为疾病所痛苦的人,让人不由得想到,人类的肉体是如此的脆弱这一个事实。一直凝视着这一切的话,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想到死亡的事?不能不去想到人类的寿命的极限。为什么会死?为什么只有短短的几十年?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想要去做,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经历,还想看这个世界更多的精彩,还有爱着的人和会在身后悲痛欲绝的人,所以我不想死,我知道你也不想,我们的祖先,我们的子孙后代也是这样,大家都是人类,所以都不想面临死亡,所以想要更长久的生命,更长久的时间,即使吃其他的生灵,吃同类,吃这个星球,吃自己,也要活着,也要继续追求长生的梦想……
  周影跑进医院,林睿站在几名医护人员旁边,象所有的十岁人类男孩遇到这种情况时一样,啜泣着,用手不住地揉眼睛。他身边一位好心的护士用手帕为他拭脸,并且帮他把书包提在手中。他一看到周影便迎上来,哭喊着说:“我妈妈……我妈妈……”
  那名护士立刻走向周影问:“请问你是伤者什么人?”
  “邻居。”
  “你可以为伤者的手术签字吗?”
  “可以,但是我想先见见伤者。”
  “好,你跟我来。”
  周影向林睿使个眼色,跟着这位护士匆匆而去。
  独自站在医院大堂里的林睿慢慢地擦掉脸上的泪水,表情越来越深沉,眼睛透出了寒光,他的手越握越紧,自言自语地吐出了几个字:“我要杀了他们!”
  “林睿!”林睿回过头,看见刘地正快步的跑过来,连刘地也收起了平时的吊而郎当,关切问:“你母亲怎么样?”
  “她下夜班时被车撞到,肇事车逃走,结果她半个多小时后才被发现。我用法术给她治疗过,妈妈现在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我的法力不够使她痊愈,人类的医生还要给她动手术。现在周影已经进去了。”林睿条理分明的说。他现在的样子一点也不象一个十岁的人类男孩,眼睛里闪烁着吓人的光芒。
  刘地一点头:“我也去,我的治疗法术比周影强!”
  刘地和林睿紧跟在周影和护士后面跑进病房。林睿的“母亲”林青萍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一名医生和几名护士围在床前。
  “伤者右腿小腿骨折,手臂有严重擦伤,脑部受到撞击有脑震荡现象,但是她的内脏没有损伤,不需要动手术。她的伤我已经处理过了,接下来留院观察就可以了。请亲属为她办理住院手续。”坐在病床前的女医生边看手里的X光片边说。说完抬起头,目光和刘地、周影、林睿以及隐形站在周影肩上的必方“火儿”遇在一起。
  一名护士不放心的说:“可是南医生,伤者被送来的时候明明在吐血,而且她的腹部还有一个洞。”
  “伤者口中有血是因为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腹部只是一条很轻的伤口而已,只需要简单的处理。”这名因为古板的打扮而看不出年龄的女医生冷淡而平静的回答,又看着林睿他们,“你们是伤者的亲属吗?她的伤势并不严重,我想不用多久就可以出院了。现在她打了镇静剂后睡着了,你们先帮她办理住院手续吧。”
  林睿关切地冲到病床前查看他母亲,周影则有些警惕的打量着这位“南医生”,刘地却笑着说:“那我们应该好好的感谢这位医生为她‘治疗’了!还没请教您高姓大名?”
  “南,南羽。”
  一名护士对刘地和周影问:“请问哪位去为伤者办理住院手续?”
  刘地在周影的肩上推了一把:“我留在这里,和‘南医生’谈谈伤者的情况。”
  周影点点头,对火儿使个眼色,火儿飞到病床前的架子上落下,周影跟着护士出去了,其他的医护人员也相继离开,除了守护着母亲的林睿外,只剩下刘地和南羽医生面对面的站着。
  “耗费了不少法力好心为她治疗,你们竟然一副大敌当前的样子。”南羽有几分不屑地说,“我还有别的病人,没空奉陪了。”
  “你为她治疗我们很感激,但是陌生‘人’的好意和恶意一样需要防范。”
  “我希望她早日些出院,”南羽说,“因为只有她出了院你们四个才会离开。我可不愿意这个医院里这么多的妖怪出现。”
  “我也一样,”确定母亲没事之后的林睿抬起头来大声说,“我也不希望我妈妈住在有吸血僵尸做医生的医院里。”──九尾狐能看破任何妖怪的原形,不论对方作了什么样的变化,这是它们一族天生的能力。
  “那样最好。”南羽结束了交谈,走出病房。
  刘地和林睿互看了一眼:“吸血僵尸做医生?很聪明的选择,医院是有很多‘食物’、又很容易吃到的地方啊!”
  南羽站在病房门外,远远地看着林睿和刚醒来的林青萍亲热地说着话,她对此颇有几份诧异,人类母亲和妖怪儿子的组合怎么看也很怪异,但是其中又透露着说不出的和谐。
  “妈妈,我又考了第一名。”林睿正抱自己的卷子给母亲看,“而且这些鸡汤是我自己炖的喔,你快尝尝看。”
  林青萍仔细地看了考卷,又大口地喝着儿子做的汤,目光中充满了对他的自豪和心慰。
  “今天上课的时候啊,我后面的文立一直在说话,于是老师就用粉笔扔他,结果她一下子把装粉笔的盒子打翻了,于是大家都笑她,一起帮她到处捡粉笔,课都耽误了。”林睿指手划脚地给母亲讲学校里的事,“还有啊,今天老师要我参加长跑队,可是我一点都不喜欢跑步,就跟他说,要回来和妈妈商量,等老师来问你的时候你要记得说不行啊。”
  “你这个孩子真是……”
  “这叫随机应变啊。”
  ……
  南羽看了一会儿,一名护士走过来说:“南医生,许院长找你。”
  “我马上去。”南羽跟着护士走了。
  当南羽看着林睿母子的时候,刘地和周影也在远远地看着她。
  “我竟然完全不知道这里还有这样一个妖怪……”刘地感慨说,“而且她的道行很高。”
  周影实事求是地说:“至少比我高强,我一直到走进病房里,她开口跟我说话时才发觉她是妖怪。”
  “……我也是。”难得刘地会承认别的妖怪比自己强,“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恶意,你最好留下火儿在林青萍身边,小心总没过份的。”
  “我知道。”
  “送我去时空酒吧,”刘地大言不惭地要求着,“我跟女人有约会,等有空的时候再来调查一下这个僵尸。”
  周影嘱咐火儿留下来后和刘地并肩向外走,不放心地说:“对方没有不利于我们的举动,你最好别把人家惹火了。”
  刘地回给他了一个令他更加不放心的笑容。
  “呵呵呵呵,南医生,坐,坐。”开场白还是许院长那一串招牌式的干笑,南羽淡淡一笑在他指的座位上坐下来。“南医生,是这样的,后天有一个手术,本来是应该陈医生主刀的,可是这几天陈医生的手臂疼,怕手术中有什么闪失,所以你看你能……”
  南羽点点头说:“可以,我这几天没有什么手术,请先把病人的病历给我看看。”
  许院长不等她说完话,已经把一份病历推了过去。
  南羽手中拿着这份病历边走边看,却被一个油滑的声音叫住了,南羽静静地看着他:“陈医生,有事吗?”
  “哈哈,没什么,只是听说又要麻烦你替我做个小手术,所以想请你一起吃顿饭,我今天晚上刚好有空。”
  “我值夜班。”南羽随口说,她不耐烦和这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说话。
  这个男子叫陈余学,是这所医院院长的儿子,因为父亲做医院院长便理所应当的进了医学院,毕业后又在这所医院做了医生。陈余学在这所医院工作了四年,也算得上是名声鹤起的青年才俊,只是这四年中南羽已经至少在他“手臂疼”的时候代替他做过三十次难度较高的手术,而从其他几位医生的私语中,南羽知道他们也曾在这位“青年才俊”手臂疼或者发烧什么的时候代替他做过手术,而这些事惯例是由许副院长一手安排的,那么这位青年才俊有几次手术是自己动手做的呢?南羽边微笑着边走──在人类中生存了这么久,想这样的事是她喜欢的消遣。
  身后陈余学大声训斥了一名碰到他的病人一番,引起了几个走了南羽身边的护士、医生的窃窃私语,“……陈院长那么严谨、认真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子……”
  ──这大概是这所医院中所有的员工一致对这对父子的看法。
  确实,陈余学的父亲陈定是个出色的医生,也是个口碑极佳的院长,待人接物严肃认真但不失尊重,所以在别人眼中,陈院长有这样一个儿子实在是一件值得叹惜的事。对此,南羽的看法有和大家异曲财共之处──一只城府极深的老狐狸生出一只只会乱吠的狗儿子,确实有值得得叹惜之处。
  “她叫南羽,在那家医院里已经做了二年医生──不过我估计实际时间要长的多,她一定是把别人的记忆和人类的档案资料一起修改了。”刘地向周影、林睿说着他对南羽的调查,“但是这几年医院里并没有病人失踪或被吸干血的记录,也许也是她做了手脚,但更大的可能是她以血库的血为生,没有伤过人。到是这几年有不少妖怪进了那家医院觅食,结果再没出来过。”
  “那就是说她不会对我妈妈不利了?”林睿只关心自己的母亲。
  “我看她没有恶意。”周影说出自己的看法。
  刘地却说:“我看她是对人类没什么恶意,但是对妖怪就不一定了。”
  “她的道行很高,我们尽量不要和她发生冲突的好。”周影小心翼翼地建议,因为他在刘地脸上明显地看见了“闯祸”的前兆。
  刘地沉思地说:“我在想,她打扮成那么老板的样子,也就是说她用的是原来的样子,不是幻形,原来的样子需要用老板的打扮掩饰的话,也就是说她的样子漂亮到需要掩饰吧?漂亮的女‘人’啊……”
  周影和林睿一起摇摇头。
  林睿站起来说:“即然这样我也就不担心了,我先出去了,待会我到医院看妈妈,就说是周影送我去的,你可要记得替我圆谎。”
  “还没找到?”刘地和周影知道他想去寻找撞伤林青萍的那辆车、那个司机。
  “怕僵尸对我妈妈不利,这几天没去找。”林睿口气淡淡地,“放心,他跑不了的。”他曾经为了替生母报仇,只身追踪仇人一百年,这次撞伤林青萍的凶手要是落在他手中,还不知道令有什么下场。
  周影叹息说:“那个司机或许还是去向人类的警察投案自首的好。”
  “据说是撞伤人后就逃走了,没有管她,如果不是有林睿和南羽先后用法力给她治疗,她早就死了!”刘地把手里的笔记向天上一扔,懒洋洋地说,“这样和故意杀人有什么区别?活该他遇见林睿。”
  南羽叫住出租车,拉开车门看到周影,一时两个人都呆住了,相互看了半天,南羽才径直坐进了车里。
  “请问去哪里?”周影刚刚把林睿送到医院后,没想到回头拉到的客人就是南羽,心里不由有几分紧张。
  “海滨西路72号。”南羽若无其事地说。
  车内一片沉默,周影和南羽都不再说话,直到快到目的地时,南羽才突然问:“那只九尾狐真的是那个人类的儿子对吗?”
  周影肯定地回答:“他是。”
  “那就好。”南羽微微笑了一下。
  “到了。”周影停下车,“车费九元,谢谢。”
  南羽即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露出惊诧的表情,依照他说的数目给了钱,下了车。这反而轮到周影有点意外,一般是妖怪坐上他的车的话,在他说出车费时对方总会表示不解,问一些妖怪为何要靠工作赚钱一类的问题,或者虽然不说什么,但是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南羽是第一个什么表示都没有的妖怪。周影不由抬头看着南羽,看着她走进了路边一座房子。
  那是座老旧的两层小楼房,楼房有一个小小的院落,种满了各种花木,这些植物茂密到院中的小径都满了枝叶,楼房的外墙上都爬满了爬山虎,一眼看过去,除了玻璃门窗整座房子都是绿色的,只是这样生机勃勃的植物更加衬托出了那座建于三、四十年代房子的老旧和阴晴,如果是刘地看到南羽住在这种地方,多半会大发感慨说些这里真适合僵尸居住之类的话,但是周影却觉得,南羽有那么高的道行,又已经在这座城市里住了好几年,她是完全可以让自己过得更舒服的,不是说她要象刘地那样贪图享受,至少她可以住得更舒适,而且周影觉得,她即使不做医生也是可以轻易得到血浆的,可是周影看到的,却是她很认真的在履行医生的职责。
  总知,她和别的妖怪不一样。周影驾车离开的时候这么想。
  南羽透过窗户看着红色的出租车驶走,心里却有着和周影一模一样的看法。
  “我再也不到医院那种地方去了!”火儿大声宣布,“为了朋友也不再去了!那里的东西简直不能吃!”它在医院里呆了四天,回来后一边狼吞虎咽地吃饭一边气呼呼地说。
  刘地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天天吃周影做的饭你竟然也有吃不下的东西?!天啊,那么那家医院的伙食岂不是吃了会死人!难道那里以前死的病人不是医不好死的,而是被饭菜毒死的!”
  “哼!”火儿对于医院这种地方是一点好感都没有了。
  由于已经确定了南羽没有恶意,所以也不需要火儿继续留在医院里了,而且林青萍的伤势已经基本好了,今天就准备出院,林睿已经和周影说好了要去接她。
  “砰砰!”“咣啷!”
  五楼传来了一阵响动。
  周影皱皱眉头。段日子以来,楼下常常会有这样的声响传来,果然紧接便是千篇一率的踹门声,几个男人粗野的吵骂声,摔东西的声音……周影和刘地一起叹了口气──可惜,今天只有林睿自己在家里。
  几分钟之后,林睿拍打着手走上来,说:“真讨厌,那些讨债的家伙又来了。”他因为一直没有找到撞伤母亲的犯人,所以这几天脾气特别糟,看来那几个讨债的男人适时的充当了他的出气筒。“这也算是为世界和平做了贡献。”刘地耸耸肩,在心里这样称赞那几个人。
  “我们走吧。”林睿在那些人身上施展了一番拳脚,又想到母亲快要出院了,心情总算有了好转,向周影说,“我要先去买鲜花来庆祝妈妈出院。”
  ──有时候事情的偏差往往是这样发生:如果不是大家对南羽放下了心,让火儿离开了医院的话,或者林睿没有为了讨母欢心去买鲜花而推迟了几分钟去医院的话,有些事情就会完全不一样了。
  林睿一手抱着一大束色彩亮丽的鲜花,一手拉着周影,蹦蹦跳跳地走进医院,外表行为看起来完全是个人类男孩子,一边还在说:“周叔叔,我们回去的时候去买菜,晚上庆祝妈妈出院吧。”
  周影忙不迭的点头,每次听到林睿叫他“周叔叔”,他都会有短时间的思维短路现象发生。
  当他们两个这样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来到林青萍的病房所在的楼层时,一走出电梯,便看到了几名医护人员匆忙地跑过去,还有几名病人站在走廊上,大声地议论。
  “那是我妈妈的病房!”林睿惊慌地说,他把花一丢冲了过去,周影仅仅来得及用幻影遮住他,以免让周围的人类看见一个十岁男孩用5秒100米的速度奔跑的情景。当他拾起那束花,跟着走进病房时,看见得是这样的情形:几名医护人员正围在病床边抢救躺在上面的女性,各种仪器闪着灯,显示着各种常人看不懂的数据,更增添了一种紧张气氛。那个女人面色苍白,嘴唇青紫,呼吸十分微弱。
  周影回过头,林睿正紧紧得抱着林青萍的胳膊,母子两人相互依靠着站在看热闹的人后面,林青萍正惶然地说:“她只是喝了一口我杯子里的水……只是喝了一口我杯子里的水……”周影的目光和林睿遇在一起,林睿的眼睛里是对差点失去母亲的恐惧和越来越难掩饰的杀机。
  中毒的女人是这几天她一直在医院里照顾妹妹的林青萍的姐姐林海萍,当时林青萍想要喝水,她为妹妹倒了水之后怕烫,体贴的先尝了一口,就是这一口水令她倒了下去。被投放在林青萍杯子里的是一种致命的剧毒,如果不是她的姐姐浅浅的一尝而是她自己将水一口气喝下去的话,恐怕连抢救的余地都没有了。
  医院里的投毒事件不但令医院方面一片慌乱,也引来了大批警察和记者。当林睿用挂着泪珠的、可怜兮兮的表情叫了两声:“周叔叔”之后,周影便乖乖地出面去为他们母子应付这些人了,对他而言,这样和人类周旋是世界上最累的事情。当他好不容易从那些人手中脱身出来,迎面便遇上了刚刚从病房里走出来的南羽。
  “她没事了。”南羽温和地主动打招呼。
  “喔,那就好。”周影其实并不怎么关心这个中毒的人类女子,必竟那是和他无关的人。
  “九尾狐先回去了吗?”
  “嗯,他要陪他母亲。”
  “他不会放过那个下毒的人吧?”
  “我想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一旦执着起来,就很吓人。”周影回想起九尾狐还没有成为“林睿”时,数月前的眼神,其中包含的那种令人不寒而傈的杀意。现在的他终于有了笑容,眼睛里也有了应该属于小孩子的天真,但愿他不要因为这件事,又恢复成原来那付样子。
  “请转告他,如果找到犯人,请在这家医院以外的地方动手。”南羽这么说完,转身走了。
  “在这家医院之外……”周影看着她的背影,“难道说凶手在……”
  “她这么说,凶手当然是在那家医院里了!”林睿叫起来,“我要去把他撕成碎片!”
  刘地按着他的头把他按回座位上说:“你干吗说火儿的台词啊,只有它才会这么不管三七二十一的。”
  正蜷着身子在周影怀里撒娇的火儿斜眼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咳咳,只有象火儿这么强大才能随心所欲的行事,而我们就必须瞩前顾后了!”刘地义正辞严地说。
  火儿嘟哝一句:“这还差不多。”又缩回了周怀里。
  “那个僵尸即然这么说,就一定知道凶手是谁,而且知道凶手就在那家医院里,所以才会来警告我们不许在她的地盘上动手。”林睿说,“我要去那家医院,直到把他找出来为止,不然我妈妈说不定还会受到袭击!”
  有了这次的投毒事件,可以肯定上次林青萍被车撞伤也是有人蓄意的结果,所以林睿现在高度紧张,生怕母亲再遇到什么不测,以至于处于一种神经过敏状态,就在这天下午,他还在林青萍下班的路上把一个不小心骑车碰了她一下的老太太扔出了几十米,要不是刘地及时的帮他善后,那些人类还不知道哗然成什么样子。因此刘地和周影都一至认为这件事情还是早点结束的好。
  可是为什么有人要想要林青萍死呢?她只是一名普通的人类女子,丈夫死后孤身扶养着一个儿子,还要努力的工作以偿还丈夫留下的庞大债务。这样一个人为什么有人处心积虑地要杀死她呢?
  “仇杀,谋财,谋色,情杀,杀人灭口,变态杀人──这个没什么理由,还有,杀错人了。”刘地扳着手指头数人类杀人的原因,“连下两次手,估计不审杀错人,谋色的话,她也没什么姿色可言(林睿看他的目光达到0度以下),情杀的话,她没婚外情吧?(目光到达绝对零度,小宇宙爆发中……)”刘地三下五除二解决掉扑上来的林睿,一边从他嘴里往外拔着自己的手指头一边继续说:“变态杀人一般不会认定一个人下手,而那个女人也不象会惹下生死冤家的样子。只剩下谋财和杀人灭口了。”
  “吾(我)闷(们)嘎(家)末(没)坎(钱)!”由于嘴里还死死咬着刘地三根手指头,林睿的声音含糊不清。
  刘地用脚蹬着林睿的身体往外拨自己的手,一边说:“不对,你们家有钱,你‘爸爸’生前借得那一笔钱哪去了?总不会凭空没了吧?”
  “他不是我爸爸!”林睿大声反驳,他这一张嘴,刘地趁机把手从他牙上抽了出去。
  刘地舔着血淋淋的手指感叹:“用人牙都能咬成这样,你属狗的啊。”
  “你才是狗!”
  “我是狼,地狼。”刘地骄傲地说,“别把我们和那种只会摇尾巴的东西混为一谈。”
  火儿在周影耳边说:“他长的明明象狗是吧?”只是它这样的耳语声实在太大了,到象是故意想让刘地听见一样。
  “火儿……”刘地转向必方,准备誓死维护自己的种族尊严,林睿立刻跑过去和火儿并肩站着,摆出大干一架的样子。
  “好了,好了。”周影急忙站出来打圆场,自从林睿和火儿建立了对付刘地的同盟后,这是就他们开辟成了第一战场,在短短两个月里周影已经换了四次家俱,三台电视,七个窗户和三十六块玻璃了,他开出租车收入有限,而且还没有为刘地他们的破坏去抢人类的银行或者偷金库的打算,只有尽力的去阻止这种战争的发生。“还是林青萍受到人身威胁的事比较重要。”
  这句话果然有效,林睿立刻转变了注意力,大声说:“我一定要保护妈妈!”
  “我知道,我知道,”刘地躺回沙发上说──他能躺着或趴着的时候决不会坐着,这也是他主动为周影家的沙发买回了一大堆软垫子的原因──“可是总得先找到那个凶手为什么这么做?是谁吧?”
  林睿自言自语地说:“为什么并不重要,反正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问题是那个家伙是谁?”他说完握紧拳头,磨了磨牙。
  “总要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才能找出他是谁。”刘地说,“一个是图财,就是你‘爸爸’那笔钱的下落(林睿向他一口咬下去);一个是你妈妈最近有没有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听见什么不该听的。”
  林睿思索着说:“没有吧。”
  “有也不会跟小孩子说啊,”刘地推推他的头,“也有可能她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呢。”
  “哼!”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刘地的分析确实有道理,而且他对人类的了解也是林睿、周影和火儿无法比拟的,林睿不甘心地问:“那你说怎么办?”
  刘地不无得意地吩咐说:“你不用管别的,每天跟着你妈妈,保护她就行──可别再大惊小怪,把靠近她的人全丢出去了!我去调查你‘爸爸’把钱用到什么地方去了(林睿抓住他又是一口)。而周影,你去找那个僵尸打听,她好象知道凶手是谁。”


  “我去……”周影为难,“我要怎么开口问她?”
  “我们当中就属你跟她最熟,你不去谁去?”
  “我只见过她三次。”
  “比我们已经多了两次了,而且你还知道她住的地方不是吗?有火儿在她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去吧,去吧。”刘地不怀好意地笑着,显然另有不可告人的打算。
  走出手术室,南羽脱下手套丢在一边。三个小时的手术中,名义上是主刀其实是在帮倒忙的陈余学出了四次漏子,如果自己不是妖怪而真的是人类医生的话,那个躺在手术台上的病人已经死了至少两次了。
  门外,病人的家属还在感恩戴德的感谢陈余学,而他也毫不脸红的接受着这一切。
  人类啊,明明那么珍惜自己的生命,却又多么容易把生死托付错了人。南羽的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陷入了思考当中。
  当南羽回过神来的时候,穿过人来人往的走廊,视线和正站在那里看着她的周影遇在一起。
  “啊。”南羽平静地招呼。她执起桌上的水瓶将一只杯子注满清水,放在自己对面的位子前,向周影做了个请的手势。
  周影迟疑一下,还是走了过来。一踏进南羽这间办公室,不知道她施加了什么法术,外面嘈杂的声音全都被挡在了外面,医院里人来人往的忙碌也交成了某种哑剧。当周影回过头去看着这一切时,有些明白南羽刚才在认真地看些什么了。
  “人类的出生、死亡、痛苦、欢乐、希望和绝望,在这里全都可以看到。”南羽说。
  “是吗。”周影不确定地说,“只是一部分吧?关于人类的事,在什么地方都看不完全吧?”
  “对,一部分而已……”南羽因为他的直率失笑,“可是那是最真切的一部分──我这么认为。”
  周影一直试图了解人类,可是他至今对人类的认识还是那么虚无飘渺,所以无法体会南羽所谓的“最真切”是什么。
  “死亡,是生灵们最畏惧的事,妖怪,动物、植物、神民……人类也是。所有的生灵们不论他们原有的生命是多少,都会拼命地想活的更久。而医院就是人类用来延长自己生命的场所……”她正说着,一架单架车从门口推过去,车上躺的人类被白布覆盖了起来,而亲属沉痛地跟随着,声泪俱下。“……可是,还是一样,躲不过的……”南羽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人类、妖怪都一样,终有一死。”
  周影看到她的嘴唇上沾到了一滴红色的液体,慢慢滑落在她苍白的皮肤上,十分的触目──她的杯子里盛的,竟是鲜血。周影低头凝视着自己面前杯子里的清水,不知道她刚才所说的话,是警告还是威胁。
  “你找我有事吗?”南羽转向周影。
  “凶手是谁?”周影直视着她问。
  “九尾狐让你来的?”
  “请你告诉我们,免得林睿整天精神紧张,惹事生非。”
  南羽笑着摇头,正要说什么,却突然站起来,神色凝重下来。
  周影跟着她站起来,他也察觉到了异常,地面在难以发觉地微微颤动,空气中也有某种不属于人类波动传过来……
  “又来了。”南羽皱起眉头。
  “不是人类,也不是妖怪,……”周影不解地看着南羽。
  南羽匆匆走了出去,施展一个法术,隐形穿过医院里耸动的人群,周影犹豫着,想到了林睿和刘地嘱咐的事,还是跟了上去。
  南羽一阵风似的走着,转过几条走廊,走过几道楼梯,方向一直向下,直到穿过了地面,走进了一条地下的走廊。由于她一直没有反对周影跟着,周影也就老实不客气地一直尾随着她。当学着她的样子穿过一道隐蔽在角落里,加了双重锁的门时,周影心里的异样却更加强了。
  “他们把门没成那样,就是为了不让别的人类发现,因为这里有不能让别的人类发现的东西。”南羽说着,打开了一扇门。
  那扇门沉重的铁门打开的一瞬间,一条人类的手臂猛地伸了出来,扣住了南羽的脖子。那条手臂运足了力气,肌肉一块块地鼓起,好象要把南羽的头从脖子上揪下来一样,如果他抓住的是一个人类女子的话,大概真的会发生那样的惨剧吧?因为周影清楚地看见那个“人”的另一条手臂一拳锤在南羽头边的墙上,竟然把水泥浇铸的墙打了个大洞。但是南羽不是人类,这种力量的袭击对力大无穷的僵尸来说算不了什么,她平静地抬起手,向那个“人”的肩膀一推,应手发出了一声象枯木折断似的声音,那个“人”的手臂显然已经断了,却依旧挂在南羽脖子上,手指依旧扣得紧紧地。
  南羽把他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拉下来,轻轻地说:“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可是还是请你回到幽都,等得到一个灵魂之后,再来这个世界吧。”随着她的说话,那个人缓缓倒了下去,南羽扶住他的身体,使他平躺在地上,轻轻叹息一声。
  周影看到那个“人”的心口部位有一个小孔,一直透到了他背后,这是出自南羽之手吧?大约连痛苦都来不及感觉到的时候他就死了。但是周影无法确定他是不是一个人。
  他身材十分的高大,总得超过了两米,而脸庞却十分怪异,五观全部挤在一起,生在脸的中间,而皮肤也是一条一条的,布满了裂开的血口,就象他的皮肤包裹不住他的身体一样,有的地方结了痂,有的地方血还在渗出来。
  “这不是人类。”这是周影的第一个结论,可是也没有见过听过这样的妖怪,难道是自己所不知道的某种生物?
  “不要看他,那什么都不是……”南羽把桌子上的不知什么东西推到地上,“哗啦”一声,那些用玻璃试管装着的东西碎了一地。“那不过是人类为了追求长生,犯下的错误之一而已。”
  “长生……”周影重复着这个在他的想法里和只有短短几十年生命的人类有些扯不上关系的词。
  南羽轻笑着说:“不会以为只有我们在不停地修练,追求更完善、更长久的生命吧?当初是用了天地间所有的生灵的灵和魂把人类创造出来的,所以只有人类才有三魂七魄那么多,所以也只有人类是和其他一切生灵最接近的,无论是神民、妖怪、动物、植物……每一种生灵,和他们最相似的生灵都是人类。所有的生命都畏惧死,都梦想着长生,人类自然也就比其他生灵都更想长生了。”
  “是吗……”南羽显然是象刘地一样很了解人类的,周影甚至觉得,或许她还要更接近人类,“可是他们这究竟是做了什么?”周影对于地上那个“人”还是不解。
  南羽看着他,露出了明显带着悲哀的眼神,使周影无法再追问下去。
  南羽一边和周影说话,手中一直没有停下来,她把多支试管打破,又从一个密封的容器中倒空了许多黏稠的液体,接着把一些她从好几本笔记,资料中抽出、撕下的纸张放在一起,手指一拂,纸张猛烈地燃烧起来,转眼化作了飞灰。
  “很多次了……”南羽突然说,“他们一直犯错,所以我要不断地替他们善后。”也许因为她觉得周影与别的妖怪不同,也计她很想和别人(妖怪?)说说话,竟然开始跟他说起了事情的祥情,“那是一个克隆人。”她说完后看着周影,仿佛在问他知不知道什么是克隆人。
  “克隆人?是的,最近人类的各种话题常提到这种东西。”周影开始在记忆里搜寻关于克隆人的印象,“人类为什么要克隆自己呢?制造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东西,就代表自己可以继续活下去了吗?我无法理解这种想法。”
  “不是,”南羽面无表情地说,“他们是想把克隆人的器官移植到自己身上,让自己的身体永保年轻。”
  周影微微张开嘴,过了一会才说:“这不是和采补一样?”
  “……因为克隆人一诞生的时候全是婴儿,而婴儿的有些器官是无法移植给成年人的,而他们也不愿意花费时间把这些‘器官’抚养长大,所以他们在做出了克隆人之后,又开始研究使婴儿快速长大的办法。而他,就是失败的作品。一次又一次,他们先生产出并不完整的克隆人,然后他们用来生长的办法又使实验品变成了怪兽,而我就不得不来替他们善后。”南羽在一名被“实验品”打昏的医生身上施展法术,即为他疗伤,也抹去他部分记忆。
  “不管他们如何?”周影直觉地对这些人类生出厌恶。
  “我喜欢人类。”南羽这么回答。
  周影不由把心里的想法直接说了出来:“你很象刘地。”
  “刘地……那个地狼?”
  “对,他也吃人,但是他真的很喜欢人类,总是无法扔下人类的事不管。只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象你这样承认。”
  “哈啾,哈啾!”
  刘地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揉揉鼻子,自言自语地咕哝:“最今有流感,难道我感冒了?不过我是妖怪啊,为什么要感冒?还是因为昨天一起过夜的那个妖怪女子毛皮太丰厚,对皮毛过敏了?可我自己的皮毛多么华美、厚实啊,我怎么不过敏?明白了,因为有个家伙在说我
  是有个家伙在说英俊的地狼坏话
  还是有个美女在思念我呢?
  啦啦啦啦啦……“他又开始自编歌曲来唱,并且把双手插在口袋里,倾着身子看眼前这座房子。
  位于偏僻的路段,已经经历了些岁月的房屋静静坐在黑暗中,门口一块招牌依旧写着“中信生物研究所”几个字,但是里面早已人去楼空了。自从林青萍将生物研究所结束之后,这些房屋还没有被再次租出去,所以空放在那里,一丝生气都没有。
  刘地老实不客气地穿地墙壁走了进去。
  “地狼,地狼总是这么英俊,
  为什么你总是这么英俊,
  啦啦啦啦啦啦……“他一边走一边唱歌,对于这里没有人的情况来说,听不到他的歌声应该是件幸运的事。
  虽然嘴里没闲着,刘地的双眼也一直没有松懈搜寻自己要找的目标。当他推开挡在一扇门前面的一大堆杂物,扭断锈迹斑斑的锁,打开门露出后面通向地下的阶梯后,耸动鼻子嗅了嗅,满意地点点头,大摇大摆地向下面走去。
  地下是个实验室样的地方,摆满了试管、仪器以及其它一些这类的东西──如果此时刘地知道周影在市立医院里看到了什么,他就会发觉他看到的这个地方或许设施、装璜简陋了一些,但是跟周影现在所看到的事物何其的相似。
  “林青萍应该也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吧?”刘地自言自语地问,接着又自己回答:“她当然不知道对吗。”
  这里就是林海那笔钱的去向所在了,那么他背着妻子在这里做的,究竟是什么呢?
  刘地一边这么想一边开始四处张看,乱翻着那些实验资料,把仪器里的试管一根根拿出来察着、闻气味,这么忙活了半天,他把看完的一本笔记本扔到地上,突然纵声大笑起来,笑得手里试管都拿不稳,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哈哈哈哈,人类,哈哈哈哈,人类啊……哈哈哈哈,这样的事,也只有人类才做得出来吧!哈哈哈哈……”
  直到实在笑的失去了力气,他才在那摆满试管的桌子上坐下来,一边一根一根地把那些试管往地上丢,一边想:“那么,还有一个地方需要去……”
  当人类医生醒过来时,南羽和周影已经离开了那个地下室,他们并肩缓缓走在医院的长廊里。
  “真的那么喜欢人类吗?”周影虽然看地出南羽很爱护人类,可是他还是对妖怪如此珍惜人类很不解,特别是南羽还是一个以吸食血液为主食的僵尸。
  “我必须喜欢……”南羽思考着这个问题,长长地叹息一声后,说出来这样的答案,“因为我曾经吃过人。在我刚刚从尸体变僵尸的时候就开始吃人了,吃了很长时间──不吃别的东西,只吃人类。吸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啃他们的骨髓。不论是男人、女人还是老人、孩子,不论他们反抗、哀求,还是恐惧,我全把他们吃掉了。所以现在我呆在人类的医院里为人类治病,保护他们的安全,只是因为这一切全是我亏欠他们的。”
  “可是人类不是也吃其他生物吗?而且吃的毫无歉意,就象妖怪吃人类一样,是天经地义的事。”周影不太同意这种心态,如果都象她这样,占妖怪总数百分之九十的吃人妖怪都够成立一个什么“爱护人类协会”了吧?
  “可我不是人类,我不想和他们一样!”南羽正容说。
  “嗯……”周影没有异议,他想要学着作人,但是有很多事,很多人也会让他有“我不想和他们一样的念头。”
  “……即使吃了九百九十九个恶人,那也是在吃人,即使其中只有一个无罪无辜的人,所犯下的过错也抵得过毁灭了一个城市……”南羽仰头望着天,回忆起自己是从什么时候不再为了“食用”而杀生的,那个时候的悔恨一直还留在她的心头。
  “你是因为迷惘才留在这里吧?”周影在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南羽的内心,直言直语地说,“不是因为愧疚,而是突然发现自己喜欢着一直用来当作食物的人类,而不知道何去何从了吧。”当南羽看着他的时候他又说:“因为我也是那样,虽然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也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这么做,但是忽然又会觉得自己不想成为那样,所以常常会觉得迷惘。”
  南羽思考了一会儿,一笑说:“大概想做自己最想做的事,都会觉得迷惘吧?”
  “也许……”周影也笑了一下。
  “那么你来这个城市中是为了什么?”南羽发问。
  周影迟疑了一下,他总是因为这个问题受善意的嘲弄,刘地、林睿和瑰儿都是这样,虽然他已经对这样的结果习惯,并且也不怎么在乎,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希望南羽也这样做,但是迟疑过后,他还是说:“我在学着做人,因为我想修成正果。”
  “是吗,”南羽认真地说,“那太了不起了,一不要有非凡的毅力才能坚持吧?”
  “……”周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自己的行为并不需要别人的认同才能进行下去,但是一直在努力,一直在追求的事能够得到称许和鼓励,还是一件令他心头一热的事,“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你也是,是第一个对我说,我对人类所作的一切不是出于仁慈或别的什么,而是出于迷惘──你说的很对,所以也请相信,我对你说的也是对的,只要一直努力,就总有达成的一天。”
  南羽的笑容让周影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他也不由自主的笑起来,虽然一直对“快乐”这件事不太了解,但是现在他认为,能和南羽这样一边说话一边并肩前进是件很“快乐”的事。
  “你就这么回来了!把去的目的忘的一干二净!”林睿大叫大嚷着,“本来以为你会比较可靠呢,结果和那只地狼一样!”
  周影自知理亏,没法和他争辨。和南羽一直聊了几个钟头,回来之后还沉浸在那种愉悦的心情里,却把自己要问她的事忘的干净彻底,不是一进门就被林睿追着问,他已经忘了自己为什么去找南羽了。他试着岔开话题,问:“刘地还没回来吗?”
  “早回来了,不过又出去了……”林睿无奈地往沙发上一坐,“他说今天晚上和女人有约会,有事明天再说……”他斜眼看着周影,“我竟然会指望你们。”
  “早知道我跟你去,”火儿火上浇油地说,“我决对会让她招出来的。”
  “就是,我们一起去,不靠那两个家伙了!”林睿用拳一砸桌子,“让她知道火儿的厉害!”
  “对,让她知道我厉害!”
  “不行!”周影大声叫,“明天我再去一次,她一定会告诉我的。”他令天之所以没有带火儿去,是因为一开始他就是想请南羽告诉自己,而带火儿去的话,就她象是要强逼她说一样,他尽量的想尊重对方,现在他为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而高兴。
  “明天?那你今天晚上干什么?”林睿不依不饶地问,“别告诉我你要去工作,如果你把工作看得比我妈妈重要,我就拆了你那辆破车。”
  “我刚回来。”
  “现在去,不然我和火儿去,”林睿摆出耍流氓的架式。
  周影和他对视了一会,终于做出了妥协,“我现在去。”他抓过外衣,心中对于马上又可以见到南羽愉悦其实多过了不耐烦。……
  “嗨,美女!”
  刚刚走出医院的南羽抬起头。
  “嗨,美女僵尸!”刘地站在路边摆出一付很帅的架式,向南羽招呼着。
  南羽象没看见他一样,径直向前走。
  刘地自顾自地说:“你下班了啊,慢走喔。”说着穿过南羽身边,向医院里走去。
  “你要干什么?”南羽一下停住脚步。
  “我来看病,最近人吃多了,牙疼,哎哟,哎哟……”刘地装模作样地捂着腮。
  “那里没有给你看病的医生,还是我来帮你看吧。”南羽说完,转过身来。
  “喔,我喜欢女医生,比男的好!”
  电光火石的一闪,刘地和南羽交换了位置,刘地的利爪没有撕裂南羽的身体,南羽手术刀也没能刺进刘地的肌肉。
  “不错。”刘地称赞对方,“你的道行比我高,可是我敢打赌,你的实战经验一定不如我,不是我吹牛,我可一向喜欢惹事生非的──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不必了,我相信你是个常常生事的家伙。”南羽站在刘地面前,挡着他去医院的路线说:“只要你不进去,就不必。”
  “还是想打吗,说什么不必。”刘地油腔滑调地说,“反正医院是公共场所,你凭什么不让我去?我也有身份证,有人权的。”
  “你凭什么要进,我就凭什么不让你进。”
  “哎呀,真是的,跟雌性动手违背我善良的天性啊。”刘地一边说,一边拉开了架式。
  南羽双手各执了一柄手术刀,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刘地。
  “竟然这么护着人类,那么你最好让我过去,不然周围这些人类可就要倒霉了。”说着他利爪一挥,一道疾风掠过,一座数米高的广告牌轰然倒地,发出了一声巨响,周围的人类一片喧哗,幸而刚好没人路过那里,才没有发生悲剧。刘地用冷酷的眼光看着南羽,伸蜷了几下指爪。
  “你不会。”南羽说,“周影说过,你喜欢人类。”
  “那个大嘴巴!”刘地呼出一口气,又恢复了那副流里流气的样了,“看来只好用正常的方式解决了。”他伸了一下手臂,十只利爪从皮肤中弹出来。
  南羽握紧了手术刀。
  “住手!”
  当刘地和南羽一起开始动起来时,周影突然跳到了他们中间,他张开双手拦在他们面前,刘地的利爪和南羽的手术刀一起插在了他身上。这种攻击对周影构不成什么伤害,他的身体在攻击之下化成了一团黑影,接着又凝聚了起来。
  “你不要紧吧?!”南羽心有余悸地问。
  刘地却用力在他头上打了一巴掌:“你在干什么啊!突然跑出来,没看见我在教训这个僵尸啊!”
  “不行,你们不要再打了,”周影还是张着手拦在他们中间,“因为我不愿意看见你们争斗。”
  南羽看着他,眼睛中有光茫闪动。
  刘地却又狠狠给了他的后脑勺一巴掌:“什么不想看见‘我们’争斗啊!这种时候你应该毫不犹豫、义无返顾地冲上来帮我才对吧!我们认识多久了!我们是不是朋友?你竟然见色忘义、重色轻友、没义气……(以下剩略五千字)”
  “我不想看见你们争斗……”周影又重复一遍,眼睛里流露出忧伤,“我真的不愿意。”
  “行了……知道了……”刘地为他的毫无幽默感叹口气。
  这时,他们周围已经开始出现看热闹的人。当有一个人停下来驻足观看的时候,就会自然地引来两个人、三个人,然后越来越多。刚才刘地和南羽的争斗虽然不会让这些人类看见,但是两男一女站在马路中间,其中一个是周影那样平常无奇的男人,一个是刘地那样出众抢眼的男人,两个人又在吵吵闹闹的,这就已经能给围观的人们提供足够的娱乐了。
  “看三角恋!”
  “是婚外情吧!”
  “那两男人……”
  “……打呀!打呀!是男人就动手啊!”
  “已经打了,可那一个没还手!”
  “心里有鬼!”
  “世风日下啊……”
  三个妖怪面面相觑,终于逃跑似地冲出了人群。
  “哈哈哈哈……”刘地放声大笑着,“人类真是太好玩了!三角恋,婚外情,他们就知道这些吗?”他边笑边看着南羽说,“可是有些妖怪啊,偏偏就喜欢这样的人类,还要处处护着他们。”
  “不需要你管我的事。”
  “可是……”刘地拖长了声音,“事情牵扯到了我的朋友家里养的那个‘恶棍’的朋友的母亲啊,你看,这也是我的事啊。”
  “……你说火儿是恶棍,它知道了又会大闹一场的……”周影小心地提出异议。
  “它不是恶棍吗?还是说恶霸比较准确?”
  “……”周影觉得自己要一辈子担当刘地和火儿的调解人身份了。
  

“总知……”刘地继续自己的话题,“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要怎么做?你护不了那些人类一辈子的,有我,有林睿还有火儿,你又不会分身术(说到这里他确定一下”你不会吧?……不会!那就好。“)法术再强你防得了我们三个吗?”
  “没有必要,我本来也不想保护那个人,我只是要救另一个人面已。所以现在不行,最少还有一天,不,二十二个小时,在那之后随便你做什么,在那之前……”南羽骄傲地仰起头,“我不作任何让步。”
  “救人……真不象妖怪该说的话,”刘地抓着下巴装作沉思的样子,“你说要去吃个人吗我还可以考虑。”
  “刘地……”周影知道刘地这种得寸进尺、欺人太甚的脾气永远也改不了,但是不知为什么他不太愿意刘地和南羽弄僵了。
  “你怎么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刘地又狠狠打了他一拳。
  “……”有刘地这样的榜样,周影恐怕永远弄不明白什么是幽默感了。
  “不过,你要救的是个什么样的人?该不会是个没‘出生’过的人吧?”
  “看来你真的是什么都知道了。”南羽说,“即然这样我也说明白,给我一天时间,我只救一个人。其他的人,我不想再管他们了。”
  “早该不管了……”刘地慢悠悠地说,“那就一天,说定了。”
  “一言为定。”
  “看看时候也不早了,不如我们一起找个地方喝一杯,大家都住在这个城市里,也该时常联络一下感情吗。”刘地一淡完了正事,马上开始进行自己的兴趣爱好(对他来说,这才是正事也说不定)。
  南羽皱一下眉头,毫不掩饰地表示出对刘地的不喜欢,“不必了,这件事结束之后,我们还是象一前一样,不要有什么联系的好。”
  刘地摆出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笑容,搭着周影地肩问:“形同陌路?我?还是我们?”
  南羽没有理睬他,向周影说:“明天的这个时候,可以开车来这里等我吗?我需要你送我去个地方。”
  “好。”周影忙不迭的答应。
  “那我先走了。”南羽向周影摆摆手,看都不看刘地地走了。
  周影看着她走进了川流的人群,忍不住提出心里的疑问:“刘地,你们在说什么啊?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
  没听见回答。
  周影回头去看,却发现刘地正着腰,气势汹汹地对着他。“你要……干什么?”周影不由后退了半步。
  “干什么?”刘地扑上来卡住他的脖子用力晃着,“你这个家伙竟然比我受雌性的青睐!我决不接受!说,你用了什么手段!”
  “……这又不是我的错……”
  “那也不行,我受不了!”
  “刘地,别不讲道理啊……”
  “就是不讲道理!”
  “刘地……”
  “赔偿我的精神损失!”
  “……”
  林睿和火儿正在桌子前摆弄一个盒子,一看刘地和周影进门林睿就跳起来,急着问:“怎么样,知道是谁干的了吗?”
  “刘地已经知道了。”周影忙说,必要的时刻,周影也是会推卸责任的。
  “刘地!”
  刘地拍拍林睿的头,他反到对桌子上那个盒子更感兴趣,问:“那是什么?”
  “炸弹!”火儿兴奋地说,它一直在摆弄那个东西,连头也顾不得抬,“而且还有十分钟就会炸了喔!”显然它十期待这一刻的到来,“我还从来没见过大爆炸呢。”
  “炸弹?爆炸?”周影一下子有点反应不过来。
  “有人放在我家门口的。”林睿说,“我没让妈妈看见,拿到这里来了。竟然连定时炸弹也用上了,那些人真是卑鄙!”
  “……你想让它在这里炸……”周影下巴都掉下来了。
  “我在试着拆它呢,拆不了就当那些人送错了楼层吧。”林睿若无其事地说。
  “别拆啊!”火儿急着说,“快炸,快炸,我等着看呢!”
  “快丢了它!我没钱再换一次家俱了!”周影生气地叫。
  “我帮你去银行拿点……”林睿自顾自地拆着那个炸弹,“为了帮妈妈还债我去观察过好几次地形了──可惜怕我妈妈问钱的来历,没敢下手。”他手里持着剪刀问,“剪红的就停,绿的就炸,怎么办?”
  “绿的啊,快剪啊!快炸啊!”火儿激动地跳来跳去。
  “喔,炸吧,炸吧,我也好几年没看过炸弹爆炸了,”刘地毫无责任地说,“这里是六楼,炸了正好砸在五楼上呢。”
  “咋嚓!”林睿果断地把红线剪断了。
  “啊……”火儿瞪大了眼,“为什么不让它炸!你赔我一个炸弹!”
  “这个还可炸啊,”林睿把炸弹塞给火儿,“下次带到离我妈妈远一占的地方再让它炸吧。”周影为那个远离林青萍的“地方”感到可怜。林睿接着问:“快告诉我凶手的事!他是谁?在哪里?”
  “说来话长啊……”刘地往沙发上一倒,大模大样地一摆手,“口渴死了,倒杯水来再说……”
  林睿不情愿地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
  “事情的原因是这样的……”刘地喝了一口水后把杯子向桌了上一放,摆出说书先生的架式说,“林海──也就你爸爸(林睿把茶壶扔过去)──开办生物研究所的同时,曾经和市立医院的院长陈定等人一起研究克隆人的技术。”
  “那又怎么样?”对于这种人类的高科技妖怪们都无动于衷。
  “那是违法的啊!”刘地用一种守法公民的腔调说,“所以他们的试验是在秘密进行的。想当然的,陈定提供资金和场所、设施、你爸爸提供技术(林睿这次丢了一张椅子过来)。后来他们的实验成功了,人也克隆出来了,陈定却在这个时候翻脸不认人,把你爸爸一脚踢了出去(林睿一连扔了两把水果刀)。你爸爸(林睿自己扑上去了)这样当然不甘心,一气之下他就借贷了一大笔钱,开始自己继续进行研究。”刘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本笔记本晃着说,“而且这一切之所以瞒着妻子,是因为同样身为一名科研人员的林青萍一向反对克隆人的实验,认为那是不道德、违背人伦的事!他大概是想在自己的试验成功之后,扬名天下,财源滚滚了再向妻子坦白吧?总之,这就是他借货的那大笔的钱的去处。”一边说刘地一边用幻影向大家展示那个地下室和试验设施。
  “白痴!”林睿下结论,“人类总是那么愚蠢。”
  “想活下去是生的天性,怎么可以困此嘲笑他们呢。”周影在这件事的观点上接近南羽。
  “你一天用多少时间修钱?”林睿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十二个小时,怎么了?”
  “我至少也要每天修炼九个小时,而就算刘地那样的,至少也要四个小时以上吧?但是他吃人和妖怪,可以用采补来补足时间上的差距——每天的修炼,这是我们妖怪维持长生的起码方法。”
  “我这样的怎么了?我比你们聪明,所以不用花那么多时间。”
  “这就是我们比人类长生的原因,也是为什么只有人类能创建这样庞大、复杂的社会的原因──他们从一开始就选择了我们不同的路──我们的时间用来追求修行和进化,而他们的时间用来来追求生活和享受。现在却又去搞什么追求长生的技术,太没意思了吧!”
  “万事殊途同归,他们用他们的科技追求长生也没什么不对啊。”
  “哼……可是牵扯到了我妈妈!”──这才是他气愤的原因。
  “可是林海不是死了好久了吗?怎么又来三番五次地袭击他妻子?”周影向刘地问。
  “你们终于想起正事了……”刘地说,“还不是因为那个陈定把林海踢出去之后,下一步的实验就做不下去了,偏偏被他骗了的林海憋着一口气,竟然把这个实验独立完成了。这一下可以想像陈定的心情了吧?再去求林海合作,林海不会愚到又被他骗一次,所以他就动了狠的。他一开始估计是利诱,不成又威胁──反正人类都是这一套──最后就……”他用两根手指,作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就是说林海的死也不是意外了,可是那关我妈妈什么事?为什么又扯上她?”林睿对这个素末蒙面的“爸爸”的死因毫无关心。
  “因为林海死了,可是陈定没有得到想得到的东西啊,不向他老婆下手向谁下手?还有一点──这一点只是我的猜测──林睿得了绝症,可是却依旧好好活着。”他的目光停在林睿身上,“他们当然不知道这里的是你,而是会认为林青萍掌握了某种连血癌也治的好的技术吧。直接找她要,连林海的死也会被揭出来,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刘地用一种“你们明白了吧?”的眼神看着大家。
  “不明白!”火儿第一个说,“不要跟我说什么一堆克隆啊,技术啊这些妖怪用不到的东西──他能克隆妖怪出来给我吃才算本事!你就说是谁下手伤害小狐狸的妈妈就行了?是陈定吧?我现在就去烧他的医院!”
  “火儿说的对,我才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总知他伤害了我妈妈,我现在就去把这个炸弹塞到他肚子里去!”他眯着眼,狠毒地说。
  “爆炸和吃人,一举两得!”火儿高兴地赞同。
  林睿把身体一晃,呈现出九尾狐的在形,纵身跳到了火儿背上,他们刚要出发,刘地却弹两个指响,拦住了他们:“你们现在还不能去。”
  “为什么?”
  “我答应了僵尸,给她一天时间救一个人,所以现在不能去。”
  “什么!?”林睿愤怒,“万一她要救那个陈定怎么办?”
  “不是,是另一个‘人’。”
  “我不信!越早去越好,免得又有什么花样!”
  “我是为什么答应的啊!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死狐狸!”刘地继续拦着他们,“这可是她开出的不再插手的条件!”
  “管她插不插手,我们还怕她不成!”火儿永远是目中无妖的。
  “可我已经答应她了。”
  “我们又没答应,你不去就行了。”
  “谁都别想让我食言,你们不准去!”
  “非去不可!”
  刘地沉下脸来,举起一只手,“不行!”
  火儿和林睿一起盯着刘地,眼看又要大打出手,周影走过去和刘地并肩站在一起,说:“这次是你们太任性了,我站在刘地这边。”
  “真是的……”火儿马上放弃了揍刘地一顿的打算,“那不是还要等上一天。”
  “只是一天而已。”周影好言安慰它。
  林睿从火儿背上跳下来,恢复了人形,不快地咕哝着:“我去陪我妈妈,明天再说。”准备下楼去。
  “我陪着你。”刘地替他拉开门。
  “你干什么啊?”林睿白眼看他。
  刘地笑眯眯地说:“就是说这一天之中,我会一直看着你的,不然你前脚出门,后脚就去医院了!你这点小聪明我都看不透,年纪还不都活狗身上了。”
  “你本来就是狗……”林睿被他识破了打算,悻悻地说,“你可千万别让我妈妈看见你。”
  “放心,没有错不了的事,走吧!”说着冲周影挤挤眼,跟林睿走了。
  周影知道,自己的任务就是看好火儿。不过他对到是不担心,必竟火儿不是个任性的孩子(555……孩子果然是自家的好啊,连火儿在他眼里都是好孩子,我在我妈眼里一定是天上有地上无的吧?),他自己也没觉察到,他心里此刻在想的,是明天和南羽见面的事。
  一个婴儿刚刚从培养液中取出来,挥舞着拳头哭了一阵子,然后沉沉地睡着了。
  “这是最成功的一个。”给这个婴儿做完了各种检查,许院长放下手中的记录说,“他可以说是一点缺陷都没有。”
  “太好了,爸爸!”陈余学高兴地叫起来,“这下您的病就可以治好了。”
  陈定白了他一眼:“那有那么容易,快速生长的技术解决不了就无法进行手术。我的心脏……也不知道等不等得了那么久……”
  陈余学一时无言,把火发到旁边一名工作人员的身上:“林青萍那边处理的怎么样了!办个事竟然用这么多时间!”
  “我,我……已经从黑市弄了个定时炸弹放在她门口了……”
  “哪为什么还没炸!”
  “行了!”陈定训斥儿子,“住到我们的医院都又让她活着出去了的是谁!到这么大了还什么事都办不好,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他叹口气又问,“林海试验的资料找到了吗?”
  “……”没人回答他。
  “一群废物!我要不是心脏不好不能跟你们生气,我还不……”
  “院长,其实我还有一套新的方案,不如我们试试吧?”
  陈定用手触着那个婴儿,“唉,万一失败了,就太可惜了……不过,也没别的办法了,你先试用你的方案,其他人继续找林海的实验方法,继续培养新的个体,另外,林青萍要尽快除掉,等她从林海的记录中察觉我们的存在就麻烦了──她的儿子也别放过!”
  众人一起答应着,正要准备执行他的命令时,却看到那个婴儿被一双手抱了起来。
  “南医生!”认识她的人一起叫出来。
  南羽小心地把婴儿抱在怀里,温柔地哄着他,使他重新睡着了。
  “你怎么进来的?”陈定警惕地问。
  “我只是来带走这个‘人’的。”南羽抱着婴儿摇晃着,“我至少想救出一个人,所以在他出生之后,来带他走。”
  “不管你在说什么,放下他!”
  南羽看着向自己包围过来的男人们,无奈地叹息一声:“你想‘杀’我第三次吗?”她严厉地看着陈定:“第一次是十年前,你在手术中失误害死了一个病人,因为那个病人是个高官,所以你把责任推到当时在这个医院的我身上,并且把我从楼上推下去,违装成自杀。必竟那次的手术我也认为自己有责任──如果我没有贪恋画那副图画而及时赶到的话,病人不会死,所以我原谅了你;第二次是四年前,你们盗卖人体器官,以为我知道了真相而杀人灭口,我觉得你们虽然盗用了用死人的器官,但是毕竟救活了一些活着的人,这也不是说不过去,所以又原谅了你一次,只是修改了你们的记忆和资料,继续过我的日子。现在,我把这些记忆还给你吧……你还要对我开枪吗?”南羽看着掏出了一把手枪的陈定问。
  “妖……妖怪……”陈定脑海中一下子涌上的关于这个女人的记忆使他陷入了恐慌,惊喊起来,“你这个妖怪!”说着,一连开了数枪。
  婴儿被枪声吓得大哭起来,南羽连忙哄他:“乖乖,不哭,不哭,好宝宝……”她一边哄孩子一边对陈定说:“对,我是妖怪,而且我已经活了1000年,所以我能体谅你们人类追求长生的心情,一直活下去,一直保有年轻的身体,不只人类,我也想这样,所以,我再原谅你一次。而且……”她向陈定走过去,陈定吓得连连后退,“你……你……要干什么?”
  南羽的手按上了他的胸口,过了片刻说:“我已经把你的病治好了。那么,这个孩子对你没有用了吧,我把他带走了。我们妖怪为了修行和长生,吃人,吃同类,而你们人类竟然连‘自己’都不放过……不过,我虽然原谅你了,你却对其他人做了不可原谅的事。他就要来了,向他偿还欠下的债的吧,我可没有义务保护你们。”南羽对他们讥讽地一笑,抱着婴儿消失了。
  陈定捂着胸口,刚才明明已经因为惊吓而开始作痛心脏竟然正常地搏动着,难道,真的治好了?难道……不是幻觉……他看到周围的人和他一样不解,而且,那个婴儿也真的不见了。
  “不管是不是真有妖怪,即然那个试验品丢失了,就赶快开始培养下一批。我们实验可不仅仅为了我的身体,而是为了人类文明的发展进步,是可以造福全人类的伟业!”他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自己心里也觉得松了口气。
  “啪啪啪。”
  门口传来了鼓掌的声音。
  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带着天真的笑容站在那里正鼓着掌,他的肩膀上面还停着一只外表古怪的鸟。“说的太好了!充分地体现出了你的卑鄙无耻。”
  有了南羽出现的经历,陈定先用枪对准了他才回:“你是谁?”
  “林睿,林清萍的儿子。”林睿象所有人类男孩那样,连跳带蹦地走路,边走过来边说,“可别说你不知道我妈妈的事喔。”
  “原来林海的儿子!”陈定用来指着他的枪也放下了。
  “不是,我不认识林海,我只是妈妈的儿子。”林睿带着无比可爱的神情说,“我是来把这个东西还给你们的……”说着他举起了那个炸弹,“是你们放在我家门口的没错吧。”
  “炸弹!”一片惊叫声响起来。
  “别担心,看,我已经把它拆了……”林睿把自己剪断的线路给他们看,当他们松下一口气来之后才又眯着眼睛说,“可是,火儿可以一下子就让它炸掉喔!”
  “对!我来炸!”火儿跃跃欲试。
  林睿对着陈定父子和其他人笑得灿烂极了:“那么各位请准备好,1、2、3,炸了喔!”
  “轰……”
  南羽小心地搂着婴儿,坐上了周影的车。
  “这个孩子就是你救的人?”
  “嗯。”南羽温柔地哼着小曲让孩子睡觉,“他刚才被‘造’出来,和以前那些不同,他没有任何先天的不足,完全是一个‘人’,所以我才把它带出来。”
  “那么要把他怎么办?”
  “送到孤儿院去吧。他是个人类,当然应该由人类来为他负责。”
  周影开着车,从反光镜里看着南羽一直在哄那个孩子,“宝宝,快睡觉,乖宝宝,快睡觉……”他再一次感觉到,南羽喜欢人类。和刘地的喜欢不同,和林睿、瑰儿的喜欢也不同,她是确确实实又不明白为什么的喜欢着人类,对于妖怪们来说,这是很难理解的事,恐怕比周影的想修成正果更觉得可笑。
  “我们一样,是和别的妖怪不同的呢。”南羽仿佛猜到了他的念头。
  当把婴儿放在孤儿院门口,按响门铃之后离去时,周影和南羽已经把彼此当作知己看待了……
  “砰砰”“咣啷”
  楼下又传来“熟悉”的付债声,周影叹口气,今天又是林睿自己在家吧?
  十分钟后,林睿气定神闲地跑上来,心情象每一次地下钱庄在他独自在家时来“讨债”之后一样良好。“我妈妈去接我阿姨出院了,我要去买点菜回来庆祝,帮我把那些家伙扔出去,别让我妈妈回来看见了。”
  “为什么不把事情全部解决好,还那些债对你来说不难吧?”周影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这些高利贷这么宽容。
  “我已经在还债合同上做过手脚了,一个月还一千,还完为止(一个月还一千,他们欠的钱不是要还一百年?)。如果我一下子拿一大笔钱回去,妈妈会怀疑的,我准备过个一年半载再让那个信贷公司倒闭,这样就天衣无缝了──而且这些家伙隔三差五来一次,也是不错的消遣。”他从周影钱包里拿了几张,又嘱咐,“别忘了修改他们的记忆,让他以为自己身上的伤是撞了车,滚了楼梯什么的。”林睿挥挥手走了。
  看来林睿已经完全适应人类的生活了——至少他知道买东西要给钱而不是去偷了,而且这件事结束之后,他们母子终于可以开始平静的日子了吧。
  “哈啾!”
  走在繁华大街上的刘地打了个大喷嚏。
  “谁又在想我啊?”他揉揉鼻子咕哝,继续看手里的报纸:《市立医院发生爆炸,多各医护人员死伤》“……这次爆炸发生在地下实验室,估计是由于设备老旧造成的,由爆炸引起的火灾因为扑救及时,没有蔓延到地面,所以除了包括院长陈定在内的七名医护人员死之外,住院的病员和其他工作人员没有任何伤亡……”
  “哈哈哈……”刘地笑起来,“有趣的新闻……”他一边走一边把报纸揉成团,丢在了地上,又把林海的笔记本也一起丢掉,向路边一个单身的女子快步走去。
  “乱丢垃圾,真没公德心,”一对情侣正依偎着走过。女子一边抱怨一边把报纸从洁净的人行道上捡起来放进几步外的垃圾箱,男子则捡起了那本笔记本。他丢掉前随手一翻,却因此无法把它丢到垃圾箱里去。
  “那是垃圾,别看了,多脏!”
  “不是!”
  “快扔了吧!”
  “……这是,克隆……人……”
  “你说什么啊?!”
  “我是学生物的,不会看错,这真的是……”
  不远处,刘地已经搂着那位刚刚结识的女子走远了,而这一双情侣则对着那本笔记本,开始发呆……


