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岛夺命案-8-21

来源: 玉珠 2005-12-04 01:50:52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0 次 (321467 bytes)
8

  当我们靠近小岛时,“贩梅者”减速了。我站起来,走到左舷旁边,斜倚在横栏上。普拉姆岛那旧的石灯塔从左边映人眼帘。我知道这个是因为附近那些差劲的水彩画家们常把它当成喜爱的主题。灯塔的右边,沿海岸下去,是一块广告牌大小的大路标,上面写着:“小心!电缆交叉点!禁止拖网捕鱼!禁止挖掘采捞!”
  这样一来,如果恐怖分子有兴趣来截断岛上的电源以及与外界的联络,权力机关已经给了他们一点小小的提示。另一方面,说些公道话,我猜普拉姆岛也有自己的紧急发电机,手机以及无线电通讯设备。
  不管怎样,“贩梅者”滑行穿过这窄窄的海峡,进入了一个小湾,看上去像是人工海湾。仿佛不是万能的主使它成就这副样子,而是那些喜欢对造物加以最后润色的工程兵部队所为。
  小湾四周的建筑物不多,只有几间罐状仓库型的建筑,也许是军事化年代留下来的。
  贝思走到我身边,轻声说:“在你上渡轮之前,我看到——”
  “我在那儿,我看到了,谢谢。”
  渡轮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退到码头里去了。
  我的同事们现在正站在横栏边。史蒂文斯先生说:“我们得等雇员们上岸之后才能上。”
  我问他:“这是个人工港湾吗?”
  他回答道:“是的。在美西战争前,在这儿建造炮台时,由军队挖成的。”
  我建议道:“你们也许想要去掉那块电缆交叉点的路标。”
  他回答说:“我们别无选择。我们必须让船只知道。反正,这也是标在导航图上的。”
  “但上面可以写:‘淡水管道’。你们没有必要把事情全抖露出来。”
  “对,”他瞟了我一眼,想说点什么,却又没说。也许他想给我个工作。
  最后一位雇员上了岸。我们走下楼梯,穿过在船尾横栏处的开口出了渡轮。于是我们就在这神秘的普拉姆岛上了。码头上有风有阳光,很凉爽。鸭子们在岸边上摇来摆去地走着。我很高兴看到它们没长大尖牙,会不会闪烁着血红的眼睛什么的。
  正如我所说,小岛形似一块猪排——也许是小绵羊排——而位于排骨肥嫩一端的小湾,像是有人从肉上咬去了一小口,来继续成全这种愚蠢的比喻。
  只有一只船系在码头上。三十多英尺长,带有一个小舱,一个探照灯和一台舱内发动机。这船的名字叫作“梅干”。那个绘渡轮和船取名字的人真会搞笑。我想不会是保罗·史蒂文斯,他关于航海的幽默感,可能只限于观看一只医院的船被潜艇用鱼雷击中。
  我注意到一块木制的,已日久褪色的路标上写着:“普拉姆岛动物疾病研究中心”,路标的那边是一根旗杆,我见上面的美国国旗只升了半杆高。
  刚才上岸的雇员们登上一辆白色大巴,开远了。渡轮吹起号角,但我没看到有人上船返回东方港。
  史蒂文斯先生说:“请在这儿等会儿。”便阔步走开,然后又停下来,对一个穿桔黄色跳伞服的男人讲话。
  这地方的感觉怪怪的——看那白色巴士和穿黄色跳伞服,蓝制服的人,还有那些“呆在这儿”和“呆在一起”的话。我想我是在一个戒备森严的岛上,和这个金发男子在一起。一架武装过的直升飞机绕行四周,武装卫队遍布全岛。我感觉就像不知怎么地一脚跨进了詹姆斯·邦德的电影里。可这地方是真实的。我对麦克斯说:“我们什么时候会见‘非也’博士?”
  麦克斯大笑,贝思和那两位仁兄们甚至也笑起来,但泰德·纳什只是微笑而已。
  贝思对麦克斯说:“我想起来一点,你怎么从未见过保罗·史蒂文斯?”