都市妖奇谈之环境保护神


引子
一、泉先和地狼
二、抢宝珠的妖
三、泉先的愿望
四、宝珠争夺战
五、宝珠的真相

引子
天还没亮,大海在微风中平平静静的,好像在睡梦中一样。突然,几个“人影”从空中和水里出现,聚向海边的礁石。
白书天站在最大的一块礁石上,四处眺望着海面,喃喃自语:“一座化工厂,一个海滨浴场,那边好像还有建筑工地,但是这里的海水和鱼类的样子还很正常,城市里的空气也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看来关于立新市的那个传说是真的。”
当最后一个“人影”从天上落下来时,大家都围了上去。片刻,一个沙哑嗓子的老者对白书天禀告说:“白先生,大家都已经到齐了。”
“有没有被他们发现?”白书天的声音透着一种威严。
“大家是分头来的,时间也错开了,估计就算被看见一两个,他们也不会察觉我们的计划。妖怪在人类的城市间来来去去本来就很正常,而且听说立新市那些厉害的妖怪也不是特别爱管闲事。”还是那个老者的声音。
白书天沉默片刻才说:“这件事关重大,还是小心一点好。大家先找个隐蔽的地方落脚,徐老、沈兄弟、田兄弟加上我,我们四个出去打探消息,其他人不要露面,以免被这里的妖怪们注意上。我已经联系了一个海里的泉先妖怪开的旅行社,你们可以住到她那里去。”他沉默了片刻又加上一句,“能否拿到清净宝珠就看我们的了,家乡父老还在等我们回去。”
白书天说完,那三个人应了一声后马上消失了,他却依旧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碧蓝的海水,迎着海面上跃出的朝阳微微闭上了双眼……
一、泉先和地狼
刘地拍着周影的肩膀叫道:“快点儿,快点儿,送我去酒巴,”
周影猛地一踩油门,加快了速度,对于他来讲,快点儿把刘地送到目的地自己才能安心开车载客。火儿则在一旁气鼓鼓地看着刘地。
“打架,有人打架,好像还有孙剑哦!”刘地突然大叫。
周影停住了车,打开车门,被打的孙剑抬头一看是周影的车,立刻从地上抱起一个人,一下子就冲上了车。叫道:“快去医院,快!”周影连忙发动汽车,后面一群人咒骂着挥舞拳头。
孙剑长长出了口气,对周影说道,“谢谢了,不愧是兄弟。”然后又对着刘地点了点头。
“喔,是你。”刘地认出了被孙剑救上车的人,“李文柯是吧?保护环境的斗士。”李文柯是环境保护的志愿者,他专门和那些制造污染的大型工厂对抗,他和他的伙伴也多次被工厂的工人围攻,电视台还做过他的专访,在立新市还算是个名人。
“可不就是他么,这次是新园化工厂的工人。李文柯跑去强行采集海水样本,就与工人们发生了冲突,被一直追打到这里,幸亏碰上我,不然要受重伤的。”孙剑不停地絮叨着。
李文柯苦笑了一声,低声道:“他们把污水直接排放到海里。一点净化措施也没有。现在那一带海水已经开始变质了。我们已经向有关部门提供了海水的样本,可惜他们的污水排出口有人看守,我们几次去提取样本都被他们赶走了,唉,现在这种事如果不是证据确凿,政府根本不想管,在某些人眼里海洋的污染和他们那点经济利益根本不能比,毫无环保意识!”他说着握紧了拳头。


“放心,大多数人知道你是对的。”孙剑拍拍他的肩,“他们只是没有你那样的勇气冲出来而已,以后有什么事,只要我做得到你尽管开口!”
李文柯感激地望着孙剑,下车时,向周影道了声谢便匆匆走开了。
“如果真有一天地球污染得没办法了,人类该怎么办啊……”李文柯走后,孙剑躺在座位上开始感慨。
“是啊,连妖怪都没法子住了。”周影想。
刘地撇了撇嘴:”横竖污染不到我头上,我下车了,酒吧到了。“
泉先儿把脸贴在街道商店的橱窗上仔细地看着,看到什么都想称赞几句,但是不论东西是贵是贱,她一律不掏钱去买。刚刚接下个旅行团的生意,和那个领头的说好每天两万元。又有一笔收入要到帐了,泉先儿美滋滋地想着。
“喂,小姐,一个人不寂寞吗?”一个男人把手搭上泉先儿的肩。
会有人找妖怪搭讪吗?泉先儿暗地一笑,马上转过头去,看见了一张英俊、不怀好意的笑脸。
“你……”泉先儿和刘地一齐指着对方,互相看着,忽然又一起笑了起来。
“难得难得,在街上也能遇上妖怪啊!缘分,缘分。”刘地热情地自我介绍,“我叫刘地。”
泉先儿也大方地伸出手来说:“我叫泉先儿,很高兴认识你,刘地。”“泉先妖,好难碰到啊。你刚来立新市吧?来,一起喝一杯。”他搭着泉先儿的肩,把她扯进了旁边的酒吧。
“请我喝酒,哈哈,有大鱼上钩了?”泉先儿笑得眼睛眯成了缝。
“先生,您要的二十瓶酒。”服务员把酒端进来,花花绿绿放了一桌子。
“全开了。”刘地一挥手。
“等一下。”泉先儿忽然叫住他。
“没关系,这不算多,就算你喝醉了我也会照顾你的。”刘地拍着胸膛安慰她。
“不是……反正你已经说好了要请客,能不能先把钱拿出来,免得你喝醉了又要让我来给钱。”泉先儿一向对钱非常敏感,“另外,谁要是喝醉了,钱包里的钱全都输给对方。”
刘地哈哈一笑:“我喝醉?我会喝醉吗?哈哈,赌就赌了。”说着,把钱包“啪”地拍在桌上。
周影打开吸尘器,开始清洁地板。他今天没去出车,在家里收拾屋子。
“叮咚叮咚”,门铃响了起来。“这时候还有谁来呢?”周影嘴里咕哝着,走过去开门。
“山南路176号13号楼601。”外面站着一个陌生女子,正拿着一张纸对着门牌号。
“是啊,这里就是。”周影打量着这个从没见过的女子,猜测她的来意。
“你好,我是泉先儿。”泉先儿说着,从身后拖出了刘地,“我把这个给你们送回来。”
周影被吓了一跳,刘地满身酒气,双目紧闭,不时还说句胡话、打个酒嗝。他四肢瘫痪,全靠泉先儿一只手提着才没倒下去。
“这这……是……刘地?他怎么了?”
“喝醉了呀。”泉先儿奇怪地看着周影,他不会连喝醉了都看不出来吧?
“喝醉了?!”周影大吃一惊,以刘地的酒量,很难和喝醉扯上关系。
看周影愣在那里,泉先儿有点不耐烦了,把刘地往他手里一塞说:“还给你了啊。”向周影摆摆手,转身走了。
走出居民楼,迎着夜空和清爽的风,泉先儿深吸了口气,想想今天运气还不错,有人请喝酒,就是钱包里的钱太少了,只赢了几百块……唉,不想这个了,明天还要继续努力才行!家里还有旅行团在等着呢,就算他们今天哪里也没去,今天的费用还是要收的。嘻嘻,又有两万元的收入了。她向天空用力挥了挥手臂,精神十足地走向街道。

“我喝醉了?”刘地的咆哮声震动了整座楼,他手按在桌子上,“狼”视耽耽地看着对面的周影、火儿和兴冲冲地跑来看热闹的林睿,一字一顿地问:“你们说我喝醉了?”
大家一起点头。
“是的是的。”火儿得意地说,“影用凉水泡你都醒不了,还是我好心把水烧开你才醒过来的呢。”
“你是想把我煮熟才对吧!”
“刘地熟给了女人!我要把鬼使全派出去向大家宣传!哈哈,输给了女人!”林睿高兴得不得了,几乎是没有用法术便飞着出去了。
“耻辱啊……”刘地颓然地一屁股坐下,自从他学会喝酒以来一向纵横四海,独孤求败的啊,没想到输给了一个女人。
“快说,快说,什么样的女子?叫什么名字?去了哪里?”
“她很漂亮,不像变出来的。大概是原来的样貌。”周影用手指虚空画出来泉先儿的样子,“她自称叫泉先儿,好像是个泉先妖,不过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啊。”
“泉先儿?”火儿和林睿对视,“这是什么妖怪?”
“泉先是海里的妖怪,她们都是非常安份守已的良妖,从不修炼攻击性的法术,有让其他妖怪放松警惕的本能,其他的妖怪很难伤害她们这一族。”
“对了,她好像很喜欢钱,”刘地想起泉先儿向他要钱包的样子。
“泉先和钱有什么关系?”火儿问周影,周影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刘地一拍桌子,看着大家,信誓旦旦地说:“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泉先作坐在咖啡馆里,摆弄着杯子。她不仅喜欢酒,茶、咖啡、果汁什么的她都喜欢,海妖天生有善饮的本能。(虫:可怜的刘地,不但破财还泡不到MM。。多嘴一下)隔着玻璃窗看见自己要等的人来了,高兴得向他挥起了手。
“对不起,泉小姐,我迟到了。”李文柯一边道歉一边向她走来。他的脸上明显带着伤痕,手上也缠着纱布,见泉先儿盯着自己的手苦笑着解释:“被人家暗算了,”
“又是上次那些人!”泉先儿气乎乎地问。她第一次见李文柯的时候,他就因在海边提取工厂排放的污水,被七八个人围攻,是泉先儿掀起浪头把那些人卷到海里去才救了他,他们也是那样认识的。
“不是,这次是另一个工厂的人。”李文柯语气平缓,他早就习惯这样的事了,“对了,上次拜托你的……”
“我带来了,”泉先儿从身边拿起一个散发着腥气的黑色塑料袋子,递给了他,“不只有鱼,还有海藻和贝类,”
李文柯打开了袋子,看了一眼里面那些畸形的生物,深吸了口气,兴奋地说:“这下子有证据告那些人了,他们一直说自己的工厂没有污染环境,那这些海洋生物怎么变成这样的!在这些证据面前,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会让他们的工厂停工吗?”泉先儿关切地问。
“可能不行……”李文柯沮丧着说,“但至少可以让他们不再排放超标的污水。”
“超标……”泉先儿暗暗叹口气,看来对于人类来说,标准永远不可能和其他生物一样啊。
“对了,你的酬劳。”李文柯掏出钱来。虽然认识不久,但他也知道泉先儿是个很喜欢钱的人。“谢谢你为我们找到这些,这可是帮了我们的大忙。”虽然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可这是第二次了,这个奇怪的女子似乎很轻松就能从海里找到大量受污染的动植物标本回来。
泉先儿摇摇头。
“你不是很需要钱吗?”
泉先儿眯着眼笑了。“是啊,但是,这个是免费的。有事再找我啊,我走了,”不管李文柯多么诧异,她摆摆手径直走了,“如果人类都像你这样,我就不用整天忙着挣钱了……好久没有出去旅游了,真想去看企鹅和袋鼠啊……”泉先儿伸伸懒腰,家里还有“旅行团”的人在等着呢,哪有时间想别的事啊,她溜达着向街头走去。







二、抢宝珠的妖
刘地向周影无声地做了个手势,一个显出原形,一个化成青烟,穿过了面前的高墙。高墙里面是一个宽阔的大院子,找满了杂草和树木,院子里有一座三层的西洋式小楼。欧式风格十足的小楼门口两边,却不伦不类地摆了两座石狮子。刘地看了那一雌一雄两只石狮子一眼,叹口气说:“找死的妖怪又来了,还变个石狮子来吓我。”
刘地向周影摆摆手,示意他后退,自己向前走去,在离石狮子七步开外,刘地停了下来,双手捏了个法诀,口中念念有词,与此同时,两只石狮子眼中亮起红光,尾动爪抬,也摆出了跃跃欲扑的姿态。刘地口中念得越急,它们动得也越快,但双方谁也没有贸然向对方出击。
一条人影突然从旁边的树上跳下来。直扑刘地背心,在这一瞬间,两只石狮子也狂吼一声,一高一低,分别袭向刘地。刘地双手一合,地面震动,土石翻起,把石狮子包住,随后手指一画,他脚下的地面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两只不能动弹的石狮子落了下去,怒吼声在地缝中回荡着。
刘地弹一下指,地面合拢,土石归位,连那几块本来就残破不堪的青石板也回到了原处,似乎一切从未发生过。
刘地回过头,周影正收回影刀,在他脚下有一具六爪的妖怪的尸体。
“周影站在我身后的时候偷袭我,你真是没有脑子。”刘地对着尸体抿抿嘴,抬步向台阶上走去,推开了门。
屋子中像庭院一样,脏乱而萧索。残破的家具,灰尘遍布,斑驳的墙上霉痕处处,屋子里几乎没有什么光线,阴气森森的。
“扑哧!”刘地笑了出来。他一脚踢开一条椅子腿,“老王头,你要改行当吸血鬼呀,把屋子弄成这样?”
“呵呵呵呵,现在不是流行那个吗,我还不算老,赶赶潮流嘛。”随着不断的笑声,屋子变成了传统的中国厅房,三进三间,正堂外还有一座小园林。堂上的八仙桌边坐着一个穿着花衬衫,扶着龙头拐,拿着旱烟袋的老者。他热情地招呼着:“刘小子,周贤侄,来里面坐,老婆子,上可乐。”
刘地把手一挥,说道:“不用麻烦了,我问你,他们困住你们多久了?”
“十九天了……你再不来,我们两口子就……”王老头正色说。
“十九天?胆子真不小!”刘地一拍桌子,“说,你向他们招了没!”
“没有,我要是说出来了,早被他们灭口或者抓走,还能在这里和你说话。”
“没有就好。”刘地站起来向外走。“这里是你们俩住了上百年的地方,有地气保护,他们一时进不来。你们别轻举妄动,外面的事情交给我们吧。”
“当然,当然。”见刘地把事揽过去,王老头欢喜地向外送他们,“我们家里储存的事物用个十年八载没有问题,等你们的好消息。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那个‘宝珠’被他们拿去了。”
“拿走了,真的拿走了?”刘地瞪圆了眼睛,“我先去找他们,回头找你算账!”刘地和周影一前一后走了,王老头抹把汗,和妻子对视着,脸上露出了担心之色。
  “他们到底要抢什么?”林睿一边吃东西一边问,“他们是从北边城市过来的妖怪吗?这样大张旗鼓的,难道要向立新市的全体妖怪宣战!”刘地抓过一把点心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他们住的地方是个人类的工业城市,环境污染得连妖怪们都快住不下去了,也不知他们从哪里打听到我们这里有‘清净宝珠’,就想要抢去。”
  
  “那怎么行!”林睿叫了起来,“王老头没交出去吧?”住在人类中的妖怪们最难忍受的就是人类制造出来的各种污染,立新市因为王老头有一颗“清净宝珠”,可以不时清洁一下水和空气,所以妖怪们住得还算舒服,万一被外来的妖怪抢了去,立新市的妖怪们怎么办。
  
  “他用我的一颗珠子骗了那帮家伙……”想到王老头用自己的东西骗对方,刘地还有点耿耿于怀,“‘清净宝珠’应该还在王老头手中,那些妖怪依旧团团包围着王老头家,估计他们也不信,而且传言那颗宝珠除了王老头,别的妖怪都不能使用,他们应该是想连王老头一起掳走。”
  
  “那怎么行!”林睿大声叫着,“我去把火儿叫回来,把鬼使们都找来,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不用。”刘地抬手制止他继续嚷嚷下去,“他们这次是有备而来,来的妖怪不少,居然围困了王老头半个多月我们才知道,可见他们平时隐藏得很好,大家乱成一团反而对他们有利。我和周影去寻找他们的下落,另外再去找南羽护住王老头的家就够了。”
  
  周影明白,对于妖怪来说,在妖怪和人类谁才是城市的主人的问题上,一直存在着分歧。生活在人类当中的妖怪,和人类之间维持着极微妙的平衡,但这种平衡也随时可能断裂。如果人类发现自己周围有妖怪,大概会毫不迟疑地把妖怪们看作敌人,但妖怪们并不是这样,为了可以平静的生活,他们有意或无意地努力维持着和人类之间的那种平衡,甚至不惜在某些时候挺身保护人类。
  
  那座城市里的妖怪们也是这样,他们生存的环境到了难以居住的地步,于是才会纠结大批的妖怪不远千里来到立新市,寻找可以清洁城市的法宝。而刘地的决定也一样,两个城市的妖怪大规模的相互冲突,无疑会给立新市的人类带来灾难,维持了几十年、上百年的人妖之间的平衡也会被打破。
  
  “强龙压不压得过地头蛇呢?”刘地眯着眼笑着,抓着下巴看着周影,“答案自古以来只有一个对吧?”


都市妖奇谈之荒山夜雨

黑夜的山林一片寂静,天空中翻滚的乌云遮蔽了星月的光辉,使得整个树林里伸手不见五
指。远处隐约传来几声夜鸟的鸣叫,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湿气。一只野狗无意中走近这里
,却被鼻端触及的一丝怪异腥臭吓坏了,夹着尾巴呜咽着逃走了。
树林中,一个庞大的物体正在用肉眼难以察觉的动作蠕动着。

突然响起的放肆笑声打破了树林中的静谥:"哈哈,这次起来得这么早,看来你是饿坏了
。是不是很期待我来啊!"

闪电划破了天空,随着闷雷滚过,蓄势已久的暴雨终于下了起来。在银链般划过天地的闪
电光影中,可以看见发出笑声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他毫无遮掩地站在暴雨中,浑身都湿
透了,头发、衣襟、裤脚都在滴水。他却并不在意,悠闲地把双手插在裤袋中,抱怨道:
"为什么每次来看你都会下大雨呢?可惜了这身衣服,这可是名牌啊,一身好几万呢。"
黑暗中,庞大的身躯缓缓向他靠过来。

男子靠在树上,懒洋洋地道:"快点儿吃吧,别抱怨了,我都没抱怨……什么,想吃女人
和小孩?我从来不吃雌性和小孩儿的,你就死了这份心吧。"他自言自语这,一声低沉的
咆哮在他身边响起。

男子不为所动,像赶苍蝇似的挥挥手,滔滔不绝地说:"不给你弄女人和小孩儿就吃我?
你吃啊!吃了我看谁还会来喂你,不是我说你,就算不知恩图报也不该张口闭口说要吃我
啊。我可是每十年就来喂你一次,风雨无阻,排除万难,义无反顾,一诺千金……我可坚
持了两百多年了,你也不想想你一次吃多少,积攒这么多东西容易吗?为了让你吃饱我省
吃俭用、精打细算、开源节流、自力更生……你没看见我自己都饿瘦了……"
又是一声咆哮响起,这次的声音里明显增加了威胁的意味。
"你别冲我大呼小叫了,快吃吧。又不是我把你困在这里的,现在只有我惦记着你,把自
己的食物给你吃,还陪你聊天,你看我对你多好啊,你怎么能一点儿都不感动呢……"男
子还在喋喋不休,那个庞大的影子忽然静止不动,转眼间消失不见了。
风消雨散,云层裂开一道口子,月光洒在大地上。
男子依旧倚在树上,笑容不知何时已经收敛起来,仰头看着皓月,忽然长长地出了口气:
"又是十年……"
轻风吹过,卷来雨后的清新气息。一只田鼠在草丛中探头探脑,接着几只小虫跳过草叶,
这片树林仿佛一下子有了生机。男子伸手在那只小田鼠鼻子上弹了一下,当田鼠惊惶失措
地逃回洞中时,男子也消失不见了。

虽然山并不高,道路也不算崎岖,白若琳还是走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开始喊累。同行的几名
男性都向她伸出援手,她却刻意靠近刘地,想把自己的行李交给他。刘地歉意地笑了笑,
给她看自己手中的两个背包,最后还是周峰接过了白若琳的背包。

"哼。"张倩听到身边的唐诗雅冷笑一声,显然她对于刘地不接白若琳行李的事十分开心。
张倩摇摇头,要不是怕太惹人注意,她真想把自己的背包从刘地手里拿回来,免得一不小
心卷进白若琳和唐诗雅的明争暗斗里去。
唐诗雅跑到刘地身边,一会儿要从自己的包里取东西,一会儿又要拿水壶,一会儿又抱怨
山路难走,接着大大方方地勾住了刘地的胳膊。刘地对她显然十分欢迎,马上向唐诗雅贴
得更近了。
开明山距离立新市四十公里,还没有经过人工开发,依旧保持着自然的风貌。最近城市青
年流行登山运动,开明山因为山势既不险要,方圆也不甚宽广,自然风光又极为优美,理
所当然地吸引了不少登山者。
这些自幼生长在大都市的青年男女只需要准备简单的登山用品,利用一个双休日就可以在
山里尽情地享受自然的美景和清新的空气,既可以放松身心,增进朋友之间的感情,又可
以显示自己走在流行的最前沿,所以每到节假日,这座山便热闹起来。
眼前这一行九人也是这样一支趁着长假来登山的队伍。
其中的四位女性都是大学生,宋真、张倩、白若琳和唐诗雅。宋真市张倩的同班同学,这
次登山就是她邀请张倩来的。宋真是个颇具男子性情的女孩儿,大方潇洒,平时喜欢仗义
执言、打抱不平,张倩很喜欢这个朋友。白若琳是低张倩一级的学妹,S大学很少有人不
认识这位才貌双全的校花,这次一起来登山的五个男子中,来自S大学的三个全是冲着她
来的。唐诗雅皮肤白皙,甜美可爱,虽然自从白若琳入校后她就成了"前任"校花,但是她
性格娇憨,不像白若琳那么清高,平时在学校中也吸引了很多男生的目光,比如现在那个
叫刘地的男子对她就显然比对白若琳更感兴趣。
九个人中只有两个不是S大学的学生。宋真的男朋友陈术是个公务员,戴着一副金边眼镜
,颇善言谈,性格和宋真相仿。另一个叫刘地的男子却是半路上加入队伍的,他自称是市
立图书馆的管理员,利用假期来爬山。刘地身材高大,五官英俊,而且穿着打扮、言谈举
止都透露着"新新人类"的气质,在这里的男性当中颇有些鹤立鸡群的味道,所以他一加入
进来唐诗雅就黏上了他,就连已经有三名护花使者跟随的白若琳也对他格外注意。
虽然年龄上相差无几,但是S大学的三名男生和陈术、刘地相比,总令人觉得少了点儿什
么。他们三个也是学校中的风云人物,可社会人士骨子里的那种成熟正是他们所缺少的。
秦长路是S大学学生会主席,品学兼优的才子,难得的是他并无傲气,而且领导能力出众
,唯一的缺点是他太知道自己的优秀了,言行间未免有些咄咄逼人的感觉。他追求白若琳
已经一年多了,不过从白若琳今天对刘地表现出来的好感来看,秦长路根本不是她喜欢的
类型,只怕这次他跟进山里来也是徒劳无功。
另外两个男生周峰和吴尚立原本是好朋友,但是自从他们开始一起追求白若琳,就有些面
合心不合了。吴尚立相貌英俊,平时也一向以美男子自居,虽然和刘地相比还略显不足,
但是他很会打理自己,身上从里到外无一不是名牌。吴尚立这个人虽然有些"臭美",但是
为人爽朗,讲义气,对朋友绝对没话说,所以不论在男生中还是女生中人缘都很好,这次
登山也是他提议的。周峰是富商的儿子,和好朋友吴尚立不同,他在花钱方面很有分寸,
对朋友出手大方,自己却从不用钱招摇。他的性格沉稳,言语不多,给人感觉是个很可靠
的人。
队伍中最后一个成员就是张倩。她在写作方面颇有才华,已经出版过两本诗集和一本散文
集,在人才济济的S大学也算是小有名气的"才女"。她的脾气多少有点儿古怪,常常喜欢
用局外人的眼光看待周围的事物,即使在这种一群年轻人集体行动的热闹时刻,她也是用
观察和倾听取代了融入其中--从其他人身上看出一个个故事正是她最大的爱好。
翻过小山头后出现了一大片岩石地带,水在岩石之间的缝隙中流淌着,大伙从岩石上跳过
,登山野营的气氛越来越浓了。等他们越过这片岩石区,再走没多远便是一片青翠的草地
,左侧有一条从那片岩石区流出来的溪流,右侧是一座古藤缠绕的山壁,上面斜生着几株
小树,再向前不远就是茂密的山林。
几个女孩儿在溪水中洗了洗脸,在草地上采了几朵野花,马上爱上了这个地方,一致嚷着
要在这里宿营。活动的组织者吴尚立指着地图解说了半天,说最合适宿营的地方应该是前
面一公里处,那里的风景比这里还要好,可是女孩子们根本不肯听,最后男性们还是顺从
了女孩儿们的任性,在下午四点就早早动手搭建起帐篷来。
一旦开始宿营,男士们就负责搭帐篷、捡木柴、清理场地,还要负责驱赶虫蚁来让女孩子
们安心,女孩子们则负责做饭--这样分工合作说来容易,实际操作起来就没有想像中那么
简单了。
十分钟后,男生们从搭帐篷的前线撤退下来,只剩下刘地一个人继续他们未完成的事业。
几个男子看着刘地轻松地哼着小曲,几下子就搭起一个帐篷,再看看自己手上被绳子弄出
来的伤口,实在无话可说了。
当然,他们也别想闲着,马上被女孩子们派去捡柴、打水、洗米。又过了十几分钟,当白
若琳被烟呛到的咳嗽声和宋真被刀切到手的尖叫声传来时,已经搭完了五个帐篷的刘地出
现在火堆边,一手抓过宋真的菜刀,一手接过张倩的锅,干净利落地做起饭来。
饭后大家围坐在篝火边,喝着刘地煮的茶,一个个心满意足。唐诗雅称赞道:"哇,刘地
的手艺真好。"
基本上从搭帐篷到做饭,九个人的宿营工作是由刘地一个人包办的,唐诗雅这么一说大家
一起点头,连原本对刘地有些不满的三个男生也开始庆幸有他加入了这次活动。
张倩看着刘地,心里对他的看法有了改观。本来她认为他是那种喜欢招惹女孩子,举止轻
浮,属于绣花枕头范畴的男子,现在看来也有优点嘛。发觉张倩在看自己,刘地向她挤了
挤眼。张倩移开目光,再次把他划入自己最讨厌的男人种类中。
不管张倩怎么想,刘地已经得到了另外三位女性的青睐,唐诗雅一直偎在他身边,几乎已
经以他的女朋友自居了,白若琳则一直在称赞他的手艺,就连宋真也"吩咐"男朋友:"你
要多向人家学习啊。"
"人总会有优点啊,我这个人就是喜欢吃东西,所以才学着做菜。"刘地怕惹来其他男性的
敌视,巧妙地转移了话题,接着喝吴尚立聊起足球来,看起来他在做人方面也比那几个学
生圆滑得多。他似乎知道张倩在观察自己,又偷偷向她挤挤眼,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饭后,大家坐在星空下品茶聊天,按各自的兴趣分成了几组:刘地、吴尚立喝秦长路在聊
足球,唐诗雅也凑过去,不懂装懂地插嘴;宋真喝白若琳在讨论昨天的连续剧,张倩捧着
杯子,慢慢喝着水听她们说话;陈术和周峰则从一开始就在旁边窃窃私语:"就是,再往
上走不远,有一半埋在土里。"
宋真推了推自己的男朋友:"在说什么呢?还要瞒着大家。"
"没什么。"陈术笑着说,"其实我前些日子和朋友一起来过这里。那次我在山里发现了一
块奇怪的石碑,一直没弄明白是什么,刚才听说周峰对文物很有研究,正在向他请教呢。
"
"我哪儿懂什么文物,只是我父亲喜欢收藏古玩而已。"周峰谦虚着,也旁敲侧击地说明了
自己家里是有资格把收藏古玩当爱好的。
"哦,什么石碑?"大家的注意力被这个话题吸引过来了。
"说来听听,也许真是古董呢。"吴尚立饶有兴趣地说道。
"那是一块三十公分宽,露出地面二十多公分的石碑。露出来的部分没有文字,刻着一只
有九个头的怪兽,长着人的脸和老虎的身子。我去过不少古代的寺庙和道观,却从来没见
这种图案。今天想起来,所以想问问周峰。"
"周峰,那是什么?"白若琳凝视着周峰问。
周峰不好意思地说:"我也不知道,我回去问问我爸爸吧。"他是个老实人,虽然意中人发
问也不肯为了赢取她的好感而吹牛,"不过我爸爸收集的是瓷器,这种怪兽恐怕他也……"
"那是开明兽。"刘地笑嘻嘻地插嘴道,"它可不是什么怪兽,而是传说中的一种神兽。"
"什么?"
"神兽?"
"你怎么知道?"
大家一起问刘地。
"这里不是叫开明山吗。"刘地不紧不慢地说,"我是干图书馆的,曾经翻过这附近的古代
记录。据说古代的某个时候,这附近出现了一只九婴,它为害人间,吃人无数,将这里化
作一片汪洋……"他边讲边微微闭上眼,好像曾经亲身经历过这一切,正在回忆往事一样

可惜他这番表演并没有受到效果,至少有四个人同时打断了他的话:"九婴是什么?"
"九婴是有九个头的大蛇,可以操纵水火,是一种很强大的妖怪。"
"哦,我记得当年羿为民除害,射杀的怪物中就有这种东西。"张倩记得自己在哪里看过"
九婴"这个名字了。
"对,就是那种怪兽。那只九婴在这里兴风作浪,弄得民不聊生,这时就有一只开明兽正
巧路过这里--开明兽就是那石碑上刻的那样,九头、人面、虎身,是为天帝看守昆仑的神
兽。"这次不等别人发问,刘地自己先做了注解。
"那只开明兽心地善良,为了拯救万民,它雨九婴大战了七天七夜,最后终于在这座山上
将九婴制服。后来这里的人们为了纪念开明兽,就把这座山命名为开明山。我看那块石碑
多半是因为这个传说才有的。"
"刘地真厉害,连这些也知道。"唐诗雅抢先叫起来。
"照刘地这么说,那块石碑一定是古董了。"陈术显得很兴奋。
"我们明天就去把它弄出来研究研究,写个学术论文什么的。"周峰也很有兴趣。
秦长路也高兴地道:"这样看来这块碑的年代还很久远呢。你们知道吗?九婴和开明兽在
《山海经》里都有记载,是传说中远古时代的怪物,自从佛教传入我国之后,这些'土生
土张'的怪物已经慢慢被人遗忘了,所以那块碑一定是很久以前的东西。"
"是啊,那些'怪物'在人们心目中都已经不存在了……"刘地似乎有些走神,低声自言自语
着,不过马上恢复过来,笑着说道:"那么奇怪的东西不存在了还不是好事,什么九头蛇
九头虎的,和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相比,当然是后者比较有趣了。"
不过大家都没有留心他的话,而是在讨论要不要把那块石碑弄出来,只有张倩忽然问:"
那只九婴后来怎么样了?"
"九婴?"
"是啊,按照那个传说它被开明兽制服在这座山上,现在是不是应该还在这里呢?"这么说
着,张倩想到也许那个怪物就在自己脚下的土地中,不由打个寒战。
刘地笑了:"其实在另一个传说中,开明兽并没有封住九婴,也没有杀了它,而是双方决
斗之前有约定,失败者要任凭胜利者处置。因此九婴输了之后就乖乖地按照开明兽的要求
留在这座山上,不再离开,也不再吃人。据说当时九婴曾问开明兽何时释放它,开明兽就
说'我下次路过这里时就放你走。'然后它回归昆仑,不再从这里路过。"
张倩按着胸口说:"这个传说更可怕,如果那只九婴根本没有被封住的话,它岂不是随时
可以再出来作怪。"
刘地一笑:"就算它明知到那只开明兽永远也不会回来释放它,它也会一直等下去。一诺
千金,愿赌服输,它的这一点倒是很叫人佩服。"
"呵呵,那只是个传说啊。"张倩也笑了,"不过如果传说是真的,那么它确实让人佩服。"
"是啊,传说……"刘地手搭膝盖,头枕在手臂上,脸上带着微笑,凝视着张倩。
这时其他人已经讨论到挖出石碑的具体步骤了,唐诗雅娇声娇气地征求刘地的意见:"刘
地,你说怎么办好?"
"去看看再说。"刘地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听到秦长路在和白若琳说"那块石碑也许是
镇住九婴的法宝,一旦挖出来九婴就会被放跑"什么的猜测,他耸了耸肩,歪着头看了看
天空,"要下雨了啊。"
听到他的话,其他人向天上看去,一起叫起来:"怎么一下子阴天了。"
天空中的皓月于繁星不知何时已经被翻滚的乌云取代了,云层贴着山顶流卷,像是要从空
中压下来一样,空气中的湿气也开始增加,看来马上就要下雨了。
"天气预报明明说这几天都是晴天,怎么会下雨?!"吴尚立挥着手向天空抗议。
一道电光划过,震耳的雷声在空中炸将开来,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马上就要下雨了,大家回帐篷去,这种雷阵雨一会儿就停了,而且明天的空气会更好。"
秦长路信心十足地说道。
"是啊,也该睡觉了,不然明天就没力气爬山了。"大家都同意他的建议,向各自的帐篷走
去。一共五顶帐篷,张倩他们八个人带了四顶,刘地自己带了一顶,理所当然应该是他们
八个人两人共用一顶,刘地自己独住。
刘地在那里叫着:"欢迎女士们来跟我一起住啊。"这句话遭到了男子们的白眼,却得到了
唐诗雅的笑容。
不过再怎么样一个女孩子也不能跑去和男人住在一起。大家分别钻进分配好的帐篷里,空
旷的营地上只剩下了刘地一个人。
张倩最后回头时看到刘地站在那里仰头看着天空,脸上已经不再是那副嬉皮笑脸的神情了
。张倩正想再仔细看看,又是一个闷雷滚过,雨像瓢泼一样下起来,篝火在暴雨中微弱地
闪动了几下便熄灭了,刘地也变成了雨夜中一个缥缈的剪影,但他依旧站在那里,向上仰
着头,似乎没感觉雨打在身上似的。
"倩,帮我拿那个。"白若琳的声音打断了张倩的思绪。虽然是今天刚刚认识,但白若琳已
经很亲切地叫起了张倩的名字。按照她的想法,有才女之称的张倩有资格成为她的朋友--
大概她永远不会明白,别人也许有和她不一样的想法。
"这个吗?"张倩把一个化妆包递给她。等张倩再回头向外看去时,帐篷上当作窗口的透明
玻璃已经被雨打湿,一片模糊中依稀可以看到刘地已经不在那里了。
外面传来雨声和雷声,略有些神经质的张倩很难入睡,她身边的白若琳却已经睡得很熟了
。站起看着她苦笑一下,也许是和陌生人距离这么近的缘故,她根本无法入睡。
雨声已经小了很多,也许可以出去走走--张倩一向有在细雨中散步的习惯。
帐篷的门打开的时候,雨和泥土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雨还在下,而且比张倩想像中下得
大。她显然没法走出去,那么就坐在这里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吧,正这么想着,一个人影出
现在雨中,快步向树林中走去。
"刘地?"张倩从背影认出了那个人,"下着雨他怎么还乱跑?"不过想到自己刚才也有一样
的打算,她只好笑了笑。
雨忽然又大了起来,仿佛要吞没这个世界似的。忽然,张倩听到远处的山林中传来一声咆
哮。没错,是一声咆哮!张倩无法想像这声咆哮是什么野兽发出的,只能迅速回到帐篷里
躺下,紧紧地把眼睛闭上
雨后的山林格外怡人,大家从帐篷中一拥而出,昨夜因为雷雨产生的郁闷已在清晨的空气
、阳光和鸟鸣声中一扫而光了。
宋真在草地上跳来跳去,口中唱着什么"天多么蓝、山多么高、我多么快乐"之类的歌,其
他人有的在伸展四肢做深呼吸,有的在聊天,目光却都集中在正在做饭的刘地身上。不管
怎么说,经过了昨天的事情后,大家理所当然地把他当成了大厨了。
"周峰,吃饭。"吴尚立向帐篷里喊。
回答他的是沉默。
"不会吧,你还睡!起来,猪!"吴尚立走进了帐篷,抬脚向周峰睡的地方踢去,却只踢到
一个空睡袋,他从帐篷里伸出头来问,"周峰那家伙哪儿去了,有谁看见他了吗?"
陈术正和宋真借着大好的晨光躲在树下卿卿我我,听见了这句话,向山林中一指:"我看
见他进林子好一会儿了,还没回来吗?"
又过了一会儿,大家吃过饭,收拾了帐篷,背起行李准备出发了,周峰还是没回来。
"也许他自己跑到前面去找那块石碑了。"吴尚立不得不将周峰的行李也背在身上,撇撇嘴
这么说。
"等陈术领路不更方便吗?"白若琳插嘴道。
"哼,他也许正在想怎么瞒着我们把那块碑搬回家去呢,怎么肯能等陈术。"吴尚立第一次
在人前表现出了对自己好朋友的不满。
"放心吧,那么大的东西他搬不走的,我们快点儿跟上就行了。"秦长路拍着吴尚立的肩说
,看起来他倒是很希望看见这两个情敌彼此不合。
张倩淡淡笑一下,觉得他们争夺女朋友好像小孩子在争夺玩具一样。眼角的余光中瞥见了
刘地,他走在队伍最后,看着前方皱起眉头,一脸古怪的表情。
当看到那块石碑的时候,大家全都呆在那里。良久,谁也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目光都停
在那块石碑旁边--周峰的身上。
周峰已经死了。
他仰躺在地上,头骨凹陷下去,眼睛还没有闭上,脖子奇怪地扭曲着,从胸口到腹部都被
撕开了,血肉和白骨向外翻开,露出空荡荡的腹腔。
"啊……"
唐诗雅疯狂地叫起来,转身就跑。她的行动提醒了其他人,大家一起拔腿跑起来。张倩紧
跟着宋真,觉得血腥味一直在脑后跟着自己,她闭上眼想把那副可怕的景象从脑海中赶出
去,用力摇着头,突然觉得撞到了什么。睁眼看去,她这才发现自己撞在刘地身上。
刘地张开双臂,挡住了张倩和同样闭着眼的宋真,避免她们撞在树上。在他身后,其他人
都坐在地上大口着喘气,有的甚至于干脆呕吐起来。
"周峰死了!他死了!"白若琳的声音显得有点儿歇斯底里,似乎很难相信那个平时总是跟
着她,向她献殷勤的周峰已经死了。
"报警,快报警!"吴尚立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用力按着键,数分钟后又颓然把它扔
在地上。不用说也知道,手机在这样的深山中是不可能有信号的。
秦长路脸上露出绝望的神色:"妖怪,一定是妖怪!因为周峰去动那块石碑,所以妖怪把
他吃了!你们没看见他的内脏都没有了吗!我们怎么办?我们会不会也……"
"别发神经了!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妖怪!"陈术大喝一声,把大家从慌乱中惊醒过来,"
周峰是被杀的,你们没看见他的头骨被打碎了吗!他的内脏……也许是被山中的野兽吞吃
了。我们现在必须保持镇静,现下山,再去报警。"他的面色苍白,但是好歹看起来比其
他人镇定一些。
离开这里是所有人都巴不得的事,于是大家马上按原路向回走去。按照来时的时间推算,
即使除掉玩耍和欣赏风景的时间,他们恐怕还要在山上过一晚才行。想到山上有周峰的尸
体,还可能有一个杀人犯或者妖怪存在,大家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一路小跑着向前
赶路。
陈术毕竟比其他人大几岁,所以现在大家不知不觉把他当成了领头人。天色渐暗,陈术计
算了一下剩下的路程,决定在这里休息一晚。
"我们最少还要再走四个小时才能下山,赶夜路需要的时间更长。谁也不知道这山里到底
还有多少危险存在,所以还是在这里休息一夜更安全。"虽然大家都急于逃离这里,但还
是听从了他的建议。
"都怪我不好,我不提议来登山就好了。"白若琳一边哭一边说。秦长路和吴尚立在旁边轻
声安慰着她。
唐诗雅也在哭个不停,宋真含着眼泪尽力劝着她。陈术则坐在石头上,两眼紧盯着地图,
双手微微发抖。
张倩觉得现在这支队伍中最镇定的人不是陈术,而是那个正在忙着搭帐篷、生火做饭的刘
地。松开宋真的肩膀,张倩向刘地走去。
刘地一边固定帐篷,一边用脚移动一下火边的水壶,让它能更好地加热。张倩发现他的脸
上甚至还挂着一抹笑容。
"我来帮你的忙,这么多人都不干活,却让你一人来伺候,这太不公平了。"张倩有些气愤
。大家都经历了一样的事情,却只是让刘地自己味大家做着一切,好像他没看见那些情形
一样。
刘地耸耸肩:"我不认识他,所以不像你们那么伤心。"他说"伤心"这两个字时加重了语气
,似乎里面包含了一些别的东西。
张倩帮他把锅子从火上端下来,招呼大家来吃饭,看刘地还在和那些绳子搏斗,又过去帮
他。
"行了,别把火气使在绳子上,去吃饭吧。"刘地轻声对她说。
"我不是生气,我是害怕。"张倩脱口说出心里话,"有点儿事做,也许会好点儿。"
"有什么好怕的,明天就没事了。"
"明天……"张倩苦笑一下,户入那一句侦探们常用的台词涌上心头:凶手,就在我们当中
!想到这里,她感到背上凉飕飕的。对了从一开始她就有这种感觉了,现在弥漫在大家当
中的气氛也很奇怪,也许……她心中越来越怕,竟然开始发抖,急忙跑回火边去了。
"凶手……那算什么,可怕的是……"刘地看向林中喃喃自语着,"她已经来了……"

大家都没什么胃口,不过为了明天友力气下山,都逼自己吃了一些。饭后谁也不再去碰刘
地煮的茶,生怕喝了茶会让自己更加无法入睡。他们沉默着围坐在一起,谁也不提去休息
的事。
就在这时,秦长路忽然说道:"凶手也许就在我们之中。"
大家依旧不作声,也许所有人心中都想过这句话了。
"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妖怪,而且如果友其他人进山来,路就这么一条,我们总能够有所察
觉吧。再说,如果是陌生人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杀他呢?"秦长路下定了决心似的一口气说
了出来。
吴尚立低声咕哝了一句:"难道我们就有杀他的理由?"
"当然有!"秦长路大声道,"你欠他很多钱吧?你花钱大手大脚的,家里又不富裕,作为
朋友的周峰一定曾借给你不少钱,现在你们为了……为了那件事,他也许会向你要帐,那
么大的数目,你绝对拿不出来吧。"
"我从来没有借过他的钱!他那么小气的人会借钱给我?做梦吧!我和他根本没有金钱上
的纠葛,更不会为钱杀人!"吴尚立气呼呼抱着手臂说。
不过大家都知道周峰对朋友一向大方,像吴尚立这样亲近的朋友不大可能和他没有金钱方
面的纠葛,不过现在吴尚立这样撇清自己也在大家的意料之中,所以谁也不说什么。
"我知道你们不信,不过身正不怕影斜!"吴尚立这么加上一句,"我不怕别人来诬陷我!"
"我不是诬陷你,只是在说可能性。"秦长路平静地道:"不止你,我也有动机。我们是情
敌,说不定我也会忍不住想杀了他;还有陈术,你最近刚刚被降了职,原因好像是得罪了
周峰的父亲,被他运用金钱做了手脚吧。"
陈术抓抓头:"可是在昨天之前,我都不知道他是谁的儿子。"
"还有唐诗雅,你不是周峰以前的女朋友吗,他移情别恋,难道你不想杀他?"
"明明是我甩了他!"唐诗雅急着叫起来,"谁会喜欢除了有钱一无是处的家伙呀!"
"张倩,原本是你该成为文学社社长的吧?你出过书,才华出众,人缘也比周峰好,结果
他却凭关系当上了社长,你会真的不生气吗,那你为什么退出文学社?"
张倩苦笑摇头,没有成为文学社社长是她自己推辞的结果,退出文学社则是因为她那一阵
子因为一件怪事心情不好,几乎认为自己快精神崩溃了,根本无暇顾及社团的活动,后来
觉得也不是一定要在社团中才可以写东西,就没再加入。
她看着秦长路,对方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他这种带着神经质的异常举动一点儿也不像那
个自信稳重的学生会主席。
"你是和他不熟,可是你男朋友和他有矛盾……"秦长路指着宋真说道。宋真瞪着眼,看起
来几乎要和他吵起来了。
"最可疑的就是你!"秦长路将矛盾指向了刘地。
刘地耸耸肩,笑着等他往下说。
"你是半路突然跑出来的,谁知道你为什么加入我们?你可是自己住一顶帐篷,谁知道你
干了什么!"
刘地打了一个大哈欠,不理会还在继续说话的秦长路,对大家说:"女孩子们快去睡吧,
我们四个分两组,轮班守夜。陈术,这里先交给你们俩,我们先去睡了,啊……困死人了
。"他打着哈欠,先钻进了吴尚立的帐篷。
大家这才注意到,今天刘地只搭了四顶帐篷看来他早已想到自己独自住一顶帐篷会惹人怀
疑,因此准备今天和吴尚立同住了。
搭帐篷的工作全是刘地一个人干的,所以吴尚立也提不出什么异议,就连秦长路也不得不
闭上嘴。大家慢慢走回了各自的帐篷。
一阵风刮过营地,湿气弥漫,乌云集聚,天又阴了下来。不一会儿雷声大作,暴雨骤至,
把准备守夜的陈术和秦长路淋回了帐篷里。
吴尚立埋怨着:"怎么又下雨,还嫌不够乱吗?"刘地却一下打开了帐篷,盯着外面的雨幕

"你干什么?雨刮进来了!"吴尚立叫起来。
"我看看他们回帐篷了没有。"
"他们又不傻!"吴尚立没好气地道。
"是吗……"刘地关上帐篷的一瞬间,风把一声轻笑从林中送到了他耳边:"我不会出手的
,记住,你也不许干涉啊……"
张倩抱膝坐着,她对面的白若琳也睡不着。两人之间又没有话题,就这么沉默相对着。时
间慢慢过去,雨声小了一些,白若琳好像已经睡着了。张倩轻轻叹了口气,遇见这种事简
直像个噩梦,可是就算到了明天早上,自己也不会从这"梦"中醒来。
张倩和周峰同时文学社的成员,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现在心里一样很难接受他的死。
如果凶手就在我们之中,会是谁呢?仔细想想大家都不可能又作案时间,不管是在那个石
碑边杀害周峰,还是杀了他之后弄到那里去,都需要好几个钟头,他们之中谁也没离开那
么久过。也许是独自跑到大家前面的周峰遇见了什么事才被杀的,如果是这样,那个凶手
也就在这片林子中。想到这里,张倩打个寒战,似乎真的有一个杀人凶手就躲在林子中,
正盯着他们。
可周峰为什么撇开大家一个人感到前面去了呢?为了那块石碑?可他一个人又不可能搬走
,还是有什么别的缘故……会是什么缘故?难道是真的有怪物潜伏?不可能,这个世界上
根本没有那种东西……
她胡思乱想,耳边听着雷鸣风啸,终于渐渐进入了梦乡。
清晨醒来,大家的情绪都平复了不少,也开始帮着刘地收拾东西,准备上路了。
"唐诗雅呢?"宋真忽然尖叫一声。
大家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队伍中又少了已过儿女。大家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慌乱地开始
寻找。
"她吃饭的时候还在啊,怎么一回头就不见了?"
"秦长路,她收拾东西时不是还和你说过话吗?"
"就说了两句话,我没再留意她。"
"谁看见她去哪儿了?"
帐篷里,附近的树林,灌木丛后面……大家一通乱找,可是都没发现唐诗雅的影子,不祥
的感觉涌上大家的心头。
"你们在干什么呀?"正在大家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唐诗雅娇滴滴的声音传了过来。她从
树后走出来,不解地盯着大家。
"你去哪儿了?让大家四处找!"
对大家的指责唐诗雅不以为意,而是带着委屈的表情看着大家:"我只是去……去……你
们不用问那么明白吧。变态!"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来他们确实有点儿神经过敏,紧张过度了。
大家都急着快点儿下山,于是收拾好东西立即出发。山路上生满了青草,虽然湿滑,却不
至于因为下雨而变得泥泞难行。大家沿着来时的路,快速前进着。
唐诗雅跟在刘地身边,挽着他的手臂,笑眯眯地把头靠在她的肩头。
"你来干什么?"刘地低声问。
"我还没吃饱啊。"唐诗雅娇滴滴地回答,"你带来的那点儿东西怎么够吃。"
"我一直意味你是信守承诺的!"
"我当然是啊,我哪里不是了。"因为刘地的话,唐诗雅嘟起了嘴。
"可是……"
"我可是什么也没干,你很清楚把。"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戳着刘地的胸膛,"我可警告你,
你也不要出手哦--除非你对自己这么有自信,小狗。"
刘地一把打开她的手:"我最讨厌被叫做狗!"
"呵呵。"唐诗雅开心地笑了起来,"你平时的伶牙俐齿都到哪儿去了?我记得你一开口就
像河水一样滔滔不绝的啊,怎么现在老实了?"她把整个儿身体靠在刘地身上,慢悠悠地
问,"是不是这些人当中有让你关心到意乱情迷、心神不定的啊,是这个吗?还是这个?"
她指点着前面的三个女孩子,从白若琳到宋真,最后在张倩身上画了个圈,"还是她?"
刘地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下意识地抓住了唐诗雅的手,不过随即就冷静下来,用他惯有的
口吻懒洋洋地说道:"关你什么事?"
唐诗雅一下子贴近他的脸,甜美的笑着道:"那她就是我的情敌了。"
刘地拥住她的腰笑着说:"想做我的女朋友就早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就知道这两
百多年来你一直暗恋我,想像我这样英俊、潇洒、体贴、聪明、大方、沉稳、高雅、不凡
……(以下省略300字)的男人,哪个女性能不为我心动呢。"
"哈哈。"唐诗雅开心地笑了起来,和他相拥向前走去。
"这种事后还有心思谈情说爱。"张倩听到身后传来刘地和唐诗雅的嘻笑声,忍不住摇摇头
。她却不知道,那正在"谈情说爱"的两个人的目光,此时都停在她身上。
"怎么会这样!"吴尚立尖叫着向前冲去,却被陈术手疾眼快地拉住了。
怎么会这样?!
大家看着前方,心中都有这样大叫的冲动。
在前面,下山的道路被阻断了。大雨引起了泥石流,泥浆、巨石、连根的大树一起沿着山
坡倾泻下来,把唯一的道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白若琳坐在泥泞的地上,哭了起来"会不去了,我们被困在山上了!"
"谁说的!"吴尚立大声叫道,"没有路我们还能爬山!若琳你放心,我背也要把你背下山
。"他指着山顶,豪气干云地对白若琳说。
陈术一边研究地图,一边打量地形,然后建议到:"这里不行,从地图上看治理往前是一
处悬崖,而且这山坡还有划破的危险,我们先往后退把。"虽然大家都不愿意离开这条唯
一的下山路,但是理智告诉他们站在这里什么用都没有,终于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向后退去

"走了,你还在发什么呆。"唐诗雅拍了拍还对着被堵塞的山路发呆的秦长路。
"啊……"秦长路发出了一声难以形容的惨叫,吓得唐诗雅后退几步跳进了刘地怀里,尖声
叫道:"干什么,好心叫你,你吓我干吗?"
秦长路目光呆滞,目光中流露出难以形容的恐惧,粗重地呼吸着,好半天才平静下来,喃
喃地说道:"没事,我没事。"
看来秦长路真的很不安,连向白若琳献殷勤的机会都放过了,任由吴尚立在白若琳面前拍
着胸膛表现自己的男子汉气概。
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张倩摇摇头。也许是因为经历了这样的事,大家都有些不正常了
,秦长路即使这样……难道自己也是吗?
大家退到一个小山坡上,看着地图讨论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最后得出两个结论:一是向相
反的方向走,翻过整座山,从山对面下去;另一个办法是翻过山岭,穿过完全没有经过开
发的山林,看看能不能在那边找到村庄。
"你们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附近有好几个村子,我们总可以遇上一个吧?
宋真指着地图对大家说。她心中极不情愿采用第一个方法,因为那样必须再从周峰尸体附
近走过。大家都有和她差不多的想法,所以一致同意了她的建议。
"那么走吧。"陈术站起来,带头向山上走去。
张倩和宋真并肩走在一起,发现自己的好朋友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应该说她和陈术之
间有点儿不对劲。从昨天开始,这对情侣彼此之间就很少说话,而且在这种心惊胆战的时
刻,也看不出他们彼此有多么关心,甚至在根本没有路的山上行走时,陈术也不会过来扶
自己女朋友一把。
张倩看看双手扶着白若琳的吴尚立,看看和唐诗雅挽着手的刘地,再看看独自走在最前面
的陈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宋真一把拉住张倩,使她没有在泥泞中滑倒。她的身手敏捷,看起来不比男子们差,所以
她主动承担了照顾张倩的任务。她扶着张倩站起来,扫了一眼前面的陈术,爽直地对自己
的朋友说:"别看他了,我和那个人没关系了。"
"怎么会?你们前天还好好的。"张倩不相信地叫出来。
"前天……"宋真冷笑一下,看见刘地正往这边看过来,压低声音说,"回去后我再
慢慢告诉你,总之我们已经分手了。"说到这里,她自己也叹了口气。她早就知道彼此的
感情出了问题,本来是希望可以借这次旅行弥补一下的,所以才拉上自己的好朋友张倩,
想在必要的时候从她那里得到一点儿精神上的支持。可是现在看来……也好,不用再伪装
出一副甜蜜的样子,倒也乐得轻松。只是那件事……宋真微微闭了一下眼,如果自己的推
断是正确的,事情不就……
张倩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赶路,短短几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谁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
么呢。
在泥泞中走了一天,傍晚时分大家不得不在一处避风的小山坡后面停留下来。前面的山路
不知道还有多远,地图上的山村也不知在什么地方,大家又饿又累,垂头丧气地坐着,只
有刘地在忙着搭帐篷、生火。
张倩本来想过去帮忙,但是唐诗雅亲热地缠在刘地身边,也就识趣地没有过去,和宋真有
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当风带着湿气吹来时,张倩抬起头,看见空中的乌云又开始翻滚起
了,又要下雨了。
一连三天,都是在这种情况下起瓢泼大雨,联想到同伴的死和阻断道路的泥石流,张倩觉
得这雨也带着一种诡异的不祥气氛。不只张倩,好几个人都抬头看着乌云笼罩着的天空,
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又下雨啊,再下明天可怎么走?"刘地抱怨着,把一条绳子抛给唐诗雅要她拉起来。
"你不喜欢下雨吗?下雨多好啊,可以灌溉万物。"她系好绳子,靠近刘地低声道,"也可
以在晚上干了点儿什么之后,一下子就把痕迹冲得干干净净。"
"你非在那里推波助澜不可吗?"
"我可什么都没做--这一点很重要哦,我--什--么--都--没--做。"她拖长声音,娇声娇气
地说道。
"是、是,我知道了。"刘地悻悻地回答。
"喂,你说下一个是谁?"唐诗雅偷眼看着大家,兴致勃勃地问,"如果是个女人就好了,
男人只有内脏值得一吃,女人嘛……"她舔着嘴唇,似乎在回味着什么,"整个儿吞下去也
不嫌多啊。"
"这么贪吃!"刘地看起来有些生气,一下将一根桩子按进了泥土中。
"嘻嘻。"唐诗雅毫不介意地笑着,跑过去坐在张倩和宋真之间。
这天晚饭时的气氛更是沉闷,几乎没有人开口说话,除了吴尚立向白若琳吹几句牛,陈术
向大家说明明天的路线之外,谁也不出声。虽然大家都不知道这条路线走不走得通,可也
没人反驳。
张倩和宋真靠在一起,她们毕竟是女性,经过了这几天的事情,身心都已经十分疲倦。白
若琳坐在吴尚立和秦长路之间,想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些安全感。只是秦长路似乎比她怕得
还要厉害,吃饭时有几次汤匙都从颤抖的手中掉到了地上,看起来根本起不到护花使者的
作用。
八个人里,只有刘地和唐诗雅看起来已经把周峰的死和归路被堵等烦心事抛在了脑后,坐
在旁边窃窃私语,有说有笑的。
张倩看着他们,不知道是该赞赏他们神经坚韧呢,还是该感叹爱情力量的伟大。她一回头
,发现陈术也在看着刘地和唐诗雅,还微微皱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轰的一声巨响,云层中闪过一道银蛇般的闪电。秦长路像被吓坏了一样,惊惶失措地跳起
来。大家知道雨马上就会下起来,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帐篷中。
"倩。"把哀荣拉可怜兮兮地看着张倩,"你说会不会真的有鬼怪?不然为什么每天一到这
个时候就下雨,连我们回去的路也被堵了,你读的书多,想想会不会……"
张倩忙安慰她:"世上怎么会有鬼怪,倒是人才可怕。也许杀人凶手就在这个林子里,不
过没关系,反正咱们人多,只要不落单,明天走出山去就好了。"
"也许……"白若琳咬着嘴唇,脸色惨白,停了半晌终于说出来,"也许就是周峰的鬼魂不
让我们离开这里!他死在这里,所以不让我们走,也许……也许他想害死我们……"
张倩摇摇头道:"如果真有周峰的鬼魂,他也只会保佑我们平安离开这里,好回去报警为
他报仇,怎么可能反过来害我们呢?特别是你,他爱护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害你?"
她说这番话本来是为了安慰白若琳,谁知道对方听了以后却更加慌乱,惊叫道:"你不知
道,你根本不知道!"然后再也不说话,钻进睡袋中瑟瑟发抖。
男女感情的纠葛中会产生什么确实难以预料,白若琳一定认为周峰有恨她的理由吧?就连
一向甜蜜的宋真和陈术,竟然也……张倩叹口气,伸手熄灭了手提灯,不过没有躺下休息
,而是坐在帐篷门口,看着外面的风雨。
天地间全是雨声,今夜的雨比前几天的更大了,铺天盖地的雨幕好像要把这个世界淹没一
样。张倩默默地想着,再下上一晚,明天的山路肯定越发难走了。难道冥冥中真有什么力
量要把这一群人留在山上?张倩摇摇头,其实她是相信天地间有难以解释的神秘力量的。
“薛瞳……”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中又出现了这个理应不存在,却又无比亲切的朋友

“世界上哪儿有什么鬼!”薛瞳斩钉截铁地说着,却又耸耸肩,看着张倩,“不过我说有
妖怪,你信不信?”然后顽皮地大笑起来。
一道闪电划破天地,营地中间竟然站着一个人影,张倩被吓了一跳,马上就从体形上分析
出那人是刘地,接着又是一道闪电,这次她看清了刘地的面容,发现他竟然是在看着自己
的帐篷,脸上带着深沉的神情。
张倩的心猛跳了一下,忙收回目光来。回想起来,这个刘地究竟是什么人,他真的是什么
图书管理员吗,他那轻浮的外表下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真面目?张倩对这个人一无所知,却
不知为什么,心里觉得他是可以信任的。
张倩毕竟太累了,在雨声的催眠中渐渐睡着了。她反复做着噩梦,一会儿被持刀的杀人犯
追杀,一会儿又被可怖的鬼怪追逐。她独自在山林中奔跑,迎面又碰上了周峰的尸体,坐
在那块石碑上,滴着血、带着笑容地对她说:“你新出的诗集呢?让我看看写得好不好。
”一会儿她的身边有了同伴,薛瞳拉着她,从那具尸体旁冲了过去,一边还在说:“不是
说世界上没鬼吗,你看花眼了!”一眨眼间,拉着他的人又变成了刘地。这时后面的鬼怪
追了上来,刘地一把将她推开,自己却被鬼怪一口咬住。
“啊……”张倩惊叫着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浑身冷汗淋漓,心口还在剧烈地跳动着,
梦中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找来水壶喝了口冷水,她情绪才稍稍平静了一些,心想自己睡觉
一向不沉,怎么会做这么可怕的梦呢?环顾四周,她惊讶地发现白若琳不在帐篷里,急忙
一把拉开了帐篷。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云也散开了,月光冷冷地照在空荡荡的营地上,根本没有白若琳的影
子。昨夜白若琳的话和她惊恐的样子一下子浮上了张倩心头,这让她顾不上许多,跑出帐
篷大声叫起来:“刘地、吴尚立、宋真!大家快起来,白若琳不见了!”张倩用力去拍每
个帐篷,把所有人都叫了起来。
“若琳不见了?怎么不见的,什么时候?”吴尚立冲着张倩大叫,好像是张倩把白若琳弄
丢了一样。
“我不知道。我一觉醒来就发现她不见了。”张倩心中有种难以解释的不安,向大家解释
着,“半夜三更的,她会去哪里?”
“也许……马上就回来了。”宋真看看唐诗雅,想起了她的那次“失踪”。
“可现在是晚上,她怎么敢一个人乱走?昨天晚上她还很害怕,说是周峰的鬼魂在害大家
,她怎么敢自己出去?”张倩心中有很不祥的预感,甚至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大家分头找!”陈术气急败坏地叫着。
“大家看,那是不是白若琳的脚印?”唐诗雅忽然说道。
地上有一长串脚印,看得出那是一双女式凉鞋留下的——在这个都穿着运动鞋、旅游鞋的
队伍中,只有白若琳穿了一双凉鞋,一路上还在抱怨草叶钻进鞋子里,所以大家都记得十
分清楚。大家的目光顺着鞋印,一直到了林子边缘,那里长草伏地,再也看不到脚印了。
“她到林子里去了。”张倩喃喃地道。
“我们去找她,大家带上灯,千万别落单。”陈术口气中有种无奈。于是大家拿着手电,
叫着白若琳的名字进了树林。
开始大家还聚在一起,后来渐渐拉开了距离,但是谁也不敢独自行走,而是三三两两地组
成一队,而且彼此都看得见对方。张倩可以看见吴尚立拉着秦长路走得最远,宋真和唐诗
雅一起走,陈术跟在她们身边,而自己身边的却是刘地。张倩觉得,或许自己去和唐诗雅
换过来比较好。
“看着脚下。”刘地提醒她。他手中的灯晃来晃去只是照路,也不呼叫白若琳的名字。
“白若琳,白若琳!”张倩不管他,径自呼唤着,心中越来越焦急。不知不觉中,路走到
了头,他们面前出现了一道山壁,张倩毫不犹豫便要转向别的方向。
“别叫了,找不到她了。”刘地忽然淡淡地说道。
“你说什么?”张倩一下子盯着他。
刘地靠在一棵树上,向她耸耸肩。
张倩几步冲到他面前,盯他的眼睛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别白费力气了,找不到那个女人了。”刘地摊开手,又说了一次。
张倩心中冒出了一阵寒意,看看周围,发现这里竟然只有自己和刘地,其他人似乎都走远
了,耳边隐约能听到吴尚立呼唤白若琳的声音,但已经十分遥远了。她深吸了口气,警惕
地问:“你干了什么,你想干什么?”
刘地一挺身子站直了,面带笑容向她走过去。
张倩迅速向后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警惕他有什么不轨的行动,直到靠上了一
棵树。
刘地来到她面前,用手撑住那棵树,居高临下地看着张倩,忽然一笑:“你放心,不管别
人怎么样,我至少会救你的。”他抚摩着张倩的头发,目光里是无限的柔情。
“你把话说明白,白若琳到底怎么了!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张倩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刘地问:“真的想知道?”
张倩点点头,看着刘地的笑容,她忽然觉得这个人似乎什么都知道。
刘地把她的手从自己手臂上拿下来,然后紧紧地握住:“那就跟我来吧,也许你知道了会
后悔的。你啊,好奇心总是怎么强。”最后一句话的口吻几乎是溺爱了。张倩心中充满了
疑问,听起来好像他非常了解自己似的。
“我们以前认识吗?”张倩轻轻说出心中的疑问。
张倩勉强笑了一下,说道:“别开玩笑了。”
刘地用脚点着一块被压倒下去的草丛说:“血还沾在草上呢,尸体原来就躺在这里。”
张倩仔细看那块草地,长长的草叶上果然斑斑点点地沾了不少血迹,草丛倒下的轮廓也像
是有人在上面躺过:“你弄这些来吓唬我吗,哪里有尸体?”
“她哪儿等得了那么久,看到美食当然一口就吞下去了。”刘地似笑非笑地说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想看别的吗?”
“我想知道真相,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听到刘地理所当然地说这些,张倩觉得自己快要
发疯了。
“好,我从来都无法拒绝你的要求。”刘地做出委屈的样子对着张倩,然后向前看看,低
声道,“他来了。”
“谁?”张倩也听到有脚步声踩着树叶走过来,忍不住问。
“马上你就知道了。”刘地低声说着,忽然从背后抱住了她的腰。张倩大惊失色,用力想
从这个色狼怀里挣脱出来,却发觉刘地的力量大得难以抗拒。
刘地在张倩耳边轻声道:“千万别出声,别动,也不用害怕,你只要好好地看着,不管发
生什么事都有我挡着。相信我,我是为了让你平安才留下来的。”听着他温柔却坚决的声
音,张倩一瞬间失去了判断,任由他搂着自己一步步向后退去。
前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刘地和张倩也退到了山壁边。张倩见已经无路可退了,又没有可
以藏身的地方,不知道刘地打算干什么,而自己和他这个样子,如果让人看见还不知道会
想到哪儿去呢……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刘地的步子却没有停,仍然一步步向后退着。当藤蔓从面前挡住视
线后,张倩发现前面除了有藤蔓外,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左右和身后却一片漆黑,就像
是实心的一样。她想伸手向身边摸索,却被刘地拉住了。
“不知道。”刘地答非所问。
“我觉得好像认识你似的。”
“难道你对我一见钟情?”刘地又恢复了那种油腔滑调。
张倩白了他一眼。像刘地这样长相过于英俊,举止过于轻浮,对女性过于“热情”的男子
,正好是她最不喜欢的类型。可是不知为什么,自己待在他身边却可以很安心。就像现在
牵着他的手走在密林中,虽然夜风呼啸过耳,林涛阵阵,阴影憧憧,自己却反而把这些天
的不安和惶恐全都抛开了。
刘地的手温暖而有力,张倩忽然意识到自己正被一个男人拉着手,正想甩开他,却听见刘
地说:“就是这里。”
张倩环顾四周,发现他们站在林子中的一片乱草地上,这里似乎离营地不远,隐约可以看
见火光,不解地问:“这里怎么了?”
“你不是找白若琳吗,她就死在这里啊。”刘地理所当然地说。
“我们在山壁里?”张倩难以置信地问。
“别怕,有我在。”
“你到底是什么人?难道会、会魔法吗?”
“不是魔术,是妖术。”刘地轻轻地说,“看着前面吧,仔细看,真相们都走过来了。”
“妖术?”不管前面会出现什么,也不会比现在正在经历的事更让张倩吃惊了,她一定要
问个明白。
刘地笑着叹了口气,在张倩耳边轻声道:“记得吗,世界上是有妖怪的。”
“瞳!”张倩猛地扭过身来,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你认识薛瞳。她在哪里,她是你什么
人?”
“记得吗,你说你一进大学就遇见了‘鬼’,心里害怕,所以我说我去陪你一年好了,但
是只有一年。”刘地轻轻地道。
“你是……瞳!”张倩的心中涌上了一些琐碎的回忆,自己一入学遇到妖怪的事怎么会忘
得一干二净呢?还有当时自己害怕,是谁在说“我去陪你吧,但只陪你一年哦,我可受不
了总不换女人”?
“你,你……”张倩抓着刘地的衣服,很多回忆涌上来,她有种快昏过去的感觉,强打精
神说,“为什么一直戏弄我、我……”说着竟然落下了眼泪。
“别哭。”刘地将手臂收紧一些。他的心里也很矛盾,一直留在张倩身边他不是做不到,
张倩也一定会接受他,可是能有多少时间,五十年,六十年,还能更久吗?现在陷下去,
到时候可怜的就是自己。他曾经发过誓,再也不爱人类。
刘地在张倩额头上按了一下,张倩的精神立刻平静了下来。刘地温柔地为她擦去泪水,轻
轻吻着她的额头,哄劝道:“忘了吧,把刚才的事忘掉。。来,看看外面,你不是很想知
道真相吗?”从张倩很小的时候起,刘地就怕看见她流泪,尤其这泪水还是为他而流的。
张倩转身看着外面,刚才发生的一切已经深深地埋在她记忆的最深处了。
在张倩和刘地说话的工夫,外面已经来了两个人,透过重重的藤蔓,张倩认出来人是陈术
和秦长路。他们俩低着头,在草丛、灌木和树丛中翻腾着,似乎在找什么。
“他们在找白若琳的尸体。”刘地低声在她耳边说。
“可是……”张倩只说了两个字,一眼看见又一个人从树后走了出来,却是吴尚立,他一
脸疑惑地看着陈术和秦长路问:“你们在干什么,找到白若琳了吗?”
陈术摇摇头,向他走过去反问道:“怎么只有你自己,你把那两个女孩子扔到哪里去了?

“她们很害怕,我把她们送回营地了。你们俩一直不回去,刘地和张倩也不见了,我当然
要出来找你们。你们翻草丛干吗,有线索了吗?”他用脚踢踢草丛,忽然好像发现了什么
,俯身从地上拾起一样东西,大声叫起来:“你不是若琳的……”
不等吴尚立把话说完,秦长路忽然从背后猛扑上来,双手掐住他的脖子。吴尚立奋力挣扎
,他虽然身体强壮,但随即陈术也扑了过来,在他们两人的联手压制下,吴尚立的反抗根
本没有作用。陈术捂着他的嘴,压着他的手脚,秦长路死死卡着他的脖子,几分钟后,吴
尚立双腿抽搐了几下,就此不动了。
张倩在吴尚立受到袭击的一瞬间就想冲过去,但被刘地紧紧抱住,看着这悲惨的一幕,她
要捂住嘴才能让自己不叫出声来,只能在心中呜咽着说:“他死了……”
虽然杀了人,陈术和秦长路的神色间却没有一点儿慌乱。他们原本端正的脸上带着狰狞的
神色,将吴尚立的尸体拖进了灌木丛,然后低声交谈了几句,这才一起离开了。
他们离去之后,刘地稍稍放松了手臂。
张倩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你为什么不去救他!为什么要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刘地摇摇头:“她在那里。如果我出手救人,她也会动手的,那样的结果只会更糟。”他
在心里想,我只要保护你就好了,至于其他人,我也顾不得了。
张倩有些茫然:“她?谁?”
“那个信守诺言,在这里待了八百年的妖怪。”
“九婴?你是说,那不是传说,而是真有一个妖怪?”张倩看着刘地,发现他的表情不像
在开玩笑,“你是说,是妖怪杀了他们,吃了他们?”
“她已经来了。”刘地的话音未落,一个纤丽的身影从树林中施施然地走了出来。
“白若琳。”目光照在对方脸上,张倩看见了那个失踪了的人。
刘地摇头:“那不是你的同学白若琳,大概她喜欢变成自己吃掉的人吧。”
白若琳径直走到吴尚立的尸体边,只用一只手就把尸体从灌木丛中提出来拖到一个宽敞的
地方扔下,然后蹲下去用手指一划。张倩只看到她用手取出一样血色的东西往嘴边送,就
被刘地捂住了眼睛。
“她是妖怪!她在吃人!”张倩已经吓得站不住了,全靠刘地抱住他。
刘地舔舔嘴唇:“看起来真的很好吃啊。”但马上醒悟过来,低声哄劝着张倩。
“是她杀了周峰,对不对?她是不是想杀了我们所有人然后吃掉?”张倩很难平静下来,
摇晃着刘地问。
“她没有杀人,只是吃了尸体而已。”刘地看着“白若琳”,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可悲。那
么厉害的大妖怪,迫于誓言现在只能在那里吃别人丢掉的尸体,害吃得津津有味。在过去
,这样的食物她应该连看都不屑于看吧。她受到的屈辱和压抑一旦爆发出来,那后果实在
太可怕了。
“她立下过誓言,不理开这座山,也不伤害人类,她过了八百黏吃不到人的日子了,所以
一旦有人在她附近杀了人,她的食欲就被勾起来。周峰和吴尚立是男性,所以她只吃了内
脏,至于唐诗雅和白若琳,她连骨头都没剩下。”
“唐诗雅她不是还在……”张倩说了一半,想起这两天唐诗雅的反常表现,停下来看着刘
地。
刘地点头:“唐诗雅是第二个被杀的,在周峰之后。她吃了尸体,变成唐诗雅的样子,跑
到你们中间来,充满期待地等着下一道菜。”
“糟了,宋真刚才和她单独在一起,会不会……被吃掉?”张倩的冷汗都流了下来。
“她不会杀人,因为她发过誓不伤害人类,现在也一样,她只是等在那里,等有人被杀了
就去吃掉。周峰应该是陈术杀的,也许是秦长路,总之是他们当中的一个,白若琳则是他
们的同谋。大概他们三个一开始就计划好了,这次旅行中要杀掉周峰。陈术先用文物石碑
套住他,白若琳又表现出十分感兴趣的样子,秦长路再和他竞争一下,然后白若琳再趁着
别人不注意时对周峰说‘我们两个提早走一步,单独去找石碑吧’,周峰肯定马上就答应
了。
“可惜当他一早偷偷来到约好的地点--你还记得第一天宿营的地方不远处又道山崖吗?我
看在那里宿营也是事先安排好的,白若琳领头,你们这些女孩子们一闹,一切就顺理成章
了。周峰到了那里,白若琳当然不会出现,死神却在等着他,于是他就被推下山崖摔死了
。这件事本来会被当作一次意外--周峰为了独占石碑,天不亮就赶路,失足摔死。可是她
在这里。”
刘地看着还在吃尸体的“白若琳”,继续说道:“她吃了内脏,把剩下的尸体放在你们看
得见的地方,结果就如她所愿,恐惶、混乱和杀机就这么在你们中间弥漫开了。不,她也
做了一点儿事,她制造了泥石流把你们困在这里,然后就张着嘴等着。
“第二个是唐诗雅,杀她的人应该是秦长路,所以他看到她变的唐诗雅后那么惊惶。至于
原因,应该是杀人灭口吧。不是说唐诗雅是周峰的前女友吗,她大概是看出了什么蛛丝马
迹,怀疑上了申述,去向秦长路求助时却送羊入虎口了。
“第三个是白若琳,大概是他们两个合伙杀的。白若琳看到应该死了的唐诗雅没死,吓坏
了,想坦白一切,也被他们除掉了。
“第四个是吴尚立,看来那两个人杀人杀了上瘾,下面……”
张倩被他的话弄得神经紧张,牵挂起独自在营地中的宋真来。
白若琳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这面山壁前,伸手拨开藤蔓,在原地打了个转,笑着问:“我这
个样子比上一个怎么样?”
张倩看着她近在咫尺,慌忙把脸埋进刘地怀里。刘地笑道:“我看还是上一个好。”
“是吗?”她抖抖身子,又变成唐诗雅的样子,“你猜我下面会变成什么样?”
“真的要我说?”刘地耸耸肩,暗中搂紧了张倩。
“你随时可以走。”她甜甜地笑着,“可是如果你企图带走什么‘食物’的话……”说着
她的手穿过石壁按在了张倩的脖子上。张倩觉得仿佛有一条冰冷滑腻的物体卷上了自己的
咽喉,恐惧和窒息的感觉一起涌了上来,她只觉得刘地伸出了手,然后便昏迷了过去。
刘地抓住了唐诗雅的手腕。
“认识了两百多年了,你还是第一次敢主动碰我。”唐诗雅咯咯的笑着,将手从刘地的掌
握中轻轻抽了出来,“你猜营地里会发生什么事?我很期待啊。”说完转身消失了。
刘地抱着张倩从山壁中走出来,抬头看着乌云又开始翻滚的天空,轻轻叹了口气,现在别
说带着张倩,就算自己离开也不容易。
只能等了,等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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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张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快到中午了。看见她醒来,宋真抱着她大哭起来:“倩,你要
吓死我了!刘地抱你回来时我还以为你会死掉,呜呜……”
“我……”张倩用手撑起身体,努力回忆着昏倒前的事,目光扫过营地,陈术和秦长路并
肩坐在一起,稍远一些,唐诗雅依偎在刘地身上,好像已经睡着了。儿自己躺在帐篷边,
宋真守在旁边,六个人分成三组,彼此保持着距离。
“吴尚立……白若琳……”张倩隐约想起了什么,可是只要进一步想下去,头就疼得好像
要裂开一样,她呻吟一声,又无力地躺了回去。
宋真低声道:“包容拉一直没有回来,吴尚立也不见了。”
再加上张倩昏迷着,这就是今天没有赶路的原因。
刘地带着昏迷中的张倩回来时,谁也没有问发生了什么,就像白若琳和吴尚立没有回来,
再也没有谁提议去寻找一样。大家就那么默默地坐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沉默和等待之中的时间似乎很慢,又似乎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中天色又渐渐暗下来。
“又要下雨了吗?”张倩的神智一直没有恢复,躺在那里仰头看着天喃喃自语。
“是啊,又要下雨了。”宋真拍拍她的守说,“只要天一暗就会下雨。”
但是大家谁也没有回帐篷里去避雨的打算,依旧那样坐着。
“地,我饿了。”唐诗雅娇滴滴地对刘地说。
刘地伸手弹了她的额头一下,笑道:“你吃了我算了。”
“讨厌。”唐诗雅挥着手站起来。她好像打算自己弄些东西吃,四处翻看着,有意无意地
走到了秦长路身边。
“你要干什么!”秦长路怪叫一声跑开几步,指着唐诗雅叫道。
“做饭,你们不饿我可饿了。”唐诗雅白了她一眼,从他刚才坐着的地方拿起了打火机。
“你到底是什么?”秦长路忽然叫起来,用力扯着唐诗雅的手臂怪叫道,“我不管你是什
么,我不怕!我会杀了你的,我要杀了你!”说完恶狠狠地卡住了唐诗雅的脖子,口中还
在吼叫着,“杀了你!杀了你!”
“你干什么啊!疯了吗?”陈术忙冲过来,想把他们分开。
“你别管我!我要杀了这个妖怪!这次我一定杀了她!”秦长路脸上青筋暴起,恶狠狠地
加大了力气。
啪!陈术扇了他一个耳光:“冷静点儿,别闹了!”
“冷静?哈哈哈哈……”秦长路纵声狂笑,推开唐诗雅向陈术冲过去。
唐诗雅摔倒在地,似乎一时间挣扎不起来的样子,嘴角却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伸出舌头
添了添嘴唇。
秦长路向陈术逼去,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你叫我冷静?你自己先冷静给我看看啊!你现
在不是也浑身发抖吗?你难道不是怕得要死吗!”
“只有冷静下来我们才有希望走出去!”
“走出去!哈哈哈哈,我们走不出去了!你看,周峰、吴尚立、白若琳、唐诗雅,他们全
在这里,他们不会让我们走出去的!”
“果然是你们杀了他们!”宋真猛地站了起来,伸手指着陈术和秦长路。
陈术的目光和她遇在一起,几乎碰出火花来。
“我早就知道你在和别的女人来往,那个人就是白若琳,对不对?你因为职位问题;秦长
路因为毕业后预定的工作被周峰用金钱的力量弄走了;白若琳因为情感和金钱上的纠葛。
所以你们三个一拍即合,一起谋杀他!”宋真一字一句地道,“然后是白若琳,她大概是
碍你们的事了,搜一你们要杀她灭口!吴尚立呢,他是不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所以也
死于非命了?”
“哈哈哈哈,还有你!”秦长路像疯了一样,又向唐诗雅扑过去。陈术沉着脸,一步步向
宋真逼来。宋真毫无惧色,反而迎上了几步。
“我早说过,女人别太聪明。”
“我要是聪明,就不会爱过你这样的人渣了!”宋真毫不相让。
陈术几天来也处于惶恐之中,但他没有像秦长路那样让自己失去理智,而是仔细想着要怎
样才能使这一切掌控在自己手里。如果一个活口不留……他看看宋真、张倩、唐诗雅和刘
地,三个女人好处理,但是刘地……
一阵风扑过来,陈术及时闪向一旁,不过左臂还是被划出了一条长长的伤口。

秦长路手中持着一把瑞士军刀向陈术逼过来,口中还在说着:“去死!你们全部去死!只
有我一个人活着就够了。”他身后的唐诗雅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有这个想法的原来不止自己,陈术缓缓后退,寻思着怎么对付这个疯子--活下来的人有自
己一个就够了。
“宋真,宋真!”张倩挣扎着站起来想拉回自己的朋友,却一点儿力气也用不上。刘地不
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边,轻轻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透过他手心传来了温暖,张倩竟然
觉得自己一瞬间好了许多。
“好些了吗?我们该走了。”刘地握着她的手说。
“走?”
一阵雷声响起,雨顿时铺天盖地地下起来。雷雨中,陈术和秦长路纠缠在一起,脸上都带
着无比狰狞的神色。在闪电中看到他们的神情,张倩的记忆一下子回来了,不由发出了一
声尖叫。她同时看到唐诗雅已经爬了起来,满脸笑意地站在一边看着,等待着她所期望的
结果。
一瞬间天空亮了一下,好像厚重的云层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连唐诗雅也抬头看了几眼。
“快走!”刘地抓住张倩,拉着她就走。
张倩跟着他跑了几步,忽然喊道:“宋真!还有宋真!”猛地挣开刘地的手,转身向呆在
雨中的宋真跑去,拉着她一起走。
刘地跺了一下脚,再加上一个人他就更没把握了,可是他也知道张倩绝对不会丢下自己的
朋友,只好冲过去一手拉一个,撒腿向林子中奔去。
张倩在大雨中奔跑着,雨水让她的眼睛又疼又涩,根本看不清前面的情况,也不知道自己
在奔向什么地方,眼前只有白茫茫的雨幕,耳边只能听见哗哗的雨声和自己的呼吸声、心
跳声……前面忽然出现了两点白光,不停地晃动着,越来越近,很快张倩就分辨出那是车
的两盏前灯。
车?怎么会有车在这难以举步的山上?
车是很普通的红色出租车,被雨水冲刷得十分干净。
“上车。”不容张倩多想,刘地就把她和宋真推进了车里,自己也迅速做到了前排。
出租车像箭一样冲了出去,在这片山林中用高速行驶着,就像在高速公路上一样。车窗外
,即使有了车灯照亮,仍然只能看见一片雨的世界,天空中闪电不时亮起,滚动的雷声像
在追逐这辆车一样。
车突然停了下来。
车灯照着的前方缓缓走来的女子。
“唐诗雅!”张倩和宋真都感了透心的寒冷,紧紧抱在一起。
刘地打开车门走了下去,一直走到了唐诗雅面前。急促的雨声中,他那懒洋洋的声音还是
很清晰:“八个人留下六个,已经不少了,别那么贪心好不好?”
“我说过你随时可以走啊,不过只有你。”唐诗雅一侧头,撒娇似的看着他。
那个一直默默开车的司机也走了下去,站在刘地身边,缓缓抬起手,亮出一把单刀。
张倩忽然发现车灯把刘地的影子投射在雨幕上,竟然是一个披着长发,手生利爪的形象,
而他身边那个司机根本没有影子。
一条红色的影子插进了他们之间,是个鸟的样子,身上燃着熊熊烈火,仿佛连雨水都能蒸
发一样,在刘地和司机之间振动着翅膀,在雨中生出了一片雾气。
“适可而止,何必弄到鱼死网破。”刘地不紧不慢地说,“咱们也认识这么久了,总不能
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吧。”
唐诗雅思忖了一阵子,忽然一笑:“那么十年后再见了,别忘了我啊!”说完挥挥手,转
身消失在雨幕中。
刘地和司机双双回到车上时,张倩听到他们同时松了口气。
“可以回去了。”刘地回过头来,温柔地看着张倩,声音有些沙哑,“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
张倩睁开眼,低低呻吟了一声。
“倩,你算醒了!”宋真一下子跳过来,伸手摸着张倩的透,另一只手按在自己头上,满
意地点点透,“好了,已经不烧了。”
“我在哪里?”张倩虚弱地张望着。
“宿舍啊,不然还能在哪里?”宋真用热毛巾帮她擦汗,“放假七天,你就整整昏睡了七
天,宿舍里的人都走光了,我又联络不到你的家人,都快急死了!”
“是吗……”张倩记得自己是在放假前一天发烧倒下的,没想到会一直病了七天,她脑子
昏沉沉的,什么也没法思考,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你不是要去登山吗,难道为了我没
去成?”
“登什么山啊。”宋真将手一摊,“我们和陈术散伙了,他和白若琳走到一块去了,我亲
眼看见的。我给了他一耳光,让他们登山去了。”接着她的声音又低下来,“幸好我没去
,你知道吗?这几天一直下雨,开明山上发生泥石流,路都堵死了,也不知道山上的人怎
么样,正在组织营救呢。”
“泥石流。”这个词触动了张倩,她在病中似乎做过一个那样的噩梦,梦中有泥石流、暴
雨、尸体和死亡。梦中还有一个人,张倩只记得他有一双很温暖的手……
张倩撑着身子坐起来,用力摇了摇昏沉沉的头。窗外的天空布满了乌云,似乎就要下雨了

(全文完)


《都市妖奇谈》——《过去我是猫》

《都市妖奇谈》——《过去我是猫》 可蕊

“糟糕,我把勿忘我落在车上了!”刚进自己的花店,瑰儿忽然叫起来,忙把手中的各种花卉往地上一放,转身就要冲出去追周影的出租车,却看见一只黑色的大猫口中咬着一大包勿忘我走了进来。放下东西,它立刻忙了起来,先把刚来的鲜花放进冰箱保鲜,又把一些已经盛开的鲜花插在水桶里。等整理完那些架子上的花瓶,它就开始插花篮了。

只见它用后腿站着,两只前爪灵巧地忙碌着,插花、剪枝、修饰,不一会儿便利落地完成一只花篮了。这时店里进来了客人,它马上跳到椅子上蜷成一团,装作在睡觉的样子。

“哇,老板娘养的这只猫真大。”

“是啊,是啊。”

“我要这个花篮,插得真漂亮,老板娘真是心灵手巧。”

“呵呵,哪里,哪里……一百六十元,谢谢。”

客人刚出门,黑猫立刻跳起来继续去插花篮。

“黑冰,你真是太厉害了!不如我不招工人了,你就一直在我这里帮忙,好不好?”瑰儿把门口竖的“招聘工作人员一名,女性,年龄不限,种族不限”的大牌子拿了进来,讨好地问黑冰。



前几天,一直在瑰儿店里打工的女孩儿因为母亲生病,匆匆赶回故乡去了,这让瑰儿一下子手忙脚乱起来。她一时找不到帮忙的人,只好临时抓朋友来帮忙:周影带着火儿来干了一天,火儿烤焦了店里一半的花;刘地只干了半个钟头,就和两位女顾客一起走了,再没回来,反倒拿走了店里一百多枝玫瑰没给钱;南羽来了半天,就接了医院的三个电话,都是请她回去抢救病人的,没坚持到下午也带着歉意走了;鹿九来了一天,一枝花也没卖出去,还被人偷走了店里的钱匣子;泉先儿自告奋勇来打工,她倒是个很好的店员,勤快灵巧又会招待客人,只是雇她的费用太高,而且她特别害怕周影,每次周影来接送瑰儿,店里都不免鸡飞狗跳一番,算算也是笔不小的损失。

最后瑰儿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雇佣了鹿为马的徒弟黑冰。

虽然黑冰还不能变化成人,可是它工钱低廉,只要一天三餐外加五元钱,而且听话。稳重,要是损坏了店里的什么东西,还可以向它的监护妖怪鹿为马要求赔偿——只要让火儿去恐吓一下就行了。
瑰儿本来是抱着让黑冰来试一下的打算,心想最坏的情况不外乎是它什么也不会干。没想到黑冰的才能大大出乎瑰儿的预料,几天下来,它干得比周影、刘地他们强多了。


虽然黑冰只是一只猫,但它挺有艺术天赋,插出来的花篮造型优美,总是卖得很快:它特别爱干净,总是把花店收拾得一尘不染。如果不是怕它开口说话会吓跑顾客,瑰儿这个老板都可以回家,所有的活儿它自己就全干了。


“怎么样,黑冰?长期来我这里干,一天改为六餐——和火儿一样,工钱十元,外带让周影教你法术。”瑰儿卖力地拉拢着黑冰。


黑冰端正地坐着,点头行礼道:“能够得到您的称赞真是荣幸,不过这样的事还要和家师善良一下。”


“真有礼貌,比我们家火儿强多了,他真该跟你学学。”瑰儿忍不住把黑冰抱进怀里用力亲了一下。


“谁?谁比我强?是谁?出来单挑!”火儿嚷嚷着冲了进来,显然把“比火儿强”这句话理解为“比火儿厉害了”。只见他先一翅膀拍掉几个花瓶,又一爪抓烂一只水桶,身上的火焰熊熊地燃烧着,虎视眈眈地在店里搜寻目标。


“死火儿,又来搞破坏!”瑰儿向他扑了过去。


“瑰儿,立刻把那个自称比我厉害的家伙交出来,窝藏他对你没好处!”火儿大叫着。


黑冰见周影和火儿已经来接瑰儿了,知道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便向门外走去。


“黑冰,你不是也住桃源小区吗?我顺路捎你回去吧。”周影建议道。


“多谢周前辈,不过我还要去九师兄的养殖场帮忙,今天不回去了。”说着黑冰向周影深深鞠了一躬。


看着它离开的背影,瑰儿叹了口气:“又能干,又有礼貌,又肯上进……这么好的猫怎么会让那个鹿为马拾了去呢?他根本就是在尽情利用黑冰,还不如让黑冰来我们家呢。”
火儿没在店里发现敌人,刚刚安静下来,听了瑰儿的话又大叫了起来:“我反对!我坚决反对养宠物!绝不同意!养就吃了它!”


“好了好了,咱们家养不活宠物的。”周影安慰他,“回家吧。”


“回家吃饭!我要吃红烧肉。”




黑冰一直站在路口等红灯,看着瑰儿和周影、火儿说说笑笑地上车而去,它不由得有些羡慕。看起来,他们是一个多么好的家庭啊……自己要想成为那样的妖怪,不知还要过上多久,至少要先学会变成人类才行。现在黑冰已不去幻想太遥远的事情,只是依照师父的吩咐,每天努力地修炼而已。


在很久以前,自己似乎也曾经有过一个温暖的家庭……那些事太遥远了,已经记不清楚了,那时自己还是一只猫……


黑冰甩甩头,把那些回忆赶出脑袋。


“黑冰?黑冰……”它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试探着叫它

黑冰转过头,见身后不远的地方站着一群刚放学的小学生,其中一个正蹲在地上,正向自己招手:“黑冰,你是我家的黑冰吗?”


黑冰静静地盯着他,这时十字路口红灯亮起,车辆都停了下来,黑冰立刻夹在人流中向路口对面跑去,根本不理那些“看,看,猫在过马路!”的好奇声,也不理那个孩子“黑冰,黑冰”的呼叫。


在它身后,那群小学生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我第一次看见猫等红绿灯。”


“很聪明的猫,也许是马戏团养的吧?”


“小刚,你认识那只猫吗?”


“它长得真像我们家的黑冰,不过好像不是,前几年我们家搬到不能养宠物的地方住,我吗已经把黑冰送到农村去了……可怜的黑冰,它根本不会抓老鼠,到了乡下一定会挨饿的……”男孩越说越伤心,一直向远方寻找着黑猫的踪迹,回忆着那只曾经粘着他、跟他像兄弟一样生活过的猫,也不知道它在农村过得好不好。




“原来他已经上学了,那时候他还上幼儿园呢,老被人欺负,看了现在倒有了不少朋友……毕竟过去好几年了。”黑冰从绿化带走出来,看着马路对面那群孩子走远。


“哼!人类!”它忽然想起了什么,重重哼了一声,转过身向郊外奔去。

“看,又是那只猫。”


“对阿,它又要过马路了吗?”


“不如我们去抓住它吧?这么聪明的猫一定很好养。”


“不行!我不许你们去抓它!”


“它又不是你家的猫……对了,你不是说它很像你家以前的猫吗?就抓来给你养好了。”


“我们家住的地方不许养宠物,不然黑冰也不用送人了。”


“我家也是。”


“我也是。”


“唉……那么抓来也没用,大家都不能养。”


“其实我很想养只小狗。”


“我想养小乌龟。”


“我想养蛇。”


“将来我长大了,挣了钱,一定去住可以养宠物的房子。”


“我也是。”


“我也要!”


孩子们纷纷表着决心,那个男孩儿回过头来对着黑冰,忽然从书包里摸出一包牛肉干,撕开包装慢慢靠近黑冰。黑冰警惕地看着他。


男孩蹲下来,把牛肉干推到黑冰面前:“小猫咪,这个给你吃。我们家黑冰以前最喜欢吃牛肉干了。”


黑冰冷冷地看着他,这时十字路口的信号灯转换,黑冰马上转身跑过马路,把男孩和他的零食扔在后面。
瑰儿从包里又是牛奶又是炸鱼、大虾、点心地拿了一大堆出来,招呼黑冰道:“来来,快吃。这几天你又在这里卖花,又去养猪,一定很累吧,多吃点儿有营养的东西。”


黑冰有礼貌地道谢,然后大大方方地开始吃东西。不管多饿,它吃东西时也不会狼吞虎咽。


“黑冰真有教养。”瑰儿摸着它的头,夸奖道。


黑冰虽然很不愿意再像猫一样被人抚摸,可是连火儿都整天被瑰儿抱来摸去的,自己总不可能比必方架子还大吧。


“也不知道火儿和狐狸他们俩忙得怎么样了,今天不会又不回来吃饭吧?”瑰儿自言自语着。这几天火儿被林睿拉着在外面跑,总是不回来吃饭,所以她只能自己做饭自己吃,太没成就感了。


“对了黑冰,吃完饭帮我把这个送去医院给南羽吧。”瑰儿拿出她做的干燥花给黑冰。南羽总送绣品给她,瑰儿就做一些干燥花作为回礼,反正黑冰去郊外路过医院,就让它帮忙送去。今天周影被火儿他们支使出去了,呆会儿自己得坐公交车回家,所以早点儿关门吧。


最近立新市发生了好几起儿童失踪事件,弄得父母们都高度紧张。林睿的妈妈也不放心,在自己繁忙的工作之余天天亲自接送儿子上学放学。林睿当然不怕什么拐骗贩卖儿童的团伙,可是他却心疼妈妈,为了使妈妈放心让自己去上学,他找了火儿整天四处寻找那些拐骗儿童的人,准备来个一吃永逸。


火儿要忙活,当然要带上周影这个跟班。这几天那些从事打劫、偷盗的“无辜”犯罪分子也不知道被火儿烧烤了多少,却始终没有找到那些诱拐儿童的罪犯。所以他们就这样整天在外面游荡,很少回家来。


因为家里没有人,瑰儿也无精打采的,做什么都没劲,今天又不到下午四点就关了店门。


黑冰迎着夕阳走在路上,这个时间路上的行人比较少,对脖子上挂着玻璃瓶的猫大惊小怪的人也就少。黑冰这段日子过得很是忙碌,每天都要踩着时间去赶工,简直和人类打工者差不多了,难得可以在太阳下悠闲地散散步。在过去,它曾经度过了很长一段天天吃饱了就晒着太阳睡觉的日子,现在想起来,那些事情已经变得一片模糊,好像发生在上辈子一样。


现在的自己可没有时间浪费在睡觉上。


黑冰克制住神懒腰的欲望,大步向前跑去。


来到十字路时,黑冰习惯地向身后看了看,它下班的时间和附近小学放学的时间差不多,所以它每天都能遇见那个孩子。他总是想给黑冰东西吃,但黑冰从来不理他。


黑冰一直没有忘记那一天,在刺骨的寒风中,那家人把自己栓在树上,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它成为妖怪后,过去的生活都忘得差不多了,只有那个画面还清楚地印在脑海里。


不过,它早已经不恨那家人了。


人类总是那个样子的,而且如果他们当年不抛弃自己,现在自己也无法成为妖怪。这么一想,自己反而要感激他们。


它没看见那个男孩儿,才想起自己今天提前下班了,于是耐心地等着信号灯转换。


“咦,黑猫。”黑冰猛地回过头去,果然看见那个男孩儿就在身后不远的地方,拉着一个男子的手说道,“叔叔,你快看,那只猫长得跟我们家原来养的黑冰一模一样,我最后老在这里看见它。”
“大概是只野猫吧。”男子对这只猫没有什么兴趣。


“叔叔等一下,我给它东西吃。”男孩又从书包里掏出零食来喂黑冰。


黑冰凝视着他,不明白这种时候他怎么会出现在学校外,又为什么和一个陌生男人在一起——男孩儿的父母黑冰都认识,可它从没有见过这个人。


“你为什么都不吃啊?我以后可就再也不能喂你了。”男孩哄着它。


旁边的男人有点儿不耐烦了,催促道:“你爸爸在等着我们呢,别管这只野猫了。”


男孩儿恋恋不舍地站起来,向黑冰挥挥手:“再见了,小猫咪。如果你遇见我们家黑冰,要替我向它问号啊。”


黑冰看着男人牵着那孩子走向路边拦车,立刻睁大眼,那个方向不是男孩儿平时回家的方向。等等,火儿和九尾狐在找什么人?对了,是拐骗儿童的犯罪团伙!刚才那个人在说什么“爸爸在等着你”之类的话,而且那个孩子也说不会再回来了,难道……黑冰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


那男子叫住一辆出租车,催着孩子上了车。


黑冰几步蹿到那辆正在等红灯的车旁边,看见孩子在车厢中正和那个男子说说笑笑,一副很高兴的样子。他还不知道自己被拐骗了吧?然后他就会被卖掉,听说都是卖到山村中,那里的人类喜欢买男孩子。人类总是把别的东西卖来卖去,可他们自己一定不喜欢被卖吧?


不过人类的事,妖怪还是少管。
黑冰转身走开了。


走了两步,黑冰又转过头来,火儿和九尾狐正在找这些人,要不要去告诉他们呢?不过等自己找到他们,这辆车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吧?