  麦克斯回答说:“每次召开执法部门的联合会议,我们出于礼节都会邀请普拉姆岛安全指挥,但他们从未露过面。我和史蒂文斯在电话中接触过一次,但在今天早上以前从未亲眼见过他。”
  泰德·纳什对我说:“顺便提一句,柯里侦探,我已知道你不是萨福克县的侦探。”
  “我从未说过我是。”
  “哦,不,伙计,你和麦克斯警长使得我和乔治认为你是。”
  麦克斯说:“柯里侦探在这件案子中,已被南侯德镇聘为顾问。”
  “真的吗?”纳什先生问道。他瞧着我又说:“你是纽约市的凶杀案侦探,在四月十二号执行任务时受伤,目前正在休康复假。”
  “谁问你这些了?”福斯特先生,那个曾经的和平维护者,插进来说:“我不介意,约翰。我们只想确认一下证件和管辖权范围。”
  贝思对两位仁兄,纳什和福斯特说:“那么好了,这是我的辖区,是我的案子,我对约翰·柯里的参与没有意见。”
  “很好。”福斯特先生说道。
  纳什先生没有重复这一句,使得我相信他是有意见的。这也很好。
  贝思瞧着泰德·纳什,要求说:“现在我们知道了约翰·柯里的身份,那么你呢?”
  纳什顿了顿,然后说:“中情局。”
  “谢谢。”她盯着乔治·福斯特和泰德·纳什,告知他们:“如果你们当中的一个又不签名便进入犯罪现场,我会通知地方检察官。你们得和其他人一样,遵守程序,明白吗?”
  他们点点头,当然并不那么想。
  保罗·史蒂文斯回来说:“指挥现在还没来。我从麦克斯威尔警长那儿得知你们想同岛上一些人见面,那么我们可以驾车转转,请跟上——”
  “慢着。”我说,指着“梅干”。问:“那是你们的吗?”
  “是的,那是一只巡逻艇。”
  “但它不在巡逻。”
  “我们派出了另一只。”
  “这是戈登夫妇停船的地方吗?”
  “是的。好,请跟上——”
  “你们有巡视这个岛的巡逻车吗?”我问。
  很显然,他不喜欢被提问,但仍答道:“是的,我们有环岛巡视的巡逻车。”他瞧着我,不耐烦地问道:“还有问题吗?侦探?”
  “是的。雇员们乘坐自己的船来上班是很普通的事吗?”
  他过了两秒钟才说:“在‘永不离开’的措施严格执行的那段时间,这么做是被禁止的。现在我们已稍稍放宽了限制,因此有些雇员会乘自己的船来上班,大多数是在夏天。”
  “你们授权戈登夫妇乘船上班了吗?”
  他回答:“戈登夫妇是高级雇员和有良知的科学家,只要他们熟练掌握消毒技巧,遵守安全条例和程序,那么我们认为他们乘自己的船上班没有什么问题。”
  “我明白了。”我又询问:“你们想到过戈登夫妇可能会用他们的船从这儿往外面偷运致命微生物吗?”
  他想了一两秒钟,然后含蓄地答道:“这是工作场所,不是监狱。我们主要目的集中在禁止未经许可的人人内。我们信任自己的人。可以确信的是,我们所有雇员的背景都经过了联邦调查局的检查。”史蒂文斯先生看了一下手表说:“我们时间安排很紧,请跟我来。”
  我们跟随裹得严严实实的史蒂文斯先生来到一辆白色小巴士前,上了车。司机穿着和保安卫兵一样的浅蓝色制服。事实上,我注意到他别了技带套的手枪。
  我坐在司祝身后,向贝思拍了拍身边的座位。但她肯定没注意到我的手势,因为她坐到一个双人席上去了,与我隔了个过道。麦克斯坐在我后面。两位仁兄纳什和福斯特坐在更后面的单个的位置上。
  史蒂文斯先生仍旧站着。他说:“在我们参观主要设施之前,我们将环岛转上一圈,那样你们就会对这地方有感觉了,也能更好地体会,在这样一个拥有十英里海岸却没有围栏的岛屿上维持治安所面临的挑战。他又补充说:“在这个岛的历史上,还从未发生过治安被破坏的事情。”
  我问史蒂文斯先生:“我看到的你们的卫兵的皮套中装的是哪一种随身武器?”
  他回答说:“是部队发的点四五口径科尔特自动手枪。”他环顾巴士里的人,然后问道:“我说了什么有趣的事吗?”
  麦克斯告诉他:“我们认为谋杀的武器是一技点四五口径手枪。”
  贝思说:“我想清查一下你们的武器,我还想对它们逐一进行弹道测试。”
  保罗·史蒂文斯没有热情地回应。
  贝思问:“你们这儿有多少枝这种手枪?”
  他说:“二十。”
  麦克斯查问说:“你身上有一枝吗?”
  史蒂文斯拍拍夹克,点了点头。
  贝思问:“你总是带着这同一校手枪吗?”
  “不。”他接着说:“我每个星期日从军械库抽取一次。”他看着贝思说:“听起来我像是在受审问。”
  “不。”贝思回答,“你只是作为一个友好的见证人而被提问。如果要对你进行审问的话,你会事先得到通知的。”
  在我后面的纳什说道:“我们也许该让史蒂文斯先生按他的日程行事。我们呆会儿有向人们提问的时间。”
  贝思说:“开始吧!”
  史蒂文斯先生,仍旧站着,说:“好,在我们继续之前,我得向你们讲一番同样也对访问科学家,政界要人和新闻界说的话。他瞟了一眼他那愚蠢的写字板,然后用一种机械的调子开始讲道:“普拉姆岛方圆八百四十英亩,有大面积的森林,部分草地和一个阅兵场。我们呆会儿便可见到。早期荷兰和英国的水手在航海日志中提到过这个岛。荷兰人以长在岸边的海岸梅树给岛命名——如果有人想知道的话,用古荷兰语讲便是普拉姆岛。普拉姆岛原属于印第安人的蒙太古部落,在一六五四年被一个名叫撒缪尔·韦利斯的人从韦岸但契头人手中购买过来。韦利斯和后来的移民把这个岛当作牧场,用以放牧羊群,中群。联想到它现在的用途,岛的历史很具讽刺性。”
  我打了个哈欠。
  “不管怎么说,”史蒂文斯继续着:“岛上没有永久性居民。那么你们也许会问,移民如何能在岛上放牧外来的牛群呢?据记载,在十七和十八世纪,东方角与普拉姆岛之间的窄海峡很浅,中群能在落潮时膛水过来。十八世纪晚期一场飓风加深了海峡,结束了这个岛被用作牧场的历史。然后,从英国移民出现后,一连串的海盗与私掠船船长光顾岛上。他们发现岛上与世隔绝的环境非常有利。”
  我感到一阵恐慌袭来。我被固在小巴士中,与一个单调又全色盲的笨蛋在一起,他正从创世纪讲起,而且才讲到十八世纪或什么三百年前的事情。该死的巴士一点儿也没动,我无法离去,除非打出一条路来。什么值得我这样做呢?琼恩婶婶正从天堂朝下看着我,笑个不停。我能听到她的声音:“现在,约翰,如果你能告诉我昨天我说过的关于蒙太育印第安人的事,我就给你买个冰淇琳蛋筒。”“不,不,不,停下!”
  史蒂文斯继续着:“在独立革命期间,从康涅狄格来的美利坚爱国者们利用这个岛来发起对南侯德镇托利要塞的袭击。然后,乔治·华盛顿又造访过北叉——”
  我把手捂在耳朵上,但仍旧能听到那低沉的嗡嗡声。
  最后,我举起手问他:“你是匹克尼克历史协会的一员吗?”
  “不,但他们帮我编辑了这段历史。”
  “有什么小册子之类的东西让我们呆会几看吗?你可以把话省下来,讲给国会议员听。”
  贝思·彭罗斯说:“我觉得这很有趣。”
  两位仁兄纳什和福斯特发出一些应和的噪音。
  麦克斯笑着说:“约翰,你被多数否决了。”
  史蒂文斯又朝我微笑了一下。但为什么我认为他想要拔出手枪,一颗子弹也不剩地射向我呢?他说:“请忍耐点儿,侦探,反正我们还有时间可谋杀。”他继续说下去,但我注意到他加快了语速:“这样,在美西战争的前夕,政府购买了岛上一百三十英亩土地,用来建造海岸防御工事,特瑞要塞就在那时建成。我们等会儿能看到废弃的特瑞要塞。”
  我瞟了眼贝恩,见她正紧盯着保罗·史蒂文斯,显然正被他的话吸引着。当我盯着正盯着史蒂文斯的贝思·彭罗斯时,她转向了我,我们交换了一下眼神。她看上去有点尴尬,因为她看我的时候被我撞上了。她飞快地微笑了一下,转回到史蒂文斯身上,我的心停跳了一下,我又在恋爱了。
  史蒂文斯先生接着讲:“我应该指出的是,在岛上有三百年历史的手工艺品。如果不是岛上出入受到限制的话,将会有许多考古学家前来发掘未开发地带。目前我们正在和匹克尼克历史协会协商,看看是否能就一次实验性挖掘达成某种协议。事实上,”他补充说:“戈登夫妇是匹克尼克历史协会的成员,他们是农业部,历史协会,以及石溪州立大学之间的联络者。戈登夫妇和我已识别出一些很好的挖掘地址,同时又不会危及或干扰到治安问题。”
  突然间我感兴趣了。有时在调查中,一个单词、词组、或名字冒出来,然后又重复出现,成为值得考虑的事。这就是匹克尼克历史协会。我想起我婶婶也在里面。你会看到从这群人中发出的小传单与布告。他们举办鸡尾酒会,募捐、演讲和所有这一类的活动,这很正常。于是戈登夫妇加入进去,显然他们不能辨别普里茅斯岩石和石上的苏格兰人。而现在,向导史蒂文斯又在夸夸其谈中提到它。有意思。
  史蒂文斯喋喋不休地说:“在一九二九年,在美国发生了一次来势凶猛的口蹄疫。农业部便在岛上建立了第一个站点。从此便开始了岛上涉及目前使命的现代史。有什么问题吗?”