就在黑冰思来想去的时候,红灯变成了绿灯,出租车已经发动了起来。


黑冰来不及多想,在车子驶出去的一瞬间冲到了车下,伸出双爪紧紧抓住车的底盘,尽力把自己塞进了几个叫不出名字的零件中间。




车越开越快,黑冰在车下也越来越难抓牢了,加上它的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大瓶子,晃来晃去地老是碰到它的脸,它伸出指甲死死抓住身下的金属物体。随着车子的震动,它的指甲越来越疼。


如果那孩子不在车里,黑冰早就用法术破坏轮胎让车子停下来了,可是它不能保证在这样的速度下这么做会不会带来车毁人亡的后果,所以就不敢轻易出手。


车子几次转变方向,速度也越来越快。黑冰被颠得头昏脑胀,好几次都差点儿从车上掉下去。


想想自己这样拼命,就好像是去救那个孩子一样,不由得有点儿好笑。


不过黑冰一再提醒自己,这么做是为了火儿和九尾狐,他们是自己的前辈,平时又很照顾自己,所以自己也应当为他们做点儿事,所以,自己现在做的事情和那个男孩儿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当自己还是猫的时候,那家的主人不就常说狗才忠诚,猫嫌贫爱富吗?而且现在自己已经是妖怪了,更没有义务去救那个男孩儿。
不知出了什么事,车子突然一个急刹车停住了。


黑冰毫无防备,一下子被甩了下去。它在落地之前灵巧地调整好了姿态,稳稳地站住,但是它脖子上那个玻璃瓶却摔落在地面上,立刻化成了纷飞的玻璃碴。黑冰离得太近,根本来不及闪躲,顿时被玻璃碴击中了,马上流出血来。更严重的是,它的左眼被一片碎玻璃击中了,流着血,根本没办法睁开了。


车里的人根本没有察觉到车下的事,不一会儿,车子就又发动起来。


黑冰一咬牙,又冲上去,抓住了车底盘。




车子再次上路,黑冰的情况比刚才更糟糕了。身上的伤并不严重,但是左眼却疼得钻心。它的爪子打滑了好几次,总是差一点儿就要被甩到车轮下。在这种情况下法术根本没用,倒是做野猫时练出来的敏捷身手救了它的命。


“我是为了找出那些坏人的老巢,不是为了那个孩子!”黑冰一边在心里念叨着,一边把爪子收得更紧了。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开始减速,最后停了下来。


黑冰立刻从车上溜出来,钻进路边的草丛里。


它四处张望,发现身处在城市边缘的山丘上,四周都是崭新的别墅和整齐的绿化植物。


“原来犯罪集团住在这么高级的地方,难怪火儿他们一直找不到。”黑冰想想自己和师父住的地方,再看看眼前的别墅,忍不住咋舌。


它在心里感叹了一阵子社会的不平等,发现那个男人领着男孩儿走进了别墅群,便悄悄跟了上去。


黑冰身上的伤口大多已经不再流血了,可是眼睛上的血依旧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它几次用爪子去擦都没有用,看来只有回去请师父治疗了。对,看清那些绑架犯在哪一间房子就回去通知火儿和九尾狐,其他的事就和自己不相干了,自己是为了火儿前辈才来的,可不是为了那个孩子。


沿着碎石铺成的小路转过一个人工池塘,男人带着那孩子走进了一座三层的小楼。门关上之后,黑冰跳到了台阶上,认真把门牌念了几遍,点头道:“已经知道他们的老巢了,可以回去向火儿禀报了。”它转过身,竖起尾巴,毫不留恋地向外走去。


“啊……”
禁闭的房门内传出了一声孩子的尖叫。


黑冰一下子跃过门口,沿着屋子旁边的树木几下蹿了上去,然后纵身一跃,穿过二楼开着的窗户进入了房子。


房子很新,还散发着刚刚装修过的味道,里面也没有几件家具。黑冰小心地踏上楼梯,听到楼下正在传来说话声,似乎是两个成年男子的声音。黑冰正要侧耳听他们在说什么,就听下面传来了砰的一声,接着男人们一阵乱叫。


“别让它跑了!”


“把它绑起来!快!抓住它。”


黑冰大叫一声,从楼梯上一跃而下。


两个男人还是在屋子里跑来跑去,笨拙地捕捉着他们的目标,却被当头跳下来的黑冰吓了一大跳,同时大叫了起来:“怎么还有一只!”


“黑冰,又一只黑冰!”正跟在男人们身后欢跑的孩子也惊讶地大叫了起来。


黑冰发现在自己不远的地方有一只猫正想钻到沙发下去,那只猫也是黑身、白爪,外表看起来和自己一模一样。它抬起头,发现那两个正在追猫的人其中一个就是把男孩儿带来的那个人,另一个虽然比以前胖了一些,头发少了一些,身上的衣服高档了一些,但黑冰还是认得出,他就是自己原来的男主人,也就是那个男孩儿的父亲。黑冰一下子愣在那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哥,你到底买了几只猫啊?”男子悄悄地问黑冰的前主人。


“几只?这一只还是找了大半个城市才找到的呢!又要像黑冰,又要是只成年猫——根本没有宠物店卖这么大的猫!还不都怪你,当时说好你会去接黑冰,我们才放心把它栓在树上,谁想到你竟然会记错日子,让别人把我们家黑冰偷走了。我和你姐姐还要编一大堆谎话来骗孩子,现在又去找只假黑冰来瞒他。”


“可是哥,那时候我不是……”男子摸着头苦笑。


“可怜的黑冰,遇到好主人还好,万一遇到不好的人家……”黑冰的前主人摇头叹着气。


“爸爸,你在说什么啊?黑冰怎么了?”男孩不解地眨着眼。


“啊,小刚你看咱们的新家好不好?这儿可以养小动物了,我也帮你把黑冰从农村接回来了,你看,你看……”黑冰的前主人哄着儿子,“你妈已经去买菜了,今天晚上咱们一家人好好庆祝一下,明天小刚就去新的学校上学,我们开始新的生活,好不好?”自从几年生意失败不得不卖了房子,卖了地产,连心爱的宠物都不得不丢弃之后,他用了这么长时间去拼搏,今天终于可以对儿子说这句话了。说完,他自己的眼圈也红了。


“可是爸爸,它们谁是我们的黑冰啊?”男孩儿看着两只猫问。

黑冰看看眼前的人类,再看看那只只露出一条尾巴藏在沙发底下的猫,有些明白了。


“黑冰,你是黑冰吗?”男孩儿先向黑冰走过来,向它伸出手,“你受伤了。”


黑冰向后一跃,摆出了攻击的姿态,男孩儿的父亲忙过来把孩子抱开。


“喂,猫,出来!”黑冰对那只猫喝道,“不然我就过去了!”


那只猫吓得浑身发抖,从沙发下爬了出来,这是一只纯粹的宠物猫,身上撒了香水,连指甲都被剪掉了,显然生活得不错,皮毛油光水滑,圆圆胖胖的。它显然很害怕这个陌生的环境,也害怕眼前这只外表像猫一样的怪物,哆哆嗦嗦地蜷成了一团。


“你叫什么名字?”黑冰问。


“小黑,我是被卖给他们的,不是我自己愿意来的……”猫缩成一团求饶。


“从今天开始你就叫黑冰,忘了那些卖掉你的家伙,好好在这里生活!他们都是好人,肯定会疼爱你的。”


“我……你……”猫看着这只怪物,不明白它为什么把地盘让给自己。


“我是妖怪,不用人类养。”黑冰骄傲地说。


“黑冰……你们谁才是黑冰?”男孩儿反复打量两只猫。


“过去,他现在是你的主人了!”
那只猫慢慢走到男孩儿身边,在他身上蹭了几下。凭着动物的直觉,它知道这个人类男孩儿会比原来的主人好上一百倍。


“黑冰,你终于认出我了。”男孩欢呼着把它抱进了怀里。


“还有一只怎么办?它还受了伤,不如也留下养吧,反正这么大的房子,不在乎多一只猫。”男主人热心地建议。


黑冰转身向开着的窗户走去。


“快把窗户关上,别让它跑了!”男主人撸起袖子,准备扑向黑冰。


黑冰纵身向前,向准备关窗户的男子迎面一爪,趁他吓得后退的时候,纵身从窗口跳了出去。在它身后,那些人还在喊着:“快把它抓回来,它受了伤,得上药才行!”




黑冰静静地躲在窗外,听着孩子和猫嬉戏的声音。不一会儿,女主人回来了,孩子向母亲大声宣布“黑冰回来了”的消息。天色将暮,那座房子里亮起了灯光,又飘来了饭菜的香味,然后传来了一家人欢宴的声音。


一直等到屋子里的灯光熄灭了,黑冰才从藏身处走了出来。它已经忘记了家猫怎样生活了,只是依稀记得,这个时候,猫应该睡在小主人的被窝里。不过自己是妖怪,还有很多事要做:要去向瑰儿和南羽道歉,因为弄破了她们的干燥花瓶子,还要去九师兄那里把落下的工作赶回来……


它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座房子。


其实和那家人一起生活的日子也不错,毕竟那时自己是只猫,那就是猫的幸福生活吧。


受了伤的眼睛忽然变得那么疼,黑冰仰头看着星空,一滴泪水从眼眶中滑下来。它摇摇头,跳过道路,向山丘下跑去。


都市妖奇谈-死者的舞蹈



江榕再次确定,自己已经死了。

其实几分钟前,当她飘浮在病房天花板上的电灯旁,眼看着那些一下子慌乱起来的医护人员时,心里就有了这种预感。现在,这个生着雪白双翼,头上围绕着光环的俊美男子(也许是女子?)飞到她面前,预感也就变成了肯定。

“小姐,请允许我带领你离开尘世,去向你该归去的天国吧。”这个男子向她行了个礼,用音乐般的声音说。

“天国?”江榕闭上眼睛摇摇头,不过,自己在那场车祸中受了那么重的伤,死亡好象也是预料中的事,“那么你是天使吗?”

“当然。”天使又向她行了个礼。

“基本上,我认为自己会下地狱……”江榕颇有自知之明地自言自语。

“地狱!”天使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你竟然会想去那种被诅咒的、可怕的、邪恶的、残酷的……(省略一千字)地方,愿我主保佑你!请擦亮你的眼睛吧!只有天国才是所有善良灵魂们最后的归宿……”

江榕张大眼睛点着头,虽然“死了”不是什么好事,但是知道自己还算是一个“善良”的灵魂,仍然令她颇为欣慰。因此当她看到那个天使还在那也苦口婆心地解说天堂和地狱的区别、详细分析着两个地方的种种,连忙阻止说:“我明白了,能去天国有谁还想去地狱呢,不过我听说天使可以帮人实现愿望,是不是真的?”

“愿望?”
天使偷偷抹抹汗,心想现在的人类真是贪婪啊,开口就要人家帮忙实现愿望,不像以前,对于那些淳朴的百姓来说,死后能升上天国就已经很满是了。不过他还是面带笑容,温柔地问:“那么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呢?说出来,也许我可以帮助你。”

江榕马上双眼泛着泪光,可怜兮兮地把双手交握在胸前乞求:“能不能让我复活;我才十八岁,我还不想死。如果你能做到,我保证等我将来活到九十岁老死了,一定跟你去天国。”

“呵呵,这个嘛……”天使努力维持着笑容,克制着踢她一脚的冲动,尽量耐心地解释:“其实人类的寿命都是已经被注定了的,就在出生的那一刻,会在世界上存在多久,健康或者是疾病,这一切……”

江榕收起乞求的表惰,失望地摇摇头:“直接说不行就是了嘛,基本上我是个无神论者,你解释那一大串我也听不懂的。”

“总之,先领你去天国吧,你的未了心愿,也许我父可以帮你实现——只要你诚心地祈祷,我父会听见的。”

“我都说我是无神论者了——再说,我才不相信亚当的肋骨之类的东西呢,我宁愿相信女蜗用泥造人,男人是用土做的身子,女人是用水做的骨肉……掰掰啦……”说着,她向天使挥挥手,准备飘走。

“你要去哪儿?”

“我决定了,我要做个美艳迷人的女鬼,不去什么天国了,掰掰。”

“等一下……”

天使一下子拦在江榕面前,“你不能在世间游荡,这太危险了!快跟我去天国!”

“我不信天主、基督什么的,不去!”江榕转动着眼珠,心想看他这么负责地想引导自己去天堂,或许可以跟他讨价还价一番。

就当两个人正僵持时,江榕身后忽然传来了铁链的抖动声,接着是一声大唱:“阎王要你三更死,不得留人到五更。”
江榕慌忙地扭过头去看,只见自己身后不远的地方站着两个人(应该是人吧?),其中一个人全身穿白,另一个全身穿黑,长而宽大的袍子一直垂到地面,头上却又戴着足足有半米高的帽子。而他们的脸色也和他们各自穿著的衣服颜色一样,一个白得像涂了二十层粉底霜,男一个则黑得像锅底灰;他们嘴里拖着长长的红舌头,一直垂到胸口,手中持着锁链和铁牌;这样一副别具特色的打扮,任谁一看都会立刻叫出他们的身分。

“变态!”

江榕发出一声尖叫,一下子跳了开来,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们,一边兴奋地向天使说:“看到吗?有人扮成黑白无常在街上走呢——话说回来,上次我还看见有人扮成樱木花道、酷拉皮卡什么的在广场上拍照。听说这个叫的COSPLAY,现在很流行的,要不是我已经死了,我也想去试一试呢;我这么美丽可爱,扮成小叽最合适。”


“女子江榕,立新市人氏,阳寿已尽,十一月二十三日当归地府销案,速速跟我等前往。”

白无常大喝着,重重抖了一下手中的锁链,发出经经匡匡的响声。

“呀,我都死了你们还能看见我——这、还不会是真的黑白无常吧?看到他们诡异的样子,心里有点发毛,不由得向天使的身后躲去。

“别怕,我会带你去天国,绝不让任何人把你带走!”天使颇有男子气概地发着她,这让江榕十分感动,不愧是纯洁善良的天使啊。

“又是你这个非法入境的人口贩子!”黑无常对天使愤怒地大叫,“你又想骗这个女鬼!我们兄弟绝对不能坐视!”

白无常则和善地向江榕频频招手:“小姑娘快些过来!别上了这个外国拐子的当!年轻女孩子看人要格外当心才对,像这种小白脸更不能随便相信,(江榕:你的脸比他还白呢!)你差一点就要被拐到外国去了,你知不知道!”

“骗子?拐卖人口(自己现在是不是应该叫‘鬼口’)?”江榕歪着脖子看那个天使——外表看不出来啊。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自己现在又已经死了,谁知道死了之后的世道什么样?谁也没规定人口贩子不能扮成天使吧?心里这么想着,于是她一点一点地指着小步,离开了天使背后。

天使沉下脸来恶狠狠地说:“又是你们来和我抢案子!”

“这么好的女孩子当然应该去天国,怎么能让你们像押解犯人一样押走。”天使义正辞严地说。

“生死轮回,天道循环,这是千古正理,我中华民族的文化博大精深,岂是你这种外来人能懂的。”白无常的大舌头甩来甩去,一副很有学问的样子。

黑无常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江榕身边,心有余悸地说:“姑娘啊,如果我们晚来一步,你可就被拐到天国去了。”

“被拐到……天国?”江榕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走,快跟我们去地府。”黑无常拉住她说。
“地府?天国?”江榕完全胡涂了,想甩开手,但黑无常却握得很紧。她用力拉扯着,面对着这样的黑白无常以及那个天使,心里忽然害怕起来,就算死了,也不应该遇见这么怪的事吧?难道……鬼中也有变态?也对,鬼是人变的,有什么人就有什么鬼。想到这里,江榕浑身发抖。

这时天使忽然大喝一声,从翅膀下抽出剑,向黑白无常扑了过来。

黑白无常也不含糊,双双挽起袖子,拖着铁锤、打在了一起。

江榕见一时没人注意到她,转身就跑。
江榕钻进小巷,一阵猛跑,直到了一条繁华热闹的街上,才停下来喘口气——我都是鬼了,为什么还要喘气?她一边拍着胸口胡思乱想,一边东张西望着。

这条街一如平时的热闹,来往的人群不停穿梭,但没有人把目光投向江榕;当她伸出手,想去捡一下身边行人的衣服时,手却穿过了对方的身体。自己果然是死了。

当时那辆车夹着尖锐的刹车声冲向自己时,不是清楚地听到自己的骨头所发出的声响吗?自己飘在病房里时,不是也听见医生亲口说抢救无效,请通知亲属吗?

江榕叹了口气。

她试着向栏杆上靠了一下,似乎可以靠在上面,于是就这么靠着,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发呆。

这么年轻就死去,她当然是十分不情愿的,可是死都已经死了;再不甘心也没什么用。现在最重要的是自己往后应该怎么办?江榕一向对怪力乱神的东西没有兴趣,她喜欢看鬼片,但并不代表她相信那些。与其说她是个无神论者,不如说是因为她太年轻了,年轻到根本没时间在享受生命的快乐之余,考虑死亡和其它东西。所以现在江榕苦苦地思考着,思考自己的下一步该怎么办。唉,自己的脑子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现在要想这么复杂的问题,也太难为自己了。

江榕仔细检视自己的全身上下,现在的自己除了是个鬼魂之外,似乎也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不缺胳膊不缺腿。记得自己身上的衣服在出车祸时应该是沾满了血迹,现在却又好好地穿在身上,只是平时戴的戒指、项链都不见了。虽然心爱的项链没了,不过她还是故作潇洒地甩甩头:“只是身外之物而已。”她呆了好久,脑子里却乱哄哄地,什么也想不出来,最后终于被商圈的热闹所吸引,不知不觉,同最近的一家店铺晃过去。

江榕无聊地在街上闲晃,每家店铺都进去看看,却拿不走任何一样商品,不一会儿也就兴味索然了。这时路过一间唱片行,听到里面正播放热烈的舞曲,江榕开始扭动身体,就在大街上、飞驰的车辆之间跳起街舞来。死了也好,不管怎么任性舞动,也不会引来奇怪的目光,不用去管人来人往,也不用去管车水马龙,只要随着音乐尽情摆动身体就好……

那个男子顺着人流走来时,正沉醉于舞蹈中的江榕并没有注意到他。江榕放纵着舞步越过人行道,随意,向这个应该是她会喜欢的英俊时发男子做了一个潇洒的甩头动作。

男子轻快地走着,一副心情十分不错的样子,见到江榕的舞姿时,便开朗地打个招呼:“嗨,美女,跳得不错,有空一起吃个饭。”

江榕一下子楞在了那里,保持着劈叉的姿势,站不起来。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子走了过去,见他在路边买了一瓶饮料,一边喝着一边点起了烟,又加快了脚步,追上一个单身女子,跟对方搭讪。江榕呆呆地看着,这个男子是什么人?他能抽烟、喝酒、买东西,又能和活人说话,他不是鬼魂,可是刚才他却看见我了,还跟我说话——他刚才是在跟我说话吧?江榕跳起来,准备追上去问个清楚。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一个洪亮的声音在江榕身边响了起来。

江榕回过头,看见一个和尚站在自己背后。和尚慈眉善目,头上肩后宝光四射,正对着江榕合十行礼:“施主,红尘种种,终究是一场虚幻,这就跟我去往西方极乐世界吧。”

“西天……”江榕耸耸肩,“我又不是唐僧,别拦着我,我还有事。”她急着去追那个男子,所以绕过和尚就跑。

“施主,俗世间烦恼重重,为何不放下一切,四大皆空……”

江榕本来还因为他一脸慈悲怜悯而对他有不错的印象呢,没想到他这么罗嗦。眼看着那个男子已经消失在前面的人流中了,江榕慌忙地从他头上飘过去,谁知道和尚的动作更快,一下子又出现在江榕面前:“我佛慈悲,普渡众生……”不停地说起来。

突然一团黑影破空而来,“锵”地一声正中目标,接着那个和尚便抱着头,后退了好几步。

黑白无常和天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追了过来,刚才就是白无常把手里的追魂牌掷过来,正好打中了和尚的头。

“先见先得!”

“理所应当归我们地府……”

“一切皆空,死者应重生极乐……”

三方人士各说各话,越吵越厉害,终于又打成了一圈。那个和尚一副万物皆空的模样,拳脚上却半点也不含糊,几乎招招不“空”,面对手中有武器的天使和无常,一点也不落下风。不一会儿,他们便开始不甘于只使用武力,各自又加上了魔法或法术,一时电闪雷鸣,火花四涨,场面更加热闹。

江榕先是看着一个法术打过来,接着又是一剑劈过去,锁链、铁牌四处飞舞……越看越害怕,连逃跑都没力了。

这时有只手伸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吓得她一声尖叫。

“别出声,跟我走,他们纠缠上来就麻烦了。”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着,并且牵着她的手,带她悄悄离开。

“你、你是……”江榕被对方拉着穿过了街道,七拐八拐,当他们远离了刚才的地方之后,她才抬头看清楚对方正是刚才向她打招呼的那个男子。看来他不仅能看见自己,还打算帮助自己,不管他是不是鬼,他总是江榕死后见到最正常的人。“请问,我是死了,对吧?”她怀着亿分之一的希望又问了一次。

男子耸耸肩:“废话,不然那些家伙怎么会缠上你。”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天使、黑白无常、西天侍者……你不会连这些都不认识吧?”现在的孩子真没常识,男子暗暗叹息着。


可是他们为什么纠缠我,我、我不想认识他们啊……”

“……”男子倒是很能跟得上时下少男少女的思维,咧了一下嘴之后马上说:“你死了,他们来带你去死后的世界。你活着的时候没有什么宗教信仰吧?”

江榕把头摇得像波浪鼓一样:“没有。”



“那就对了,如果你有信仰,一死就会被所信仰的神界给接走,就是因为没有信仰才成了抢手货啊。”男子感叹着,“说起来也是,最近像你这么优质的鬼魂已经越来越少见了,难怪他们要抢到打起来!”

江榕困惑地卷着头:“我听不懂。”

因为江榕是美女,所以男子就很有耐心地解释着:“世界上有很多神,知道吧?实际上神比人类知道的要多得多,不过有些神对人间叫作泌兴恤——加比州州油f恤们的例界和秩序,而这些秩序中也包括了死后的世界。既然建立了死后的世界,总得到加以利用啊,于是就有那些什么天使、无常的四处收集灵魂。你也不用怕他们,他们没有恶意,就只是想把你带回去而已——听说他们的工资都是按件计酬的。”

“哦,我明,日了,他们是来带死者去轮回转世的地方的服务生。”江榕这么理解。

“你想轮回转世?那就别跟天使走,跟他去希望不大,跟那黑白无常去吧,虽然要接受审判什么的,但几乎都能转世。如果你跟去了西天也有戏唱,不过可能要多等几年。”那男子摊手说:“没办法,各处的规矩都不一样。反正不论你要选哪一家,最好都先问清楚,你现在是抢手货,他们会知无不言的。”

江榕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又问:“可是世界上人口这么多,每天死那么多人,他们有必要抢成那样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产品的品质也很重要啊,如果带像你这么优质的鬼魂回去,我猜他们不但这个月的工资有保障,说不定还可以拿到奖金。”

“优质的鬼魂?”听了这种形容词,江榕也不知道该伤心还是高兴。
男子伸手向旁边指着:“看那个,那个,还有那个……”江榕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四周飘浮着一团一团烟雾似的东西,浓一些的像烟囱中的烟气,淡一些的几乎像透明的雾水一样,他们随风飘动着,有的眼看着就要从有到无地消失不见了。一旦开始留意就会发现,那样的东西还真不少。

“这是什么呀?”汪榕摸了摸其中一个,感觉就像一团冷冰冰的棉花糖。

“鬼魂啊,你的同类,大部分人死了之后都不会留下什么思维,魂魄就会变成那样的形状,如果没有那些鬼差神使来收走,风吹日晒之下,一、两个月就消失掉了。”

江榕叫起来:“那他们不全都一样,分不清男女老幼,谁是谁啊!”她可不愿意变成这样。

“如果被那些鬼差什么的收去,用一些特殊的法术,他们应该可以记起自己是什么人?做过什么好事、坏事的,还有审判之类的关口呢!”

江榕难以置信地摇着头:“不会吧!人死了就变成这样?至少像鬼片里那样也好啊!”

“鬼片?那还不如这个呢,至少无害,也不污染环境,反正百分之五十的人死了之后会变成这样。”

“那其它的呢?”江榕满怀希望地问。

“那边。”

江榕这次看到了一个中年妇女正呆站在路边,脸上、身上全是血迹,一条腿的肌肉翻出,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脸上也淌满了血,一颗眼珠不见了,流露出极为痛苦的神情;她正面,向着江榕这边,直伸着双手,发出一连串低沉却令人毛骨栋然的呻吟声。江榕虽然胆大,却也不由得抓紧了男子的衣袖,牙缝里吐出一个字来:“鬼……”

“不用怕,别怕,你自己也是鬼。”男子马上趁机拥住她的肩安慰,“那只是个被车撞死的鬼魂而已。”

江榕惊慌地说:“这么可怕……我、我也是车祸死的……”

“那是一种会记住自己一生中最强烈感受的鬼魂,一般是记住死的那一瞬间,也没什么害处,只是呆在那里等着被鬼差们弄去,再不然过个十年八载也就消失了。”

“那我……等一下也会变成那样……”

“那种鬼魂只占不到百分之十五,你不属于那一种。”男子东张西望,最后放弃地叹口气说:“还有一种死人神志比较清楚,他们会牢牢记住自己是怎么死的,自己生前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爱过什么人,恨过什么人。如果再真的身负什么深仇大恨或者不是正常死亡的话,他们更会把别人的这些不好牢牢记住,执着于报仇;也有的会固执地守着自己生前的财宝,或是生前喜欢的人什么的,几十年也不会消失。天长日久吸收日月精华,或者运气好再遇上一次帝流浆什么的,他们也就拥有了一些法力和灵气,然后……嘿嘿嘿嘿,鬼片里的情节也不见得就不会发生……”他阴森森地讲着,故意摆出一副吓人的面孔,谁知江榕却颇让他失望地若有所思了起来,并没有惊慌地扑进他怀里,沉吟着说:“就是啊,这样才比较像鬼魂嘛!哪里有?找个来,我看看和电视上的一不一样。”


男子又东张西望看了半天,无奈地耸耸肩说:“没办法,这种鬼魂只有百分之四、五,而且他们自己会到处去,一旦被那些鬼使神差发现了又是奇货可居,马上拖走,太难找了,恐怕没法给你看看。”

“那么……我就是这一种鬼魂了……”江榕喃喃自语着,“把生前的事记得一清二楚,又可以到处去,在鬼差们那里还奇货可居……我就说我没那么容易上天堂嘛,果然是要变成贞子、咒怨、红衣女鬼、白衣题尸了……不过,法力……”

男子斜眼看着她:“你像吗?你这样也想上电视?”

“你!”江榕瞪着眼看他,忽然抱住脸呜咽起来,“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我都死了,呜呜呜……都要变成那样子了,你还取笑我,呜呜呜,你这个人有没有同情心,呜呜呜……”她哭得十分伤心,双手搭着脸在街上蹲了下来。

“好了,好了,别哭了,知道自己死了都没掉一滴泪的人会为这么一句话哭。”男子用手推推她,一下子就揭穿了她的把戏。

江榕站起来,无趣地白了他一眼:“我是厉鬼,小心我缠上你!”
“你当然不是……”男子慢悠悠地说:“你是鬼当中最稀有、能领最多奖金的一种,一万个死者也不一定会有一个,比熊猫、金丝猴还珍稀,一般只有人类的修道者什么的才会成为这样的鬼!”

“真的,我有那么了不起?”江榕上下看看自己,除了长得特别漂亮、身材特别好、气质特别优雅迷人、衣着品味特别高……之外,也没有多少与众不同的地方啊,最主要的是,自己没改变什么啊。

“当然是真的,你想想你现在和活着的时候有什么区别?”

“区别?我、我死了啊……”江榕又哭了起来。

“我是指在思维上、心灵上,你有什么不同吗?”

“别傻了,我只是死了,又没变成另外一个人。”

“所以提你是很特别的,和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的灵魂是很少见的,也是修行的好材料,你若想成为鬼仙,可比一般的鬼魂还容易一千倍。”男子若有所思地看着江榕,不知道有一天自己死的时候,能不能像这个女孩子一样,承受住死的考验,完全地拥有自我。

听了男子的话,江榕大为高兴,眼睛闪着光说:“鬼仙?是不是说我可以飞,可以用法术,可以上天入地,还能要什么变什么?”

“你想得太美了吧!”

“书里的鬼都可以做这么多事。”

男子凑近她说:“你知不知道,一个妖怪想通过修炼得到你刚才说的那些能力,需要多久时间?”

“不知道,因为世界上根本没有妖怪!”无神论者江榕坚定的回答。

男子向她龇了一下雪白的牙齿:“我就是妖怪!”

“证据呢?”

男子伸出一只手,那只手在江榕面前生出了利爪和绒毛。

“……”江榕后退了半步,半晌才说,“你该剪指甲了……”

男子耸耸肩继续说:“飞行,使用法术,上天入地,想要变什么就变什么,我们妖怪要修炼至少一百年才能达到那种程度,而你们人类只要死了变成鬼就可以做到?”

“对啊,书里、电视里都是这样的。”

“少在那里‘大人类主义’了!”男子忿忿地说,“明明是一样的东西,我们叫‘妖怪’,你们就是‘鬼仙’,哼,鬼还加上仙”。扔下江榕摇着头走了。

“等一下,你要去哪?”

“去吃晚饭。”男子头也不回地说。

“那我怎么办?”

“去选一个天使、无常什么的跟他走吧,你会很抢手的。”

“我不去,我要做鬼仙!”江榕大声叫。

“随便,随便。我只是看到美女就顺手拣了,忘了鬼魂反正也不能用来做情人,你对我没有什么用,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男子油腔滑调地哼着小曲走了。

原本以为他是好心帮自己,谁知竟然不怀好意!江榕一向最讨厌这种色狼,气呼呼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处境,急忙又叫了起来:“你别走,告诉我怎么才能变成鬼仙。”但那男子早走远了,根本没听见。

“他刚才说自己是妖怪,妖怪……”

江榕想到了什么,于是跟着那个男子进了一座公寓中。



这座公寓一栋有六层楼十二户人家,江榕来来去去地走了好几遍。她不知道那个男子进了哪一家,做人时的习惯又束缚着她,让她不敢随便走进人家家里。可是一直这样在走廊上飘来飘去也不是办法吧?江榕看着那些结束了一天工作各自回家的人们,心中泛起一阵酸楚,他们都要回家吃饭、休息了,而她却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这里,该做什么都不知道,鼻子不由得开始发酸……

不管了,不管了,现在哭有什么用。 江榕用力甩着头,至少做鬼也要做个江榕式的鬼。

她下定了决心,跟着一个刚刚走上来的妇女往她家中飘去。

突然,一股巨大的推力涌来,江榕便被抛到了对面人家的门上,呻吟着爬不起来。

“你是谁?居然往我家里闯?活腻了吧?想要我让你魂飞魄散,鬼都做不成吗?”

一个稚嫩的声音说着冰冷的话语;江榕抬头,看见一个男孩正抱着臂站在她身边,目露凶光。

“我、我在找人。”江榕不知道为什么,被他的目光看得很害怕。

“找谁?”男孩眯起眼。

“一个男人,二十多岁,很英俊,很高……他说自己是妖怪……”江榕边说,边担心地看着对方。

“刘地?”男孩一皱眉,“拈花惹草到这种程度,连鬼都不放过……”他咕嚷着,脸上的凶色倒是消失了。这时,屋里传来了女人的叫声:“小睿,吃饭了。”

“好,我 马上来。”

男孩瞬间换上了天真可爱的笑脸,甜甜地回答,然后一回头又拉下脸对江榕说:“你找错了,他在楼上。”然后手指一弹,唤来了五个小鬼魂,对鬼魂们吩咐说:“送她去楼上找刘地,别让她乱跑,吓到我妈妈怎么办。”说完便大声应着:“妈,我来摆菜。”然后跑回家去了。 他不像鬼魂,难道也是妖怪?江榕呆呆地看着他的家门。

“喂,阿姨走吧,我们送你上楼。”一个小鬼魂用脚赐踢她说。

“阿姨!”江榕大怒,自己才十八岁而已;这几个鬼魂都是天真小孩的模样,说话怎么这么不可爱。

“讨厌,叫错了啦。”一个小女孩鬼埋怨着同伴的没礼貌,“应该叫大婶才对。”

“你这个乡下小妞懂什么!”

“谁是乡下小妞!”

“说谁呢?”

“找死!”

两个小鬼几乎扭打在一起,其它几个连忙劝架。江榕被他们吵得头脑发晕,她平常就讨厌小孩子吵闹,没想到小鬼比活的孩子还吵。反正已经知道了目的地,于是她自己往楼上飘去。

江榕来到六楼那扇普普通通的门前,因为不能敲门而正在犹豫是否该穿墙而入时,那五个小鬼魂又赶了上来。他们一来到六楼那户人家的门口,竟然就老实了下来,你推我让,最后把其中一个看起来最大的弄到了前面,小心翼翼地敲了几下门。

“谁呀?”门里响起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小鬼们一听到这个声音,似乎都松了口气,又一连敲了几下。“来了,来了,谁……咦,这不是狐狸的鬼使们吗?你们有事?”门开了,一个年轻女子一手提着菜刀,一手提着一口锅子,一副刚从厨房的慌乱中出来的样子。
“刘地在吗?”小鬼们往屋里探头探脑地问。

“在啊,你们找他。”

“不是,不是。这是他的女朋友。”小鬼们把江榕往前一推,“我们还要帮主人写作业,告辞了。”说着便像逃跑似地溜走了。

“刘地交女朋友的范围又扩大了,连鬼都有!不,不是……我什么也没说……”那个女子脱口叫起来之后,便又及时改口,热情地招呼江榕,“来,请进来,别客气!刘地,你女朋友!”

“谁呀?”随着懒洋洋的声音,江榕在找的那个男子从沙发上欠起身来,看了江榕一眼,“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我长得是很帅,但你也不用这样啊,瑰儿会吃醋的。”

碰!那个女子手中的锅子击中了刘地的脸。



江榕坐在这间和一般人家没有多大差别的房子里,打量着里面的一切。

在厨房中忙碌的女子叫瑰儿,自称是山鬼。而那个长手长脚地躺在沙发上,几乎独占了整个沙发,一边啃苹果、一边看电视的男子刘地,据说是地狼,瑰儿说他也是来混饭吃的客人。而这屋子的主人是那个正坐在窗下的夕阳中闭目盘膝,一动也不动,长相平凡的青年男子,瑰儿说他叫周影,是个影魅——总之,这一屋子加上江榕自己,没有一个是人。而江榕刚才看见的男孩叫林睿,是个九尾狐;那五个小鬼叫鬼使,是种介于鬼魂与妖怪之间的一种东西。

江榕在死后才发现,自己住在一个多么可怕的城市里,四周潜伏着多少危险生物。

屋主周影一直在“修炼”,而刘地则看着无聊的情境喜剧,根本不理她;瑰儿倒是既和气又爱说话,可是她一直在厨房里忙着。既然没有人赶自己,江榕打定主意赖了下来;她坐在一边,无聊地四处张望。

卧室中一阵呼噜声把她给吸引了过去。

从虚掩的门缝里,江榕看见床上睡着一只可爱得不得了的宠物,那是一只红色的鸟,胖乎乎、毛茸茸的,正仰面朝天打着呼噜,似乎睡得十分满足。

真可爱,江榕最喜欢小动物了。仔细看看这只鸟,竟只有一只脚爪,是受过伤吗?

真可怜啊,现在不疼了吧?她忍不住伸手,向他摸去。

啪!周影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平静地说:“火儿是灵兽,你一摸他,立刻就会魂飞魄散,化为虚无。”

“啊、啊……你弄痛我了!”江榕挣脱开他的手,回到客厅,然后听见周影正在轻轻叫着那只鸟:“火儿,吃饭了。”

“饭!做好了吗?做好了吗?”声音还没落,一条红色的影子就出现在江榕面前。

他上上下下地把江榕看了一遍,又大声叫起来:“我抗议!我反对晚餐吃鬼魂!至少要有妖怪肉、牛扒、糖酷鱼或人类吧!瑰儿、影,你们虐待我!我拒吃!”他在屋顶上飞来飞去,身上喷发出火焰,小火苗从他身上不停地飘落下来。

“今天吃红烧妖肉和炸里肌——那个是刘地的女朋友,不许吃!”瑰儿在厨房里叫,“你要是再烧了沙发和窗帘,我就把菜倒掉!”

“哇,我饿死了!快拿来!”火鸟扑进厨房,不一会儿就托着几个盘子出来,一脚把刘地从沙发上踢下去,抢过遥控器,转到卡通频道,边吃边看了起来。

这个根本不是宠物,而是家里的小霸王……江榕咧开了嘴。

刘地从地上爬起来,抓起一个坐垫往火儿打下去,火儿也立刻把桌子上的烟灰缸扔回去,然后刘地显露出利爪就是一爪,而火儿则全身翻腾着火焰,毫不示弱地一翅膀拍过来;他们就这么乒乒乓乓地打在了一起。瑰儿边威胁:“火儿、叫咧地,你们小心吃做了吗!”边冲过去挡架,却一点效果都没有,于是就挥舞着锅子乱拍。

江榕躲在墙角,目瞪口呆。“你离火儿的火焰远一点,就没事了。”周影在旁边平静地说。

江榕看着那乱飞的碎棉团(从撕破的靠垫里飞出来的)、起火的沙发、破裂的矮柜、打破的茶几、冒烟的电视,发现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并不在自己这边。


两天下来,多亏瑰儿的热情讲解,江榕总算对这一屋子的妖怪有了初步的了解。 刘地是个流氓、下三滥、恶劣花心的妖怪(火儿说的),天天来周影家里混吃白住。

火儿是只很厉害的灵兽,每天吃喝玩乐外加欺负弱小,江榕最初对他的“可爱”印象早已幻灭,心里不停庆幸这只火鸟对鬼魂没兴趣。

瑰儿怎么看也不像妖怪,她一边经营花店,一边打理家务,反而更像一个快乐的人类主妇。不过她跟周影的关系倒是教人猜不透,说是情人又不像,说是朋友吧,又过于亲近了些。周影是个出租车司机,只出夜车,经常在工作之后带“猎物”回来——这太可怕了,坐到他车上的人就好象坐上了核弹一样吧?不过他白天从不出门,整天坐在太阳下修炼。今天周影又一如往常地坐在窗下的阳光中,而江榕则不停地绕着他打转,小心认真地盯着他。

这里唯一符合江榕心目中的妖怪印象的,就只有周影了:晚上在城市里游荡,抓人来吃,白天就专心修炼,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看来自己想要成为鬼仙的关键就在他身上。这几天,江榕又好几次看见那些天使、和尚们在窗外打转,不过他们也好象守着什么规矩似地,并没有走进屋里。而江榕当然是吓得一步也不敢出去,她可不愿意莫名其妙地就被骗到什么天国或地府去。

周影那种闭目盘膝的姿势可以维持一整天,江榕于是索性在他面前蹲下来,托着脸耐心看。

而瑰儿也在悄悄地盯着江榕。

本来以为这个女鬼是刘地勾搭上的新情人,谁知道刘地根本不管她,而她也不再去追着刘地,反而围着周影打起转来。瑰儿猜不透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看她现在竟然离周影越来越近,都快趴到周影脸上了。

“瑰儿,影长得很帅吧?那个女鬼一直盯着他呢。”连火儿都察觉到不对劲,趴在瑰儿耳边悄悄说。在他的心目中,周影理所当然是比刘地帅上一百倍的。

瑰儿再也忍不住了。

“你为什么一直盯着他呢?”瑰儿靠近江榕,尽量用若无其事的口气问。

江榕等得太全神贯注了,随口就说出了真心话:“都等了好几天了,他怎么还没把内丹吐出来呢?”

瑰儿皱眉:“什么?内丹?”

“没有……哈哈哈哈。”江榕一不小心说溜了嘴,连忙打着哈哈掩饰自己的目的。

“没有!当然没有!”江榕大声否认。

“我记得古人很多笔记小说里都有那样的情节,一个鬼魂趁着狐狸专心修炼的时候抢走他的内丹,一口吞下去,就可以拥有法力,成为鬼仙,你一定也是看过那些故事吧?”

瑰儿抓住了对方的小辫子,洋洋得意地说。

“没有,别诬陷我。”江榕心想自己打死也不能承认,否则一定会被赶走。

“不过呢,你找错对象了,周影的修炼与众不同,他没有内丹。”瑰儿重重地给了她一瓢冷水。

“没有,怎么会!那,那……我怎么办?”江榕一下子急了。

瑰儿耸耸肩:“你别看我,我也没练出内丹来。还有火儿,他不需要修炼内丹。再说,就算有,我们也没道理给你啊。”

“我又没打算要你们的,只是借用一下就还给你们。”江榕委屈地嘟起了嘴。

“那你不如去找刘地,不然楼下的狐狸也行。”瑰儿指点她。

“他们有内丹?”江榕眼睛发亮。

火儿一下子窜到她面前,恶狠狠地看着她:“你如果敢打狐狸东西的主意,小心我烧死你!不过去偷刘地的话,我支持你——也许你会被他吃掉,那也好,难吃的东西就让他吃好了。”他似乎还想拍江榕几下以示鼓励,但是一想到鬼魂这东西一拍就会变成飞烟,又忍住了。
江榕坐在月光中,有种舒服的感觉;她以前似乎从没这样真实地面对过月色。从窗户看出去,城市的霓虹灯光以及车水马龙,似乎都那么遥远,只有这一地的月光才像是真的。

周影带着火儿出去工作了,江榕不敢想象今天又会有什么猎物落在他们手里。刘地这几天一直没出现,而瑰儿的家在隔壁,她打理完这边的家务之后,就跑回自己家里洗床单了。平时总是热闹的“妖宅”,现在竟空荡荡地只剩下江榕这个鬼。这两天下来,喜欢热闹的江榕已经喜欢上了这个由非人生物所组成,却总是快快乐乐的小家庭,然而现在被一个人留在这黑暗中,所有的快乐似乎都离她远去了。

不管怎么说,自己都已经死了,虽然以前也有过“这样活着不如死了”的念头,可是并不愿意在十八岁的时候就死了啊,自己为什么非要在十八岁的时候死掉不可……

我才不会为了这点事哭呢!

江榕立时站了起来。

死就死了,有什么了不起!反正活着的时候也不见得比现在好很多;不就是死了而己,我江榕在乎过什么?现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也没人管,没人来啰嘿,更没人总想着利用自己,这有什么不好。

虽然没有音乐,江榕却大幅度地摇摆肢体,跳起她喜欢的舞来。她喜欢这样热烈地摆动身体,热烈地舞蹈,可以让她忘记一切的舞蹈……

不知道独自跳了多久,不知是身体还是心中,突然生出一股疲倦来;江榕颓然坐了下来,双臂抱膝,把脸埋在其中……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我不想死……为什么是我死了,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我……

“你为什么不开灯,在看夜景吗?”瑰儿的声音在屋里响起,接着灯亮了起来。江榕慌忙把头扭向窗外,没好气地说:“你教我怎么开灯?我又摸不到那里。”

“对喔,你是个鬼魂。不过,如果你肯像周影那样用心修炼,不用十年就可以触摸东西了。”瑰儿拿了一大包零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而且再过三十年左右,就连想吃东西都行。”对于十八岁的江榕来说,十年、几年后的事太遥远了:“十年?三十年?说得倒轻松,你几岁了?”“五十六岁。”瑰儿马上回答,“以我的年龄,其实更适合变成十五、六岁的少女,可是……算了,未成年人要受的约束太多。”

“五十六……”这个数字让江榕想起了奶奶,“原来你这么大年纪了。”

“大?我们的年纪可不能用人类的方法计算,火儿都三百多岁了,还是个小孩子呢,他要过一千年才能长大,可以活好几万年,你也可以活个几千年啊,现在开始修炼就行。”

“我不会,我最讨厌学习了?

“那就等有帝流浆的晚上。”

“帝流浆?” “一种吃了马上增进修行的东西,下一次是从庚申年七月十五的月亮中流下来的……。”

“庚申年……我不懂阴历,直接告诉我是公元哪一年?”

瑰儿算了算:“……唔,唔……下一次是二O四0年。”

江榕顿时把头垂了下来,看来自己是没希望了。

“你那么希望成为鬼仙啊,那也得循序渐进才行——虽然以我的道行也没资格说别人啦。”瑰儿忽然看见什么,轻声问:“你、你哭了?”

江榕用力擦擦脸上的泪痕:“没有!我都死了,还有什么可哭的。”

瑰儿愕然地看着她,眼睛里闪出了泪花:“我都没想到……我真笨,竟然没有留意到,你还那么年轻就……我真笨……我真笨……”

江榕把目光投向窗外,尽量忍住眼泪。

瑰儿越说越伤心,眼泪流了下来:“我知道你一定很不甘心,呜呜呜,那么年轻、那么幸福的时候,却要死掉,呜呜呜,我知道,我知道你的感受,呜呜呜,都怪我没有好好修炼,不然我愿意把内丹给你用,呜呜呜……”

“你……你非要把我弄哭才甘心吗!”江榕强忍着眼泪抱怨。

“可是,可是……呜呜呜……”瑰儿趴在江榕肩上大哭。

“你别哭了,死的人是我,难道要我反过来安慰你?”

“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

“唉……”江榕走向窗边,看着远处,忽然苦笑起来:“想不到我死了以后,唯一为我哭的竟然不是人类。”

“怎么会!你的亲人、朋友现在一定哭得很伤心……”

“不会的,没人会为我哭的!这么说起来,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江榕故作洒脱地耸耸扁。

“你爸爸、妈妈,他们……”

“离婚了。”江榕看见瑰儿意外的表情,有些自嘲地笑了起来,“我爸几年前做生意发了大财,就养了小老婆,后来我妈知道了,她倒也很干脆,向爸爸要了一大笔钱,在增加,私生子也有了好几个,我都大半年没见过他人了……你明白了吧,也许我的尸体还躺在停尸间里,一直没有人去认领呢……”江榕伸手在远方的一片灯火中轻轻画了个圆圈。 瑰儿一下子站了起来,用力擦擦眼泪:“我们马上去医院!如果是这样,我来做你的亲人,我来为你举行葬礼!相信我,这样的事对我们妖怪来说很简单。”
“葬礼?不用了?我都死了,不用那么麻烦了,参加自己的葬礼怪怪的。”

“不要,连葬礼都没有,一直让尸体躺在冰冷的停尸间里,我不要,呜呜呜……”

瑰儿又哭了起来。

“好了,我听你的就是,别哭了……”江榕看着瑰儿苦笑。

江榕开始对妖怪的行动方式充满好奇:飞行?在大厦间跳跃?瞬间移动?她设想了一大堆,却发现自己被瑰儿拉着坐进了出租车。

江榕诡异地问瑰儿:“你不会飞吗?”

“会啊。”瑰儿洋洋得意,飞行可是她会的少数几个法术之一。

“那你为什么花钱搭出租车?妖怪们都很有钱吗?”

“我会飞,可是我不会隐身术啊。”瑰儿说得理直气壮。

江榕无话可说。

“你的尸体是在医院吧?你知不知道他们的停尸间在哪里?没关系,我们到了再慢 慢打听。”

江榕想到要亲眼看见自己的尸体,有几分哭笑不得地摇摇头。看着车窗外不断飞逝的车水马龙,江榕想想,自己竟然也已经死了三天,一切就好象做了一场梦,一点都不真实。什么天使、无常、西天、地府的,还有住在城市里的妖怪,还有一个妖怪竟然这么热心……她想到这里,看了瑰儿一眼,如果以前有人说自己在妖怪的家里待了好几天,又和妖怪一起搭出租车到医院找自己的尸体,自己肯定会认为是精神病院的围墙倒了……

可是现在……

车子到达医院之后,江榕看着前面的司机钱也不都要,匆匆离开,也不生气;原来那司机听见瑰儿在车上自言自语,又是飞行,又是隐身术、医院、尸体的,大概以为自己遇见了神经病吧?而瑰儿还在那里得意洋洋:“省下了一百块钱,赚到了。”
她真的是个妖怪吗?

“停尸间?”虽然一个年轻女子打听停尸间在哪里很奇怪,可是护士还是告诉了瑰儿,”“地下室最东边那头。”

走到地下室门口,瑰儿却犹豫了起来,徘徊了半天才对江榕说:“你自己先下去找找,找到了再来叫我。”

江榕叫起来:“我去找?”

“我……不敢去那里啊。”

“你不是吃人的妖怪吗?怎么会怕尸体!”

瑰儿嘟起嘴:“食物和尸体是两回事……而且,万一有鬼跑出来怎么办?”

“我不就是鬼!”

“所以你去最合适了,快去吧,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瑰儿用手推着江榕。

江榕简直快被她气疯了,但是看她那副样子,似乎是绝对不肯下去的,只好冷哼一声,自己向下飘去。地下室虽然亮着足够的灯光,却依旧沉闷郁暗,也许是停尸间在这里的关系,四处飘动的鬼魂比别处更多,也有一团团雾气状的,也有人形却惨不忍睹的,也有口中一直在明念着什么的,也有双目直勾勾瞪着前方的……

江榕小心绕过他们,走到写着“停尸间”三个大字的门前,正想飘进去时,忽然一条手臂从门中伸出来,按着是一个变了形的头,突出在外的眼球挂在没有皮肉的脸上,口中喃喃说着:“我不甘心,我要报仇……”向江榕飘近。

“啊……”江榕惨叫一声,转身就跑,一头扑到了瑰儿身后。

瑰儿看着那个鬼魂从身边经过,也不由得牙齿打颤,强撑着说:“他们和你一样,都是鬼啊,你怕什么?”

“你不是也不敢去。”

“你去……”

瑰儿和江榕相互抱怨着,但是谁也不肯再往下一步了。

“瑰儿,你在这里干什么?”

“南羽,你不是市立医院的医生吗?怎么在这里?”瑰儿高兴地迎过去。

“南羽,你不是市立医院的医生吗?怎么在这里?”瑰儿高兴地迎过去。

“我们来这里会诊,你在干什么?这位是……”南羽微笑地问。
江榕发现她可以看见自己,难道她也是妖怪?医生妖怪,躲在医院里吃病人……停尸间里的响声,绿牙齿……哇……她胡思乱想着,瑰儿却已经把所有的事一股脑儿地都跟南羽说了一遍,最后拉着她乞求:“南羽,你帮我们去找她的尸体吧?你是医生,不会怕对吧?”

南羽摇头笑了起来:“不用这么麻烦,我先去帮你们查查她在几号,有没有家属来认领吧。”她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拿着一张纸说:“昨天下午她父亲就把她接走了。”
“你看,你爸爸来接你了!他没有忘了你啊!”瑰儿高兴地跳了起来,”“我马上再陪你回家看看。”她拉着江榕就跑,一遴选向南羽叫,“南羽,改天来我家玩。”

南羽看着她们的背影,笑着叹口气。她伸手拦住正想追过去的黑白无常说:“别追了,这医院里鬼魂多着呢。”

黑无常重重地抖了一下手里的铁链,气呼呼地说:“哼,好不容易把那两家抢生意的打跑,却连你也来跟我们捣乱,我们可是跟了她好几天了!”

“追上了她也不会跟你们去的,她还有心愿没了结呢,下次若再遇上这样的鬼魂,我帮忙劝他去你们那里就是了。”南羽轻轻叹口气,这样的鬼魂可不常见,“都认识几百年了,这点面子也不给我吗?”

“算了,看在你这么多年帮了不少忙的份上,不管她了!”黑白无常爽快地一摆手,“干完今天,我们哥俩就要休假去了,一个月后才回来,有好鬼你可要给咱们留着,我们也会带礼物给你的。”反正他们这半年的业绩也达成了,不如送南羽一个顺水人情。
“那是一定的。”南羽笑着对他们点点头。
“这么豪华的房子,这么高级的家具……江榕,你家真有钱啊!”瑰儿目瞪口呆地在屋子里赞叹。

“哼!”江榕冷笑一声。

房子虽然很大,却空荡荡地一个人也没有,所以瑰儿才会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在二楼的厅房正中央摆着江榕的遗照,放了几盘水果、几支香烛做供品。瑰儿走过去点支香,恭敬地对着灵位拜了几拜。

“你干什么呀?我在你后面呢!”江榕尖声地叫。

瑰儿回过头去,捏着香,向她拜了拜,才把香插上,气得江榕直踩脚。

房子里上上下下都空空荡荡的,只有遗照中的江榕嘴角腾着笑,看着静静的房子。

江榕向瑰儿解释:“我爸爸从来不回家,雇的佣人只管白天打扫和三餐,晚上一向都只有我一个人在——现在是一个鬼了。你吃不吃零食?柜子里有。如果想喝酒的话,楼下酒柜里有;不知道有没有水果?你自己找吧,不是我不招呼你,而是我现在这个样子什么也没办法做。”说完便往垫子上一躺。

瑰儿小心地在屋里转了几圈,蹲在江榕面前说:“也许他正在你的葬礼上伤心呢?也许他正为你处理后事呢?也许……”

“别开玩笑了,他会做这些……”江榕摆摆手。

“可是,哪里有失去子女而不伤心的父母……哪里有这样的父母……不是这样的……”瑰儿括着嘴,强忍住哽咽。

“世界大了当然什么人都有,像城市大了,里面都会长出妖怪来呢!”江榕习惯性地去拿酒杯,但一想起自己现在的状况,就又缩了回去。

门口传来开门声,然后是重重的关门声,接着听到什么东西被碰倒的声音,一个男人扯着喉咙嚷嚷着:“谁把花盆放在楼梯边!够了!王八蛋!一群乌龟王八蛋!”接着又是一串含糊不清的咕噢,想必也不是什么好话。

“我爸爸。”江榕不等见到人,就大方地向瑰儿介绍。
“也许他因为、因为失去了你,所以,所以心情特别不好……”瑰儿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解释。

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和一串串不明意义的咕嚷二个男子顺着楼梯摇晃着走了上来,斜眼瞄了瑰儿一眼:“你、你是谁、谁呀?怎么来我的房子里……你、你怎么进来的?”