  对于戈登夫妇从他们应当在里面工作的实验室出来,在岛上窥察的行为,我有些问题。裁断定这些人是聪明人。快艇,然后是匹克尼克历史协会,然后是以考古发掘为掩护,他们就能在岛上进行侦察。有可能这些因素全无联系,因而只是巧合。但我不相信巧合。我不相信从中西部来的低收入科学家会经常沉迷于昂贵的驾船爱好,和考古学以及当地历史协会的事务。这些事情与汤姆和朱迪的个性,脾气,或过去的兴趣不一致。可惜的是,我不能在不暴露我的想法的情况下,向史蒂文斯提出这些问题。并且可能得到的答案不会比我所透露的更多。
  史蒂文斯继续讲述着农业部。我可以安全地不理睬他,自己去探究一番。我意识到史蒂文斯在提到戈登夫妇的考古爱好之前,说过别的什么冲击我脑海的话,我指的是,想像声波在水中通过时——声波击中什么,然后“砰”地一声传回耳机。“砰”,史蒂文斯说的什么话“砰”了一下。但当他说的时候,我是如此不耐烦又如此愚蠢,便没听清楚。我想回头时,却无法记起是什么引起这“砰”的一下的了。
  史蒂文斯宣布道:“好,我们就沿岛转会儿吧。”
  司机醒过来,猛地发动了小巴士。我注意到公路都铺筑得很好,但却看不到别的车辆或行人。
  我们绕着那巨大的主建筑物行驶着。史蒂文斯指出哪儿是水塔,污水消毒厂,机械商店和蒸汽厂。这地方看来挺自给自足的。令我又想起一部邦德影片中的坏蛋窝。里面有个疯子耍阴谋要毁灭这个星球。总而言之,这只是部分活动,我们还没有看到主建筑物的内部呢。
  有时我们经过一座史蒂文斯认不出的建筑,如果我们中有人问他这是什么,他会说:“涂料仓库”,或“饲料仓库”什么的。很可能就是。但这个人引不起我的信任。事实上,我有种直觉,他喜欢这种有关机密的胡扯,并用这来吊起我们的一点胃口,他便从中取乐。
  几乎所有的建筑物,除去新的主研究楼外,全是以前的军事化建筑物,大多数用红砖或强化混凝土建成,而绝大部分已被废弃。总而言之,这儿一度拥有实力强劲的军事设施,是一串堡垒中的一个,用来保卫纽约城,抗击一支从未出现过的敌对海军。
  我们来到一群混凝土建筑物前,水泥路面上长着青草。史蒂文斯说:“那幢大建筑物代号257,也是按已撤销的旧部队的代号取的。在若干年前它是主实验室。当我们搬出后,用毒气对它进行了消毒,然后永远地密封,以防万一有什么东西还活着。”
  几秒钟里没有人说话,然后麦克斯问道:“这儿不是曾有过一次生物控制泄露事件吗?”
  “那是在我来之前,”史蒂文斯说。他盯着我,做出错像般的微笑:“如果你想进里面去看看,侦探,我可以给你钥匙。”
  我还他一个微笑,问:“我可以一个人进去吗?”
  “你只能一个人进去。没人会陪你进那儿。”
  纳什和福斯特轻声暗笑。哥们儿,自从我踩上那黏液质和碰到一具已有十天的尸体之后,我就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了。我说:“嗨,保罗,你去我就去。”
  史蒂文斯回答:“我还不是那么想死。”
  当巴士开到257楼更近处时,我看到有人已在混凝土上画了个巨大的黑色骷髅头和交叉的骨头,猛然间我想起这种骷髅头实际上有两种含义——海盗的骷髅旗,戈登夫妇把它们挂在桅杆上。但它也是毒药和致命物质的标志。我盯着这白墙上的黑色骷髅与骸骨,转身而去时,那形象依旧在我眼前。当我看到史蒂文斯时,那骷髅头便叠印在他脸上。史蒂文斯和骷髅头一起狞笑着。我揉着眼睛,直到这种视觉幻象消失。哎呀,如果不是在大白天,身边又投入,那可真令入毛骨悚然。
  史蒂文斯继续说:“在一九四六年,国会授权拨款建造一套研究设施。法律上声明某些传染性疾病不可能在美国大陆上进行研究。在生物控制水平还不够先进的时候,这是很有必要的。因此,已经完全归政府所有,又碰巧被农业部和军队所分管的普拉姆岛,是研究外来动物疾病的天然场所。”
  我问:“你是说这儿只研究动物疾病吗?”
  “对。”
  “史蒂文斯先生,如果戈登夫妇偷走了口蹄疫病毒,而美国、加拿大和墨西哥的畜群被灭绝殆尽时,我们会很难过。但这不是我们到这儿来的原因。普拉姆岛上实验室中的病菌——交换型病菌,会感染人类吗?”
  他盯着我答道:“这个问题,你去问指挥,卓纳博士。”
  “我在问你。”
  史蒂文斯想了一会儿,然后说:“我这么说——因为有一段时间凑巧是农业部与军队同时分管这个岛,因此有许多猜测与谣言认为这是一个生物战事研究中心。这我想你们都知道。”
  麦克斯提高嗓门说:“有大量证据表明,化学部队在冷战高潮时曾研制病菌,要灭绝苏联所有的动物。我甚至还知道炭疽或其它动物疾病可以用作对付人类的生物武器,这你也知道的。”
  保罗·史蒂文斯清了清嗓子,然后解释说:“我的意思并不是说这儿没有从事过任何生物战事研究工作。在五十年代早期当然一度有过。但从一九五四年以来,侵略性生物战研究任务已转成防御性生物战研究任务。也就是说,部队只是研究如何防止我们的禽畜业被另一方故意传染上疾病。”他又说道:“我不会再回答此类性质的问题了……但我要说的是,俄国在几年前派出一支生物战事研究小组到了这儿,他们发现役什么好让他们焦虑的。”
  我总在想那种自发的遵守武器条例核查,有点儿像一个杀人嫌疑犯领着我们在他的房子里按其已设计好的路线转上一圈。“不,侦探,这个小间里没有任何有意思的东西,来,让我领你看看露台。”
  汽车转上一条狭窄的鹅卵石路,史蒂文斯继续着他事先拟好的发言,总结说:“因此,自从五十年代中期以来,普拉姆岛几乎成为世界上最先进的研究预防和治疗动物疾病的研究机构。”他看着我说:“现在事情没那么糟吧,是不是?柯里侦探?”
  “我已从最糟的事中生还了。”
  “好,现在我们把历史丢到身后,来观赏一下风景。在我们正前方是老灯塔。最初是由乔治·华盛顿授权建造的。现在的这一座是建于十九世纪五十年代中期。灯塔再也用不上了,只是一种具有历史意义的建筑物。
  我从窗户里看出去,这石制建筑坐落在一片草地之中,看上去更像一幢两层楼的房子,屋顶上冒出一座塔。我问:“你们会用它来达到保安目的吗?”
  他瞧着我说:“你一直在留心,是吗?那么有时我会让人在那儿站岗,带上望远镜或夜视装置。当天气太坏,直升机和船无法出行时,那时灯塔是我们惟一的全方位监察工具。”他看着我问:“你还想知道什么关于灯塔的事吗?”