他一边大着舌头说话,一边跟抢地向瑰儿走来,带来了扑鼻的酒气,脸上还沾着口红印,看来绝不是从葬礼回来的。

“我来祭拜江榕,用她放在门口的钥匙进来的。”瑰儿心里涌动着怒火,直视着这个身体发褔、醉眼惺松的男人,一手指向江榕的遗照。

“呵呵呵,原来是榕榕的朋友。来,坐,坐,跟叔叔喝一杯,小女孩,你几岁了?叫什么名字啊?长得真清秀!”男人一边笑着,一边伸手要搭瑰儿的肩。

“你也配做父亲!”瑰儿怒吼一声,挥起一拳,击中男人的左眼,把他打得捂着眼睛蹲了下去,接着连环两腿,把他踢得唉唉直叫;最后以一个水果盘砸在对方头上做为一套动作的终结,然后踏着重重的步子冲下楼去,又重重甩上了门。

“你真是活该!”江榕看着那个正在呻吟挣扎着要爬起来的男人说,“我要是能动手,现在已经把你扔到窗户外面去了!你知不知道,如果有一天我成了鬼仙,我第一个就来吃你!”
男人努力爬上了沙发,坐下来,叹了一口气,然后打着嗝,喷出一圈酒气。

“你知不知道瑰儿是个妖怪,她最擅长做全人大餐,你刚才运气算不错呢。”江榕在他身边坐下来,托着腮,继续对他说,“你现在肥成这样,我想那个火儿一定很乐意吃你才对。”

男人一连打了几个充满酒气和恶臭的嗝。

江榕连忙跳起来,远离开他,用手携着鼻子:“幸亏我死了,想想有你这样的老爸,我还不如死了好,你说对不对。”

“对……”男子忽然压着嗓子说。

“你还敢说对!你……”江榕指着男人,浑身发抖,却发现对方是透过自己正在呆看着前方。 江榕回过头,看见的是正对着自己经笑的自己的遗照。

“对,对……榕榕死了……”男人忽然坐倒在地上,双手搭着脸,发出了一声呜咽,“榕榕死了,我家榕榕死了……她怎么会死了呀,呜呜呜……榕榕……”

江榕看看他,再看看遗照,呆呆地站了片刻,颓然地坐到他身边。

“榕榕……呜呜呜……榕榕啊……”男人的呜咽变成了号啕,不一会儿又冲进了厕所,大声呕吐起来。

“死了……我死了……”江榕抓着头发,死死地咬住嘴唇,厕所中传来了男人狼嚎一样的大哭声。


江榕从家里出来时,天已经朦朦亮,她意外地发现瑰儿还守在门外等着她。

“我以为你走了。”

“我以为你要住下来。”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说,然后相对笑了起来。

“他哭了。”江榕向瑰儿解释为什么一直待在里面。

“被我打的吗?”瑰儿明知故问。

江榕耸耸肩。

沉默了一会儿,瑰儿拍拍她的肩:“回去吧,待会儿太阳出来,对你可不太好。”

“对啊,鬼应该是怕太阳的。”江榕刚刚想起还有这么一件事,“可我已经见过几次了,也没什么事啊。”

“因为刚死的时候身上还有阳气,所以没关系,现在可不行了,更何况你这几天又一直和我们这些妖怪在一起……”

“原来是你们这些坏妖怪害我的!”江榕大叫着,张开手向瑰儿扑过去搔她,两人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圈。

天空阴沉沉的,积满了乌云,因为太阳一直没有出来,所以江榕和瑰儿也就一直在街上闲逛着。

瑰儿仰着头看看:“也许要下雨了?”

“下吧,下吧,反正淋不着我。”江榕发现鬼魂有鬼魂的便利之处,不会冷,不会热,也不用怕风吹雨打。在回家一趟之后,她心中己放松了不少,蹦蹦跳跳地飘飞着。

一路上偶尔遇上的妖怪,都用讶异的目光打量这个看起来心情不错的鬼魂;死了还能保持好心情,真是难得!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江榕摇摇头:“还没想。”


“你真的不想跟那些无常、天使走吗?其实以你的情况,去他们哪一边待遇都会不错的。而且不论你想修炼还是转世,都可以跟他们讨价还价一番。”瑰儿热心地建议。

“不去!我是个无神论者,去那种地方会让我不舒服。”江榕信仰坚定地说。

“那你要自己修炼?”

“像周影那样吗?那太辛苦了,我可没有那样的毅力!”

瑰儿叹口气:“你还在想着弄别人的内丹啊,没那么容易的。”

“弄不到就算了啊,我又没有一定要弄到那种东西。”

“那么……你要不要借尸还魂?”瑰儿用力合了一下手掌,兴奋地说:“帮你找个合适的身体,周影和刘地绝对没有问题的!”

“再活过来……”江榕停住脚步,低头看着地面,“那又怎样?我本来就是个一无是处的人,活着时也是每天无所事事不知干什么好,现在难得成了一个万中选一的优质鬼魂,反而是我这辈子最值得骄傲的事。我想也不必再活过来了……”

“可是你不想和家人团聚吗?你才十八岁,还有很多事可以做,还有未来……”

江榕苦笑了一下,摇摇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究竟要怎么样呢?”瑰儿深深为她的将来担心,毕竟做为一个鬼魂有太多的不便,也要面对太多的危险。
“我不是说了吗,我还没想好!”江榕往四下看了一遍,忽然笑了起来,“不说这些了,我的学校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你要不要去看看!” 瑰儿点点头。

她知道对于江榕来说,如此年轻就因意外死亡,心中所留下的遗憾,以及未了的心愿,绝不仅是回家看看而已。十八岁的女孩子,她的学校、朋友,甚至男朋友,会在她的生命中占据多大的位置啊。瑰儿希望江榕能趁现在好好看看那些她再也回不去的生活。

“我的教室在三楼,不对,是二楼……不对……”江榕带着瑰儿上上下下跑了几层,最后才一摊手说,“太久没来,忘了。”

瑰儿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你平时不来上课吗?”

“来,开学的时候来过。”

“现在都快放寒假了!”瑰儿责怪她,“你一个学期都没来上过课!”

“谁说的,期间我也来过几次!”

“才几次……你怎么没被退学?”

“我爸爸给他们钱啊。”江榕理所当然地说,“上课有什么意思,不就是听几个老不死的千篇一律地罗嗦,还时不时地要考试,不如在外面玩自在。”

“那你平时都干些什么……”

“逛街、赛车、在公园里跳跳舞、打打群架什么的,比上学有趣多了。”江榕向瑰儿推荐说,“我最喜欢街舞,你会不会?”
瑰儿觉得自己错了,这个江榕或许根本就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敏感、多愁、善感……

“找到了,原来搬到这里来了。”江榕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班级,高兴地叫了一声。

教室里正在上课,从窗户看进去,里面有四十多个座位,只有角落空着一个位子,那应该就是江榕的座位。一般来说,像江榕这样身材娇小的女生,总会被安排在教室的前排;然而现在看来,对于这里的老师来说,一个从来不上课的学生似乎比较适合安排在角落。

“看那个女的……”江榕隔着窗户,指着一个女生说,“以为自己是班长就了不起的家伙,竟然敢说我是花钱买来的学籍,我在开学那天打了她一耳光,她才不敢再那么狂了。还有那边那两个,曾经大模大样地来教训我,结果被我一手按着头发踹了几脚,看,现在都剪短发了。”

“喔……”不仅逃课,还是暴力分子,瑰儿更加觉得自己看错了人,而江榕接下来的一句话,则给了她更大的打击,“可惜我没有瑰儿那样好的身手,不然更要让她们知道厉害。看你打我爸爸时,帅啊!真是厉害啊……你有练过吧?”

瑰儿的心情一下子荡到了谷底..自己也是暴力分子吗?像自己这么有教养、温柔、传统,拥有这么多美德的人,竟然也和她一样……
江榕拉着瑰儿在学校里绕了几圈,可是除了几个和她动手打过架的人(也就是被她打过的人),以及几个用来打架的场所之外,她对这个学校似乎并不比瑰儿熟悉多少。

而她自己也渐渐发现了这个事实,走出校门时还有点悻悻然。

“你都没有其它朋友吗?”瑰儿反问。

“怎么没有!”江榕尖叫,“你以为只有学校里那些书呆子可以做朋友啊。”

瑰儿叹口气。“那他们现在一定很伤心。”

“也许吧……”对于这一点,江榕真的不太确定,毕竟那些家伙……她看着前面的路,忽然觉得应该拉着瑰儿绕过去。

“再往前走就快到魄荫广场了,我的花店就在旁边,你要不要去看看?你平时喜欢什么花?我送给你!”瑰儿边往前走边介绍。
江榕张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江榕……对了,我可不可以叫你榕榕?”瑰儿侧着头,带着天真的神情问。

“随便。”江榕不当一回事地说。

“榕榕,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到底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们是朋友,我真的会帮你的。”

“没有,像我这样的人,死了就死了,哪有什么心愿,只是因为这么早死而不甘心罢了。”江榕撇着嘴,“想想真不公平啊,你们妖怪随便就可以活个几百上千年的,我们人类却要几十岁就死掉,太不公平了。”

“其实人类修道比我们容易啊,不过是你们人类自己抛弃了那种生活而已,怎么可以反过来怪我们。若你若真的想修行,现在开始也不迟,我可以做你的老师……不,还是找周影或南羽做你的老师好了,嘻嘻嘻嘻……”瑰儿想到自己的道行,讪笑起来。

“我才不希罕变成妖怪。”

“那你为什么这么留恋世间,如果你心里没有可留恋的,根本不可能躲过那些鬼使神差,他们一下子就可以找到你。”

“我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就是不想跟他们走。”江榕大声说。

江榕嘴里说得大声,、心里却泛起一阵迷惘。若要她说在世上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她还真的说不出来……父亲本就不亲近,而且彼此有自己的生活,根本连面都很少见;朋友这个名词对江榕来说等于是玩伴,虽然大家平时总把“义气”这个词挂在嘴边,可是江榕可以想象在他们得知自己死讯之后的反应;恋人……这个词只会让她苦笑,她从十四、五岁开始就和不少男孩交往过,甚至有过亲密关系,可是在她内心深处却从来没有恋爱的感觉。现在与其说她会想起哪个恋人,不如说她会因为不知道“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而有些遗憾。

所以没什么可留恋的了,梦想、家庭、朋友、爱情,甚至未来,这些东西本来就不曾拥有,死了就死了吧……

江榕这么想着,心口却抽搐了一下,就像被一根刺刺入一样。

“到了,我的花店,进来吧。”瑰儿打开店门,让江榕进去。

店面不大,里面除了一个大冰柜外,水桶、花瓶、花篮等东西就把三面架子给摆得满满的。瑰儿从不卖纸花,店里清一色是水灵灵开着的鲜花,真不愧是由山鬼打理的店面;瑰儿对此也颇为自豪,向江榕夸耀说:“怎么样,我的店不错吧?你喜欢什么花?我送你。”然而当她一回头,却发现江榕并没有在她身后。不过一眨眼工夫,就被鬼差抓走了吗?瑰儿慌忙地四处寻找:“江榕……榕榕……你在哪?”她往广场上张望,远远看见江榕就站在一群人当中。

“榕榕……”瑰儿跑过去,“你别离开我太远,万一出了什么事,你自己现在还应付不了。”不等走近,瑰儿就听到从那群人当中响起的震耳音乐声;于是瑰儿一边让着耳朵一边叫,不过江榕显然没听见,还是背对着她。

那群人全是些少男少女,瑰儿时常在广场附近看见他们。这些打扮时鬓古怪的年轻人,平时喜欢聚在一起跳跳舞,有时也打架,或骑着摩托车相互追逐什么的。总之,这样不上学、不工作,整天惹是生非的年轻人,并不受附近店家欢迎,广场的警卫们也老盯着他们不放。不过瑰儿倒不讨厌他们,因为她也喜欢时尚的东西,喜欢看他们那样热力十足的舞蹈。

随着音乐响起,那群年轻人果然跳了起来,随着节奏扭动肢体,相互靠拢又分开,还不时传出阵阵笑声,以及尖叫声。

瑰儿看见江榕先是站在他们旁边看着,忽然跑到他们中间,也舞了起来。

瑰儿不得不承认,江榕的舞姿确实精彩,比起周围那些年轻人高强许多,甚至比起瑰儿从电视上看到的也毫不逊色。瑰儿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也随着节奏晃动身体,打起拍子来。

天上的乌云渐渐散开,几缕阳光从云隙中透了下来,瑰儿忙叫:“江榕,江榕,快回来。”

江榕正陶醉在舞蹈中,根本没听到她的声音。

“江榕……”瑰儿见她在一大群人中间,设法想过去拉她。

一只手忽然搭上了瑰儿的肩。

瑰儿回过头,只见一个嘴里嚼着口香糖的少女,正斜眼看着自己,冷冷地问:“你刚才在叫谁?江榕?”

“我叫谁你管得着吗?”瑰儿推开她的手;哼,摆一副不良少女的模样给谁看啊。

“你刚才叫江榕!”那个女孩一副不肯罢休的模样。

“我叫了,怎么样?”瑰儿见江榕已经停止舞蹈,正看着这边,于是懒得跟她再纠缠下去,绕过她向江榕走去。

但那个女孩却气势汹汹地冲着瑰儿叫:“这里的人不准提她!谁也不许提‘江榕’这两个字!”

“你自己不就在提?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瑰儿向江榕摆摆手,又四下看看,“奇怪了,这个广场这么大,有这么多人,某人却说得好象是她家的一样,也不知道是有妄想症还是吃错药了!”瑰儿的脾气一向很平和,可是她和江榕相处了几天,心里已经把她当成朋友,见这个女孩明明认识江榕,却在她死后这么说,不由得生出怒气来。

那些少男少女本来就是些叛逆任性的孩子,对方一听瑰儿这么说,立刻,向瑰儿横眉竖目地逼过来。

“哦……”江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瑰儿身边,盯着那个女孩说,“我还以为她对我的死一点都不当回事呃,原来也会良心不安啊。”

“什么意思?” 江榕趴在瑰儿肩上说:“就是她在街上推我,我才被车撞死的啊。”

“什么!她是凶手!”瑰儿叫了起来。

“也不算啦,当时我们在打架——真可惜,本来我差一点就要打败她了。”江榕挺遗憾地叹了口气。

瑰儿挥着手叫着:“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杀了你!至少是间接杀了你!报警,对了,我去报警!”

“这么说你死了以后,不但撞死你的人还逍遥法外,当时推你、让你挨撞的人也没有受到追究,这太过分了!”瑰儿气愤不已,“我明白了,你留恋的就是要报仇,找那个司机和这个女孩报仇!你想怎么做?用车把他们撞死?吃了他们?吓死他们?把他们扔进河里淹死?还是干脆找火儿烧烤……”瑰儿说着说着,一抬头,只见江榕已经躲到了十几米外,正张大了眼,用手指着她:“太、太过分了,这么残忍的手段也想得出来,不愧是吃人的妖怪……”

“这一个?”瑰儿夸张地叫了一声,“不会吧,你这是什么眼光啊,这个人根本就像个软件动物,你看上他什么啊?换这边这一个吧,这个多帅!多有男子气概!”她卖力地怂恿着江榕。

江榕轻轻地说:“我谁也不能选,我已经死了。”

“榕榕……”江榕甩甩头,向前走了几步,认真地看着李峰。这个人对她来说,只是平时的玩伴,而且江榕一向不喜欢他那种火爆脾气,他也向来瞧不起江榕这种有钱人家的小姐。

江榕对他绝对没有多少印象,可以说只要他不在面前出现,江榕就可以完全当作没这个人。所谓的玩伴就是这样,江榕也同样认为他不会记得自己太多才对。

可是为什么自己死了,最激动的人竟然是他?

“你为什么这样做?”江榕低低地问。

“对,我喜欢她!怎么样!”李峰面对着孙倩倩歇斯底里的撒泼模样,毫不掩饰地说。他眯起眼,恶狠狠地看着对方,“所以你明白吧,如果你不去自首,不给我想起那辆车的车牌来的后果会是怎样!谁都知道,我李‘疯’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瑰儿低声说:“榕榕,他说他喜欢你。”

“那又怎样,”江榕亲耳听见别人表白对自己的爱意,反而不如瑰儿那么激动,依旧用事不关己的口气说,“反正我都死了,反正我不喜欢他这样的男人。”
“喔。”瑰儿悻悻地咕嚷一句,“根本就是你看男人的眼光有问题。”

“喜欢周影那样的男人,眼光也没好到哪里去。”江榕马上反击。

“周影怎么了……谁、谁喜欢他了!”瑰儿一下子涨红了脸,不管平时她是不是整天待在周影家里,真有人当面说起她和周影怎样怎样的,她还是会扭捏不安。

江榕并没有和她争辩下去。 她甚至没有把注意力放在瑰儿身上。

这时李峰终于把孙倩倩弄走了,而那群少男少女,包括江榕那个“男朋友”在内,也一哄而散,转眼就走得干干净净。瑰儿眺望着李峰他们离去的方向催促说:“我们追上去看看!”

江榕并没有动,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榕榕?”

看到李峰的举动,江榕说不上有多么感动或者感叹,反而心中有种空荡荡的感觉。

她并不喜欢李峰这样的男性,即使她现在还活着,当面亲耳听见、看见这一幕,她的情感也不会因此改变什么,她知道自己绝不会爱上李峰。 可是现在她已经死了。

本来以为自己是从来没有被爱过的。

本来以为自己是什么都没有的人。
所以自己没爱过什么人,没做过什么有用的事,也是理所当然;死了就死了,像自己这样的人,这辈子活到十八岁或八十岁,本来就没什么区别。

可是现在她知道了李峰是爱着自己的,也就是说自己并不是没有人爱的,并不是一无所有的;一无是处的不是自己一生得到什么,而是自己本身。

怎么会觉得自己越来越讨厌、没用,还是死了的好……

江榕仰起头,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有寒雨夹杂着雪粒飘落下来,静静地穿过她的身体。

“榕榕,下雨了。”瑰儿一只手遮着头叫她,“我们回去吧。”

“我想再待一会儿。”

“可是……”

“叫你别管我,我现在怎么样都没有区别,就让我待在这里好了。”江榕仰头望着天,泪水滑落下来。下雨也好,下雪也好,对自己都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不是吗?站在街上也好,站在妖怪的屋子里也好,就更没有什么关系了……

“榕榕,你别哭,有什么事说出来啊。”瑰儿看见她的泪水,更加地担心起来。

江榕摇着头,现在的她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去想,为什么瑰儿还要在一边不停地说话……

雨雪交加之中,风也越吹越猛,江榕迎风站了一会儿,虽然风并不能吹到她,但还是让她有种快窒息的感觉,终于忍不住蹲了下去,把脸埋进了双手和膝盖之间。

“榕榕……”
瑰儿有点明白了,眼泪忍不住滑落了下来;她半跪在江榕身边,伸手紧紧抱住了她的肩……


“四十九度。”周影看了一眼体温计之后宣布。

“怎么可能!那不早就烧死了!”瑰儿整个人埋在床上的厚棉被中,只露出一张小脸;听了周影的话,皱着鼻子抗议起来。她在雪雨天里陪江榕在广场上站了大半天,直到周影去找她,才把她给弄回家来,结果当晚就发起了烧。山鬼这样的妖怪生病可不多见,周影和火儿自然是忙得鸡飞狗跳,不知如何是好。

“真的是四十九度。”周影把体温计递给赶来帮瑰儿看病的南羽。

南羽看了看,不禁皱起了眉头:“火儿,是你在那里吧?出来。”

火儿从瑰儿的枕头后面探出了头,委屈地辩解说:“我是好心在帮她取暖!”

“难怪我觉得头快要裂开了,原来是你在捣鬼!”瑰儿一把抱过火儿,丢了出去,然后又苦着脸呻吟,重新把自己埋回被子里。

周影看她十分痛苦的样子,担心地望着南羽,等她出主意。他一发觉瑰儿不舒服,就想配草药给她喝,谁知被瑰儿坚定地拒绝,并且一直缩在床上喊难受。周影对自己的医术本来就没有多少信心,被她这么一来,就更加慌了手脚,赶忙把刘地和南羽找来。

可刘地一进瑰儿的卧室,就被瑰儿尖叫着用枕头打了出去,现在也只能指望南羽了。

南羽再看看一边叫着难受、一边偷偷用眼角瞄自己的瑰儿,轻轻笑了起来,在床沿上坐下问:“瑰儿,你只是感冒了,我有两个办法治,一个是用法术帮你立刻退烧,不过感冒的症状还会持续一天;一个是我再多配一帖草药给你喝,喝了之后睡一觉,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用法术!快用法术!”瑰儿一下子坐了起来,紧紧抓住南羽的手,停了停,又多余地呻吟着解释说:“我现在头好疼啊,我要马上退烧。”

南羽明暸地笑着,把手按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念了几句什么。一道,日光微微一闪,瑰儿的表情立刻舒展下来,她吸吸鼻子,重新躺了下去,南羽体贴地为她盖好被子。

“只是感冒?”周影不明白自己的判断明明是对的,为什么瑰儿就是不许自己帮她治病?“只是重感冒而已,你不用担心。”善解人意的南羽特别在“感冒”上加了个“重” 字,一面对瑰儿挤挤眼。

周影点点头,马上接受了这个诊断,但火儿却一点也不客气地说:“什么重感冒,我看她是像上次狐狸生病一样,害怕吃药太苦,又故意找理由不替我做饭,才……”

瑰儿被揭穿了那点小心眼,脸一下子红了,连忙钻到被子里去。南羽借口要让她好好休息,把火儿和周影都推了出去,关上了门。

江榕孤伶伶地坐在屋角。 她一直没和周影他们开口说话,所以大家也都没有去注意她。

直到其它人都走了出 去,她才轻轻走到瑰儿床前。瑰儿已经睡着了,脸颊还有点泛红,沉沉地呼吸着。

“瑰儿,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才害你感冒的。”江榕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向任何人说过道歉的话了,可是瑰儿确实是因为她才淋得生病的。虽然周影他们——包括那个最任性、脾气最坏的火儿,都没有因此责怪她,可是江榕从他们的神情中感觉得出来,他们添麻烦的角色,甚至在他们走出去要瑰儿好好休息时,也都压根儿遗忘了她还在房间里。这些妖怪们是如此地骄傲,目中无“人”的他们,又怎么会把一个鬼当成比尘埃更重要的东西?只有瑰儿是他们之中的怪胎吧。

江榕想不通瑰儿为什么要这么关心自己,甚至不惜把自己淋病(她是个妖怪,也会因为淋雨而生病,还真是一件怪事),不过看着瑰儿,江榕心里有种温暖的感觉。

“打扰了你这么久,那我走了?”江榕轻轻向瑰儿告别。她心里有一丝盼望,希望瑰儿会挽留自己,不过瑰儿睡得很沉,什么反应也没有,江榕苦笑了一下,从窗户飘了出去。

客厅里,火儿忽然停止了和刘地抢食物的动作,说:“那个鬼怎么跑出去了?”

刘地趁机把一大块肉塞进嘴里,含糊地说:“关我们什么事?”

“也是。”火儿一脚把刘地踢开,扑向了盘子——那里是瑰儿做的最后一盘干炸里脊,在她显然不能下厨的一天一夜里,这是很珍贵的食物。

南羽和周影一起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对看了一眼。

江榕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再继续纠缠瑰儿,于是离开了那座妖宅,但是她对自己该干什么,却一点也没有打算。

她先回到家里待了两天;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就连那个临时佣人也不上门打扫了,只有她一个人对着渐渐蒙上灰尘的自己的遗照,这种怪异的感觉实在难以忍受。

又在街上闲逛了一天,可是既不能购买任何东西,又要闪躲对她来说极为致命的阳光,也就让逛街成了一件苦事。

她也去看过那些旧日的“朋友”,那些少年、少女们依旧每天跳舞、打架、鬼混,虽然其中少了江榕和孙倩倩,但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同。李峰脾气更火爆了一些,动不动就对看不顺眼的人拳打脚踢,而瑰儿口中的“软件动物”"则已经和男一个女孩打得火热了。江榕随着他们跳了一支舞,便无趣地离开了。

在这几天当中,她又遇见过那个天使几次,不过不用江榕躲他,那个天使根本就不理江榕,匆匆忙忙地,不知在忙碌些什么,江榕跟他打招呼,他却不睬。江榕也生过一瞬“干脆去天堂”算了的念头,不过想想自己的外语水准,还是打消了。

她遇见过几个能看见她的“人”,其中有几人居然没有尖叫或昏倒。百般无聊的江榕想和这几个不怕鬼的人说几句话,却不是被他们用奇怪的手势、咒文、护身符逼退,就是看见对方露出尖牙或尾巴——这城里妖怪还真多啊。

江榕认真地考虑过做为一个鬼魂应该干什么:报仇?但她压根儿不知道仇人是谁,就连孙倩倩有没有去自首,她都不知道,也没有地方可以打听;吓唬人?她根本没有办法让人看见自己,而偶尔能看见她的,不是“不是人类”就是不怕她;修炼?不会!江榕一点也不懂,她连这两个字该写成“修炼”还是“修练”都不知道。

于是她还是过着如以往般的生活,逛街、跳舞、无聊……连做鬼都没有目标、没有才能,现在看来一无是处,这四个字是最适合刻在自己的墓碑上了——如果自己有墓碑的话。

天应该黑了,江榕从电影院里晃出来,看了整整一天的《骇客任务》头都涨得发疼。正在胡乱盘算着今天晚上要去哪儿逛时,却看见一道红影扑到自己面前,接着是周影的叫声:“火儿别碰她!你一碰她就没了!”

气势汹汹地飞到江榕面前的,正是火儿,只见他浑身冒着火星,用翅膀点着江榕,怒气冲冲地叫:“都是因为要找你!瑰儿不停支使我!还不好好给我做饭!瑰儿,找到了这个鬼了!你领回去吧!”

“榕榕……”瑰儿带着哭脸,从周影车上跑下来,一把抱住了江榕:“你怎么突然自己就跑了呢!外面对你来说很危险的!如果你有什么意外,我一定不会原谅自己……“呜呜呜……呜呜呜……”她看到江榕时长松了一口气,索性哭了起来。

江榕有点手足无措:“我没什么事啊……你别哭了。你干嘛来找我?”

“你不见了,我当然要找你。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欺负?”瑰儿把江榕仔细看了一遍,确定她完好无缺,才松了口气,“我们回去吧。”

江榕用力地摇摇头。

“你怎么了?”

江榕咬着嘴唇说:“我已经害你生病,不能再去打扰你了。”

“我们是朋友啊,怎么会说打扰呢!我帮你是应该的。”瑰儿搂住她的肩说。(火儿:她就是打扰了!就是打扰了!你都少做了好几顿饭了!把她赶走!)

“朋友……”听到这个词,江榕红了眼眶,硬咽着说:“瑰儿,你为什么要和我做朋友,像我这种无所事事、除了惹麻烦一点用处都没有的人,根本是多余的,不配有朋友。”江榕死了之后,才发觉自己一生从来没做过一点对别人、对自己有用的事,甚至说不出自己活了些什么来。如果还活着,她才十八岁,还有时间去弥补和改变,但不是有句成语叫什么“盖棺论定”吗?死了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不管再想什么,都太迟了。

“朋友就是朋友!说什么配不配!”瑰儿激动地叫,“你看刘地那副德性,周影还不是把他当成好朋友。” 江榕翻了翻白眼:“你这样比喻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刺激我啊?”

瑰儿见她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握住她的手说:“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见谁?”

“去了就知道了——我为了找他,可是花了很多心思呢!”瑰儿笑咪咪地拉她上车,对周影说:“我们去南羽那里,她在等我呢。”周影什么都没说就马上开车,但火儿却又在咕嚷什么南羽好久没给他提供妖怪吃了之类的话,总之,他就是要抱怨一下才高兴。 江榕坐在车里,一路听着火儿和瑰儿吱吱喳喳个不停,一边想着瑰儿究竟要带她去见谁?父亲?李峰?孙倩倩?凶手?还是那个好几年没见过的母亲?不过对于这些人,江榕都不是很想见,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自己之所以去,只是为了不辜负瑰儿的好意,并不是想见什么亲人、朋友。



车在医院门口停下来,令江榕有点吃惊。

也不知道妖怪是用什么法子彼此联系的,南羽已经站在台阶上等他们,远远地招手说:“幸亏你们早到了一步,现在刚刚好。”

瑰儿兴奋地跑过去:“马上可以看见他吗?”

南羽点点头,牵住了江榕的手,笑着说:“来吧,你一定要见见他。” 江榕茫然。

瑰儿一路跑在前面,还不停地回头催促她们快一点,江榕走过一间间病房,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强烈,终于忍不住问:“我们要去哪里?去见谁?我认识吗?”

“你不认识,不过马上就认识了。”瑰儿故作玄虚。

南羽也温柔地说:“来看看吧,你最有资格看这一幕了。”
她们在一间病房外停下脚步,南羽轻轻地用手指一点,病房的门和墙壁就变得像玻璃一样透明,让她们得以清楚地看见里面的一切。

里面的病人是一个十几岁的男孩,他坐在床上,眼睛上缠着白色纱布。床边围满了关切的人,一个医生正在帮他拆纱布。男孩十分紧张,双手死死地抓着床单,而他身边一位母亲模样的人,更是紧张得快昏过去。

“没关系,没关系,一切都很顺利,你马上就可以看见爸爸、妈妈了。”那位医生温和慈祥地说着,双手依然有条不紊地操作着。

江榕先是不明所以,蓦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紧张起来,抓住南羽问:“怎么样?他能好吗!能吗?”

“能!”南羽肯定地点着头。

江榕急促地呼吸着,死死盯着里面,简直比病房里的人还要紧张。

医生熟练地把绷带拆完,说:“好,你可以睁开眼睛了。”并且后退了半步,把孩子的父母推到了前面。

“妈妈……爸爸……”

继孩子颤抖的声音之后,病房里按着响起了悲喜交集的欢呼声与抽泣声。病房外,江榕也长长地松了口气,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瑰儿一把抱住她:“太好了,太好了,谢谢你,榕榕,多亏了你!”




医生仔细检查,宣布手术十分成功,又叮嘱了一大堆注意事项之后便离开,病房里只剩下一家人又哭又笑,激动不已。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一个陌生女子走了进来。

“这个世界很美,是吗?能看到这一切真好,对吗!”她来到男孩面前含笑说。

男孩张了张眼看着她,点点头。

女子向男孩的家人说:“我知道按照规定,患者不能知道捐献者的情况,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们一点她的事,你们有兴趣听吗?”

“当然!”男孩和父母一起叫了起来,并且围住了这个女子。虽然他们明白永远没有机会见到这位恩人,但还是希望满心的激动和感谢可以找到表达的对象,“您认识他吗?他、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怎么……”

“她是我的好朋友,是个善良、单纯,还有好多美梦没实现、好多事情没去做、好多努力没来得及付出的,只有十八岁的女孩。她很希望能告诉你,要生活得快乐,要学会付出努力,学会不要让自己后悔……”她说着,搭住了自己的嘴,轻轻哭了起来。

“瑰儿真是多管闲事……我早忘了自己签过捐赠眼角膜的同意书了……我根本没想帮他……”病房外,江榕趴在南羽怀里大哭了起来,“可是我真的……真的……为什么我错过了那么多东西,为什么我连梦想都没来得及实现……”




几个少男、少女在广场上抽着烟胡扯,其中几个随着音乐喷泉的灯火和乐曲扭动着身体,让夜间在这里散步的人们微微侧目,而他们就对着多看一眼的人吐口水咒骂。

“要不要找点事做?”一个男子故作神秘地问,并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袋晃了一下,有几个少年当时就向他伸出了手。

“那可是毒品喔。”女孩的声音在旁边传来。一个少女不知什么时候坐在大家身边,虽然不记得她叫什么,可是她的衣着、外貌很像这些少男、少女的同类,谁也没介意她是从哪里来的,只是那个兜售药物的男人低咒一句,向她嚷说:“关你屁事!你不要别妨碍别人!”

“上瘾了就戒不掉喔!”女孩扬扬眉毛说。

“这只是摇头丸!”

“还不是一样。而且这种生活上瘾了,也会戒不掉,然后死了就会后悔,你们知不知道?”女孩侧着头说。

“妈的,你跟谁在那里死啊死的!”一个少年怒气冲冲地站起来。
“那我全要了。”女孩话锋一转,向那个男人伸出手。

“全要?先给钱!” 女孩毫不迟疑地取出了几张钞票扔在脚边。

男人看看地上的大额现金,终于把药丸倒入女孩的手中。谁知那些药丸并没有落入女孩手心,却穿过她的手掌,在脚下的地面上跳动起来。

那一群人一时都没法反应,呆呆地看着她,女孩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留下一句:“真的,死了会后悔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消失在空气中,而地上的那些钞票也被风一吹,化成了黑色的纸灰,打着转飘走了。

“鬼啊……”人群中不知谁先喊了一声,然后所有人都跌跌撞撞,四散奔逃。

“江榕,你这鬼做得挺合格的,学会吓人了。”一名英俊的男子远远地站在喷泉边,向这里挤挤眼。

那个女孩其实一直坐在那里没移动过,听他这么说,咯咯笑了起来:“我现在最多只是让普通人看见我而已啊,我可没有故意吓他们。”

“你还在帮瑰儿看店?不如和我约会去。”男人不怀好意地搭讪。

“不,我住在花店里,睡在花瓣里喔,你这种人不会了解这种浪漫的。”

男子耸耸肩,不再理她,径自往一个独行女子走去。

那些年轻人遗留下来的收音机,还在播放着动感的音乐,江榕自在地随着音乐独自跳起舞来。

死了还可以努力……还可以跳舞,真好……

都市妖奇谈 第三部-滴水寒

第一部分
奇谈之一:滴水寒(1)

立新市槐荫广场旁有一家名字就叫“花店”的花店,店中出售各种鲜花和艺术花篮。店主是一个年轻女子,花店生意不错,可她在经营上却不怎么用心,每天一到下午六点,别的店铺正是生意兴隆的时候,她却都准时关门下班。她的雇员曾经问过这个问题,可她就是眨眨眼说:“我得回家做饭呢。”
为她打工的女孩轻轻地笑了,想必就是为了那个每天六点就会开着一辆红色出租车来接她回家男子吧。他们倒不像是夫妻,可也不是兄妹或亲戚,应该是亲密的情侣吧?两人一个开出租,一个经营花店,过着虽然不富裕但甜蜜的生活,每天同进同出,多么幸福啊,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会遇见这么一个人……少女陷入自己的美丽幻想中,一直也没发现老板和她的出租车司机“情人”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看到瑰儿第三次望向门外,打工的女孩不由笑了:“等急了?他今天可迟到十分钟了。”这可是怪事,那个男人守时得像钟表一样,女孩来这里打工两个月了,他还没迟到过呢——惟一一次他没有“准时”出现,还是因为店里的表快了。

“我才不急呢。”瑰儿把一束花丢进冰箱,她只是担心火儿会不会因为耽误了晚饭而发狂。不过周影为什么会迟到?难道出车祸了?或者,被刘地骗走了?

瑰儿正在胡思乱想,那辆熟悉的车却开到了门口。

“万岁,下班了!”打工的女孩欢呼一声,冲过去准备关门。

“我来晚了。”周影进门时看起来有些魂不守舍。

“你没事吧?”瑰儿倒不介意周影迟到,她看周影神色有异,怕他遇到了什么事。

“我刚才好像看见……”周影皱着眉头,却没把话说完。火儿站在他头上,用翅膀抓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我好像也看见了……那个东西……”

“什么东西?”瑰儿不解。

周影和火儿一起摇着头说:“这不可能啊……”

瑰儿翻翻白眼上了车,以她的经验来看是问不出个所以然了,而且她对周影和火儿看到的东西也没多大兴趣。瑰儿忽然想起了自己今天看到的一幕,忙向周影和火儿说:“我今天也看到了很奇怪的东西呢。”

“什么什么?”火儿最爱听故事了。

“国宝。”

“国宝?一件古董吗?值不值钱?有没有变成妖怪?”火儿就关心这个。

“是一只大熊猫了!”

“熊猫?”周影听到这个词,似乎想起了什么。

“熊猫有什么稀罕,动物园里就有,那里也有。”火儿指着旁边一个广告牌上的熊猫图案。

“是活的,会跑,胖乎乎的……说来很奇怪,有两个人抬着它在街上跑。”瑰儿回忆着今天中午看到的情景。

中午,瑰儿一个人呆在花店里,外面骄阳似火,晒得白晃晃的广场上,只有一个卖冷饮的老人在打瞌睡。瑰儿一边用法术使店里发蔫的花草精神起来,一边听流行歌曲一边修剪,无意中一抬头,却看见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正在空旷的大广场上蠕动。那胖乎乎的外形,那黑白分明的花色……瑰儿揉揉眼睛站了起来,这不是只熊猫吗!怎么自己在街上跑——不,应该说是“滚”才对,它太胖了。

一瞬间,瑰儿脑海中充满了“逮住它可以卖多少钱?”“火儿吃不吃?看起来很有肉。”“养来作宠物花费高不高?”之类的想法,并且立刻把一条绳子和一个大瓷花瓶抓在手里,准备冲过去。(绳子用来捆熊猫,花瓶用来干什么就不用直说了吧?)

就在她跑出店门的同时,广场一边冲过来两个人,他们直奔熊猫身边,一个抬头一个抬脚,搬起熊猫来撒腿就跑,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街道转角。

“就这样,那只熊猫被他们先下手为强了!”瑰儿不无遗憾地说。

“影,我好像想到什么了……”火儿用翅膀拍着头说,“我一定是想起什么,怎么想不起来呢?”

“什么‘想起了什么’‘想不起什么’啊。”瑰儿迷惑地问。

火儿在车厢里上上下下地蹦跳着:“我就是想起了什么,可是想不起想起了什么!我到底想起什么了呢?”他翻来覆去地嘀咕着,搅得瑰儿头都晕了。

“林梦竹。”周影忽然轻轻地说。

“什么?周影,你刚才说什么?”听到是个女人的名字,瑰儿一下子竖起了耳朵。

周影猛地把车停在了路边,回头看着火儿说:“会不会是他们?”

“不会吧。”火儿拍着翅膀,“那家伙打个雷都能吓昏,怎么可能敢出门?”

“可是今天下午,你不是也看见那个很像柳倚松的人影了吗?”

“他们三个也到城市里来了?凭他们那点道行?”火儿不屑地说。

“说起来也几十年不见了,他们大有长进也不一定。”周影想起了什么,一时间有些失神,但他很快发动车子继续上路了。

自从那个时候开始,瑰儿就觉得周影和火儿不正常。周影的具体表现是一直在发呆,不管跟他说什么都只会回答一个字:“嗯。”

瑰儿反复试了几次:“你今天晚上不出门了吗?”

“嗯。”

“你吃不吃红烧肉?”

“嗯。”

“你是不是很喜欢南羽?”

“嗯。”

瑰儿确定了,他根本没听见自己在说什么。

而火儿则一直心神不宁地趴在窗户上盯着路上的行人,好像要从里面找出什么一样。吃饭的时候,他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吃下了一锅从来不碰的米饭。

“刘地——”刘地一进门,就看见瑰儿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扑了上来。

“瑰儿——”刘地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迎上去。

砰!平底锅一如往常地出现了,这使刘地确定,瑰儿还是正常的。

“刘地,快给我出主意……”瑰儿若无其事地把锅子收回来,完全无视刘地一脸的油渍,好像她根本没有用它打过刘地的脸一样,“不好了,周影和火儿的脑子都出毛病了!”

听到这句话,本来想着不管瑰儿提出什么要求都要一个吻为代价的刘地立刻睁大了眼。

瑰儿从周影接她迟到说起,一直说到那只胖熊猫和“林梦竹”、“柳倚松”两个女人名字,然后说周影和火儿的一系列的反常举止和她的判断:“刘地,听火儿和周影的意思,是不是他们以前在山林里的老朋友来城里了?”

刘地一针见血地说:“你是想说,周影在山林里的‘老情人’找来了吧。”

瑰儿嘟起嘴不说话。

刘地接着分析:“根据周影的不正常表现来看,很可能是他干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比如薄情寡义啦,始乱终弃啦……”刘地掰着手指数可能性。

瑰儿马上又是一锅挥过去。对于周影的妖品,瑰儿是绝对相信的,他根本就不懂得什么叫谈情说爱,始乱终弃这个词和他的距离估计与南极和北极差不多,但是他这样老实可靠、稳重善良、诚实大方……(省略500字)的妖怪,不去拈花惹草不代表别的妖怪不会看上他啊,难道……

刘地东张西望:“周影呢?”

“他工作去了。”

“嘿嘿嘿嘿,我去找他。”刘地不怀好意地笑起来,连饭都没有吃一口就出门去了。瑰儿知道这个地狼的直觉通常很准,而这次的事情足以让他不吃饭就跑掉,可见很严重了,瑰儿不由得开始幻想两个女妖精找上门来的情景了,想着想着就开始忧愁起来,托着腮帮子发呆,连碗筷都忘了收拾。
大街上不同寻常地躁动着,刘地接连看见两辆警车拉着刺耳的警笛冲过去。再往前走,一条街道被封锁了起来,警察把围观的人群阻拦在外面,刘地凑近一名女郎问:“小姐,这是怎么了?”
女郎回头瞄了一眼,冷淡的脸上立刻泛开了笑容:“听说动物园跑了一只熊猫,正在捉呢。”

“熊猫?那种胖乎乎、黑白花色的动物吗?”刘地摸着下巴问。

“讨厌,你捉弄人啊,难道连熊猫都不认识。不过呆在这里也挺无聊,不如我们……”女郎正要对刘地发出邀请,却发现眼前那个很帅的青年不知何时不见了。

“哇,什么东西!”警戒线内,一个警察忽然叫了起来,“有什么东西跑过去了。”

“哪有什么?”

“我也看见了,好像是只大狗。”

“109,109,有只狗向你那边跑过去了,有只狗向你那边跑过去了!”一个警察用对讲机通知同事,对方马上回了一句:“吃饱了撑的,我们是来抓熊猫的,不是抓狗!”相互调侃几句,这个插曲便过去了。

刘地边走边嗅,轻而易举地找到了把头塞在两个纸箱子之间瑟瑟发抖的熊猫。刘地抬起前爪在它身上轻轻一拍,熊猫发出一声嚎叫窜上了半空,看到刘地,它更是双爪抱头哀鸣着:“不,我不要让狼吃掉……救命啊,我没肉,不好吃……”

“狼?”在第一次看见他原形的对象那里听到这个词,刘地心情大好,拍拍还在叫着“我没肉,不好吃”的那只胖得有点过头的熊猫说:“喂,人类来抓你了,还不逃?”

“动物园、笼子、展览、标本……”熊猫又发出了一连串的哀嚎。

刘地赞叹一声:“了不起,我现在封你为立新市最胆小的妖怪,鹿九最多排第二。”他费力地拖着熊猫,在人们检查到这里之前潜入了地下,几秒钟后,适应了地下光线的熊猫又怪叫一声:“蛇!”

刘地扭头看看:“这不就是稍大一点的蚯蚓吗,哪有蛇?”熊猫还是一味地发着抖,刘地瞬间产生了丰富的联想:它看到稍大一点的蚯蚓就叫蛇,那么刚才看见自己叫狼的话,不就是……他举起爪子在熊猫头上狠狠地来了一下。

“它……”瑰儿看着缩在沙发中发抖的熊猫,“它就是我看见的那只熊猫!”

“它是从山里来找周影的。”刘地刻意省略掉“和火儿”三个字,“不过它是雄性。”

“什么!”瑰儿一下子睁大了眼,她来到被刘地吓坏了的熊猫身边,伸出手按在它头上,柔声细语地说,“不要怕,不要怕。”

山鬼一族安抚动植物的特殊能力让这只极度不安的妖怪终于安静下来。瑰儿问:“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林梦竹。”

瑰儿险些摔倒,这么诗意的名字,竟然属于这只过度肥胖而且胆小的熊猫,害自己还以为……她又问:“那你知道不知道柳倚松是谁?”

“我二哥。”

又是一只熊猫!瑰儿撞墙的心都有了:“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找影子哥和……”林梦竹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瑰儿眼中的凶光,吓得把“火儿”两个字又咽了回去。

“影子哥?!”平时只有火儿可以亲密地叫他“影”而已,这只熊猫竟然……瑰儿快哭了。她并不知道那时的周影还没有姓,山林中的妖怪就叫他影,影子,狗影子(因为它总帮火儿抓妖怪吃)、鬼影子(因为他神出鬼没),挨千刀的影子(因为……)等等。她求助地看向刘地,却发现刘地看着窗外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头。

开门声传来,从不耽误工作的周影奇迹似的出现在门口,和他肩上的火儿都是一副沮丧的样子。

“影子哥……”熊猫发出一声欢呼,四肢并用越过沙发,直撞进周影怀里,周影虽然有三百年的道行,但为了接下这沉重的一击还是不得不后退了半步。熊猫四爪盘住周影放声大哭,“影子哥,我把大哥二哥丢了……呜呜呜……怎么办啊……”

“到底是你丢了人家还是人家丢了你啊。”火儿说着向身后抬抬翅膀,瑰儿这才看见,周影身后还跟着两个青年男子,一个细长,一个瘦矮,瑰儿认出他们正是白天在广场抬走熊猫的那两个人。

“大哥,二哥……”熊猫又哭着扑过去,不过这两个人自认为接不下它这一击,吓得都躲到周影后面去了。

“梦竹,你越来越胖了,看起来长得很好吃了。”火儿拍着熊猫圆圆的脑袋说。瑰儿本以为这只胆小的妖怪肯定会被必方吓昏过去,谁知它却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哭着又要去抱火儿,不过被火儿一脚蹬到了旁边。

柏怜梅、柳倚松、林梦竹,这三个充满了诗情画意的名字的主人分别是喜鹊、松鼠和胖熊猫,当瑰儿知道这些名字是由周影取的之后,真的倒了下去。

据说那一年,周影在一棵柏树上拾到了一只冻僵的喜鹊,把它挂在梅树上晒活了过来,在松树下捡到一只摔晕了的松鼠,又在林子里捡回一只哭着找竹子的熊猫。本来是要给火儿当零食的,火儿却不想吃妖怪以外的东西,刚好那一年又有帝流浆……三个名字就是这样起的。只不过,周影能起出这样的名字本身就太惊人了,名字背后的故事反而不怎么吸引瑰儿。

这三兄弟当中,林梦竹是胆小、娇气、贪吃的孩子性情;而柳倚松性格直爽,说话速度很快,看起来是个急性子;老大柏怜梅则稳重默言,他好像处处在模仿周影的举止(刘地:“悲剧啊!这绝对是一个悲剧!”),看起来慢吞吞的。

瑰儿第一次看见火儿拿食物给别“人”,虽然是他自己不吃的青菜、水果一类,可也够惊人了,而那个熊猫就舒服地仰躺在地上,用四肢抱着食物不停地吃。

“咯咯,它吃东西的样子太好玩了,我就喜欢看它这模样。”火儿一边不停地找吃的塞给林梦竹,一边笑得前仰后合。应该说,让火儿觉得好玩是林梦竹没被吃掉的主要原因,而火儿也对林梦竹的肥胖和贪吃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功绩。

柏怜梅一直注视着周影,也悄悄打量他的家和家里的“人”。房子大概是人类中等偏下的房子,成员中,火儿的存在是理所当然的,另外两个——地狼和山鬼却是很奇怪的组合。看着瑰儿进进出出地招呼客人,他心里不由暗暗盘算,难道这些年没见,影成亲了?如果他在这里有了家室扎了根,还会不会听自己的要求?还会不会……

由于周影话少,发问的事务由火儿来担任:“你们怎么会来这里?也想变成人吗?想来吃人玩吗?想我和影了吗?打不过别的妖怪被赶出来了吗?”

柏怜梅和兄弟们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突然一起扑通跪了下来,死死搂住周影的腿喊:“影子哥,我们是代表父老,来求您回去的!”

瑰儿一直在洗碗洗盘子,所以双手冰冷冰冷的。她死死抱住火儿,既是为了暖和手,脑子里也在转着诸如把火儿藏起来,这样周影就不会走了之类的念头。她没有理由阻止周影回去,可她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如果周影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刘地,你说周影他会不会……”瑰儿抬头想找刘地商量,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可恶,一定又去花天酒地了!一点儿都不关心朋友!”瑰儿气愤地嘟囔着。

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周影正在楼下擦车,那三个人好奇地围在车边,那只熊猫还坐进了驾驶室,摆出一副开车的架式。

“不行,这么下去周影真会被他们带走的。”瑰儿下决心要去阻止。她把睡着的火儿丢在床上,在火儿“你要摔死我啊!”的尖叫声中冲出了家门。

周影将车身反复擦了好几遍,又把反光镜仔细擦拭一阵子,才觉得满意了。毕竟是辆二手车,怎么收拾也不会有新车的样子,可是干干净净的时候,这是一辆很漂亮的车,各项功能也十分完好,从来不让周影在修车方面多花钱。他爱惜地拍拍车,把钥匙交给了旁边的朱兵。
“周哥这次出门要很久吗?”朱兵有点好奇地问。以前也有过周影出门把车全权托付给他的时候,可是一般周影三两天就回来了,从没这么郑重过。

“我也不知道。”周影摇摇头,“总之我不在,你就一直开着吧。”

朱兵驾车远去,周影的目光落在路对面正走来的女子身上,他愣了一下,直到对方走到他面前才说:“南羽,我正要找你去辞行。”

南羽静静地望着他,停了一会儿轻轻地道:“人是不该忘却自己的故乡的。”

两人相对沉默了半晌,周影才又想起了什么:“如果你有时间,可不可以常来看看瑰儿。唉,她自己的话,常常把事情弄得乱糟糟的。”躲在树后的瑰儿嘟起了嘴,想了想,摇摇头,嘴角又露出一丝笑容。

南羽并没有按照瑰儿的要求挽留周影,她一直沉默着,直到火儿背着塞满零食和故事书的大包袱落在周影肩上,她才摸摸火儿的头说了句:“保重。”

周影点点头,柏怜梅他们三个在一边等得早就心急了,南羽后退半步,看着周影施展一个隐身术,然后腾空而去。

“南羽……”瑰儿跑过来,带着委屈和南羽打招呼。周影竟然连个招呼都没和自己打就走了,而且还不知道会不会回来……瑰儿越想越委屈,拉着南羽呜咽起来。

“他会回来的。”南羽轻轻地说。

“为什么……他又没说……”瑰儿哭得稀里哗啦。

“他不是没跟你说不回来吃饭了吗。”南羽带着淡淡的笑容,看着远方的天空。

火儿兴冲冲地打头飞,速度越来越快,差点儿一头撞刘地身上。刘地正坐一团云彩上全神贯注地玩游戏机,所以被火儿吓得跳了起来,看清楚后甩甩手臂说:“吓死我了,还以为又撞上飞机了。”他穿着运动服,身边的云朵上放了一个比火儿背的还大的包袱,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你怎么这么慢?”刘地向周影抱怨,“我在这里等了两个多小时了。”

周影虽然不记得刘地说过也要一起来,但还是什么也没说。

火儿好奇地打量着刘地的包袱:“你都带什么了?”

“电视、电脑、手机、音响……”刘地尽带些山野似乎不能用的东西。

“浪费空间!”火儿对刘地的品位嗤之以鼻,他带的可全是牛肉干、鱼片、巧克力之类到目的地之前就可以消耗完的东西。

周影和刘地共同施法,几个妖怪腾云驾雾一路掠了过去,随着火儿背上的包袱越来越小,远处云海下方的一列山脉变得越来越清晰。

越过人类的村镇、风景区后,又飞了一阵子,脚下便是原始森林,再也看不到与人类社会有关的任何痕迹。周影深深地看了一眼——这里就是他的故乡,决定回来时心里还充满了犹豫,可现在,也不过飞行了几个小时就到了。他一挥手,大家落了下去,火儿叽叽喳喳地说这里没变,那里变了,周影发现自己还是挺怀念这里的。

他们降落在周筥的茅屋前,周影用手分开屋上垂下的藤蔓,心里默默地说:“周筥,我们回来了。”

这三间茅草房倒很经得住风雨,几十年了还没有倒,只是已经被蔓草爬满,不留意看的话,还会以为是个大草堆。

“讨厌的杂草,把我家窗户都堵住了!”火儿抱怨着挥翅发出一团火焰,不到一秒钟那些草就灰飞烟灭,茅屋却连一根草都没焦。

火儿飞进去看看,满意地点点头:“我的床还在!”用翅膀拂拂灰尘,躺下打了个滚。

屋子里一切都如以往,连周筥的旧草帽都依旧挂在墙上,周影四处看看,回头对刘地说:“坐吧。”

刘地撇撇嘴道:“你们这里连把椅子都没有啊。”

柏怜梅他们早忙活着收拾打扫起来,听见刘地的话慌忙拿了几个蒲团过来,刘地也不管周影愿不愿意,把他的一堆电器摆出来调试着,他居然连发电机都带来了,果然是有先见之明。不过当然,手机基本是什么信号也收不到的,电视也一样。

周影在蒲团上盘膝坐下,门外照进来的阳光正好落在脸上,他闭了一下眼又睁开——自己竟然又回到了这里,坐在了这个地方,感觉有点儿虚幻。火儿正在屋里大声命令着三兄弟:“去,找个什么妖怪来给我吃!”一切都好像和从前一样,似乎周筥也可能随时推门进来似的。

周影正在感受着故乡的味道,外面山林里传来了一阵骚乱,各种动物、妖怪的惊叫声由远而近,然后消失在不远处的那个山谷中,柏怜梅他们个个脸色煞白,林梦竹更是一头就钻到了火儿翅膀底下。

刘地耸耸肩,走到门口向外看着,问柏怜梅:“这就是你们说的那家伙?”