  “不,现在就这么多。”
  巴士转进另一条卵石小巷。我们现在正沿着普拉姆岛的北岸向东而行。海岸线就在我们左边;右边是节节疤疤的树。我注意到海滩上延伸着的是讨人喜欢的沙与石,几乎是处女地。除去公路与巴士,你可以想像自己是一个荷兰人,或英国人,在十六世纪的什么时候第一次踏上这海岸,沿海滩行走,使劲想着怎么把印第安人赶出这个岛。“砰,砰。”
  它又出现了。但那是什么?有时不用你强迫,它自己又回来了。
  史蒂文斯正稻滔不绝地讲着生态学,以及尽可能维持岛上原始的野生面貌的事。当他不断地讲下去时,直升祝在上面飞着,寻找可屠杀的鹿。
  公路与海岸线大体一致,可看的东西不多。但这地方的孤寂却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又想到这儿没住任何一个孤独的灵魂,你不可能在海滩或公路上遇到任何人。除了那一条渡轮和主实验室之间的路,那些公路显得漫无终点。
  似乎读出了我的心思,史蒂文斯先生说:“这些路都是部队修的,用来联结海岸炮台与特瑞要塞。巡视捕鹿时走这些公路,否则它们就空无一人。”他又补充说:“既然我们已把整个研究设备浓缩进一瞳大楼内,岛上大多数地方就空旷了。”
  我意识到,当然,捕鹿巡逻和安全巡逻是一回事,完全一样。直升机和船只可能是在寻找泅水的鹿,但他仍也寻找恐怖分子或其它坏家伙。我有种感觉这地方可以被攻破,但这不是我关心所在,也不是我到这儿来的原因。
  到现在为止,这个岛已经不像我预期的那么吓人了。我也不清楚到底预期的是什么,但像许多背负罪恶声名的地方一样,一旦你看到它,这地方看来并不太坏。
  当你在地图或导航图上看到这个岛时,大多数时候上面没有标明任何地形特征——没有公路,没提到特瑞要塞,除了几个字:“普拉姆岛——动物疾病研究所——美国政府——闲人莫入区。”岛通常被印成黄色——警告的颜色。即便是在—张地图上,它也不怎么吸引入。而如果你从水中看到它,像我和戈登夫妇几次去看的那样,它被雾气笼罩,虽然我疑惑这其中多少是真实的景象,多少又是脑中的幻象。
  如果你按你的想像去画一张它的图片,你会画成一张爱伦·坡笔下那阴暗的最后的图尔式的景象:一幅晦暗的风景,中羊死去,在野地里肿胀烂掉。秃鹰啄食腐肉,又因吃感染过的肉而奄奄一息。这是你所想像的。但到现在为止,这地方看来阳光明媚,十分怕人。这儿的危险,真正的恐怖之源,给封装在生物控制区内,在三区和四区和那最重要的厄运之殿,五区里;在细小的载物玻璃片上和试管中以及皮氏培养皿里蠕动着这个星球上进化出来的最危险,最奇异的生命形式。如果我是一个正盯着这些东西的科学家,我将会怀疑上帝——不是怀疑他的存在,而是他的意图。
  反正,这是我在把脑袋想痛之前,所能考虑到的深度。
  贝思问保罗·史蒂文斯:“划船的人怎么知道不要在这儿登陆呢?”
  “在所有的地图和导航图上都有警告。”史蒂文斯先生回答说,“另外,在所有海滩沿岸都有路标,再加上巡逻也能应付刀口些在此抛锚或靠岸的船只。”
  贝思问:“你们怎么处理擅自闯人者呢?”
  史蒂文斯回答说:“我们警告划船的人不要再靠近或登上岛来。重犯者将被扣留,并送交麦克斯威尔警长。”他看看麦克斯,“对吧?”
  “对,一年我们抓一两个。”
  保罗·史蒂文斯试着开了个玩笑说:“只有鹿才会一被发现就给枪杀掉。”
  史蒂文斯严肃起来,解释说:“如果有人在岛上闲逛,那不会危及治安或生物控制。正如我说过的,我并不想给大家一个印象说岛上已被污染了。举个例子,这辆巴士并不是一辆生物控制车,但由于与生物控制区的邻近性,我们还是排除所有的动物和未经许可的人人内。”
  我忍不住指出:“以我所能看到的,史蒂文斯先生,一船半全能恐怖分子能在某一个夜晚登上岛来,干掉你的那一撮卫兵,从实验室抓走各种可怕的东西,或者把这地方炸到天上去,把致命病毒放到环境中去。事实上,当海湾封冻时,他们甚至连船也不需要——你们与大陆是连着的。”
  史蒂文斯先生答道:“我能告诉你的只是这儿有的安全措施比你看到的多。”
  “我希望如此。”
  “你就这么指望吧。”他瞧了瞧我说:“你为什么不找个晚上试一下呢?”
  我喜欢挑战,回答道:“和你打一百元的赌,我能进入你的办公室,把你那与高级中学学历等价的文凭从墙上拿走,第二天早上挂在我的办公室里。”
  史蒂文斯先生直瞪着我,他那死沉的蜡像脸一动不动,恐怖。
  我对他说:“让我问你一个问题,我们到这儿都是为了解答这个问题——汤姆和朱迪有可能从岛上偷走微生物吗?告诉我们实话。”
  保罗。史蒂文斯回答说:“理论上讲,他们可以。”
  巴士里没有人讲话,但我注意到司机转过头来,转了两次。
  史蒂文斯先生问:“但他们为什么要呢?”
  “钱。”我说。
  “他们实在不像这种人。”史蒂文斯说:“他们喜欢动物。他们为什么想要灭绝世界上的动物呢?”
  “也许他们想灭绝世界上的人,让动物们过上好日子。”
  “滑稽,”史蒂文斯说,“戈登夫妇没有从岛上拿走任何会伤害有生命的东西。我以我的工作打赌。”
  “你已经这么赌了,还有你的生命。”
  我注意到泰德·纳什和乔治·福斯特大部分时间都沉默着。我知道他们很早以前就听过简介了。他们可能伯说起话来带出这种腔调,像“到那儿去,做这个,拿T恤来。”
  史蒂文斯先生把注意力转移到挡风玻璃上说:“我们正靠近特瑞要塞,我们可以在这儿下车,四处看看。”
  巴士停下来,我们都出来了。

9

  这是一个美好的早晨,在岛的中央太阳更暖和。保罗·史蒂文斯领我们在要塞周围转。
  特瑞要塞没有墙,看上去实际像一个废弃的小镇。一座砖砌监狱,老得长满青苔的大厅,摇晃的,有一个小阳台的砖营房,指挥官的屋子,一些其它的世纪之交的建筑物,山上一所装有护墙楔形板的小教堂,出入意料地构成一幅如画风景。
  史蒂文斯指着另外一幢砖房说:“那是惟一仍在使用的建筑物——消防站。”麦克斯说道:“这离实验室很远。”
  “是的,”史蒂文斯回答说:“但新实验室是完全防火的,而且有自己的内部灭火系统。”他补充道:“这里的救火车大都用来灭山林之火或在生物控制区外的建筑物内的火灾。”
  一生都在这个岛的下风向或上风向度过的麦克斯对史蒂文斯说:“但是一场火或一场飓风便可摧毁渗透生物控制区内的动力发生装置,对吗?”
  “什么事都有可能。”他又说道:“一些人住在核反应堆旁。这是个现代化的世界——充满了难以想像的恐怖——生物的,化学的,原子核的噩梦等着要为下轮物种的进化而清扫记录板呢。”
  我带着新的兴趣看着保罗·史蒂文斯,开始认识到他是个疯子。
  在营房前是块修剪过的草地,一直铺向远处的水边。成群的加拿大鹅在草地上踱步,咯咯嘎嘎地叫着,做着它们不拉屎时会做的所有的事情。史蒂文斯解释说:“这是阅兵场。我们一直修剪草地,使得飞机能看清藏在草地中的混凝土字母:‘普拉姆岛——闲人莫入’。我们不想让小飞机在这儿着陆。”他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这标记赶走了空中来的恐怖分子。”
  我们四处走了一会儿,史蒂文斯说:“在我们建造主要设施之前,许多行政办公室都设在特瑞要塞里。现在几乎所有的部门——实验室、保安部、仓库、行政处和动物们都集中到一个屋顶下去了,从安全角度来考虑,这很有利。”他对我说:“这样,即便局边的安全设施被攻破,主楼是完全不可攻破的。”
  “你真是在挑逗我。”我说。
  史蒂文斯先生又微笑了。我喜欢他对我微笑。他说:“告诉你一条情报,我有一个密歇根州立大学的文凭,挂在我办公桌后的墙上,但你永远看不到。”
  我回他一个微笑。上帝,我喜欢让惹怒我的人生气。我喜欢麦克斯,我喜欢乔治·福斯特,我爱贝思,但我不喜欢泰德·纳什和保罗·史蒂文斯。在五个人中喜欢三个,对我来说实在很好——六个里面喜欢四个,如果加上我自己的话。不管怎么说,我实在忍受不了撤谎的人、笨蛋、吹牛的人和权力迷。我想在我被枪击以前,我比现在更宽容。这我得去问问法纳利。
  旧阅兵场在一处悬崖边戛然而止,悬崖下是一石质海滩,我们发现自己正站在崖边眺望大海。那是很惊险的场面,但却照亮了这地方的一片孤寂。在一般的海岛上都会产生一种进入另一个世界和来到世界尽头的感觉,但这个岛尤其如此。这儿过去一定是个非常偏僻的驻地,一个极其令人烦闷的前哨,在这儿除了看海就没什么事可做了。也许炮兵们会欢迎敌军舰队的出现。
  史蒂文斯说:“海豹在每年暮秋都会到这片海滩上来。”
  我问:“你们会射杀他们吗?”