柏怜梅脸色发青,结结巴巴地说:“不知道,自从他来了之后,很多妖怪都学他的作风,所以……”

“唉……”周影叹了口气。

山林中妖怪多了,总会分出各种各样的大小势力来,这里也不例外。几个大家族和几只道行比较高的妖怪形成了错综复杂的势力,妖妖相处自然免不了磕磕碰碰。周筥活着的时候这里的妖怪都敬重他,有纠纷发生时他出面调解也好,动武也好,总也排解得了。日久天长,大家也就习惯了周筥的这种地位。

后来凭空冒出个火儿,在一段时间内成了妖怪们的噩梦。他和影魅的组合不知道葬送了多少无辜的妖怪。虽然后来周筥收服了影魅,可连他也管不了火儿,只能通过影来约束他一下。妖怪们的噩梦总算过去了,只是隔三差五总要来那么一次小小的惊吓。所以当周筥去世,火儿和影离开了这里之后,妖怪们突然发觉,生活原来是这么安静。

安静日子没过多久,由于人类向山林步步逼近,一些原本住在山脉外围的妖怪纷纷向山中迁移,几乎每年都会来几个陌生面孔,他们也带来了外乡的生活习惯。

当一个外来的妖怪凭借自己强大的力量肆意杀害其他妖怪时,一种新的秩序也就形成了。

大妖怪们彼此竞争,想获得更多的支配权,少数几个理智的大妖怪家族想要维持和平,却无力和众多对手抗衡,纷纷明哲保身,不问外务。小妖怪们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被欺凌甚至被吞吃成了家常便饭。

柏怜梅他们三兄弟只有不到一百年的道行,又没有家族可以倚靠,理所当然成了“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中的虾米。他们三个虽然是作为火儿的零食被变成妖怪的,可是火儿和周影教给他们生存之道,也在小妖怪修行最艰难的时候给他们提供了庇护,现在遇到这样的环境,他们马上想到了周影和火儿。

“如果影子哥和火儿在,他们绝对不敢这么嚣张!”

有个妖怪这么一说,其他受欺负的小妖纷纷附和,怀念起火儿在这里的日子。火儿虽然横行霸道以欺负弱小为乐,可他眼中的“弱小”是指那些比他弱小的大妖怪,而且他的那种“欺负”和现在水深火热的日子相比,只能算是过分一点的恶作剧而已,现在如果有他在,天天去“欺负”那些大妖怪就好了。

私下的闲谈中,大家在越来越怀念火儿,连带着也就想起他的跟班影魅来。火儿虽然吃妖怪,可他不是天天吃,而且认识的不吃,看起来不好吃的不吃,没让他看不顺眼的不吃……总比现在天天有妖怪被吃掉太平得多啊!午夜梦回,好多妖怪都是流着泪在呼唤:“火儿,回来吧……”

最后小妖们秘密商议了一下,决定去把火儿和影魅请回来。鉴于柏怜梅三兄弟和火儿的特殊关系,他们便被推选了出来。在其他妖怪的掩护下,他们趁夜逃出了山林,开始在人类社会四处寻找周影和火儿。人海茫茫,要找到两个妖怪谈何容易,柏怜梅他们一直找了三年,直到在一次闲聊中听到了一个妖怪说自己险些让必方吃掉的悲惨经历后,他们才算找到了线索。

如今,火儿回到了这里,那些大妖怪的横行霸道的日子也就到头了,柏怜梅这么想着,嘿嘿笑了起来。
“啊……啊……”火儿张着嘴打哈欠。他回来后没有像柏怜梅他们想的那样,立刻去找那些大妖怪算账,每天除了睡觉就是无所事事地晒太阳。
“火儿哥……”林梦竹笨拙地爬上树,他充满期待地问,“你想什么时候去教训他们?” 三兄弟中只有他一点也不怕火儿,还喜欢腻着他。

“教训谁?”火儿正盘算着今天去谁家串个门弄点孝敬,随口说。

“那些欺负我们的妖怪啊!”

“欺负弱小?我喜欢……”火儿眼珠一转,“不去串门了,找个妖怪来欺负欺负好了。”说完拍拍翅膀飞走了。

“火儿哥……”林梦竹伏在树杈上哀嚎。

“我就是从这里生出来的。”周影沿着一片沼泽的边缘走了下去,一边分开那些杂草一边对刘地说。

“哦。”刘地看着这片潮湿、阴暗的沼泽,无数的影魅乱哄哄地飞舞着,而周影曾经也是其中的一个。刘地抬头看了一会儿,又看看周影说:“这么看来,你长得还算帅。”

周影苦笑,伸手拨开一只撞到自己身上的影魅。他以前经常来这里对着这些影魅发呆,看着它们从诞生到消亡,一次又一次,自己应该也是其中的一员,在这千年万载之中,无数的影魅里,为什么偏偏自己有这种生存下来的幸运?以前看着这种情形,周影心里常常没来由地害怕——怕死,也怕冥冥之中的命运之手。相隔这么多年再回来,那种感觉竟然一下子又回到了他的心里。

“哈哈哈……”刘地肆无忌惮的笑声打断了周影的思绪,回过只见刘地正踩着一个妖怪狂笑,那个妖怪已经被他揍得半死,四肢又蹬又刨拼命挣扎。“敢暗算我!也不看看我是谁!你是看我没吃饭,主动给我送点心来的吧?闻闻,嗯……味道不错!”这只妖怪见刘地在树下发呆,想抓住这个外来的妖怪享用,没想到刘地身手那么好,自己反倒成了猎物。

“你们这里不错,食物味道很好!”半个时辰后,刘地拍着肚子剔着牙,大力称赞周影的故乡。

“以前不是这样的……”周影皱起了眉头。妖怪们之间互相捕食虽然不是稀奇事,可这样纯粹地为了食用而攻击也太过分了,就像……最初的自己和火儿一样。以前这里的妖怪不是这样的,难道真的像柏怜梅他们所说,短短几十年,这里变了这么多,周影的眉头越皱越紧,仰头看着茫茫的群山……

“影……”周影和刘地一进门,火儿就委屈地扑了过来,“这里的妖怪变得好可怕,我只不过想欺负他们一下,他们竟然和我拼命……”火儿越说越气愤,最后恨恨地说,“哼,被我一口气打死了十个,看他们还敢不敢跟我作对!”

刘地正翻着外面一地的妖怪尸体感叹:“这里的食物资源真是丰富啊,可惜,早知道我带着冰箱来。”

周影安抚着火儿,看着那些尸体良久,叹了口气,向柏怜梅问道:“这里闹得最凶的是谁?”

柏怜梅还没等开口,正进门来的柳倚松就抢着说:“白豪一家子、朱厌一家子、老虎一家子、加上外来的那个凫溪,数他们闹得最凶,狐狸家族和狼族也没少折腾。”

他身后跟着七八个妖怪,这些妖怪一进门就扑向周影,又跪又磕头,连哭带喊,抱着周影的腿不放,听他们的话,不外是什么“我老婆被XX吃了,影兄要为我作主啊!” “我儿子死得好惨啊!” “我女儿被XXX抢去了!” “我这只眼睛被XXX打瞎了,您要帮我报仇啊!”之类的话,一时七嘴八舌,一片喧闹。

看着周影完全不知所措的样子,刘地冲到外面放声狂笑,这里的妖怪都是一副把周影当救世主的样子,如果回立新市宣传一下,一定会成为笑柄的。

火儿受不了这种吵闹,一下子跳到周影的头上,气势汹汹地喊:“嚎够了没有,吵死了!你们找死啊!”那些妖怪这才想起火儿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个性,立刻停止哭喊,全散开了。

虽然火儿暂时让妖怪们安静了下来,但他们认定周影是大家的救星,整天围着他不散,甚至干脆拖家带口跑到周影的茅屋边结庐而居,几天下来,这里居然形成了一个小村落,热闹非凡。

对周影的烦恼,刘地不管不问,每天游山玩水,除了在山里闲逛之外就是吃吃睡睡,带来的电视不能看,他只好玩电脑游戏,看自己带来的大片,向山里妖怪炫耀他的最新电器,勾引各个种族的女性。他一个人在山中游荡,往往有一些不知好歹的家伙想把他当成一顿美餐,结果可想而知。刘地每天都吃到撑得路都走不动,嚷嚷着要减肥,而山林中也流传开了关于周影带回来一个强大帮手的消息。

“你打算怎么办?”刘地坐在树上,垂着腿荡来荡去,向周影问。

周影习惯地坐在树梢,随着风而轻轻晃动着,沉思了良久才说:“我不知道。”

“快点想个法子出来吧,这么下去的话我一定会胖死的……”刘地拍拍肚子,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火儿的习惯,只要眼前有食物,就忍不住要全吃光。“让火儿去把他们全吃了怎么样?把他们打回原形重新去修炼怎么样?当然他们的内丹要给我,让我提升一下道行……”刘地喋喋不休地说着一大堆主意。

“我不知道……”周影长叹一声。

这几天他一直在想,如果是周筥,他会怎么做?周筥总是让妖怪们心服口服的,他出面调解纠纷从来不用动武。可是自己呢,如果不用武力,估计没谁肯听自己的话。调解怕是行不通的,打,自己的本事有那么大么?就算加上火儿,加上刘地,加上柏怜梅他们三个……他反复思索着,越来越头疼,连阳光都无法让他好受一些。

“唉!”刘地也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自己去进行饭后散步了。

刘地走了没一会儿,火儿又匆匆飞来,向周影汇报自己今天的战果:“打死了七个,打跑了一群……越来越没意思了……”他一边说一边蜷进周影怀里准备睡觉。在城里的时候,偶尔抓到妖怪来吃,觉得真是美味啊,可是现在,一天吃十几个,却觉得没什么味道了。这里既没有了欺负弱小和吃妖怪两大享受,又没有人讲故事给他听,又没有林睿陪他玩,剩下的享受只有睡觉了。火儿心里这么想着,缩在周影怀里,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半醒半睡之间,听见周影似乎问了他一句什么,可他心情不佳,根本懒得回答。

“究竟应该怎么办?”周影沉思着,决定去找那些大妖怪们谈谈。
周影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要出面和那些大妖怪们谈判,可不等他有行动,对方却先找来了。
来的是白豪一族,这可是山中的一个大家族,他们以前就认识周影,说不上有什么交情,却也不像朱厌一族一样和他有深仇大恨(火儿喜欢吃朱厌),所以周影还是客客气气地接待了他们。

“影兄。”白胡子老头儿上来就套交情,也不管是不是把周影叫老了,“听说您回来了,无奈刚好身体染病,拖到今天才来拜候,还请您不要见怪。”

“没什么。”

“影兄一去多年,如今衣锦还乡,不知是打算长住呢,还是回来看看?”这个老白豪深知和周影说话不能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

“还没想好。”周影老实地回答。他现在觉得自己坐得很别扭,忍不住向旁边看,刚才白豪一来,刘地就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张椅子,放在屋子中央让他坐在上面,然后刘地拉着柏怜梅三兄弟一起站在周影两边,又让火儿站在周影的肩上。不知为什么,周影心里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很像电视里看过的山大王之类的角色。

“老头儿,你也太不识趣了吧。”流里流气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们老大要来就来要走就走,轮得到你管吗?”

“老大?我?”周影听到刘地的话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这么说,自己更像山大王了吧?

白豪老者似乎也觉得自己失言了,看看刘地,这个地狼应该就是周影带回来的那个帮手,从外表看不出有多厉害,可是这几天有不少妖怪接连死在他手中,实力应该不弱。他向刘地拱手赔笑:“还没请教这位兄弟的高姓大名?”

“刘地,刘德华的刘、土地的地……不过你也不知道刘德华是谁,刘邦知道吗?就是那个姓……”

“刘地……”周影无奈地打断了他的唠叨。

“是,老大!”刘地这一声大得吓人,只见他立正向周影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正步走到他身后恭敬地站好。

扑通!火儿头一昏,从周影肩上倒了下去。

白豪不知道,周影的脑子这时已经被刘地弄短路了,根本不能动,见他不说话直视着自己,也不敢先开口,心里盘算着周影这次回来后的变化和自己下一步要走的路,刘地这里又大喊一声:“快说,你干什么来了!浪费我们老大时间就是为了和你大眼瞪小眼吗?”

白豪干脆地说:“山里的情形,这几天影兄也应该知道个大概了,不知道您有什么打算?”

周影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还是如实地说:“我现在还没有打算。”

有了刘地刚才的一番话,白豪自然把周影的话当成是他不愿意说出自己的打算,现在,周影那张木无表情的面孔在白豪眼中也成了不动声色,当然周影那种呆板的态度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拒人于千里之外……

白豪在心里暗暗感叹,人类社会真是复杂啊,连影魅这个原来老实到难以置信的妖怪现在也变得难以捉摸,有股阴险的气息了。他本来是知道周影的脾气才来摸周影的底的,现在看来自己是来错了。

“那我不打挠了,影兄,告辞了。”白豪一拱手,带着族人匆匆离去,刘地怪声怪气地在后面扯着嗓子来了一句:“慢走,不送。”

“刘地,你在干什么?”周影小心翼翼地问,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刘地又要开始干戏弄人的事了。

“我这么老实的人能干什么。”刘地扔下一句更让周影担心的话,笑嘻嘻地出门了。

“老大……”

周影还没回过神来,柏怜梅的一句呼唤又吓了他一跳,这次不等他开口,火儿已经跳起来问道:“为什么这么叫影?要做黑社会老大也应该是我来做才对!”

“是刘先生,火老大。”柏怜梅毕恭毕敬地回答。

“火老大?”火儿满意地点点头,这个称呼不错,让他很有黑社会大哥的感觉,他满意地点着头,在左一句“火老大”,右一句“火老大”的恭维声中飞了出去,留下了一脸吃惊的周影。“刘地让,让,让你们这么叫我?”

“是,老大!”

在大家众口一词的豪迈称呼中,周影开始怀疑起来:难道自己真的在过去某个时期混过黑社会?

周影和火儿在山林中的号召力果然不小,白豪传出周影拉起人马做了山大王的消息之后,几天之内就有不少妖怪蜂拥而来,有来攀亲戚的(周影实在想不出自己和火儿能有什么亲戚),有来投靠的,有来避难的,有来狐假虎威的……总之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几乎每一个来的妖怪,都和周影有这样那样的“交情”,都自称是“故人”,可在周影的记忆中,这片山林对他而言就是周筥和火儿而已,其他的妖怪们遇见也罢,争斗也罢,在他记忆中根本什么痕迹都没留下。一切的交际,对他来说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这些冒出来的“故人”,他似乎都见过,又似乎都是素不相识的,倒是火儿要记得清楚一些:“你,上次被我打过一顿;你是不是我吃了的那个狼精当时嘴里咬的兔子啊,现在已经长胖了,看起来很好吃了啊,你别跑!就是你!偷过我晾在树上的妖干!……”

只是,周影怎么从来不记得,这片山林中的生活是这样吵闹呢?

周影不愿意回那间拥挤的茅屋,总是自己一个人坐在河边。

从很久以前开始,每当有什么事情想不通时,他都会来这里看着河水发呆,对着静静的流水,一天天想下去,即使想不通,他也总还可以抓住一点答案的影子,可是现在,那个总会忽然出现在他身后,提点他,教导他几句的人不会再来了。

“周筥,我现在该怎么办?”

河水掀起一朵朵小小的浪花,像是在回应他一样,却什么都没有说。

河水清澈见底,两岸的树木郁郁葱葱,碧绿的草地间有星星点点的野花,刘地摘了朵花,走到周影身后,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轻轻把花抛进水中,看着它在浪花中翻滚而去,问:“有打算没有?”

周影摇摇头。

“叫火儿去干掉他们怎么样?”刘地不怀好意地说。

“周筥从来不做那样的事。”

“那他都是怎么做的?”

周影看着眼前的流水,半晌才道:“我做不到,我不是周筥。”

“那不就对了,你又不是周筥,用自己的办法处理不就行了,何必非要在这里冥思苦想周筥会不会这样,周筥会不会那样?你想想那个周筥前辈如果还活着,他知道你这么做会怎么说?”

“白痴!笨蛋!傻瓜!少根筋!”一连串熟悉的词汇马上从周影口中飞了出来,以前整天听周筥这么说,他连回忆都不用就吐了出来。

周筥果然是这样的人,不错,我喜欢他,刘地连连点头,难怪教出周影和火儿这样的徒弟来,可惜没机会和他认识了,真是遗憾哪。

“看,周筥也希望你凡事有自己的主见嘛!”刘地在周影身边坐下来。

“自己的主见……”

“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刘地给他鼓劲,“还有我和火儿呢!”

“我自己应该怎么办……”周影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刘地说,“我想不出来。”

在河水的流逝声中,夕阳渐渐没入了群山,周围的景物模糊起来。

“你还是没有主意吗?”

周影点点头,又摇摇头。

刘地站起来,忽然笑着问:“那么交给我怎么样?我用我的办法帮你解决!”

周影抬头看着他。

刘地拍着胸脯保证:“放心交给我好了,保你满意!”说完双手插进口袋,吹着口哨,跳跃着走了。

周影看着他消失在丛林中,回过头来,又看着河水开始发呆。
“喂!喂?喂喂……”火儿一边冲着手机大叫,一边上蹿下跳,不停地改变方向,“喂,狐狸吗?是我,火儿啊!喂?你能不能听见我说话?什么?你买到那个游戏了?太好了!等我回去一起玩,你可不许偷着先玩了!喂……喂……我听不见……喂,你帮我和瑰儿说,冰箱里还有……喂,喂……破手机!”火儿把手机重重摔在地上,又踩上了几脚。
刘地冲过来把手机捧在手里心疼地拍着上面的土:“你干嘛拿我手机出气!我只带了这一部来,和女朋友们联络可全靠它了。”

火儿气呼呼地冲进屋里,一翅膀把正在用刘地的电脑玩游戏的两个小妖怪拍开,自己玩了起来。

这几天他自己也觉得奇怪,在城市里有那么多规矩,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做,不能让人类看见,不能随便放火,不能想吃什么吃什么,不能一不高兴就杀人……可他天天过得兴高采烈,想做的怎么也做不完,想玩儿的怎么也玩儿不完。现在回到山里,他又是山大王了,谁也不会阻止她,告诫他“不能”怎么样,还有那么多可口的妖怪排着队等他吃,偏偏吃起来不那么可口了……怎么总是觉得日子过得无聊了呢?

不知道那部动画片演到哪儿了?瑰儿记不记得录下来?她一定会因为看偶像剧忘掉的!

不知道游乐园的新过山车开始运行了没有?

不知道狐狸最近在干什么?

不知道鹿九那里有没有新生下来的小猪?好想吃烤乳猪。

不知道南羽有没有帮忙抓新的妖怪?

不知道……

火儿的脑子不知不觉又转到了这些事情上,连自己的人物被NPC干掉了都没发觉。

熊猫的胖脑袋从门外悄悄伸进来,有点担心地问:“火儿哥怎么了?一点儿精神都没有。”。

柏怜梅立刻打了他一下,:“是火老大!”幸亏火儿没听见。

“哦,火老大怎么老是发呆?”林梦竹抓着头问。

柏怜梅和柳倚松都没有再说话,连林梦竹都发现了,看来火儿,不,火老大真的是很反常啊,难道生病了?“唉,好不容易把他们请了回来,结果一个在河边发呆,一个在这里发呆,这可怎么办?难道城市生活让他们都失去活力了?”

“其实也有一个充满活力的家伙……”三个人一起回头,正好看见刘地一手搂着一个女妖正在拍着胸脯打保证:“没问题,交给我好了,欺负你们的妖怪就让我去替你们吃!哈哈哈哈!”而在他不远处,几个不知和那两个女妖有什么关系的男妖正咬牙切齿,握拳竖眉地看着刘地,一副想冲上来咬他的样子。

“那个地狼根本是跑来添乱的!”柏怜梅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

“对,就是!”

“影子哥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

柳椅松和林梦竹一起附和着。

“说谁呢?什么添乱的?”刘地突然把头伸到他们中间,引起一阵慌乱。

“你们三个,还有你们……”刘地大模大样地吩咐周围的妖怪们,“火儿,你有空也过来,开会了!”

“开会?”

“开什么会?干什么?”

“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

“地狗,你叫我干什么?没看我正想事吗?”

大家乱成一团地回应着。

“肃静!肃静!你们还想不想解决问题?想的话就全听我的,周影已经把事情全权委托给我了!”刘地用鞋子敲着门框,“只要听我的,就一定可以把一切摆平!火儿,首先是你的任务……”

“嗷……”

林梦竹捂着爪子嚎叫一声跳起来,但是在监工火儿一个凌厉的眼神下,马上又乖乖坐回去,用胖大的爪子抓起一根小小的缝衣针开始拼命干起来,不一会儿又是一声嚎叫,他再次跳起来老高,爪子上插着针。

“快干!干不完今天谁也别想吃晚饭!误了事就统统死啦死啦的!”火儿翅膀上卷着一条皮鞭,得意洋洋地在一群妖怪苦力头上飞来飞去,还真像黑社会。

那些妖怪们正在火儿的监督下努力缝制着两面大旗、一些小旗子和长长的宣传标语,小旗子和标语上绣也不外乎是这样一些字眼:“天下无敌,火儿第一”;“打遍十界无敌手”;“不怕被吃就来”;“火儿在此”……而那两面大旗上,分别绣了大大的 “影”字和“火”字。

妖怪劳工中不时发出几声像林梦竹一样被针扎到手的痛叫,因为这群苦力全是男性,没有一个懂得针线活的女妖在其中。“女性是多么娇弱啊,多需要保护啊,我绝不会让她们干这种活的。“刘地坚定地把女妖怪全部置于自己的保护下,嬉皮笑脸地打发了火儿。火儿看在他建议自己担任了“海陆空三军十界大元帅”一职的份上,也就没和他计较。

现在火儿满脑子想的是先扯出旗号,然后招兵买马,最后所向披靡一统天下。而且看在这个计划是刘地想出来的份上,火儿还特意封刘地为自己的狗头军师(刘地:谁是狗头!?)。想到自己将要指挥大军作战,火儿就特别激动,当务之急就是先亮明旗号,想到这里,他用力挥舞鞭子:“快缝,把我的名字缝大一点!”。

凫溪手捧着一本书坐在山洞中,背后一名妖艳的女子正在为他捶背,如果只看外表,谁也不会想到这个温文俊秀的男子,居然是山林腥风血雨的掀起者。

一个小妖从外面匆匆进来向他行了个礼,那个女子立刻识趣地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凫溪放下书,扫了那个小妖一眼。小妖立刻凑上前,低声说了几句,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影魅开始动手了吧?”一个低低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凫溪不快地皱起眉头,不过对于这个擅自闯进他洞里的妖怪,他还没有翻脸的打算,冷笑着说:“哼,他什么也不做,任凭必方和一只地狼在那里折腾。”

“你怎么知道他什么也没做?”那个妖怪低问。

“他除了有周筥和那只必方撑腰还有什么能耐!”凫溪颇为不屑地说。

“已经几十年了,时间会改变一切,何况他一直和人类在一起……”那个妖怪轻轻地说完这句话,离开了这个洞穴。

“哼,我倒要看看他长了什么能耐!”凫溪狠狠地说完,又抓起那本书看了起来。
周影和火儿打出字号要大干一场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山林,大大小小的势力为此一片不安。
大一些的势力怕火儿会杀一儆百,先拿自己开刀,小一些的势力怕周影的温吞性子,多半会脚踏实地一步步来,那自己必然会首当其冲。总之除了一些完全不知道他们来头的外来势力,不安的气氛已经席卷了整个山林。

有的妖怪已经在考虑,现在拉上自己的手下投靠过去能不能换个小头目当当?至少应该可以保住命吧?有的妖怪则宣布自己要闭关修炼,直到修成正果为止,外面的恩恩怨怨再也不过问。也有的妖怪举家外迁,到远方去投靠亲友避风头。还有一些妖怪自认为这些年自己进步神速,也不见得还不是火儿的对手,所以四处奔走,拉拢帮手,准备和他们正面一战。也有的静观其变,准备最后坐收渔利。

这么一来,山林表面看来倒也平静了不少,让妖怪们不得不感慨,当年的火儿和周影组合在大家心中种下的阴影有多么巨大,到现在还没有消除。

只是任由火儿风风火火组织队伍,刘地甜甜蜜蜜地谈情说爱,周影还是什么也不做。他看着火儿他们行动,什么都没有说,更多的时间还是坐在那条河边。

或许,他一直在期待着会有一只手突然搭上他的肩头,然后告诉他问题的症结所在……

“在看什么?看了半个月了。”一只手搭上周影的肩,用力拍了几下。

“滴水。”

“滴水?”刘地东张西望。

“本来只有一个小坑,现在成一个水洼了。”

在周影斜对面的一处石壁上,由于靠近河流的关系,潮湿的石缝慢慢向外渗着水,片刻就会有一滴水落在下面的一块巨石上,石上有一个小水洼,存了大约一捧清水。

“有时小动物会在那里喝水。”周影似乎对此很满意。

“本来是个小坑?本来是多久?”刘地问。

“我刚看见它的时候,忘记多久了。”

“你的爱好真奇怪。”

周影还是那样坐着,一百年也好,一个月也好,想不通他就一直想,时间对于影魅从来都没什么意义。

一条人影出现在河对岸,静静看着周影。周影片刻之后才发觉对方的存在,抬起头来,和对方的目光遇在了一起。

周影不知道对方是谁,他对这个年轻男子模样的妖怪一点印象也没有,不过这可不代表他一定没有见过对方。

周影摇摇头。这次回来后他才发现,自己对于故乡的印象和“故乡”对于自己的印象有多么不同。

周影对于这里的印象,仅限于周筥、火儿,那小小的茅屋,那条河,那山水草木,限于对柏怜梅兄弟,对其他少数几个妖怪的淡淡记忆。其他的一切他脑海中什么印记也没有。他心中故乡宁静的山林和喧闹的都市,本来是那么大的反差,可是为什么这里竟然有这么多妖怪,有这么多对自己的记忆,有这么多对自己过去的描叙。记忆和真实的巨大偏差让周影感到惶恐。

对面那个妖怪还在看着这边。

周影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当他站起来等待对方的行动时,那个妖怪忽然转身,走进了树林。

刘地看着对方的背影,问周影:“他是谁?”

“不认识。也许是我忘了。”

不知道是火儿号召力强还是恐吓力强,总之现在他的队伍已经有了两百多个妖怪,每个妖怪都分了一条红色绣着黄字“火家军”的布条缠在胳膊上,排列得整整齐齐,等待周影检阅,倒真有点像军队的模样。火儿在他们的头上跳来跳去,谁站得不直就给谁一翅膀,当周影走到队伍面前时,全体队员一起大喊口号:“首长好!”

刘地跟在周影身后挥着手:“同志们好。”

周影瞠目结舌。

火儿十分自豪地飞过来夸耀:“影,怎么样?我训练的部队不错吧,和电视上的一模一样。”那些队员听到火儿的话又喊了起来:“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排除万难,夺取胜利!”林梦竹的大嗓门在其中格外响亮。

刘地伏在周影耳边低声说:“其实他训练的这支队伍除了喊口号什么也不会做——他只教他们喊口号。听说他准备上阵的事自己包办,军队当啦啦队摇旗呐喊用。”

“你对我的作战方针有什么意见吗?”火儿听见他的话飞过来揪住刘地的衣领问,一点大将风度也没有。

“没有,一点意见也没有,你的训练好极了,充分体现了军事战略的精华。”刘地马上改了口。

“影,你说你看谁最不顺眼吧,我马上就发兵征讨!”火儿兴冲冲地说。

“刘地……”周影回过头来。

刘地耸耸肩:“让他们知道谁最强,以后才好说话。”
山林中的大小势力全被详细地记在一张纸上,刘地指着他们的名目,一个个分析给周影听。虽然来到这里时间不长,但他早把这里的大小妖怪摸了个清楚,比起什么都不留意的周影,刘地更像出身在这里的妖怪。
“凫溪,外来的妖怪,名字叫什么席胜天,这里的混乱可以说是从他开始的。手下有一批人马,出手狠毒,大家都很怕他。这里公认最漂亮的三个女子现在有两个和他在一起,剩下一个怕他怕得跑去出家了,这个无耻的色狼!”刘地的解说终于完全跑了题,周围其他妖怪实在看不出刘地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是“无耻的色狼”。

“反正想要恢复平静,迟早要和他斗一斗,你要先打他的话,我和火儿也没意见。”刘地说完,火儿忙不迭地点头,他们俩似乎也只有在这种事情上会意见统一。

“杀了他这里就会太平?”周影不相信地问。

“当然不能!”刘地肯定地回答,“现在这里已经有了这么多大大小小的势力,杀了他也只会让别的势力瓜分了他的地盘而已。甚至可以说,你就是把这里现有的全部势力都铲平了也没用,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你争我夺,弱肉强食的生活,现有的势力消失,马上就会有新的冒出来——看看外面那支军队,其中不知有多少为的就是自己得到势力,然后去欺压别人呢!”

“那我们为什么这么做?不是什么作用都没有吗?”

刘地咂咂嘴:“反正想解决问题就两个好办法,一是以德服人,大家都尊敬的人说出来的话自然管用。我发现周筥就是这么做的,这里的妖怪对他尊敬到难以形容,他去世这么久了,搬出他的名字来依旧管用——不过不用想,你根本做不到。另一个办法就是以暴制暴,武力解决,杀他一批不听话的,让他们明白谁的拳头硬,到没人敢反抗你的时候,这里也就算太平了。不过这么做也有一些难度,最重要的是你根本一点儿也不吓人,火儿倒是够吓人的,可是气势又不够,你们怎么就不能像我这样霸气十足呢?所以我才试着重新包装你们……不过效果实在不怎么明显。”

正在期待着他出主意的周影失望地问:“只有这两个办法?”

“再有一个办法,如果是我一定这么做。”刘地弹了一个响指,“挑拨离间,让他们相互厮杀,乱上加乱,等那些对头死得差不多的时候只要出来收拾残局就行,弄好了还能挣个‘救世主’的光辉形象,你会吗?”

周影用力摇头。

“那你就来做山大王吧!我是大将军!刘地是狗头军师!再分封一批官员处理日常事务,建个警察局和监狱,以后谁不听话就发兵征讨、逮捕、宣判、执行死刑!”火儿跳上周影的头叫了起来,他可是盘算好多天了,还打算自己兼任大法官和执行官呢。

周影看看刘地,看看火儿,他知道刘地一直在帮他想办法,火儿也在很努力地训练军队,可是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说:“不,刘地、火儿,我不打算那么做。刘地,我们不是因为这里的妖怪相互吞吃、欺压得太厉害才回来的吗?如果那样的话,我们不就和他们一样了?那我们还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他们,制止他们?而且你们的办法太像人类社会的办法了,在山林中,妖怪就是过妖怪的生活,我不能让这里变成人类的城市……”

刘地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沉默了下来,良久之后才拍拍周影的肩:“对不起,周影,我确实忽略了很重要的东西,我在人类中生活得太久了……你是对的。”

“什么他是对的!”火儿怪叫起来,“我辛苦训练了这么久,我一定要打仗!不管是什么,马上给我找个对手来!”火儿不停地怪叫着扯周影的头发。当大将军的感觉真不错,不过现在他训练军队的劲头差不多已经过去了,急于上阵冲锋,周影说不支持他的计划,让他大失所望,索性胡闹起来。

“火儿,听我说……”

“不听,除非你听我的!”

“火儿……”

“不听不听就不听!我要带兵去打仗!”

周影想把火儿从头上抱下来晓之以理,火儿就是在他头上乱蹦乱跳,非要他妥协不可。他们常常这么“争论”,由于一个极有耐性,一个赖皮,往往可以闹上大半天,刘地看他们开始这样闹,打着哈欠走了出去。

“影子哥,不好了!不好了!”

一阵呼叫打断了周影和火儿的打闹,林梦竹手脚并用“滚“进了茅屋,指着门外叫:“我大哥他,他……”

周影等待着他说下去,却看见柳倚松抱着浑身是血的柏怜梅冲了进来:“影子哥,快救救我大哥吧!”

柏怜梅身上血淋淋的,不下几十处伤口,牙痕、爪痕、刀伤……什么都有,但都不足以致命,他昏过去只是由于失血过多。周影为他治疗之后,没用多久他就醒了过来,一睁开眼就紧紧抓住周影的手:“影子哥,是朱厌,是他们伤我的!他们还说要我传话给你,如果你不走,他们就上门来找你。”

“朱厌?先下手为强吗?胆子够大啊。”刘地在一旁慢悠悠地说。

柳倚松快嘴快舌地说:“我看他们是明知道和火儿哥,不,不,火大将军(火儿收回一千余度的目光,满意地点点头)之间的恩怨是无法化解了,所以想趁我们准备的时候尽快增加力量,和我们斗一斗吧!”

火儿冷笑一声:“哼,他们曾经打伤过影,用捕鸟网来网过我,还在背后说我坏话,我一样也不会忘的!”

当年,火儿刚刚孵出来,周影刚刚变成妖怪的时候,力量都还很弱小,像所有没有家族、种群可以依靠的小妖怪一样,他们最初的生存并不容易,甚至有不少妖怪处心积虑地想把火儿当采补的对象,毕竟必方在人间界太罕见了,何况这还是一个没有父母庇护的婴儿。吃了这个难得一见的灵兽,法力一定可以大幅提升。

朱厌一族那时候为了吃火儿可以说是用尽了手段,不知道多少次对火儿和周影下手。

也许是因为火儿毕竟是灵兽,身上的火焰有强大的护身能力,也许是周影和火儿的运气确实好,反正他们不仅平安度过这些袭击,而且把对他们出手的一部分妖怪变成了火儿的食物,就这么一天天成长壮大起来。当然其中火儿吃得最多的就是朱厌,幼年的食谱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朱厌非常好吃”的观念深深植入了他的脑海中,等他渐渐强大,有了足够的力量之后,朱厌又成了他捕食的对象。

周影和火儿住在山林的那段岁月中,火儿深深记得朱厌们企图捕食自己的点点滴滴,朱厌一族则因为死者众多也牢牢记住了这份血海深仇,双方冲突不断。再后来,火儿和周影的力量越来越强,朱厌们就再也没有还手之力了,他们两个离开山林之前,朱厌一族可以说是过了一段暗无天日的悲惨日子,这次周影和火儿又回到这里,朱厌一族根本没有和他们和解的打算,而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心理准备一战。

火儿兴奋极了,摩擦着翅膀不住地叫着:“朱厌,好吃的朱厌!我要发兵征讨他们!”

“我要去和他们谈一谈。”周影忽然说。

“有什么好谈的,直接杀过去!”火儿翅膀一挥,他坚决反对战前谈判那一套无用的口舌。

“火儿,我们两个去。告诉他们,我们之间的恩怨可以私下解决,不要和山林中的事混为一谈。他们一定也不想让这里变成这样的。”

原来不是谈判,是上门去单挑,众人恍然大悟,一起点头。

“也不是那样,只是……只是……”周影实在无法准确地说出心里的打算。

“只是事端是由外来的妖怪引起的,所以你希望这里的原住妖怪能先平静下来,然后大家一起对付外来者,把他们制服或者赶出去,这里就可以恢复过去的生活了,对不对?”刘地替他往下说,大家听后都沉默下来,这个办法也太天真了一点吧?别说那些外来妖怪凶悍异常,没那么容易收拾,单是要这里原有的妖怪们团结起来就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周影对着大家的目光,犹豫了片刻还是说:“总要试试看吧?”

“没错,你去试吧!我支持你!”刘地拍了拍周影的肩。

周影对他点点头:“火儿,我们走。”

火儿有点遗憾地问:“真的不能带军队去啊?只带一个小队行不行?”

“不用,就我们两个去。”

“其实我自己去也可以把他们全部收拾掉了,但是真的不能带军队去威胁一下吗?”火儿还是不死心,不能指挥军队打仗,至少可以指挥他们当啦啦队吧。

“走吧,下次再带。”

“那说好下次了!我下次要指挥他们去打一场轰轰烈烈的战争。”

周影连哄带骗,终于把火儿弄走了,刘地看看他们的背影,看看屋里其他的妖怪,抓着下巴,眼珠一个劲打着转。
周影慢慢穿过山岭,向朱厌们住的林子走去,火儿远远飞在前头,隔一会儿就折回来一次,把看见的每一件小事都告诉周影:“影,一只很好吃的妖怪跑到山上去了,我们追不追?”“影,开花了开花了,开了一大片。”“我找到了蜂蜜,可是等会儿有很多朱厌可以吃,这个带回去给熊猫。”
以前,他们几乎每天都会这样在山林中游荡,火儿叽叽喳喳地在前面带路,而周影静静地跟着他,这样的情形差不多有六十年不曾出现了。现在这样走着,周影心里生出一种很温馨的感觉,就好像周筥也在什么地方,正要支使他们去干这干那一样。

“哎呀,这里还是塌了呀!”

眼前的一片山崖不知何时塌掉了,半个山头变成了布满碎石的斜坡,石缝中已经长满了杂草藤蔓,各种小动物出没其中,再也找不到以前那座危崖的影子了。

记得以前山崖下是一片丰美的草地,每当天气晴朗,常有妖怪们呼朋唤友来这里游玩、野餐。当时这里的草地上生长着一种特殊的草药,那种本来不是人间界所有的植物,是周筥从元洲移植而来的。他试种了很多次,这片山林中偏偏只有这块草地能够生长。对于妖怪们来说,这种草不论炼丹还是制药都很有用。

过去,每当大风大雨的天气或冰雪消融的季节,周筥总会打发周影和火儿来这里维护这片危崖,因此那座摇摇欲坠的山崖才保存了几百年。现在看来,自从周筥去世、周影和火儿离开后,这里再也没有妖怪理会,所以也就塌了。现在如果有谁再需要那种草药,恐怕就得千里迢迢去元洲寻找了。

“哈哈,塌了就不用老收拾它了,塌得好!”火儿兴高采烈地叫起来,显然他也忘记自己已经几十年没有回来过了。

周影摇摇头。

转过山脚,朱厌们居住的林子已经在眼前,几个把风的朱厌远远看见他们,飞快地跑进了密林深处。周影招呼在天上乱飞的火儿落下来,向那片林子走去。

刘地走到坐在河边的周影身后问:“和朱厌谈得不顺利?”其实,刚才走来的时候他已经看见火儿拖回来的那些朱厌尸体了。

周影没抬头:“也许我的办法不对,他们根本不想让山林恢复过去的样子,他们更喜欢现在这样。”

“结果你们就大开杀戒了?我看那些朱厌够火儿吃好几天的了。”刘地跃到树枝上,伸展身体躺下来。

周影没有再开口。他想让山林回到周筥生前的样子,他本来以为至少原本住在这里的妖怪们会有和自己一样的想法——这里不是因为外来者才混乱的吗?如果这里的妖怪们一致告诉那些外来者,我们这里不能这样,你们要么习惯我们的生活,要么离开,一切不就都解决了吗?这是他想到的惟一办法,可是在和朱厌们接触之后,他发现事情和他想的一点也不一样。

朱厌们以为,现在的生活比过去好。

“本来就不该指望所有的妖怪想法都一样,你不知道吗?”刘地懒洋洋地问。

“可是哪一种生活更好不是很明显吗?”周影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那么想。

刘地笑了起来:“那只是你的看法。周影,生活在什么环境中更有意思,大家的观点不都一样。有的妖怪喜欢城市,有的喜欢山林,能平静地生活在其中并不代表就喜欢那种生活,事情总是这样。”

“是吗?”

周影把目光投向了身边不远处的藤蔓缠绕的山崖上,水珠不停地从崖顶滴落,一块岩石上已经出现了凹进去的小坑,积了一捧清水。

水还是不断地在滴落,虽然缓慢,但却非常坚持。

周影看着岩石上的凹处,说:“只要有恒心,即使滴水也可以穿石。”

刘地在树上翻了个身,弄落了几片树叶,他觉得也许这就是周影总喜欢坐在这里的原因。不知道周影这个木头脑袋当年为了明白“持之以恒”的道理用了多久,可是现在的他显然已经把这四个字刻到一举一动中去了。而且这个认死理的家伙一旦认定了,大概会以为世界上就这一条真理。想到这里,刘地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觉得我根本没有能力像周筥一样,把这里恢复原样。”周影也叹息了一声。

“为什么要恢复原样?”刘地坐起来问。

“因为……”周影吸了口气,没有说下去。

“因为周筥,因为周筥活的时候就是那样的。”刘地替他回答,停了一会儿又说,“可是周筥已经死了。”

周影黯然地低下了头。

“你不是周筥,为什么非得和他一样?”

“周筥在时,这片山林从来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可这里已经不是周筥在时的那片山林了。”刘地从树上跳下来,“这里的妖怪也不是原来的那些妖怪,这里的一草一木已经不是原来的了,就连你也不是原来的周影了——还记得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连笑都不会。”他走到水边指着那块被水滴穿的岩石,“就连这么坚硬的石头都在一点一滴发生着改变,你却希望这片山林什么变化也不发生吗?”

周影微微张张嘴,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别吵了,别跟着我!别靠我这么近……”刘地不耐烦极了,向赶苍蝇一样驱赶着大家。不过当几个女妖靠过来娇滴滴地一开口,他的态度马上就来了个大转弯。
“刘大哥,你倒是给我们说说嘛,我们这几天好担心哪,连觉都没睡好。”

“你们想问什么,哈哈,别客气,问吧问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影(火儿的目光飘过)……老大到底有什么打算啊?刘大哥一定知道,说给我们听听吧?”女妖们柔声细气地问。

所有的妖怪都竖起耳朵等着刘地回答,好不容易把周影和火儿请了回来,他们却并没有像大家期望的那样大展拳脚,相反,大家甚至不知道火儿和刘地这一连串的行为是不是应该算乱上添乱。本来就生活在不安中的这些弱小妖怪们,面对这种态度更加不安起来。他们也是实在按捺不住了才向刘地开口的。

刘地摊摊手:“周影有什么打算我一点也不知道啊。我看他根本是什么打算也没有吧?”

妖怪们之中立刻传出一片叹息,甚至有些人的泪水已经在眼睛里打转了。

“不过……”刘地拖长的声音又给了大家一丝希望,“这里不是还有我吗?(大家:完了,没指望了,未来无疑是一片黑暗了)如果让我来处理,也许这里的混乱早就结束了,根本不用拖上这么长时间。可问题在于周影的想法,还有你们的想法……”在场的妖怪,包括火儿在内,谁也没见过刘地这么严肃认真的表情,这么郑重其事地说话,大家的目光不由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你们想要周影做什么?只是让生活恢复过去的样子?只是想要一个可以平静生活的环境?还是想反过来凌驾于其他妖怪之上作威作福?还是别的什么……你们应该告诉周影,免得他自己在那里钻牛角尖。而我嘛,我只是个外人,这里的一切都不关我的事,我也不想介入太多,那样的话对我,对你们,对周影都不好……周影,你说对不对?”

周影正从林中走来,听了他的问话,点了点头。

妖怪们立刻离开刘地,集体围到了周影身边眼巴巴地看着他。周影觉得被许多人围绕着是很令他困扰的事,虽然这次回来后一直这样,已经让他不会再不安,可是他依旧不喜欢这种感觉。他微微皱着眉头向妖怪们说:“我不是周筥,我做不到像周筥一样使这里安宁。”他以为大家听了会发出失望的叹息,可是却什么也没发生,所有的眼睛还是盯在他脸上。

“行了,从来没谁指望你和周筥一样,你就照自己的想法往下说。”刘地拍着他的肩膀鼓励他。

“我想我没办法让这里的一切恢复原样,但是大家都知道现在这样下去不行,我们这里不该变成这样……”

“影……你变得跟刘地一样啰嗦了……”火儿呻吟着说,周影这样翻来覆去地说同一件事他可受不了。

周影本来就在等着有人出来反对,他不但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的想法,连怎么终止都不知道。现在他求助地看着向刘地。

“直接说你要怎么办!”刘地提示。

“我想和他们谈谈,所有妖怪!”

“所有妖怪?这山林里的?”

“所有愿意谈谈的。”周影思索着说,“我想,愿意过平静生活的妖怪会比较多,对吧?”

“数量……”刘地苦笑了一下,“我不认为少数服从多数这一套有用。”

“力量我们有,有火儿,有你,还有我。我只是想知道大家想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

“哈哈……”刘地大笑了起来,“你终于开窍了!早这么做不就对了吗!”

周影笑了笑,不过更像是苦笑。他想让一切恢复周筥在时的样子,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对于自己现在要做的事是不是正确的也完全不知道,相对于那些听到他终于决定有所行动的妖怪们和兴奋的火儿,周影觉得自己有生以来没这么沮丧过,他很奇怪自己在这种心情下还能保持笑容。

他转身向茅屋走去,希望刘地会跟过来。刘地双手插在口袋中,吹着口哨用跳跃的步子走了过来。

把大家聚在一起谈一谈比周影想像中要困难一百倍。

只是为了把大家聚在一起就进行了无数次的尝试,即使是刘地的花言巧语和火儿的暴力也没能让一切顺利进行,当好不容易把人凑在了一起,谈话却由一场争吵开始,然后变成混战,最终以一地狼藉收场,只剩下周影看着那些伤者和死者发呆。

这次“会面”,他只说了一句话:“我想和大家商量一下。”之后,就没再找到机会说出任何话语,除了“别吵了!”“冷静!”“别打了!”这几个字。几家彼此有心结的妖怪先吵后打,根本忽略了他的存在。

“我的办法根本行不通。”周影向刘地说,他对自己的无能和无助认识越来越深了。

这次“会谈”,刘地说的话比周影更少,他自始至终一言不发,这实在是一件少见的事。不过他可没少在混战中踹这个一脚,绊那个一下,所以现在正甩着被某个妖怪咬了一口的小腿龇牙咧嘴:“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这里妖怪的牙很尖!”

“活该,谁叫你踩着人家的肚子过去,又想踩着人家的脸回来。”林梦竹正在帮他递药,小声地咕哝了一句,被刘地当头拍了一巴掌。

刘地顺手接过药,追上正走远的周影:“周影,等等我!”

周影没回答,也没停下脚步,刘地开始还装出一腐一拐的样子,后来只好迈着大步追上去,和周影并肩进了树林。

“总之你们这里一团混乱。”

“……”

“那不是你的错。”

“……”

“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那些矛盾很多根本不是新的,那是长久以来积压在他们心中的,在周筥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
周影的脑子在那场争吵中装满了诸如五百年前的一起凶杀案,三百年前的一次决斗或者七十年前的一次私奔之类的话题,但他还是说:“可是周筥在的时候这一切不会被提及,至少不会乱成这样。”
“那是因为你根本没有注意过罢了,你连你们最近的邻居是狐狸还是熊都不清楚!”刘地不无尖刻地揭出事实。

对此,周影无法反驳。他已经发现了,自己对于故乡,对于这片山林的记忆,竟然和归来后看到的相差如此之多,现在问他以前这里是什么样子的,他一定无法理直气壮地回答。所以他什么都没说,等着刘地继续讲下去。

刘地又唠唠叨叨,东拉西扯了半天,大谈了一通这次“会谈”中谁的气度最差劲,谁家的女性长得不怎么样还向他抛媚眼之类的话题,周影当然是不论他说什么都认真地听着,这使他一会儿就没了兴致,无趣地把话题转了回来。

“周筥知道这里的一切在他去世后会改变。”

“周筥知道?”周影睁大了眼。

“他当然知道,因为他不会像你这么木头!”刘地弹了个响指。

周影疑惑地看着他,一时无法接受这种毫无根据的理由。

“相信我,因为我跟周筥一样聪明。”厚颜无耻的地狼又加上一句。

周影承认周筥和刘地都十分聪明,他也知道自己的头脑永远没办法像他们那样灵活,想到这里他不由叹了口气。他从来都有自知之明,可现在他真的希望自己能有像刘地他们那样的头脑——至少能让自己明白,现在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这里必然会发生变化,在周筥死了之后,即使没有那些外来者也会变。如果你和火儿没有走,那么一切也许会推迟几年,但只是推迟而已,你代替不了周筥,所以你阻止不了这一切。这些日子里我仔细观察了解了这里的妖怪,原有的也好,外来的也罢,甚至你和火儿,你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有能力控制这种改变,只能被它牵着走。别看我,我在这里连个外来户都不算,我只是个过客,我不打算、也不应该介入这一切,要融入这里并改变这里需要太多的精力,我的时间可不能这么用,还有一大群女朋友等着我呢。所以周影,你只要做你能做的事就行了。”

“我能做的事?”

“我以为你一直知道自己几斤重!”刘地的语调一下子又尖刻起来,“难道我错了?难道你一回到这里就变成了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应该可以改变一切的?”

“这……当然不是……”周影喃喃自语,这些日子以来,他的眉头第一次舒展开了。

“你只要做你认为应该做并且能做到的就行了,别人把你当救世主是他们的事!”刘地挥舞着手臂,一副演讲的架式,“你和火儿回来多做一点儿,事情就会向好的方向靠一点儿,周筥如果知道,就会更满意一点。”

周影被他“一点儿”“一点儿”的语调弄得笑了起来。

“周影,就让这里改变吧,没有什么是不变的。时间就是这样的东西,它会让一切改变,滴水穿石,沧海桑田,时间并不代表永恒,永恒这个字眼不是给任何有生命的东西使用的,即使是神也不会把时间和这个词划等号。时间就像这被水滴着的岩石,虽然肉眼无法察觉,但每一瞬都在变化着……”

周影看着河流,看着岩石上的水滴,忽然有种寒意,一种他从没想过的东西使他整个身体都收紧了起来……

对岸树下投过来的目光在和周影的眼神相遇时一下子变得尖锐了,像要把他看穿一样。不过周影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记起了对方叫席胜天,以及他来到这里后的所作所为,并因此皱起了眉头。

“这家伙已经偷偷观察你好几次了。沉不住气的妖怪没什么了不起,不用理他。”刘地大声向周影说。周影没什么反应,被刘地拉走了,对岸的席胜天盯着刘地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消失在树林中。

刘地把周影拉回茅屋之后,立刻又悠闲地晃回河边,席胜天果然马上就出现了。

“还真是沉不住气的家伙啊。”刘地小声咕哝了一句,但还是一脸奸笑地向对方打招呼,“哈罗,老席,看风景啊?哈哈哈哈,天气不错。”

席胜天看上去是个文质彬彬的青年男子,在外貌和打扮上都有意无意地带了一点书卷气,只有那双眼睛透出的暴虐很难隐藏,尤其在他被激怒了的时候。现在他正冷冷地看着刘地。

“真爱生气。”刘地又咕哝一句。

“你不该到这里来的,地狼。”

和席胜天阴森森的声音一点也不协调的是刘地那种吊儿郎当的腔调:“哦,呵呵呵呵,你说的很有道理,这里没什么美女,连像样的酒都没有,是不太适合我这种贵族妖怪……”

“多管闲事不会有好下场的,这里不欢迎你!”

“这里是你家的?要不要付小费?”刘地的眼珠子转来转去,心不在焉地回答。四周的树丛中影影绰绰有不少身影,他们是席胜天的部下,并且有意让刘地知道他们在那里。刘地失望地发现其中并没有那两个传说中“这个山林中最美的女妖”。不过想到接下来也许会有“两个美女在妖穴中等待英俊男主角救援”的戏码上演,他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席胜天的情绪确实有些焦躁。

他自幼就是家族中最出众的孩子,长大后在故乡的山林中极为风光,凭着实力说一不二,他已经习惯了那种高高在上随心所欲的生活。不得不对人类的脚步做出退让对他来说已经是极大的屈辱,而来到新的住处后生活竟然还是一直不能顺心,他自信可以击败这里的任何一个妖怪,让他们匍匐在自己脚下,但他们竟在承认他的强大之后依旧拒绝服从他,只是因为那个影魅的存在。“如果影和火儿在这里的话……”“如果影回来的话……”“如果……”他听到太多这样的“窃窃私语”了。只是一个影魅,而且还是个早已经离开了山林的影魅。

他对周影的认知从一开始就夹杂着轻薄与仇视,尤其当他知道了“火儿”是什么之后,这种情绪又升级了。

必方,一只在人间界的必方,由一个低等的影魅饲养着。

所有的妖怪都知道灵兽的强大,但是除了山鬼之外谁也不会奢望去拥有它们,那是修成正果的神、魔、仙才有的权利。一个连形体都没有的影魅凭什么能够拥有?!

席胜天认为自己比影魅更有资格得到那只必方,比他有资格一百倍!

柏怜梅他们可以“逃”离这座山林,其实是他故意放他们走的,席胜天要他们去帮自己把影魅找回来。如他所愿,影魅带着那只灵兽回来了,席胜天知道他是来夺回这片山林的,而席胜天也有自己的想法——他想从周影那里夺取这片山林的控制权和一只叫火儿的必方。

所以不能怪他沉不住气,影魅的表现太让人无法琢磨了,和席胜天所知道的那个“影”一点也不相同。他今天拦住地狼,就是为了从这个影魅带回来的部下口中,知道一点他想知道的事。
妖怪们并没有围上来,但是刘地已经被他们困在这片河滩上了。
刘地口中哼着歌向河边走去,对着河水理了理长发,正了正耳环,他晚上有两个约会,仪表很重要。

“你这种在人类城市过惯了舒服日子的妖怪,根本不明白山林是什么样的!”席胜天对刘地的外表和他的举止一样嗤之以鼻,“这里没有软弱的人类为你提供一切,自己想要的生活全部要用自己的力量获得!”

“软弱的人类?”刘地扬了一下眉毛,诸界之中只有人间界是与众不同的,其他各界所不同的只是风景、习俗,只有人间界有其独有的法则。其他的世界是各种种族共同生存栖息的,只有人间界只属于人类。这里是世界之外的世界,诸神惟一承认的自治之地——这一切正是人类做到的,一个生活在人间界的妖怪却不明白这样的道理?

“你蠢不是我的错,你又没付学费,我没义务教你……”刘地又在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自言自语”,成功地引来了席胜天目光中的杀机。

席胜天握紧拳头,向前踏出了一步。

“我喜欢那些以为凭借自己的力量可以得到一切的家伙,我现在发现你比周影还可爱,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刘地吃吃地笑着说。

席胜天又向前走了一步。

“不过很可惜,这里是周影的山林……”刘地惋惜地叹了口气。

席胜天站在了两步之外,冷冷地看着刘地的眼睛。

“什么时候到立新市来吧,我在那里住了半辈子了——你会喜欢那里的。”刘地说着向着席胜天挤挤眼。当席胜天抬手拍向他的肩头时,刘地的身影突然消失了。

席胜天和一群手下面面相觑。

一个年长的妖怪沉吟了半天,蓦然说:“这是九尾狐的幻术!”

“不可能,他是个地狼,不是九尾狐!”席胜天带着暴怒一掌把那个妖怪打倒在地。他自己心里也认为那确实应该是只有九尾狐一族才会的幻术,但这个认知让他更加难以接受,一个会九尾幻术的地狼,那本来应该住在地底下,连天日也不配见到的低等种族!再加上他是那个影魅的部下……一种混合着妒嫉的愤怒在他胸口中鼓动着,他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那只是个地狼而已,即使他会九尾狐的幻术,他也是个地狼,就好像影魅永远只是影魅……”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树后传来。

席胜天回头扫了他一眼,心情因为这句话平稳了不少。

树后的妖怪披着一件很古怪的斗篷,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席胜天和他接触以来从没有看见过他的脸,不但不了解他的种族,连他的性别也不知道,从妖气上分辨得出是个是法力不高的小东西,不过这个小东西却知道很多席胜天需要的情报。

席胜天刚来的时候,除了大开杀戒之外没有任何办法控制这里的妖怪们,直到这个小东西主动和他接触,为他提供了山林中的各种情况之后,他才真正掌握了一批手下立稳了脚跟。

这个小东西虽然本事不大,头脑却很聪明,就是他给席胜天出主意,挑拨一些“地头蛇”彼此相斗,从中渔利,也是他要席胜天放走那三兄弟,引回了周影。虽然他不算是席胜天的部下,可是席胜天很信任他,最主要的是席胜天知道,像这种小妖怪根本没有反抗自己的实力,他为了生存而使用的种种计谋,这对席胜天而言也是有利用价值的,一旦他没用了,只要席胜天愿意,随时可以让他消失。

“哼,地狼,影魅,你们这里尽出这种东西……”席胜天很不屑地说。

“地狼是影魅带回来的帮手,我对他一无所知。”

“不过是个地狼!”

对方似乎并不赞同这句话,但没说话。

“还有那个影魅,你们把他吹嘘得那么厉害,结果不也只是个缩头乌龟,什么也不敢做!浪费了那只必方!”

树后的身影十分赞同地点头,嘴里却说:“他似乎想联络这山林里原有的妖怪一起对付您。”

“自己不敢出面的懦夫!”席胜天咒骂了一句。他心里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这里的旧住户团结起来对付自己,他的手下加在一起还没超过二百,双拳难敌四掌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何况对方还有一只必方。他已经精心准备了收服必方的法术,但绝不愿意在准备万全之前和它起什么冲突。

树后的身影又点了点头。他知道,席胜天虽然咒骂周影是懦夫,其实他自己也不敢主动去找周影,因为他实在没有把握胜得了火儿,所以他知道席胜天一定会采用自己的办法的,想到这里他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低声说:“我有个一举两得的办法……”

从周影想通了之后,一切忽然变得顺利起来。先是几个家族和几股小势力主动试着和周影他们接触,表示愿意合作,然后许多一直在观望的独立妖怪也加入了进来。

凭着妖多,彼此之间守望相助也就更加容易。有一些小妖怪虽然十分弱小,但是也正因为如此他们练就了一身躲避危险,洞察一切风吹草动的本事,几乎山林中大大小小的任何事件都逃不过他们的耳目。有了他们的通风报信,加上其他法力较强的妖怪们联手合作,他们这个小集团暂时摆脱了仇杀和相互吞吃的日子。

周影门前那一群“难民”总算各自回家去了,那片小树林和草地恢复了过去的宁静。门前那几分田地周筥生前种的是草药,他去世后林梦竹他们三个改种了蔬菜,现在周影就蹲在地头认真地拔着杂草,刘地走过来,半开玩笑地把一顶草帽给他扣在头上。

“今天又有两个家族入伙。”刘地顺手摘了根黄瓜吃着说。

“嗯。”周影一点也不怀疑,现在刘地对这个山林中的妖怪种类和分布记得比他清楚上十倍。

“虽然说这跟交女朋友一样多多益善,不过也得防着里面有耍花样的。”刘地挥舞着黄瓜,另一只手又抓过一个茄子准备生着吃。

“一定有的。”

“那倒是,我看那个胡老头就不地道,居然娶了个比他年轻那么多的漂亮老婆!”刘地恶狠狠地说,他最擅长观察这种事了。

周影眨眨眼,他对那人身边一直不曾开口的妻子没什么印象,倒是白豪族长的眼神让他担心,其实白豪一家会找上门来要求加入他们一伙,这件事本身就够奇怪了。

“你变得多疑了。”刘地指出事实。

周影苦笑了一下,不过他并不是真的在怀疑别人的诚意,而是在怀疑自己的方法和能力,能不能换来人家的诚意。

“大概快有动静了吧?”刘地在衣服上擦着手站起来,“那个席胜天绝对是个沉不住气的家伙,他八成很快就会出来对付你,不信我和你打赌!”

周影点点头。

“不过奇怪的是,看他来到你们这里后的一些行动又步步为营,很有条理,大概背后有个给他出谋划策的家伙存在。”刘地抓抓下巴,“不管了,反正只要斗起来,总会碰头的,我就喜欢聪明的家伙。”
和刘地想的一样,相对平稳的日子过了不久,山林中就掀起了一番争斗。那些大势力过惯了欺压弱小的日子,因为周影他们的团结一时无处下手,就捡相对弱小的势力开刀或者彼此争斗起来。今天这里群斗,明天那里单挑,都抱着一次分个高低定下位次的打算,妖怪们好斗的一面算是发挥了个淋漓尽致,山林中一片热闹景致。
前来向周影挑战的妖怪也有不少,但在刘地刻意的牵制下,周影并没有亲自出手的机会,刘地的调配充分发挥了妖多力量大的特点,不论对方数目多少力量强弱,一律冲上去群殴,不管对方对这种以多欺少的形式有什么不满,反正刘地最后还总是要扣给对方一大堆“恃强凌弱,破坏安定团结”之类的帽子。几次三番,周影身边的妖怪们对于自己的“实力”有了全新的认识,面对敌人时一个个都自信了起来。

只是席胜天那边却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他仿佛过起了修心养性的日子,令刘地有点担心,派了不少探子去打听他的动向。

相比刘地心中隐隐的担忧,周影眼看着山林中一天比一天稳定,特别是看到那些只会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妖怪们现在习惯了独立去解决问题,让他很是安心,满心以为山林中的这场混乱真的就要结束了。刘地好心肠地没有去打断他的梦想,眼看周影每天又开始修炼、种菜,悠然度日,刘地也不过一天提上几十次“你能交到我这样的朋友太幸运了”之类的话题。

现在整个山林中,最无所事事的就是火儿了。现在他没有军队可以训练,又没有仗可以打,只要他不主动出手,也没有哪个妖怪会蠢到去招惹他。而且在这段混乱的日子当中,一山的妖怪个个成了惊弓之鸟,一点风吹草动就纷纷躲藏,弄得火儿连想找个缘由欺负一下弱小都十分困难。火儿每天吃吃喝喝,无聊之余四处乱逛,最多追得刘地到处跑,让他觉得这种生活实在很没意思。闷得发慌,火儿就跟周影乱发脾气,逼着他去把电视信号接进山里来,或者建个游乐场什么的。

火儿躺在树杈上一觉醒来,阳光从树叶间撒在他身上,天已经大亮了。周影不在身边,估计不是去修炼就是去种地了,他拿起昨天剩下的食物咬了几口,想不出今天该干点什么好。

“火儿。”

火儿四处寻找这个陌生的声音,这次回来,除了周影和刘地,还没几个妖怪这样直呼其名呢。

“火儿!”

“谁?谁这样叫我呀?”火儿飞过一丛灌木,在树阴下找到了那个妖怪,“你叫我干吗?如果没有什么正当理由的话,哼哼哼哼……”

那个妖怪摘下盖住头的斗蓬,冷冰冰地问:“你还记得我吗?”

火儿上上下下看了他几眼:“长得这么难吃,不记得!”

那个妖怪的身体开始变化,变成原形之后又问了一句:“你还记得我吗?”

“哦……”火儿看着他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啊!这次回来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呢,你怎么不来见我?不过看来这些年你都没什么长进,还是一副难吃的样子。“

“这么多年我可没有忘记过你!没有谁比我更恨你了!”对方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哦,哦,可惜看起来一点也不好吃……”火儿才不在乎对方恨不恨自己呢,不过既然他主动来挑衅了,虽然不好吃也不能让他失望,火儿正闲得不知干什么好呢。

“你自己选吧,想烤还是想烧?”火儿大方地问。

“我本来很希望你死掉,可是还有更好的办法对付你!必方,我要你为曾经对我做过的一切付出代价!”说完这句话他立刻转身,一溜烟地消失在树丛中。

“别跑!站住!烤了你!”火儿叫着追了上去。

那个妖怪很想装出惊慌失措的样子,更好地引诱火儿跟来,但是内心涌动的兴奋令他做不到。他自己都忘记多久了,他每一天都在幻想着这只必方落入了自己设计的圈套的时刻,现在一切近在眼前,马上就可以触摸得到了。

他利用自己天生的特征躲过火儿的速度,用几乎是雀跃的步子向前行进,火儿一点儿也没有生疑,一心要把他抓来烤熟,紧紧追了过去。

“影兄,我们那边完全被困住了,只有我逃了出来,你快去救救大家!”这个浑身血淋淋的妖怪还没有说完,旁边的松鼠也叫了起来:“影子哥,胡家那边烧起了大火!隔着山头都看见了!”

“影前辈,我们家族……”

“影,那边……”

事情似乎在同一刻发生,周影听完了十几个求助和告急之后,甚至还没能从菜地里走出去,双手沾满了湿润的泥土。

“立刻召集大家,全部都要来!”刘地马上向柳倚松说。

周影点点头:“是那个凫溪吗?”

“他没有那么多人手同时几处下手,不只是他!”刘地眯起了眼,“大概串通了好几伙人吧?”

“我们走。”周影在衣服上擦擦手,手指一弹,影刀落在掌心。

“你们召集起人手马上赶去胡家支援,我和周影先去东山。哪边先打完,就去找对方汇合。遇见那个席胜天的话别和他动手,尽快来通知我们!”刘地向大家叮嘱几句,追上周影匆匆走了。

大家相互看看,也都意识到大战在即,找人手的找人手,拿兵器的拿兵器,顿时忙乱起来。只有林梦竹东张西望地四处找着。

“老三,快走!”

“大哥,二哥,火儿哥呢?”林梦竹到处看不到火儿的影子,着急起来,他觉得只有在火儿身边才有安全感。

“一大早就没看见他,大概在哪里睡着了。”谁都知道火儿的实力,可是大家也更清楚他被从睡梦中吵醒的“威力”,除非他自己出现,不然谁也不敢在中午前去找他。

转眼间妖怪们都已准备妥当,各执兵刃,鼓足了斗志准备出发。林梦竹哆嗦着捧起单刀,看着明晃晃的刀刃,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叫起来:“火儿哥,救命啊……”丢下刀向树林中冲去。

“老三!老三!”

“我去找火儿哥回来!”林梦竹哀嚎着跑远了。

妖怪们纷纷摇着头,不过原本也没人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忙,去了说不定还会碍手碍脚,如果他能把火儿找来倒是件好事。
动手的确实不只有席胜天的手下,朱厌、野猪等几个家族和大妖怪,甚至包括“投靠”了周影的白豪等家族,他们同时在各处向周影他们这群“团结”在一起的妖怪的家族和聚居地下了手,整个山林中一半以上的妖怪都卷入了这场混战,每座山头,每片林子中都传递着呼喊格斗之声。
周影他们不论在数量还是整体实力上都不如对方,他和刘地最初打算各个击破,本以为对方这样临时凑在一起,心总是不齐的,谁知他们也像有统一领导一样,当刘地和周影在一处的战斗中刚刚占据了上风,准备速战速决去援助其他人时,对方的一批人马已经消灭了他们的一个家族驻地,抢先一步赶到了这里,刘地和周影两个人陷入了苦战。

周影自己一边战斗,一边牵挂着别处的战事,不知这一场混战之中,又有多少妖怪要死于非命。

双方苦战之中,柳倚松带了二十几个妖怪匆匆赶来汇合,周影的压力总算稍稍减轻了一些,只是一回头,一直在他身边作战的刘地却不见了。

双方都采用了各处开战,然后集中向一处支援的办法,所以随着战场的不断转移,双方汇集在一起的人手也越来越多。周影不停在心里计算着战况,现在看来双方的损失似乎差不多,但是首当其冲被“损失”掉的依旧是那些弱小的妖怪们。

如果最终还是无法避免这场厮杀,如果最终还是弱小者成了牺牲品,自己这次回来的意义又何在呢?

周影深知自己这样想下去好几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所以每当脑子中浮现这样的念头,他就马上逼着自己放下它,全力投入战斗。他没有什么指挥全局的能力,刘地又不知道到哪儿去了。幸亏柳倚松和其他几个妖怪在这方面比周影强得多,指挥着大家进攻、防守,周影只要充分发挥他的战斗力,冲锋在前就行了。

时间在厮杀中过去,当到了太阳偏西时,双方所有残余人手几乎都聚在了一起,各有二三百名,在一片光秃秃的山头上相互对峙。

周影看着对方队伍中白豪等那些昨天还自称站在自己这边的妖怪,轻轻叹了口气。

双方现在都有杀红了眼的感觉,恶狠狠地盯着对方,只等自己这边的首领一声令下,就要开始动手大杀。

“凫溪在哪里?”周影环顾四周后问,“他让你们来拼命厮杀,自己到哪里去了?”

没人回答他。对方有几个妖怪甚至露出了轻蔑的笑容,好像周影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们很喜欢现在这样吗?难道这里不是你们的家园?非要把它弄成这样你们才开心!”周影又质问。

“哈哈哈哈,影魅,各人心里打什么主意自己最有数,你的算盘不比凫溪好到哪里,别总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嘴脸。人家席胜天自己吃肉,还知道分一杯汤给大伙呢,至少不像你那么独!”白豪族长冲着周影很不以为然地说,“你这次回来是为什么,你知道,我们也有数,别讲大道理了,大家凭本事见个高下。”

周影被他说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别假惺惺的了,动手吧!”白豪大吼一声,率领着族人先冲了过来。不等周影下命令,他身后的妖怪们也一拥而上,双方打在了一起,周影叹口气,提刀加入了战团。

战斗进行得正激烈,却不得不半途停止了,因为刘地忽然领着一大帮妖怪冲了过来。

那群妖怪全是本来两边不靠,选择了坐望旁观的一些家族和势力,这次混斗没有牵扯到他们,现在却不知为什么,他们跟在刘地后面自己参与了进来。这些妖怪数量虽然不如那两派人多,但是不像他们经过一天的激战后个个疲劳、人人带伤,精神抖擞极有威慑力。

“辛兄,你要帮着影魅不成!”白豪向其中一个妖怪问道。

辛老熊是只熊精,又高又壮,满脸满臂的黑毛,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不过山林中的妖怪们都知道,这个辛老头不但法术高强,而且聪明谨慎,最懂得明哲保身——他那副样子才是变给别人看的呢。现在连这个一直躲在洞里“冬眠”的家伙也跑了出来,大家倒想听听他有什么打算。

“哼,我谁也不帮。”辛老熊先冷笑了一下,伸手指指白豪,又指指周影,“我老汉倒要问问,你们两边打算什么时候拿我开刀?”

“辛老哥,您这话说哪去了?”白豪马上打哈哈。

周影看着辛老熊没开口,脸上尽是不解地神色。

辛老熊双手抱臂,环视了自己身边的同伴一下,把目光落在刘地身上:“你们大家也知道,我们这帮老东西一向既懒又笨,所以从来不多事,你们杀杀夺夺,我们从没参与过,对吧?可是现在我们都觉得这位刘老弟说的很有道理,你们双方这么不死不休地斗,不管最后哪边赢了,下一步就是要向我们这些老不死下手,我们为了保命,也不能再缩在洞子里不闻不问了。今天我就是想来弄清楚你们的打算,实在不行,逃跑也得赶得及才行啊。”他口中说着“逃跑”,眼神却扫来扫去,一副大不了鱼死网破的样子。

“辛老哥你这是哪里话,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

“别跟我说客套话。”辛老熊大手一挥,“你说了根本不算,那个凫溪呢?不会是挑拨着别人给他卖命自己却躲着不敢露头吧?这一点影魅就比他强!”

“辛老哥,你不是听信了影魅的花言巧语吧,再没人比他更狡诈了!他……”白豪指着周影,“他这次回来还不是为了挑拔大家和席先生斗个你死我活,自己坐收渔利!”

刘地在旁边捂着嘴笑了起来:周影花言巧语?这个说法回去一定要宣传一下。

“我只想让这里恢复平静。”周影毫不犹豫地说。

“说得好听!”

“我不想和任何人争斗,我只想让这里回到过去的样子。也许我想得太天真,做得也不对,可是我并没想过要对付谁。”周影看着辛老熊他们,“我想的其实和你们一样,大家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就好。”

周影的性格辛老熊他们也知道一些,他的话听在众人耳中,自然要比白豪更加有说服力。

“既然你这么说,为什么一回来就派人秘密和我们联系,说要我们听命于你,联手称霸山林!”白豪盯着周影,说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周影眨眨眼:“我没有。”他刚回来的那段日子天天去河边发呆,哪里会去干这种事。他向刘地看去,刘地也马上摇头。

辛老熊怀疑地看看白豪,看看周影:“你空口无凭,证据呢?”
白豪气呼呼地说:“他派来的人一口一个不听他的号令就等着灭门,我当然一口就回绝了,哪有什么证据。不过他来找过的可不止我们一家,你们大伙说对不对?”和他站在一起的妖怪很多点头附和,证明确有此事。
“影魅,你怎么说?”

周影还是摇头:“我没有做过。”

“他现在当然不会承认,当时可是气焰嚣张得很,我们也是被逼得没办法才不得不和席先生合作啊,辛老哥,你也想想我们的难处,我们也是为了自保啊。”白豪这几句声泪俱下,好像真的受了周影无尽的欺压一样。

“就算真有这么个使者,你怎么证明他是周影派去的?又怎么证明不是席胜天的离间计?那个使者是谁?周影的人全在这里,你倒是指出来啊。”刘地慢悠悠地开口了。

“他当然是影魅派来的!席胜天怎么会有那样的部下!他还自称是影魅的儿子,怎么会有假!”白豪叫着,其他妖怪也都点着头。

刘地回头看着周影:“你儿子?”

“火儿?”周影张大了嘴,如果火儿去做这种事,倒确实不用证明别人也会相信是自己干的,可是火儿为什么这么做?而且从今天一大早就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连个影子也没看见。

“对啊,死火儿呢?都打成这样了他没道理不来掺和啊。”刘地也抓着下巴自言自语。

“火儿不会干这种事!”周影斩钉截铁地说。

“不是必方,而是另一个!”白豪怒冲冲地吼叫。

周影惊讶地反问:“什么?不是火儿还有谁?”

“好啊!”刘地一把抓住周影的脖子,“你竟然还藏了个儿子!说,什么时候偷着生的,他母亲是谁?漂不漂亮!我要告诉瑰儿和南羽!”

“我没有!”周影完全糊涂了,自己除了火儿什么时候多了个孩子?

“他和你一样,是个影魅——还用我提醒你更多吗?”

“影魅?”周影无辜地看着白豪,“可影魅不是父母生养的,你不能看见影魅就说是我亲戚啊。”大家听了纷纷点头,他这话也有道理。

“虽然过了几百年,但大家也还有点印象吧,当年他带着那几个小妖在山林中出入的次数可不少人看看那几个:松鼠、喜鹊……不都还站在他身后吗?大家回忆一下,看看那个影魅是不是他儿子!”

经过他一提醒,很多妖怪似乎都想起以,连辛老熊也说:“回想起来,那时候我也依稀见过……”

周影茫然。

柏怜梅忽然想起了什么,跨步在周影耳边说:“影子哥,会不会是他?那个时候和我们一起的影魅,您忘了吗?那一次帝流浆的时候……”

“这么说起来……”周影皱着眉头拼命回忆,似乎真的有这么一回事。那天晚上,自己确实曾经为了观察帝流浆,而顺手把松鼠、熊猫等动物放在月光下,并且把帝流浆送入它们的体内。实验的结果是那几只动物都变成了小妖怪。周影回忆着:柏怜梅、柳倚松、林梦竹……他们三个,好像还有一只……

“当时似乎还有一只影魅……”周影喃喃自语。

“有啊,他开始和我们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的,听火儿哥说,那是他特意为您找来的实验品,为了保存到月亮出来,他还花了很多力气呢。”柳倚松肯定说。

周影终于记起来了。当时自己确实只找了三只动物来实验,但火儿出于对影魅的好奇,自作主张地跑去沼泽弄了一只影魅来,自己也就把它一起放在了月光下。事情过后周影并没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那几只新生成的妖怪也被他丢在了树林中,只是出于求生的本能,松鼠他们几个天天守在周筥家附近,慢慢地周影和火儿也就习惯了他们的存在,有意无意地成了他们的庇护者。

现在回忆一下,刚开始的那段时间那个影魅似乎也和他们三个在一起的,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呢?这一点周影怎么也想不起来。

“火儿哥开始教我们法术后不久,他就不见了吧?”柏怜梅向弟弟问,柳倚松连忙点着头。火儿曾经“教”过他们一段时间法术,那些日子他们可是刻骨铭心,几生几世也忘不了。他们可以确定,当时那个影魅也是和他们一起“学习”过的,他后来是不是被火儿的火焰烧掉了?三兄弟当时自己也忙着保命,完全没有了印象,惟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他是在那个时候不见了的。

周影最初根本没在意过这几个小妖怪,要不是三兄弟自己贴得紧,火儿又喜欢逗他们玩,他早连他们也忘了。现在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周影的记忆中终于浮现了那个影魅的样子来。其实影魅不能变成人时都那样,黑乎乎的一团而已。

刘地听他们说了半天,早在旁边嚷嚷起来:“什么周影的儿子,根本是火儿的玩具嘛!他在哪里?出来对质!”

“早就不见了,今天不提起来,我都忘了它了。”周影叹息说。

白豪斜着眼说:“你现在这么说谁相信?”

刘地针锋相对地说:“你硬把一个影魅栽给周影作儿子,谁又相信——他真是周影的儿子,周影离开这里会舍得把他抛下不带走!谁知道他是不是投靠了席胜天一起串通设计你们,你们就傻乎乎地相信他!”

周影听了刘地的话思忖着,倒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柳倚松先沉不住气叫起来:“好啊,好歹也是影子哥把他变成妖怪的,他竟然这么忘恩负义,还串通别个来陷害影子哥!把他找出来,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刘地向大家摊摊手:“大家都明白了吧,要想接着打没关系,大家总得弄明白为什么打成这样吧?谁也不想莫名其妙被人利用吧?现在首要的就是把那个冒充周影儿子的影魅找出来,弄明白是谁在里面捣了鬼,凫溪?周影?还是另有其人?”有这种想法的不止他一个,有些妖怪立刻附和起来。

刘地见周影在一边有些魂不守舍,拍拍他问:“怎么了?”

周影皱着眉头:“一天没看见火儿了,不知他去哪里了?”

“席胜天说让我们对付你,他独自去对付火儿。”白豪在旁边冷冷地插嘴,“本来以为他在吹牛,现在看来倒像真的了。”

“他独自去对付火儿?”四周立刻响起了一片妖怪们讥讽的笑声,其中一个妖怪尖刻地说:“他要真那么做,也不用四处去找火儿,他一定是吃得太饱,在哪里睡着了。”这番话引起了一阵大笑。

只有周影还是不安地四顾着,喏喏着说:“我,我还是去找找吧。”

“你找不到他了!”声音传来,一个身影从荒山的石缝中飘出来,在大家面前凝团成形,他甩开盖住脸的斗篷,露出了一张和周影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年纪稍轻的脸,惟独他脸上那副充满恶意和讥讽的笑容,是从来不可能出现在周影脸上的。

“你永远也找不回那只必方了!”他一边说,一边走向周影,“席胜天花两个月布下了缚灵大阵,我已经把必方引到那里去了!哈哈哈哈,等你再看见他,他就是席胜天的灵兽,是要听从他的命令来毁灭你的时候!哈哈哈哈……这就是对你为了他抛弃我的报复,你知道吗,父亲……”
火儿用嘴啄啄羽毛,打个哈欠,看着树下那个凫溪还在披发挥剑、迈步做法,心想他怎么还不倒下去呢?
他被那个影魅引进了这个专门用来捕捉灵兽的阵法之后,确实一时飞不出去,但是凭凫溪的法力根本没办法收服他。凫溪在那里作了一天的法,除了使他自己筋疲力尽之外,对火儿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火儿若无其事地在阵中飞来飞去,还抽空睡了个午觉,只等着他法力耗尽倒下去以后好享用一顿烧烤大餐。从他那副大汗淋漓、摇摇欲坠的样子看来,火儿等不了多久了。

“喂,你倒是快倒下啊,都快耽误我吃晚饭了!”火儿从凫溪头正上方的树枝向下探着身催促。

“灵兽,我一定会收服你的!没道理一个影魅都可以做到的事,我却不能!”席胜天咬破舌尖,把血喷在剑上,又开始了一轮作法。

“啊呼呼……”火儿无聊地又打起了哈欠,他又把凫溪上下打量一遍,再一次在心里制订待会儿的进餐方案:这一部分烤,那一部分红烧……

“火儿哥……”

“火儿哥,你是不是在那里……”

随着由远而近的呼唤,熊猫圆滚滚的身体从灌木从后面钻了出来:“火儿哥……”一眼看见眼前的情形,他愣在了那里。他是远远看见火儿身上的火焰在枝叶间晃动才过来的,却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席胜天。

“火儿哥……”熊猫颤声叫着,用最快的速度跑向火儿。在他心目中,只要在火儿身边就是绝对安全的,就连席胜天也不用怕,可他不知道火儿现在被那个阵法所困,根本不可能飞过来给他庇护。

席胜天忽然停止了作法,一个箭步冲过去踢倒了熊猫,然后把剑架在了他脖子上。

“必方,不想让他死的话就乖乖过来,接受我做你的主人。”他一边用剑蹭着熊猫的脖子一边向火儿冷笑。

“梦竹,我会替你报仇的。”火儿毫不犹豫地叫,“你放心,我会把你埋在你最喜欢的竹子林里,并且把他剩下的骨头和你埋在一起的。”

“火儿哥,救命……”熊猫吓得哭了起来。

“你真的不救他。”

“关我什么事,他自己跑来的。”火儿撇撇嘴,开什么玩笑,为了这个笨熊猫让他去做自己晚餐的“奴隶”,不可能。

席胜天剑一挥,削下了熊猫一只耳朵,并且在他的惨叫声中,把耳朵扔向了树上的火儿,“你吃耳朵吗?还是再来只蹄膀?”

“哦,哦。”火儿眨着眼。

席胜天的剑又一挥,熊猫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惨叫之后昏了过去,席胜天真的砍了他一只前爪。

“你竟敢……”火儿大怒,身上的火焰熊熊燃起,扑向席胜天。

席胜天花了一整天时间作法,耗尽了力气,为的就是逼火儿出手。火儿身上的火焰一开始燃烧,阵法立刻被催动,一道光芒从四周闪动而起,直冲天空,把火儿牢牢定住。席胜天趁机咬破手指,凌空划出几个符咒向火儿身上点去。符咒和火儿的火炬一碰,顿时发出了耀眼的光芒,同时夹杂着一声巨响……

“你和凫溪串通好了,设下这个圈套让我们钻!”

“这一切都是你挑拨的!”

“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不用多说,一刀砍了他!”

影魅被群妖围在当中,一点也不掩饰地把他和席胜天串通的、引诱大家相互残杀的事说了出来,立刻引起了妖怪们的一片愤怒,特别是那些有亲友在这场纷争中死伤的妖怪,更是恨不得立刻将他碎尸万段。

他并没有多少惊恐的样子,依旧只是盯着周影。

“火儿在哪里?”周影只关心一个问题。

“我不会告诉你的!等你再见到他,他就成席胜天的灵兽了!哈哈哈哈……”

周影转身就往林中走,他必须马上找到火儿。

“你就是因为他抛弃我的!因为他是必方,而我只是个影魅!”影魅在周影身后大声喊。

周影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摇了摇头,他急着去寻找火儿,没功夫在这儿和对方罗嗦了。

“只有我……为什么你只抛弃了我!”影魅拦在周影面前,声音变得凄厉,“现在你看看我,必方还比我强吗?我才是最有出息的一个,不是吗!”

“啧啧啧。”刘地砸着嘴用肘捅捅周影,“真是好有出息是吧?”

周影实在没有时间再听他不知所云了,绕过他往前走,当影魅再次试图拉他时,他影刀一挥,将对方逼开了好几步:“你再纠缠我就不客气!”

影魅直直地盯着他:“你……向我动手……还是为了那个必方!你心里只有他吗?我就不是你的孩子?你既然不要我,为什么把我变成妖怪!为什么不干脆让我在沼泽里自生自灭!”

“把你变成妖怪的是火儿,不是我。”周影如实回答。

影魅像当头挨了一棒,张嘴瞪眼地愣在了那里。
远处的山中忽然发出一道冲天的火光,把原本已笼罩在暮色中的山林映得火红,连半边天空也成了诡异的血红色。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

妖怪们一片慌乱。

“哼,是席胜天的法术生效了!”影魅嘴角露出冷笑。

“什么!”周影大惊失色,他知道席胜天要对付火儿后虽然担心,但却不认为他会成功,毕竟即使是一只幼年必方也不是妖怪所收服得了的,但现在看到这种情形,他惊慌地连法术都忘了用,跌跌撞撞地就往那个方向跑去。刘地一把拽住他的手臂,拉着他一起飞上了空中,其他妖怪们相互看了看,也纷纷向那边奔去,就连那个影魅也跟在后面跑了过去。

那火光一直飞腾旋转着,当周影他们接近时,忽然再次增强,四周的温度骤然升高到难以置信的地步,妖怪们的法术在这一瞬间全部失效,七零八落地从天上摔了下来,跌在那片林子里。周影一落地,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就又向前跑,而前方传来的巨大压迫力却令大多数妖怪伫足不前,道行浅些的甚至牙齿打颤,不能动弹。

“哈哈哈哈中,你是我的灵兽了!你是我的了!”席胜天得意的狂笑声传来,令所有人心头一紧:他真的降伏了火儿?那么在场的妖怪就谁也不是他的对手了。

不过在下一瞬间,席胜天得意的声音戛然而止,接着传来了周影的一声惊呼。

大家不用赶过去就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一只火焰升腾的巨鸟正在随着火焰的舞蹈缓缓升到空中,熊熊的火焰在它身体周围缠绕,变幻出种种不同的红色——一只成年的必方!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必方身上,甚至没有谁能够呼吸。

刘地看见过一次成年的必方,准确地说,是成年必方几千年前留下的影子,那次给他留下了无比震撼的印象,可还远远比不上看见一只真正的、完全长大的必方。从那只火鸟身上散发出的压力,使得这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火”这一种东西存在。刘地看见周围的一些树林已经开始冒出了青烟。

“周影……”刘地咬着牙,逼着自己把那只必方想像成那个欢蹦乱跳的火儿,硬生生地冲进了那片林中空地。

地面上原本划了一个阵形,还插了一些小旗帜一类的东西,现在像火山熔岩淌过一样。阵中草地上有一大块焦黑的痕迹,依稀可以分辨出是那个凫溪的形状,这大概是那个不自量力的家伙留下的惟一印迹了。

周影站在必方的正下方,仰着头,用一只手挡着脸,胖熊猫蜷在他脚边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必方的火眼一下子落在了刘地身上,一个威严的声音从林间滚过:“尔等何方妖孽,竟然在吾面前如此放肆!”

刘地被必方的目光逼得跌了个跟头,颤声问周影:“这个是不是火儿?怎么会一下子长这么大!”

周影哑着嗓子说:“是火儿,我不会认错的。”

“那快让他变回来,这太可怕了!”刘地慌乱地叫着。

“火儿……”周影向必方伸出手。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必方忽然举翅拍了下来,顿时火焰升腾,半个山坡成了一片火海,四处响起了来不及逃走的妖怪们的惨叫声。

刘地一手抓着周影,一手抓着熊猫及时飞到半空中,心有余悸地大口喘着气。他们刚才脚下站立的地方,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连地皮都被刮去了数亩见方,变成了一片火海。

妖怪们飞出火场,纷纷向四面八方逃窜,必方似乎不打算放过他们,身上迸发出无数的火星向妖怪们射去,惨叫连连,不知有多少妖怪变成了挣扎着的火球,坠落入了火海。

“火儿,快住手!”周影大声呼叫着,再次把必方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刘地看着必方的眼神一点点地移了过来,不由大喊:“你叫他干嘛?他走火入魔了!”

“火儿,你这是怎么了?你快要把这里烧光了,快住手!”周影挣开刘地的手,反而向前迎了几步。

必方看向周影的视线中半点熟悉感都没有,张口就向周影吐出了一个火球,刘地抱住周影向旁边一闪,火球擦身而过,炸掉了远处半个山头。

刘地这下可不管周影还准备干什么了,抓紧他和熊猫,一溜烟地向远处逃跑。在他们身后,必方还在不停地挥舞翅膀,往山林间撒下熊熊烈焰。

看着满山遍野的大火,刘地发出了一声叹息:这一来,不知要葬送多少生灵。

必方没有再追上来,它庞大的身影被金黄色火炬包裹着,悬停在天地之间,不停地对着这片山林发泄着它的愤怒。

周影掰开了刘地的手:“火儿会把这里毁了的,我得回去。”

刘地又叹口气,他主意再多,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好吧,如果你也阻止不了他,他真的会把这里毁了的。必方可以随意变大吗?我可从没听过这样的事。”

“火儿,笨蛋火儿,不给你吃晚饭,把你的故事书烧掉,把你的电脑送人……”

“火儿,瑰儿生气了!”

“火儿,南羽打电话叫你去拿妖怪!”

“火儿,你烧到狐狸了!”

刘地搬出所有的“杀手锏”,一遍一遍地冲必方叫,而周影在旁边,只会反复说:“火儿,快回来,不许闹了!”他们一边向必方“喊话”,一边还要闪躲四处纷飞的火焰,烧得焦头烂额,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必方不知是发泄够了还是被他们的话所吸引,终于向他们转过了身。

“火儿,你到底怎么了?”周影仔细看着这个必方,心疼地问。

“妖孽,有何图谋?如实报来,饶你不死!”必方逼近他们,冷静地发问。

“火儿,你是不是真的走火入魔了?”周影的声音都在发抖。

“哈哈哈,这就是你最宝贝的孩子,怎么样,你现在再宠爱他啊!他根本就不认你!他是个必方,怎么可能把影魅放在眼里!你再自作多情,你再抛弃我去养育他啊!”那个影魅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他对火儿的现状十分满意,狂放地大笑着,“我才是你的同类,只有我才是你的孩子,你现在睁开眼看清楚吧。”

周影现在只关心火儿,根本没心思理他,必方却被他的大笑惹火了,一翅将他打了开去。然后又把目光投向了周影,显然把他和那个影魅当成了一伙的:“区区影魅,竟敢在吾面前放肆!”说着把周影抓在了翅膀上打量着,似乎准备一口啄下去。

“火儿,你再这样胡闹我真的生气了!”周影突然大喝了一声,他的声音那么大,连刘地也连忙不迭地捂住了耳朵——认识周影这么久,从来没听过他这么大声说话,简直像打雷一样。

“又不是我的错,你只会怪我……”必方脱口而出,准备习惯地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推卸责任再说,然后回过神来地东张西望,不停发出“咦咦”的声音,看见那个影魅正摇摇晃晃又飞上来,连忙丢开周影一把过去抓住,一副极度委屈地口气叫着,“影,这个影魅竟然暗算我!”这样撒娇的话从这样可怕的一个成年必方口中发出,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火儿!火儿!”周影顾不上自己的伤,先冲过去看他。

“影,你怎么变小了……你受了伤!谁干的!吃了他!” 火儿看着周影大惊小怪地叫着,然后声音骤然停止,身体迅速缩小,并且向下坠去,当周影伸手接住他时,他已经恢复成了幼鸟的模样……
时候已经不早了,但天空中大雾未散,周围依旧白茫茫一片,一切看起来都影影绰绰的,周影走出屋子时刘地还在抱怨:“不是下雨就是大雾,怎么没个好天气!火儿,你怎么不把雾散了?”
“周筥不许我随便改变天气。”火儿怏怏地丢下一句,看来他也不喜欢这样的天气。

周影深吸了一口湿漉漉的空气,他对天气从来不挑剔,就算是这样的雾天,他也并不讨厌。

“影子哥早,火儿哥早,刘先生早。”柏怜梅也起来了,一一向他们三个打着招呼,他自己手里拎着锄头,正准备去整理那个小菜园。他身后柳倚松正端了一大盆新鲜青菜,为大家准备早饭,而林梦竹打着哈欠刚刚从被窝爬出来,眼睛只围着食物打转,他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由于养伤期间哥哥们对他的照顾,食欲比起过去更大了。

那场混乱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山林中虽然仍然随处可见火烧的痕迹,可是在妖怪们的努力下,总算又开始恢复了生机,日子洋溢着难以言喻的安宁。

“影,去抓只朱厌来吃吧……哎呀,我头疼啊……我发烧了,我在生病……”火儿正推着周影拼命耍赖。他长这么大一向没病没灾,只有那一次大乱之后昏迷了几天,醒来后就扬言自己身体不好在生病,借机提一些无理的要求。

刘地看着火儿,心底的疑问又浮了上来。

“火儿,这是什么?”刘地手提熊猫向他发问。

“梦竹。”

“学名?”

“熊猫。”

“吸了帝流浆以后呢?”

“就变妖怪了……你干什么,对我的聪明头脑有什么疑问吗?”火儿冲过来抓住刘地的脖子恶狠狠地问。

“挺正常啊。”刘地抓抓头,“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时候你管我们叫‘妖孽’?”

“不可能,我从来不用这个词,除非是叫你!”火儿翻脸不认账。

“那时候你突然变成了那么大的必方……”刘地还在嘀咕着,灵兽是一种需要漫长时间成长的生物,火儿的表现完全超出了常识。

“哈哈哈,不懂吧!那叫‘超进化’!”火儿自己也说不清楚当时的事了,不过事后看到大家对自己的敬畏不断增加,他得意万分,“还是我厉害!所以谁敢惹我的话……哼哼哼……”

“难怪还是蛋的时候就被扔了,一定是天生畸形。”刘地只好这么解释。

周影一直一声不响地坐在一边,这些日子来,他的情绪低沉得吓人。火儿毁了半个山林,他理所当然地想到了自己的责任,整天在那里良心不安。

这一场灾难死了那么多生灵,还毁了周筥生前最珍惜的山林,全都是因为自己回到这里来的缘故。

“如果我没有回来过,没有妄想去做自己根本做不到的事就好了……”

“也许吧。”刘地不得不承认,周影和火儿这次归来,带给这片山林的负面效应确实不少,“不过也可能更糟,毕竟谁都不知道假设的事情真的发生了会怎么样。”

“至少不会死那么多生灵。”周筥会怎么想?他一定很生气。

“至少有一点好处,经火儿这么一闹,山林中一定会传开他的威力,再有外来的妖怪想在这里称王称霸,就不得不想想会不会再把你们招了来。”

周影苦笑一下。

“毁掉的山林总会再恢复的,只要花一点时间……”刘地叹息着。

“时间……”

“也许以后这里会越来越好的,我想大家已经明白,这样彼此争斗多么不值得了。”

周影意识到,这片山林将会变得和他记忆中的故乡完全不同了,那些属于周筥的痕迹将要被一个叫时间的东西一点点、一点点地完全抹去,也许到了最后,剩下的只有自己心中保留的那一部分而已。

不管他怎么固执地去设想如果自己不回来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妖怪死去,山林就不会有那么多变化,周筥的印迹也不会消失……他还是隐约感到,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左右这一切,即使自己不回来,那个叫时间的东西也会慢慢侵蚀掉这一切的,就好像那滴在岩石上的水滴一样,缓慢,但是坚持……

“我觉得时间令人害怕。”周影身上有发冷的感觉。

“这世界上没有比时间更让人害怕的东西了……除了火儿。”

“哈哈哈,知道怕就好!”火儿正在周影头上打盹,马上把这句话当成了表扬。

周影看着远远的山林,希望真如刘地所说的,这里随着时间过去会越来越好,那样自己心中也会好受一点,周筥也会高兴吧?

“对了,这些天我想起他来了。”

“谁?”

“那个影魅。”

刘地夸张地睁大了眼:“他不会真的是你儿子吧?!”

“那时候火儿教他们法术,不知为什么只有他老和火儿顶嘴,火儿生气地向我告状,我就说‘不喜欢就扔了吧’。”

“你竟然说了这种话……然后火儿就把他扔了?”

“嗯。”

“呵呵,这么可怜的身世,难怪变得那么偏激、变态。”

“其实他一直很听话,很老实的……我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对不起他。”如果再让周影选择一次,他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算了,别想他了,毕竟是火儿把他变成妖怪的,他这样反过来陷害火儿,也算是恩将仇报,被火儿吃了也是咎由自取。”

火儿忽然叫起来:“什么叫被火儿吃了也是咎由自取!我几时吃他了!几时吃了!”

“你没吃了他?”周影和刘地一起问。

“当然没有!我怎么可能吃影魅!我怎么可能吃影魅!”火儿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在周影和刘地头上来回跳着说。

“那他现在在哪?”周影带着焦急问。

“不知道啊,我随手把他扔在林子里了。”火儿理所当然地说。

“哈哈哈,火儿……”本来从不主动接触火儿的刘地忽然一把把火儿从头上抓下来,抱在怀里温柔地拍着他的头,“我现在才知道,你真是个好孩子!”

“嘎!”火儿用双翅掐住脖子倒地翻滚,“恶心死我了!恶心死我了!快救救我!刘地摸我的头,还叫我‘好孩子’……”

“哈哈哈。”刘地笑得更开心了。

周影脸上终于浮出了一丝笑容:“也许在哪里还会再见到他吧。”

“有时间的话。”

“嗯,一定……”

阳光驱散了大雾,层层山林展现在了眼前,除了那一片片焦黑外,树林正从翠绿向淡黄转变,他们回来的时候是夏季,现在已经入秋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周影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是平生第一次发表这样的观点,不由摇了摇头。

“是啊,时间真快……”刘地把手搭在他肩上,一起看着远远的山林,“要多留几天吗?下次再看这里,又会完全不同了……”

“下次……”周影喃喃地,把头转向了更远的方向……

都市妖奇谈-少女情怀总是情

少女情怀总是情(1)

外面阳光明媚,空气清新;店铺里花繁叶茂,窗明几净,打工的女孩在努力工作,客人络绎不绝,生意相当不错。
可是瑰儿的心情却怎么也好不起来。

“唉……”她在一大堆花篮中托着腮呆坐着,不知不觉又叹了口气。

“嘻嘻,老板,他走了三周了吧?”正在整理货物的打工女孩李露回头问。

瑰儿随口回答:“是一个月零两天了。”

“呵呵,一个月零两天啊,老板记得还真清楚。”李露马上揶揄一句。

瑰儿白了李露一眼,却连反击的精神都没有,又叹了口气,双手抱膝坐着,把脸埋在了膝盖上。

“别这么垂头丧气的,两地相隔虽然很难受,可是也很浪漫啊。再说他又不是不回来了,小别之后感情更好。”李露一副情感专家的样子,老气横秋地做着评论。

就是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啊……瑰儿苦笑。周影带着火儿跟胖熊猫三兄弟走了之后,瑰儿心里就常常有种也许他不会再回来了的感觉。那里是他的故乡,有他的过去、他的朋友,依他的个性,大家一致挽留他住下的话,他也许真的会就此留在那里。惟一让瑰儿觉得安慰的是周影走后刘地也不见了,估计他是和周影一起走了。有刘地那个诡计多端的家伙在,也许可以把周影带回来。

可是……如果那山林中有很多美丽的女妖怪怎么办?那样一来刘地自己都不回来了也说不定……

“唉……”瑰儿又叹了口气。

“老板,你今天已经叹了一百次气了,再叹下去会老的!”李露忙完了手上的工作,跑到瑰儿身边安慰她。

瑰儿无精打采地冲她笑了一下。

“老板,我跟你商量一件事。”李露神秘兮兮地拿出一张纸,“你看看这个。”

瑰儿接过来看了看,那是一张什么“演艺训练班”的广告,内容无非是关于培训演艺人员,提供演出机会——只要你拿出多少多少钱一类。

瑰儿大概看了一遍,问:“你想去?”

李露脸涨得红红的,用力点头。

瑰儿知道,李露对演艺圈十分向往,一直在做着明星梦,连平时打扫卫生都要踩出个节奏来,一有空暇更是歌声不断,店里原本的音响都因此失去了功用。平心而论,李露虽然算不上是美女,但她生得一张甜美可爱的娃娃脸,个性活泼真诚,在瑰儿眼中比电视上不少明星强多了。她虽然是个乡下来的打工妹,但对于城市中的流行把握既准又快,短短两三个月,她已经从那个上门来应征的农村姑娘变成了一个十足的时髦女孩,瑰儿觉得这也是做明星的一种潜质吧。

总之,瑰儿没觉得李露不能成为一名演员,但对这种广告心里不十分相信,又仔细看了一遍,担心地问:“会不会只是骗钱的?”

“可是这一条写着,只要肯和他们签订一个合同,就可以免费参加培训,用将来的演出收入还学费。”李露指着其中一条。

“这么好?”瑰儿沉吟着。

“老板,你说我去不去?” 李露口中虽然是在征求瑰儿的意见,但眼中闪动的光芒已经说明她的决心了。

“唉,我本来不想让你去的,这样一来我又得找人打工了……可是我也不能耽误你的前程啊,不如你先帮我签个名吧?免得到时候成了大明星就高攀不上你了!”

“讨厌,老板你怎么这么说!”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明天!”

“哦,这么快,那你应该去买几件衣服好好打扮一下,让那些人一眼就看到你这颗明日之星的光芒才行!那么现在……提前下班,我陪你去逛街!”

“万岁!老板你太伟大了!”李露欢呼着拥抱瑰儿。

陪李露大肆采购之后,瑰儿也满载而归,大袋小包拎了七八个,呼哧呼哧地爬上了六楼,等她打开门后才意识到,自己又习惯性地进了对面的周影家。周影和火儿不在家,瑰儿本来决定不再天天过来,隔天来打扫一次就行了,只是每天晚上下班,总是会不知不觉来这里。

“唉……”

瑰儿都不知道自己今天叹了多少口气了,她随意坐在沙发上,连“战利品”都没有兴趣看。

火儿不在家,连做饭的兴趣也没了,瑰儿明明肚子很饿却一点也吃不下,拿起桌上的苹果有一口没一口地咬着。

咔嚓。卧室里传来一声轻响。

瑰儿一下子跳了起来。周影的家应该进不来小偷,难道他们回来了!她几步冲过去一把推开门。

屋里没有周影,也没火儿,只有一个小孩的背景在那里翻箱倒柜。瑰儿先是一阵失望,接着抱起手臂气呼呼地叫:“狐狸!你在干什么?偷东西啊!”

“周影的草药放哪儿了?”林睿头也不回,同样没好气地问。

“草药?在这里。”瑰儿打开大柜子抽出一个药匣子。妖怪们不喜欢西式药片,每个家里或多或少总会存一些中草药。“你找什么药?谁病了?你妈妈吗?”瑰儿好心提议,“如果她生病最好去找人类医生看看,你这个二把刀别乱弄药给她吃。”

“别咒我妈妈!”林睿猛地回过头来,“是我要用!”

看到他的脸,瑰儿“哇”地惊叫了一声。林睿不知和谁打了一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也破了,鼻子也歪了,还有几条抓痕在渗血。他一把从瑰儿手里抢过药匣子找了起来,口中还咕哝着:“这个样子让我怎么回去见我妈!”

“天啊,你和同学打架了!”瑰儿慌忙去倒来温水拿来干净毛巾帮他擦拭。

林睿白她一眼:“你白痴啊,我和人类动手会弄成这样?”

奇谈之二:少女情怀总是情(2)

瑰儿有些明白了。林睿在立新市属于法力较弱的妖怪,他又不像鹿为马之流有着圆滑或隐蔽的各种自保手段,那种目中无人的态度给他树立了不少对头。平日有火儿做后台,他尽可以狐假虎威地欺负人,火儿和周影离开后,别的妖怪摄于火儿的余威,短时间内还不敢怎样,但是他们走了一个多月杳无音信,现在立新市的妖怪们之间已经开始流传他们不会再回来的猜测,于是有些家伙就按捺不住,向林睿下手了。
“你不要紧吧?”瑰儿担心地问,林睿那两下子她心里有数。

“哼,他伤得不比我轻。”林睿拿药用力往脸上擦。

“也不知火儿什么时候回来,这些日子你自己小心些啊!”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草药再加上一些小法术,林睿脸上的伤虽然没好,但外表总算看不出来了。他临走之前反过来警告了瑰儿一句:“我看你也回自己那边,周影家里少来的好。火儿惹下的仇人不少,这几天他们都蠢蠢欲动,你还不如我呢!”

“不至于吧……”瑰儿听他说得认真,不禁有些害怕。

“想想看,火儿吃的那些妖怪是谁帮他做成菜的。”林睿又加上一句挥手走了。

瑰儿看着他消失,心儿不由提了起来——不会真的有妖怪因为和火儿之间的怨仇上门来打自己一顿吧?不行,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别呆在这里了。她抓过自己购买的东西,迅速跑回了自己家,牢牢锁上门后才松了一口气。

早上,瑰儿一照镜子,发现自己的样子真是一团糟:一对黑眼圈,满脸无精打采,还加上一肚子火气——都怪林睿说了那番话,结果虽然什么事也没发生,她还是吓得一夜没有睡好,今天当然就成了这副模样。

“早知道他从来没实话,我居然笨到相信他。”瑰儿为自己的无心机叹口气,跳起来开始打扫店面,从今天起李露就不来上班了,而瑰儿担心她不能那么顺利地进入娱乐圈,决心给她把这份工作保留一阵子,不打算雇用新人,于是所有的工作就必须亲自动手了。

她一边盘算着今天要不要去进点货,一边决定来个遍及每个角落的大扫除,人忙一点应该可以忘掉一些不愉快的事。

对,大扫除了!

瑰儿卷起袖子,精神抖擞地动起手来。

“南医生,六十三床病人……”张惶的声音和杂乱的脚步声同时在走廊上响起来。南羽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轻轻皱了一下眉,这是近几天第几次发生病人病情突然恶化的事了?

南羽走进病房时,护士、医生们正一团忙乱,病人家属则在一边低声哭泣,各种仪器上都显示出最不祥的数据来。

南羽快步走到床边,不一会儿,病人的呼吸平稳下来,仪器上的数据逐步恢复了正常。她没有理会病人家属殷勤的感激,径自走出了病房,手中卡着一只小妖怪的脖子。这只小妖怪刚才还在得意洋洋地吸取病人的精气,现在连挣扎也不敢了,只是一个劲地哀求南羽饶命。

南羽下意识就要地询问火儿要不要吃妖怪,醒悟过来后苦笑一下,自嘲地摇摇头。

“前辈饶命!前辈,我再也不敢了!”那个小妖怪声泪俱下地求饶。

南羽举起手念动咒文,不出一秒钟那个妖怪就化成了一阵飞烟,飘散在医院长长的走廊上。

刚刚有十几年道行就想要借人命来采补,若给他机会长大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南羽早就明白“小慈是大慈之贼”这个道理了。

不过最近这种事越来越多了。

算算周影他们离开已有一个月之久,南羽能感觉到这个城市里的妖怪们那种蠢蠢欲动的情绪。这里没有了刘地的强行压制,没有了火儿的肆无忌惮,很多妖怪认为他们终于可以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了。虽然不喜欢刘地那种性格,可是南羽明白,对于立新市的妖怪而言他的存在是必需的。因为他们那种没道理可讲的“管理”方式,立新市里比较弱小的妖怪才有了一个生存的空间,妖怪们吃人,从人类身上获取财富等行为也才会比较收敛、隐蔽。一旦他离开了这里,混乱似乎就在眼前了。

也许不该把最近来医院生事的妖怪全部处理掉,留下几个出去宣传一下,让他们知道自己在这里也好。只是那样就要不可避免地卷入一场争斗中去,南羽本来很喜欢立新市这种与世无争的日子的。

一把断去了剑头的桃木剑出现在南羽手中,南羽轻抚着那光可鉴人的剑身。她是道门弟子,除妖降魔是她的本份。

良久之后,南羽收起断剑,轻轻摇着头,自己想得太多了,刘地是去追周影的,他会把周影带回来的……

她想起了另一件事,拿过电话开始拨打瑰儿的手机。

瑰儿终于忍耐不住,从床上坐了起来。

隔壁周影家里那大到她都可以听见的翻箱倒柜、摔锅砸碗的声音还在继续着。

“狐狸又在干什么!”瑰儿挥着拳怒冲冲地冲下床,套上一件外衣向对门走去。根据她的经验,明天楼下那些三姑六婆大概又会编排出“夫妻打架”之类的流言来,瑰儿可受够了这种事了。

“死狐狸你再闹腾我就……”瑰儿一把推开门气势汹汹地大喊一声,却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张大嘴呆在那里不能动。

周影家里现在一片狼籍,每个柜子,每个抽屉,连沙发坐垫都被拆开,里面的海绵飞得到处都是,一个男子正站在屋子中央,冷冷地看着闯进来的瑰儿。

“你,你是谁?别过来,我会报警的!”瑰儿一步步地后退着。

“刘地把东西藏在哪儿了?”那男子面露凶光,向她逼过来。

“刘……刘地?”瑰儿听见不是来找火儿报仇的妖怪,偷偷松了口气,“刘地不住这儿,这儿不是他的家,你弄错了。”

“谁不知道刘地和周影一个鼻孔出气的!你就是周影的姘头吧?说,东西在哪!”

“不知道,刘地没留什么东西在这里……”瑰儿见对方杀气腾腾地逼过来,心里早把刘地诅咒了一百万遍,又后悔自己下午为什么要逞强,不让南羽来给自己做伴。


奇谈之二:少女情怀总是情(3)

一直到后背靠上墙无路可走了,瑰儿才大声尖叫起来:“我真的不知道啊,你去找刘地吧!”
“刘地有什么东西要放只能放在这里……”男子自言自语地说着,又上下打量一番瑰儿,“山鬼,刘地的东西对你来说没用,替他保密对你没好处。”

“我为什么要替他保密?”瑰儿不认为自己会帮刘地保守任何秘密,如果她知道对方想要什么,或者刘地真的曾留下过什么的话,她早交出来了,“这个家里没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刘地绝对没在这里放东西,你去别处找吧。”

男子忽然邪气地一笑:“也对,看来直接找你要比自己乱翻乱找容易得多。”他大步迈过来,一手卡住瑰儿的脖子,令她连惊呼也叫不出来,另一只手拽住了她的头发用力一拉,瑰儿的眼泪立刻流了下来,“听着,我给你一天时间,把刘地藏的东西交给我,不然……”

瑰儿发不出声音,只好用力摇着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啪!男子放开瑰儿的头发,重重地打了她一个耳光,指印立刻在瑰儿的脸上鼓了起来:“你以为真有人怕你这个没用的山鬼?大家怕的是你的姘头,怕的是那只必方!现在他们走了,你明白自己的处境吗?乖乖地把我要的东西交出来,不然我明天就挖掉你一只眼睛,后天是一只耳朵,大后天是……”他用手在瑰儿脸上划来划去。

瑰儿愤怒地看着他。

啪!又是一记耳光重重打在她脸上。

“听着,他们不会回来了,老老实实照我的话去做!”

瑰儿用力挣扎着,好不容易挤出了一句:“他们会回来的!”

男子抬手似乎又想打她一记耳光,却中途改变了主意,用手轻轻抚着她的面颊说:“山鬼不是有绝世姿容吗?让我来看看周影的眼光怎么样?”

随着男子的咒语,瑰儿惭惭恢复了原形,山鬼一族的美貌在她身上毫无保留地展示出来,仿佛这黑夜的楼道里亮起了一轮明月。

那个男子张大了嘴,低低地叹了一句:“天啊。”他盯着瑰儿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原来周影藏着这么好的货色,不过现在归我了。他和刘地走了,这一切都归我了……”说着向瑰儿贴了上去。

瑰儿张口向他咬下去。

男子因为痛苦双眼而突出,张大了口却没能发出声音,抓住瑰儿的手也松了开去……。

瑰儿知道那不是自己干的——自己还没咬到他呢,而对方的胸口处已经开始渗出血来。

南羽从男子背上抽回剑,尸体倒了下去。

瑰儿一下子靠倒在墙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眼泪不停地往下流着。

南羽穿着一件古式的长罩衣,披散着长发,显然也是匆匆从床上爬起来的。在她身后,林睿身穿一件印着卡通图案的睡衣,正睁大了眼睛看着这边——正是他听到楼上的动静飞速去把南羽叫来的。

“南羽……南羽……”

当南羽跪下来双手抱住瑰儿时,她才终于哭出声音来,只能反复叫着南羽的名字,不停地流着泪。

“他说他们不会回来了……说他不会回来了……呜呜呜……周影不会回来了……”

南羽眼中闪烁着泪水,却轻轻地说:“你怎么能信这种人的话呢,周影会回来的,也许……明天他就回来了……”

南羽走到门口,又不放心地回过头。

瑰儿忙做个OK的手势:“放心好了,我能照顾自己的!”南羽笑着点点头走了出去。经过了那夜的事后,瑰儿的情绪不稳定了好几天,所以南羽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连最近自身都难保的林睿也把鬼使分了一只给她,帮她在关键时刻传递一下消息。

瑰儿害怕那夜的事再发生,害怕其他的妖怪再来骚扰,更害怕周影真的就此不再回来了……即使南羽在身边也不能让她安心,于是她花了很长时间来召唤她的灵兽,直到将赤豹和文狸毛茸茸的身体抱在双臂中,她才松了口气。

眼泪顺着她的面颊,流进了赤豹和文狸丰厚的皮毛中,小时候无论何时它们都会守护在自己身边,而现在自己孤零零地在人类的城市中,一个可以依靠的对象都没有……

赤豹仰天发出了一声咆哮。成年灵兽的吼声震惊了立新市的所有妖怪。

由于瑰儿的法力不足,赤豹和文狸无法长时间呆在人间界,当它们离去了之后,瑰儿却冷静了下来。

她卷起袖子打扫被翻成一团乱糟的屋子,把损坏的大件家具扛了出去,取出自己最喜欢的窗帘装饰窗子……

“南羽你回去上班吧,你不去你的病人怎么办啊!”

“小鬼头回狐狸那儿去!你主人比我更需要你。”

“我真的没事,相信我,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南羽和狐狸不也是只靠自己在这里生存吗?我也要学会靠自己!”

瑰儿信心百倍地宣布着。

她能打起精神来令南羽很高兴,而且赤豹的那声怒吼应该足以让立新市的妖怪在短期内不敢对瑰儿有什么不良的念头。只是大家都是善忘的,“短期”以后呢?也许,那时候周影就回来了吧……

南羽不知道自己和瑰儿谁更对周影有信心,可是,他应该会回来是吧……

每天开店,逛街,回家,瑰儿的生活又恢复了原样。她每天回家不做饭,只随便吃几块点心,却要把厨房仔细清理一遍,要保证冰箱里储备了足够的食物,随时可以做一顿丰盛的晚饭,要让整个屋子一尘不染,要让桌子上总摆着鲜花……

她并不想让自己习惯这种日子,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生意,生意快上门……”瑰儿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打开店门,口中不停地叨念着。周影不在家,自己开店挣生活费也是很重要的事,瑰儿本来就有乱花钱的习惯,加上那一夜的破坏家里的家具、电器都要重购,不好好工作可不行了。

店门上的铃铛响了起来,瑰儿马上对来人摆出职业的笑容:“欢迎光临,请问您要什么花?”

“老板……”

“李露!你怎么来了!”瑰儿高兴得一下子跳了起来,这几天发生的事使她都快忘记李露了。回想一下,她去参加那个培训班也有一段时间了,外表看起来没有多大改变,反而是脸上带着疲倦的神情,也许训练是很累的缘故。


奇谈之二:少女情怀总是情(4)

“快坐下,来喝杯水,怎么样,那个培训班专不专业?你们都学什么?什么时候开始有演出啊?到时候一定要告诉我哦。”
瑰儿不停地说着、问着,李露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只好一直听着,好不容易趁瑰儿帮她添水的功夫问:“老板,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什么事?尽管说。”

“因为我们培训是不收费的,公司担心演员结束训练后有人毁约,所以要求我们找担保人,你知道我是外地人,在这里没有什么亲戚朋友,你能不能……”李露低着头,十分不好意思地小声说。

“这算什么啊,我帮你担保!”瑰儿马上豪爽地拍着胸口答应,“需要我做什么呢?担保金、签合同?还是……”

“只要你拿着身份证去公司一趟就可以了。”

“没问题,我马上就跟你去。”瑰儿抓过包就走。

一路上,瑰儿十分兴奋,叽叽喳喳地不停说着各种对李露未来的憧憬,李露自己却很沉默,一路上也没说几句话,心事重重的样子。

“李露,你在那里没有被人欺负吧?老师是不是特别凶?”瑰儿终于察觉到李露的异样,关切地问。

“没,没有啊……”李露低着头回答。

“可是你没什么精神,一点也不高兴,完全不像原来的你了啊……别太勉强自己,别让自己太累啊!”瑰儿加重语气叮嘱。

“老板,我……”李露欲言又止。

瑰儿拥着她的肩说:“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可以来找我哦,我一定会帮你的!”

“嗯。”李露点点头,指着前面的一栋建筑物改变了说,“我们的公司就在那里,马上到了。”

瑰儿看那栋毫不起眼的建筑实在不像能培训大明星的地方,不过事情不能只看外表,她准备进去后好好参观一下,训练明星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在三楼。”李露边带着瑰儿往窄的楼梯上走边说。

“哦,看起来地方不大,”瑰儿东张西望地说“这里的设施怎么样啊?他们上课不认真?”

“还好。”

“真的吗?”瑰儿用脚踢踢地上的垃圾。

一楼二楼都是别的单位,到了三楼才看见一块××公司的牌子,一道铁栅门把通往三楼以上的那两层隔断了。门牢牢地关着,两个男子正坐在门后面一边抽烟一边闲聊,看见李露和瑰儿上来笑嘻嘻地开门问:“回来了,这个就是你的‘担保人’?”

“嗯。”李露点着头,她要带着瑰儿走进去时却犹豫了,咬着嘴唇说,“不去了!瑰儿,我们走!”说完一把拉住瑰儿,向楼下跑去。

瑰儿完全摸不着头脑,一边被她拽着跑一边问:“怎么了!怎么了?他们……”

“别问了!快跑!他们追来了!”李露几乎是哭着喊了出来。

身后传来快速奔跑的脚步声,似乎那两个男子果真追了下来,瑰儿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跟着李露跑了起来。

二楼,一楼……

这栋建筑中的人似乎对这种追逐的场面见怪不怪,谁也没有插手,瑰儿她们跑到外面街上时,追她们的两个男子也已经到她们的背后,这条偏僻的街道上一共也没有多少行人车辆,连一辆出租车都看不见,两个女子当然跑不过男人,很快被他们逼到墙角。

瑰儿把李露护在身后,厉声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跟我们回去,免得受皮肉之苦。”两个男人一点儿也不吝于露出狰狞的面容,向两个弱女子逼近,并且向瑰儿伸出手,“这个货色一般,李露,你只带这么个货色回来还想逃跑,待会儿有你受的,如果不想我告诉老板,今天晚上……”

呯!瑰儿一拳击中他的眼睛,然后脚下一绊,把他放倒在地。她的身手可是每天对着刘地、火儿、林睿他们“磨炼”出来的,对付妖怪可能不行,一两个人类还是绰绰有余的。另一个男子刚刚掏出匕首,瑰儿已经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只听嘭的一声响,接着就是呼痛的惨叫。

瑰儿趁机拉着李露跑了开去。

那些人也不知道追丢了还是被瑰儿打怕了,竟然没有跟来,她们一口气跑过几条街,扶着路边的护栏大口喘起气来。

“哼!想欺负我!”瑰儿摆出一副大侠的样子拍拍手,又关切地看着李露,“我就看你一脸不高兴嘛,明明就是去那里被人欺负了,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培训班的人怎么像流氓似的?”

李露浑身都在发抖,泪水一下子滚下来,哽咽着说:“瑰儿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一开始是想骗你进那个火坑的……对不起……”说着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大哭起来。

瑰儿慌了手脚,连声哄她:“别这样,有什么事你说出来,我会帮你的呀!别哭了,别哭好不好……”

李露哭泣了好久,才哽咽着说道:“他们根本不是什么演艺公司,他们是骗子……他们真的‘欺负’我了啊……还,还逼我去做‘小姐’……”说到这里她又哭得话也讲不出来了。

“什么?!”瑰儿一开始也对这种培训班有所怀疑,但以为他们只能骗骗钱而已,没想到竟然会有这种事,气愤地叫起来,“报警!去告他们!这些人渣!垃圾!猪!连刘地都不如!走,我们去警局!”

“不行,不行啊……”李露死死拽住栏杆不肯跟她走,“你不知道,他们拍了照片,还录了像……他们知道我老家的详细地址啊,万一真的……我爹妈怎么见人啊……我不敢不听他们的话啊……”

瑰儿把牙咬得咯咯响,如果现在周影他们在家,她一定立刻叫火儿去把那家公司和那群人渣烧成飞灰,可是现在只能靠自己想法子了。她一边盘算一边说:“也许我们可以先想办法把那些照片什么的偷出来,然后再告他们。”

“没用的,他们是黑社会,上通天下通地的……他们还要我们每个人都去帮他们骗女孩子到他们那里……瑰儿,你知不知道,我原本是想骗你去那个火坑的,他们说我能给他们骗十个人就把照片还给我,可是你对我这么好,我不能害你啊……我知道他们永远不会放过我的,我这辈子已经完了……已经完了……”


奇谈之二:少女情怀总是情(5)

忽然听到李露一开始是想骗自己,瑰儿微微吃了一惊,但是转念一想,她这样一个弱女子落入那种境地,除了任人宰割,还能有什么办法,何况她后来能为救自己不惜反抗,瑰儿一下子又感动了起来:“别哭,别怕,事情总会有办法的。我一定会帮你!我认识一些很有本领的朋友,我去找他们帮忙!”瑰儿心想,如果只是从人类手中偷一两件东西的话,应该连林睿的鬼使、鹿九、黑冰都可以做到的吧?虽然这样也无法医治好李露身心受到的伤害,但至少可以让她摆脱那些人的魔爪,过回平安的生活。
“不可能的,我已经完了……他们不会放过我的……瑰儿,对不起,我不会再连累你了。”李露哭着站起来,推开瑰儿向马路对面跑去。

“李露,你相信我,我一定……”

瑰儿的呼叫声还没有落下,也不知是李露心神不宁没看见,还是她有意为之,一辆疾驰的汽车和她迎面撞在了一起。李露的身躯飞出了十几米,滚到在路边一动不动,鲜血渐渐从她身体上流了下来。

“啊……李露……”

“南羽!南医生在哪里!快叫她来!你们治不好她的!快叫她来!南羽,南羽,快来救命啊……”瑰儿不顾医护人员的阻拦,在急救室门前疯狂地喊叫着南羽的名字。

几个护士死死拦住她不让她冲进急救室中去,其中一个说:“南医生请了假,已经几天没来上班了!里面的医生会全力抢救你朋友的。你再喊叫我们可要赶你出去了!”

“南羽不在……”

瑰儿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她身上沾满了李露的血,手上有几片碎玻璃已经扎进了肉里。手在流血,瑰儿却一点也不觉得疼,连一位好心的护士用酒精帮她消毒她都没有任何反应,她刚才抱着李露,知道她的伤势有多重,那已经远远超出了人类能够医治的范围了。

不行,没有南羽她会死的!

瑰儿一把推开护士们,向医院外跑去。

南羽不在家,不在她平时练功的地方,不在她常去的道观……瑰儿找遍了所有的可能还是一无所获,当她拖着步子走回医院时,正好看见医生用白色的床单蒙住李露,护士将她推出急救室。

“李露……”

护士们向瑰儿说了几句“人死不能复生”“请亲属节哀”之类的套话,便催着她去办理手续,瑰儿机械地在护士的指点下填着那些表格,付着那些款项,却有一种想大声哭喊的冲动。

“她临死时只说了一句话:‘我死也不会放过他们!’”一个护士小心翼翼地把李露的遗言告诉瑰儿,也不知道这样的话会不会刺激眼前这个激动的女子,不过看死者那副死不瞑目的样子,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事,善心的护士接着叹了口气。

死也不放过他们!

瑰儿咬着牙,走了出去。

南羽深吸口气,抬眼凝视着眼前拥来的对手。

“多管闲事的僵尸,滚开!”

南羽把木剑提在胸前,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她的身前有五六个各色妖怪,张牙舞爪,面目狰狞地对着她,只是各怀心机,谁也不愿意当出头鸟先扑过来。她身后则是十几个昏倒的人类和七八个依偎在一起发抖的弱小妖怪,小妖怪们正在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她,祈祷她能再次赢得胜利,连鹿九也在其中探头探脑地张望着。

一个妖怪终于按捺不住抢先冲了出来,被南羽的剑一带,手臂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口,他捂着伤口退到了后面。

另一个妖怪大叫一声:“大伙一起上,看她还能支撑多久!”众妖怪见南羽厉害,心里早就存着以多胜少的打算,一听有人开口号召,全都亮出兵器围了上去。

南羽和他们缠斗在一起,心中却想苦笑,她没想到这件事最终会弄成了这样一场混乱的闹剧。

几天前,有两个妖怪想离开立新市,本来妖来妖去是件平常事,谁也不会去多管,只是这两兄弟却偏偏因为刘地不在,十分嚣张地大肆捕捉了一批人类和弱小妖怪,扬言要带在路上吃。最近立新市的妖怪之间虽然有些动荡不安,可他们反正是要走了,也没谁出来反对,但是刚好他们抓的妖怪中有鹿九在内,鹿九的叔叔鹿为马慌乱中去向南羽求救,南羽一向爱护人类,自然看不得这么狂妄的行为,在他们要离开的前一刻拦住了他们。

南羽平时一向深藏形迹,轻易不和其他妖怪往来,立新市知道有这么一个千年僵尸的妖怪并不多,知道她真正实力的就更少得可怜,现在她出面救人,那对妖怪兄弟当然不怕,双方理所当然地斗了起来。

南羽实力强劲,很轻松便解决了对手,但是这一番争斗却惊动了其他的妖怪。

最近刘地和周影双双离开立新市多日不归,一些妖怪开始大胆地猜测他们不会再回来了,于是原本由刘地称王,火儿称霸的城市开始发生了变化,许多妖怪都蓄谋着要取代刘地,成为立新市的“妖头”。

大家都想做老大,就免不了彼此争斗一番,凡是道行稍高一点的妖怪差不多都被卷入了这场混乱。即使他们本身没有什么野心,却势必也会被别人防范,如果不是刘地余威尤在,令大部分妖怪还保持着谨慎,立新市早不知乱成什么样子了。

南羽自然是那些野心勃勃的家伙们首要的防范对像。

她在立新市的存在再隐秘,也总有一些妖怪知道她的底细,她平时不生事,知道她的妖怪自然也不去挑衅,可是现在这种时候,妖怪们正是草木皆兵,这次她一出手,立刻被许多一直严密注意她动向的妖怪理解为她要抢先行动。

不等南羽放走那些被抓的人类和妖怪,她已经被另一群妖怪包围,莫名其妙地陷入了又一场大战。

等南羽再把这批敌人一一击退,僵尸要取代刘地的谣言已经在立新市传开,那些有野心的妖怪都想趁她连番战斗体力不足时占个便宜,纷纷涌来。南羽就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独自在这里苦苦支撑了数天数夜。

南羽在对手的围攻之中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几个妖怪,他们不知是不屑以多欺少,还是想等南羽久战疲劳之后捡更大的便宜,反正现在都没有上前进攻的打算,其实南羽真正在意的只是其中的那个抱着膝坐在地上的中年男子,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手中反复玩弄着一柄短小但寒光闪闪的匕首,不时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扫一眼战团。

如果南羽没有认错,这个男子应该是狍鸮,立新市惟一能凭武力和刘地势均力敌的妖怪,虽然他最终还是没有赢过刘地的一肚子鬼心眼,被迫许下了承诺,可他的实力立新市谁也不会轻视。

南羽轻轻叹了口气。


奇谈之二:少女情怀总是情(6)

她知道狍鸮一定会来找自己,只是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时候——她那天夜里为了救瑰儿所杀的妖怪,正是这个狍鸮和人类所生的独子。
南羽对敌人没有手软的习惯,围攻她的妖怪以两死两伤收场后,她回身面对其他的妖怪,静静地等着下一个对手上前,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连续地战斗过了,不是身体,而是从心底有些倦意。在这一瞬间,她才感到,刘地的存在即使对她也是如此重要,自己之所以能度过这么多年安静的生活,正是因为立新市中有刘地。

南羽警觉地把就要由刘地联想到周影身上去的思绪拉回来,一一扫过眼前的妖怪们。

其他的妖怪都没动,只有狍鸮走上了前。

“不用看他们,他们只是我找来做个见证的,你杀了我儿子,现在敢不敢跟我动手?”他的声音里没什么感情,却一字一字说得很重,“如果你们是公平对战,输赢天定,生死由命,我这个父亲也不该逞强出头,可你是从背后暗算他的!”

南羽淡淡地说:“如果他没有贪图美色,企图用武力欺侮女子的话,我自然也不会从背后暗算他。”

狍鸮呆了一下,自己的儿子自己明白,他知道儿子的品性是很可能会做出那种事来的,不过即使如此那依旧是自己惟一的、最疼爱的孩子。他摇摇头举起手中的匕首:“今天在大家面前,我要求与你公平一战。”

南羽苦笑了一下,正正经经地挑战,还找了证明人在旁边观战,这阵势倒让她想起了过去门派之间的争斗,这么一本正经的妖怪真是很少遇见,不过她也没有理由拒绝,行礼后说:“玄通观南羽,请君手下容情。”

瑰儿又照了一下镜子,再把粉底抹得更不均匀一些,眼影也加浓了一点,可是效果并不明显,镜子中的女子依旧美丽得夺人心魄,她叹口气,把手里的化妆品扔回桌上。

其实她不仅不会什么法术,连变化成人类后的样貌也只会一种而已,山鬼是种只能通过在山林呼吸增长法力的种族,瑰儿离开山林太早也太久了,所以她的法力一直保持在幼年状态,如果在山林中还好一些,在城市里的她力量微弱至极。

不能借用周影的力量,召唤不来灵兽,南羽、林睿和鹿九不知为什么一个也找不到,瑰儿决心不依靠任何人,自己去为李露报仇。

首先是那些照片和录像,瑰儿要找出它们并且毁掉,要让李露走得清清白白。

然后是那些伤害李露的,伤害了那么多无辜女孩子而且毁了她们一生梦想的人类。瑰儿想到这里握紧拳头,看着镜中的自己,对,自己是个妖怪,妖怪吃人是天经地义的事!

瑰儿最后看了一眼镜子,便走出了门去,这个样子也有一样好处,就是可想而知的,那些人类一定会急于对自己下手而马上开始行动的。

南羽与狍鸮兵器相抵,进入了胶着状态。

他们已经斗了数百个回合,脸上都滑下了汗水,现在只是在凭法力相互抗衡。对于南羽而言,距离上一次这样激烈的搏斗已经过了很多年,而对于狍鸮来说,他从没有想过立新市还有另一个与刘地一样可以跟自己一较高下,甚至法力比刘地更高强的对手存在。打到现在,与其说他们是在为了恩怨比斗,不如说是两人都动了好胜之心,想认认真真地分一个高低。

他们彼此凝视着对方的眼睛,纹丝不动地僵持着。

一道电光射向南羽的背后,与此同时,一柄长枪直插狍鸮的胸口。

狍鸮猛地将南羽向前一带,南羽挥剑架开了刺向狍鸮的枪,狍鸮则用匕首挡住了袭击南羽的法术。两人身形一晃,立刻变成了背靠背而立,面对着周围呈包围之势的敌人。

袭击他们的正是狍鸮找来作为见证的那些妖怪,也许狍鸮把他们当做可以信任的朋友,但是他们一样有趁机取代刘地的野心,如果可以同时除掉狍鸮和南羽,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你们已经筋疲力尽了,还能支撑多久?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交出内丹,离开立新市,我们饶你不死!”

狍鸮仿佛没有听见过去朋友的“好意”,一动没有动,过了片刻,当他看到那些妖怪渐渐开始向前逼近时,用依旧没有什么感情的声音说:“不要留情,杀!”南羽知道狍鸮不是在告诉她,而是在说给自己听的,毕竟对他而言,每一个对手都曾经被他视为“朋友”。不过经过一番争斗,南羽和他确实都没有什么余力去想更多,只求自保已经不容易了。

瑰儿来到那个培训班报名的时候,那些人看她的目光都是直的,不等到中午,他们就编了个理由带她上了四楼,走进了一间据说是总经理办公室的屋子。

办公室里有个被人围绕着的中年男人,他听着带瑰儿进来的人的禀报,带着挑肥拣瘦的眼光抬起头来,却在一秒钟后眼睛发直到再也离不开瑰儿的脸,离开座位一步步向她走了过来,笑着问:“是新学员吗?叫什么名字?”

“李露。”

“李露?”这个名字似乎有点熟悉,可是他的心神早已被瑰儿的容貌所吸引了,根本没有把几天前那个女孩子放在脑海里。他急着把所有的下属都赶出了屋,要和这个女子单独“谈谈”。

虽然他的残酷无情一向很受下属们“尊敬”,可是那些面对着瑰儿的属下们依旧渴望着能“分一杯羹”,好半天才不舍地走了出去。

“你的外形条件非常好,只要好好包装一下,再找到好机会,不愁不一炮而红。”他知道到这里来的女孩子们想要什么,所以一如往常地说着这样的话,“来,让我看看你的形体……”说着便把手伸向了瑰儿的腰肢。

一样冰冷的东西抵上了他的额头。

瑰儿手中握着一把小小的手枪,冷冷地看着他。

老板弄清自己的处境后,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要干什么?”警察?对头的团伙?他的心里一时开始盘算起来,警察他倒不怕,一来对方不敢真开枪,二来自己在上面也有几个人,很能说得上话。可万一是对头团伙派来的那就麻烦了,他很清楚自己这几年得罪了多少人,只是怎么没听过哪个组织有这么漂亮的打手?一个女子漂亮成这样,何苦做打手!

“你这人渣!就是你害死了李露!”瑰儿用力踢了他一脚,因为有枪指着头,对方一动也不敢动。这把枪据说是刘地无意中吃了个什么杀手一类的人物后顺手拣来留着玩的,现在却被瑰儿派上了用场。


奇谈之二:少女情怀总是情(7)

“那些照片和录像带在哪里?”瑰儿咬着牙问。
“照片?”

“你们拍的那些害人照片!把它交出来,不然我就开枪!”

他有点明白了,这个女子既不是警察也不是对头派来的,以前也遇到过因为那些被他控制的女子而上门来报复的人,不过拿着枪来的还是第一个。想到这里他松了一口气,他可不信瑰儿这样的小女子会是他的对手——即使对方手里有枪也一样。这个女人长得真不是一般的漂亮,一定要好好利用一下。她那么想要那些照片,呆会就请她自己去拍个够吧。

他装出很害怕的样子指着门外:“在,在隔壁档案室里……我叫人去拿……”

瑰儿想了想用枪点着他的头:“你跟我去拿!别耍花样!“

瑰儿用枪指着对方的头走出那间办公室,走廊上立刻一片慌乱,只是在手枪的威胁下谁也不敢冲上来营救他们的老大。老大吩咐手下人打开了一间装着铁门的房间,瑰儿用枪指着他走了过去。

不等走到那里,门里传来的声音就让瑰儿皱起了眉头,等她看清了里面的情形,更是不忍地闭上了眼:不大的房间里关着近十个体无寸缕的女子,有三个男子正在这些女子当中,其中一人肆意地欺侮着她们,另外两个人一个拿着相机,一个拿着摄像机正在变换着角度拍摄。

趁瑰儿被眼前的情景惊呆的一瞬,老大一侧身躲开了瑰儿的枪口,身后一个男子挥动一条铁链打中了瑰儿的手腕,手枪飞了出去。

手枪飞进屋中,正好落在其中一个女子脚边,她看了手枪几眼,似乎想拣起来,却被一个男人骂了一声“滚开”,就乖乖地缩到了一边,手枪也落入那个人手中,并且双手捧给了老大。

“哈……哈……”老大发出一串狂笑,逼近瑰儿说,“你不是想要照片吗?来啊,大爷陪你一起照个痛快!”周围的男人们也一起喧笑起来。

瑰儿捂着手腕,气愤地看着他们。

老大在瑰儿肩上捏了一把,把她推到那些女子当中:“想做明星!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明星让你们做,大爷教教你们什么是现实,以后学着乖乖赚钱,别整天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也是为你们好。”他已经把这群女子全看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一抬手把枪递给一个手下,自己向瑰儿扑过来,另外几个男人也应声而上,扑向其他女子,屋里立刻又响起了一片求饶和哭泣的声音。

一声嚎叫,老大捂着小腹跪了下去。

瑰儿气愤之下踢出的一脚份量可绝对不轻:“女孩爱做梦怎么了,女孩子就是有做梦的权力!你们这样的人渣根本不会明白女孩子们的梦是多么美好的东西,从你们口中说出‘梦’这个字眼都是一种侮辱!李露说过,死也不会放过你们!你们这种人根本就该死。根本连做食物都不配,只配扔进垃圾堆里去!”瑰儿愤怒地叫嚷着,随手抢过那个摄像机,劈头盖脸地向老大砸下去。

两个男子冲上来想按住她,却被她几下就甩到了一边,那个老大站起来,一把从背后勒住她的脖子,被瑰儿一脚踢在跨下,发出一声惨叫。

老大难以压制身上的痛苦和心中的愤怒,从手下手中一把夺过枪,朝着瑰儿就是一枪。

南羽试试手臂,虽然伤得很重,但所幸骨头没断,肩头一条长长的伤口皮肉翻开露出了骨头,却没有血流出来。狍鸮在她几步开外的地方席地而坐,正在包扎自己腰间一道很深的伤口。

地上躺满了妖怪们的尸体,还有两个因为中了法术而昏迷的倒霉人类。

南羽喘了口气,走过去把那些被抓来的小妖怪放开,命令他们带着那些人类火速离去。她和狍鸮已经筋疲力尽了,再来一波敌人的话,他们自身都难保,再也顾不得保护他们这些妖怪和人类了。

狍鸮挣扎着站起来远远地对着南羽说:“你我之间的恩怨今天一笔勾销。”

南羽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虽然很讨厌地狼,不过立新市还是有他在的好。”狍鸮快走出去之际,忽然又停步说了这么一句。

“你说的是……”

“他会回来的,我知道他有非回来不可的理由。”说完这句话,狍鸮的身影消失在空气中。

“刘地……有非回来不可的理由……”南羽不知道那是什么理由,不过周影呢?立新市有没有他一定会回来的理由?如果没有的话,他会不会不再回来了……

南羽侧过脸,偷偷拭去滑落的一滴泪水。

最后她扶着树木,慢慢走出了这片树林,她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疲倦了,疲倦到连使用法术的力气都没有,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地痛哭一场……

“瑰儿!瑰儿!”南羽高声叫着冲进这家公司的窗口。她回到家中之后看到了瑰儿给她的留言,知道瑰儿打算独自去干什么后全身发抖。瑰儿的能力她很清楚,而周影临走时惟一的嘱托就是好好照顾瑰儿,如果瑰儿……

咣咣!南羽随着传来的巨响奔进那个房间:“瑰儿!你在哪里?”

房间里一片狼籍,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个男人,墙角还缩着几个吓得连逃走都不能的女子。整个屋子里连一件完好的东西都找不出来,瑰儿正举着半扇窗户向地上一个滚动着呻吟的男人砸下去,听到南羽的喊叫声停下了动作。她自己身上到处是血,肩头和腿上的枪伤血肉模糊,脸上挂满了泪水,抬头看着进来的南羽却惊异地说:“南羽,你怎么受伤了?”

“你才受伤了呀,瑰儿,怎么样?你怎么样?”

“伤……”瑰儿摸摸自己的肩膀,刚才在愤怒使她都忘记了伤口,直到现在才觉得钻心地痛。


奇谈之二:少女情怀总是情(8)

“李露死了……他们害死了李露……”瑰儿跌坐在地上,捂着嘴哭了起来。她刚才凭着一股猛劲打败了这群人,现在看见南羽,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放声痛哭:“我太没用了,我救不了李露,没有你们我根本什么都干不了……周影,周影……呜呜……”
南羽双手抱住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是你自己的力量,你什么人也没有依靠……”

“南羽……”瑰儿抱住南羽,哭得更加伤心,“南羽……周影不在怎么办……他不回来怎么办……”

“他一定会……”南羽没能把话说完,紧紧抱住瑰儿,自己也落下泪来。

南羽和瑰儿相互搀扶着走出小巷,身后是开始哗动的街道和一栋燃烧中的建筑,消防车的声音正由远而近,瑰儿又在回头眺望着,南羽轻轻说:“放心吧,什么也不会剩下的。”

“那么她们的噩梦也就结束了。”瑰儿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南羽现在的法力无法抹去那些女子们关于这场悲惨经历的全部记忆,只能把她们带离那里,然后让她们忘了南羽和瑰儿的存在而已。

“或许她们总有一天会忘了这一切,重新找回梦想的。”

“嗯。”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阵子,瑰儿忽然问:“南羽,你可不可以教我法术”?

“我?”南羽有些吃惊,她的法术并不适合妖怪修炼,这一点瑰儿应该十分清楚。

“我如果不返回山林,本身的法力就永远不能有进步,也许人类的法术我反而可以学会呢!”

南羽点点头:“有道理,只要你肯学,我当然教。”

“我不想再遇事就先想着靠别人了,我希望自己能像南羽一样了不起。”瑰儿口气中充满了崇拜。

“像我……我倒希望自己能像你那样生活。”南羽的声音微弱到连身边的瑰儿都没有听见。

“南羽,如果周影不回来了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会等着他回来的。”

“一直等着他吗?”

“嗯。”

“他永远不回来怎么办?”

“我会等着的。”

瑰儿咬住了嘴唇,她本来是想从南羽那里得到一些建议的,可是南羽她……

“不,我不在这里等!我要去找他!”

“去找他?”

“不管天涯海角,我一定要找到他!”瑰儿握紧拳头说。

“可是瑰儿……”

“我知道那样很危险,所以我要跟你学法术啊!等我变厉害了,我就去找他!如果你留在这里等他,我就带他来见你!”瑰儿的声音里终于重新充满了朝气,大声说着,“如果他不回来,我就去找!”

瑰儿一边挥动铲子,一边念念有词地手指一点,一团火球飞了出来,但是却没有准确地点燃炉子,反而弹跳着飞向了一边的南羽,南羽急忙双手一合将它弄熄了。

“唉,又失败了。”瑰儿叹口气。

“别急,慢慢来。”南羽耐心地安慰她。

“看我的!再来,火!”瑰儿大叫一声,指尖又飞出一个火球。

刘地和周影离开立新市已经将近三个月,立新市的妖怪们经过了最初的混乱之后,似乎渐渐建立起了新的秩序,几个相对强大的妖怪有了各自的势力范围,其他妖怪们按照这样的区域各自生存。一切至少在表面上恢复了平静。

这些日子瑰儿除了开店、做家务外,其余的时间就跟着南羽学法术。在南羽的悉心教导下,她总算有了一点进步,只是学来的法术总不能应用自如,现在的这个火球就蹦跳着,迎面飞向了瑰儿自己。

瑰儿铁铲一挥,把火球打了开去,接着马上醒悟过来,叫了一声:“糟了!”火球呼啸着飞进了客厅,一声轻响之后,焦糊味四溢,烟夹着火星飘了进来。瑰儿叹口气:“完了,刚买的新沙发……”

“干吗打我!”一个故意装作的委屈声音忽然从客厅传来。

“别看我,不是我干的!我的话才不会只烧掉沙发!而是连你一起烧掉!”另一个理直气壮的声音更加响亮。

瑰儿和南羽讶异地对视一眼,双双冲出了厨房。

客厅里刘地正对着镜子努力整理自己的发型——他鬓边有两根头发被烧焦了,让他心疼得不得了。火儿则飞来飞去,批评这样的火放得不够大,烧得不够猛烈、持久,简直不像火儿家里应该着的火。而在那个燃烧的沙发旁,一个身影正在用手一一按熄那些火苗。

“周影……”

“瑰儿,南羽,你们想不想我!”刘地张开双臂冲过来,想一次把她们两个都拥进怀里,火儿从背后一脚把他踢开,飞过来叫:“滚开,我快饿死了!瑰儿,晚饭好了没?南羽,最近有没有帮我留妖怪?”

“周影……”南羽和瑰儿完全当刘地和火儿不存在。

周影转过身:“我们回来了。”

南羽点点头,露出了一个笑容。

瑰儿一直盯着他,看了好久,终于想起什么:“啊,你们吃饭了吗?马上就可以吃!”

“吃饭!吃饭!饿死了!”刘地和火儿异口同声地叫着冲进了厨房。

周影看看南羽,看看瑰儿,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南羽,瑰儿,我回来了。”


都市妖奇谈-夜行


夜行

立新市东明区兴阳路中段有一座小型农贸市场,本来是为方便附近居民区的住户买菜而建立的,最繁荣的时候往往天不亮便有商户从四面云集而来。后来根据市里的统一规划,这里的居民区纷纷拆迁,兴阳路被开发成了一条繁华的商业街,这座农贸市场最初并不在拆迁范围之内,但失去了大批客户后的市场生意一落千丈,逐渐冷清下来。在商业区内有这样一大块闲地,当然颇令一些人心疼,于是经过一番规划之后,这个地方也列入了拆除计划。
拆迁日的前一天夜里,天气突变,虽然已近秋末,却忽然狂风大作,雷声隐隐,时近午夜,暴雨瓢泼而下。在这样反常的天气中,那座将要被拆除的农贸市场燃起了熊熊大火。大火在暴雨中一直燃烧了两个小时才熄灭,这时市场的后半部分已经面目全非。

大火过后,不但可燃物品瓦砾全无,就连市场顶部的钢梁都被烧成了一团团铁疙瘩。而这片火场里最完整的东西,竟然是一具烧焦了的男尸,这个倒霉的死者在大火里当被烧成了一块焦炭状的物体,但是比起周围熔化的地面,他已经完整得令人惊叹了。

警方对此事经行了长达数月的调查,最后既找不到纵火的痕迹,又查不出男尸的身份,更解释不了火势在大雨中还能这么旺的原因——总之就是什么都没查清楚,最后不了了之了。

另一件奇事就是当时的火灾仅烧毁了农贸市场的后半部分。市场原来是由一条小道分成前后两部分的,道路另一边的前半部分在这样的大火中居然毫发无损,连顶棚的遮雨塑胶都没有烤糊一星半点。

发生了这么离奇的事件之后,再也没有开发商愿意要这块地皮了,于是经过整理,市场完好的前半部分依旧被当做市场使用,后半部分建成了一座停车场。这样的地方难免会有一些怪力乱神的传说,白天人来人往还没什么,到了晚上,市场和停车场都是空空荡荡的没个人影,于是诸如有人夜里经过听见有男人在号哭死得冤枉了,有人看到空无一人的市场里有火光闪动了,跑到停车场里面过夜练胆的小青年再也没有回来了……诸如此类的传说便在立新市流传开来,大人小孩都知道这里有幽灵出没,天黑之后几乎没人敢到这里来。

今天从早晨起天空就一直阴沉沉的,异常湿热的空气好像变成了固体一样,把人包裹在其中。在窒息的环境中度过了一天后,所有人都在期盼着能早点下场雨来缓解一下这压抑的天气,但是一直到傍晚,虽然天空中的黑云越来越厚,却依旧连一丝风、一滴雨都没有出现。

在传说中有幽灵出没的市场里响起了了脚步声和说话声——脚步声只有一个人的,说话声却是两个女人的……

“瑰儿啊,这个地方看起来就阴森森的,会不会真的有幽灵啊,咱们回去吧。”

“那怎么行,我们的全部家当都在那个钱包里呢,丢了的话明天房东来收这个月房租我就交不起了。”

“你怎么这么大意,来进个货反而丢了钱包!”

“谁都有大意的时候嘛……我记得这个摊子我也来过,榕榕,你再进去看看好不好?”

“不好,黑漆漆的,万一真有幽灵跑出来怎么办……”

“你自己就是幽灵啊,遇见同类不要紧的……”

“你还是妖怪呢,不然你去。”

“呜呜呜,我不去!我真的怕幽灵啊,榕榕,你就帮帮我嘛……”

“我们天天见面,怎么没见你怕过我?再说这么大半天了,那个钱包一定被人捡走了,我们回去吧。”

“不会的,我的钱包别人捡不走的,上面有火儿和周影施的法术呢。”

“既然不怕丢,明天天亮再来找好了。”

“榕榕,刘地不是说过吗,像你这样漂亮聪明、善良大方、机智勇敢、乐于助人的幽灵就像大熊猫一样稀有,而且我们不是好朋友吗……不找回来我今天晚上会睡不着觉的。”

“行了行了,说这么多好听的,还不是想让我替你找东西。”

“你要怪就怪周影、火儿、刘地和狐狸他们好了,平时出出进进没事也在我跟前乱晃,关键时刻却一个都找不到,要我独自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如果我有什么三长两短,变成幽灵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算了,我还是去吧,你咬牙切齿的样子比幽灵还可怕……”

这深更半夜跑到这里来的两个“人”,正是瑰儿和住在她花店里的幽灵少女江榕。

事情的起因要从这个市场建了一个花卉批发市场说起……不对,那就扯得太远了,要从瑰儿的花店每天都要从这里批发鲜花说起……其实就是白天瑰儿来进货的时候弄丢了自己的钱包,而钱包里装着他们家这个月剩下的全部财产:一千元。如果不找回来,这个月剩下的五天他们无疑要在水深火热中度过。无论是让火儿去抢劫,还是向刘地借贷,都是瑰儿想到就会头晕的事情,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到这个吓人的地方来找东西了。

瑰儿虽是妖怪,却十分怕幽灵,本来想让周影和火儿来给自己壮胆,实在不行林睿也可以接受,没想到不但周影的手机打不通、林睿跟母亲出了门,就连平时一到晚饭时间就准时出现的刘地都没看到踪影。瑰儿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回花店喊上江榕出了门。

江榕自己就是幽灵,却跟瑰儿一样怕幽灵怕得要命,但是既然上了贼船也没有办法,于是两个“人”硬着头皮来到这个阴气十足的地方。

“那我进去了,你在外面用手电筒给我好好照着亮啊。”反复叮嘱了瑰儿之后,江榕才穿过墙壁进了那家店铺,瑰儿就趴在窗台上用手电筒帮她照明。

天空中的乌云堆积得更厚了,重重叠叠地翻滚着,透着一种狰狞的气氛,凝固的空气仿佛终于达到了极限,一个炸雷突然夹着闪电撕开了云层。瑰儿吓得尖叫一声把手电筒扔了出去,江榕眼前突然暗下来,也吓得跳起来发出了一声尖叫。雷声响过之后狂风骤起,硕大的雨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瑰儿抹着脸上的雨水,赶忙去追那个滚走的手电筒。

躲在一家店铺雨篷下的两个男子交换了货物与现金。那个瘦高个对这个地方总是感到不安,忽然巨雷一响,他数钱的手都抖了起来。这时他的交易对象已经验完了货,在那里催促着:“你快点,这个地方阴森森的,我可不想多待。”
“知道这是阴气十足,你还选在这里交易!”

“这个地方没人敢来,安全。”这个发了福的中年男人对自己挑的地方十分满意,他在这里进行过数次交易,都十分顺利,可见这个地方绝不会引人注意,就算真有人半夜看见这里有什么动静,也会认为是幽灵出现而吓得抱头鼠窜。

咔啦!咔啦!雨声中夹杂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瘦高个被这个声音吓得四周乱看,颤声问道:“王胖子,你……你听见什么动静没?”

一阵狂风吹得地上的杂物乱滚。王胖子耸耸肩:“下大雨又刮这么大的风,回去的路可不好走,你手脚麻利点吧!”

瘦高个在风中缩缩脖子,又开始点钱。

瑰儿和江榕搜查了几间铺面后发现这样效率太慢,于是决定分头行动。看着江榕身影飘走,瑰儿忽然觉得有点羡慕——幽灵不怕风吹雨打,江榕依旧飘飘洒洒,自己却早就被淋成了落汤鸡。她趴在一间间店铺窗户上用手电向里照去,嘴里不停地咕哝着:“幽灵啊,你可千万别出来吓我,江榕是你的同类,你吓唬我,她会帮我报仇的——你也不想和同类交恶吧……”

点完最后一张钞票,瘦高个松了口气,抬头刚想找点什么,却发现在雨幕的另一边,有团黄光映在不远处的窗上闪动着……

他下意识地抓住身边人的衣袖,结结巴巴地说:“看……看那个……”

王胖眯着眼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开始也是一惊,但是仔细看了之后却说:“我看像手电……是不是我们交易被人发现了?“

“不会吧?”

王胖子亮出一把匕首向瘦高个扬扬下巴,率先向前走去。瘦高个稍一犹豫,觉得还是两个人在一起更安全,于是也拔出刀子跟了过去。

瓢泼大雨,狂风呼啸,一道闪电划过漆黑的夜空,瞬间将一切暴露出来——

两个手中执着明晃晃的刀子,一看就不是善类的男人……

一个白衣飘飘,长发齐腰,脸色苍白的女子……

“幽灵呀!”“强盗呀!”三声惨叫同时响起。

“瑰儿!”江榕正在一间铺子一间铺子地搜查,听到叫声一下子跳了起来,“到底是遇见强盗还是遇见幽灵了啊?”要是瑰儿遇见幽灵,江榕或许还能冲上去帮她拼一拼,要是遇见贼的话她可就没什么用了——她根本碰不到人家。

“怎么办?怎么办?”江榕打着转,“时间紧迫,不管了!瑰儿,我来救你了!”她叫着冲了出去。

江榕远远就看见瑰儿和两个男人纠缠在一起,那两个人都拿着明晃晃的刀子,瑰儿则在大叫着:“榕榕,救命啊,救命啊!”

抢劫!抢东西!他们在抢瑰儿的钱包!怎么办?江榕搓着手,对了,有办法了!她飞快地弄乱自己的头发,把衣服扯破几处,眼瞪圆,舌头伸出来,深吸一口气拖长了声音尖着嗓子叫:“我死得冤枉啊……呜呜呜……我好恨啊……呜呜呜……”一边叫着一边用最轻忽诡异的姿态随风荡了出去。

瑰儿一见两个男人手执匕首凶狠地看着自己,心中顿时慌乱,不知道对方是想劫财还是劫色,总之先下手为强,扬手把手电向那个矮胖子扔去,砰的一声正中对方额头。王胖子眼冒金星地晃了晃脑袋,一把拉住正欲逃走的瘦高个:“她不是幽灵,幽灵哪用得着拿东西打人!”瘦高个也发觉瑰儿是个“人”,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忽然一同扑向娇怯怯的瑰儿。

不等他们到达面前,瑰儿已经用手掰下最近一间店铺的半扇铁门向他们投了过来,然后是另外半扇,接着一把抓起矮胖子重重砸在瘦高个头上,最后纵身跳到两人身上用力践踏,边踏边带着哭声叫:“榕榕,救命啊!有强盗……”

“我死得好冤枉啊……呜……我好恨啊……呜……”随着尖利阴森的声音,一个披头散发,吐舌瞪目的女子从地下冒了出来,张着双手向他们逼来……

“幽灵啊……”瑰儿惊叫一声,从那两个男人身上跳下来想跑,可是却腿脚发软一步也走不动。那两个男人看着这个没有影子、半透明、吐着舌头、翻着白眼、飘在半空中的女子……是真的幽灵!在饱受了瑰儿的暴力对待之后,他们再也经不起这种惊吓,双双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瑰儿吓得闭着眼叫:“幽灵啊,榕榕快来救我!快来和你的同类谈谈!”

江榕一阵好笑,心想瑰儿居然没认出自己来。她正想开口解释,却惊讶地看见瑰儿掀起一张平时摆放货物的水泥台子,然后高高举起向自己砸来。

江榕吓得转身就跑——且不论妖怪扔出的“暗器”能不能打中她这个幽灵,只是瑰儿这“力拔山兮”的架势就够吓人的了!

江榕逃到了“安全地带”后赶紧整理外貌,让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这才回去寻找瑰儿。
江榕本来还担心瑰儿被吓得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却看见她正坐在那张水泥台子上,头顶着一块不知从哪里拆来的雨篷数钞票,一副眉飞色舞的样子。

“你找到钱包了?”

“榕榕,你刚才跑到哪去了?呜呜呜,这么危险的地方你竟然扔下我自己,我碰到了两个强盗和一个幽灵,差一点就被他们……”

江榕打断她的诉苦:“那个幽灵就是我!我好心来救你,你居然想打我!还说是好朋友,竟然认不出我来!”

“原来是你啊,我刚才还在嘀咕那个幽灵看起来怎么有点眼熟呢,呵呵……”瑰儿一边说一边还在不停数着那一大叠钱。

“你的包里有这么多钱啊?周影去抢劫了?”江榕知道周影和瑰儿收入都不高,她从没见过瑰儿手里超过两千元钱。

“我的钱包还没找到呢!这是刚才抢劫我的那两个强盗的钱。”瑰儿用脚尖点点地上那两个还在昏迷的男人。

江榕小声咕哝:“原来不是周影去抢劫,而是你去抢劫了。”

“……五千九,六千!”瑰儿刚好数完最后一张,“三万六千元,收入不错!”一边说一边毫不客气地将钱塞进手提包里,同时为自己的行为解释,“他们想抢我,反而被我抢——这很公平啊。这钱就算是对给我的精神补偿好了。”

“好可怜啊,被打成这样还被抢了钱。”江榕同情地看着那两个受害者,忽然发现那个矮胖子口袋中掉出了几包白色的粉末状物品来。江榕一下子眯起眼:“瑰儿,看看那是什么?”

“是毒品吧,我刚才就看见了。那种东西带回去没用,我不要!”瑰儿还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

江榕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她最恨的就是毒品以及毒品贩子,平时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在槐荫广场上吓唬服用摇头丸的小混混们,没想到现在居然看见了两个真正的毒贩!

她的眼睛里透出了浓浓的杀机。那两个男人蠕动着身体睁开眼醒来,看到的是一张阴森的青白色脸庞和两只血红的眼珠……

“救命啊……幽灵啊……”他们同时发出一声尖叫,又昏了过去。

“死吧,下地狱吧……我不会放过你们的,呜……你们会不得好死的……”江榕围着那两个人转来转去,发出阴森森的声音。那两个男人在昏迷中呻吟着,可见江榕在他们的梦中正在变幻着种种可怖情景。如果说江榕这个幽灵除了吓唬不良少年之外还有什么本领的话,那就是托梦,现在她就在用这一招对付这两个男人。

“真可怜。”瑰儿同情地看着那两个男人,心想就算他们不是好人,这样折磨也太过份了,于是她对江榕说,“榕榕,我们还是去找钱包吧?”

“你不是拿了他们好几万吗,还去找钱包?”

“这是两回事啊,我自己的钱包不能不要啊,里面还有钱呢!”

江榕总算放过了那两个受害者,又开始和瑰儿一间店铺一间店铺地去找。

这时雨小了一些,雷声却更密集了,江榕无意中一抬头,马上紧紧抓住了瑰儿的手臂:“瑰……瑰儿,那边……”

透过一间店铺的窗户,可以看见在另一边的走道上有个孤独的男人身影轻飘飘地移动着,肩头附近还飘动着一团橘色的火光。

“这次……这次……真的……”两个人的牙齿都在咯咯作响,“瑰儿,我们跑吧!你的钱包以后再找行不行?”

“好……好吧……我们趁着还没被他看见逃走吧!”看着那个“幽灵”越来越近,瑰儿终于放弃了她的钱包,与江榕一起落荒而逃。

“影,我好像听见了瑰儿的声音!”火儿从周影肩上飞到空中四处张望,却什么也没看见,“没有……难道是我听错了?她发短信是说让你来这里吗?”

周影拿出手机按了几下,屏幕上显示出这样的内容:周影,快来兴阳路市场找我,不然我变成幽灵也不放过你!瑰儿。

“是这里啊。”周影真不明白瑰儿在搞什么鬼,下午去进货把钱包丢在了自己车上,拿钱包回家去还她时又不在家,接着又发了条奇怪的短信来,在短信上说的地点又找不到她……

“真是的,不好好在家里做给我做饭,居然出来乱跑,我要向她抗议!”火儿气呼呼地说着,雨点不等打在他身上就蒸发成了水汽,使他看起来热气腾腾的,“不过这个地方看起来真眼熟啊……我想起来了!咱们刚到立新市不久的时候,有一次我抓了点心在这里烤,结果烤焦了,焦得根本没法吃,只好丢掉了,好可惜呢!那时候还不认识瑰儿,如果是由她来做一定好吃。”

第二天,瑰儿在客厅的桌子上找到了自己的钱包。往里塞了大量钞票之后,她快乐地唱着歌下了厨房,过了一会突然伸出头来问:“火儿,这两个材料哪里来的?我怎么觉得好眼熟啊?”

火儿正在沙发上吃着冰淇淋看电视,随口说:“昨天晚上捡到的。”

“捡来的东西你也吃,会拉肚子的,快拖出去丢掉!”

“不丢,好不容易弄回来的呢,而且看起来很好吃!”

“快丢掉!”

“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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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妖奇谈 作者:可蕊(奇谈内所有系列)包括: -玉珠- 给 玉珠 发送悄悄话 玉珠 的博客首页 (295 bytes) () 12/09/2005 postreply 13:3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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