  “当然不会,只要他们呆在海滩上。”
  当我们从海滩上往回走时,史蒂文斯把我的注意力引到阅兵场尽头的一块巨大的砾石上。在巨石的开裂处,端坐的是一个生锈的炮弹。他说:“它在独立革命时就有了——不知是英国的还是美国的。是戈登夫妇发掘出的物品之一。”
  “他们在哪几发现的?”
  “这附近,我想是。他们在海豹滩和阅兵场附近挖出了许多东西。”
  “是吗?”
  “他们似乎有知道从哪儿挖的诀窍。他们挖出的炮弹足以武装一个团。”
  “你怎么不说了?接着说,史蒂文斯先生。”
  “他们使用一种金属探测器。”
  “好主意。”
  “那是一种有趣的爱好。”
  “真的是。我婶婶就是一个大挖掘者。我不知道戈登夫妇也在挖掘。我从未见过他们挖出来的东西。”
  “哦,他们不得不把东西留在这儿。”
  “因为污染?”
  “不,因为这是联邦的土地。”
  这个很有趣。纳什和福斯特开始听起来。我并不希望如此,于是为了改变话题,我对史蒂文斯说:“我想巴土司机正试图引起你的注意呢。”
  史蒂文斯向巴士看去,但司机只是在瞪着一群鹅。史蒂文斯瞥了一眼手表说:“好了,让我们去看看岛上其它地方,然后我们还要和卓纳博士进行会面呢。”
  我们登上巴士走了,车开进升起的太阳里,向岛的岬角驶去。那儿好比是猪排弯曲的骨头处。海滩景色真是壮丽,长约两英里的沙滩未经脚躁,不见垃圾,只有长岛湾的蓝色海水在冲刷着。在这大自然壮观的展示面前,没有人讲话,甚至包括我。
  史蒂文斯依旧站着,不时地膘我一眼,我便朝他一笑,他也回我一个微笑。这种微笑实在没什么意思。
  最后,在海岛的狭窄一端,巴士停下来,史蒂文斯先生说:“这是巴士能把我们带到的最远的地方,现在我们出来走走吧。”
  我们都走出巴士,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令人慷讶的废墟中央。不论往哪儿看去,都只见遮掩在藤条灌木中的巨大的混凝土防御工事——永备发射点、地堡、炮位、武器库、坑道、砖和混凝土的车道,还有巨大的,三尺厚的墙,里面是生锈的铁门。
  史蒂文斯说:“这些地下通道中的一条通向一个秘密实验室。在那里一些仍旧在为研制将会灭绝世界上人口的最后的,不可摧毁的病毒的纳粹科学家们被俘虏。”
  他让这话沉淀了一两分钟,然后又说;“在另一个地下实验室里,保存着四个外星人的残骸,是从新墨西哥的洛斯威尔飞碟碎片中找到的。”
  又是一片沉默。最后我说:“我们可以看看纳粹科学家吗?”
  每个人都大笑——像是又不像。
  史蒂文斯先生带着胜利的微笑说道:“这只是关于普拉姆岛的荒谬神话。”他又说:“人们传说在午夜看到有怪模怪样的飞机在阅兵场上降落与起飞。他们声称艾滋病起源于此,莱姆病也同样。”他环顾四周,说:“我猜想这些带有地下通道和地下室的老防御工事在一些丰富的想像中得到了润色发挥。欢迎你们到处瞧瞧,任何地方想去就去。如果你们发现外星人,让我知道。”他又微笑了。他的微笑真是怪异,我想他也许是个外星人。史蒂文斯先生说:“但是,当然,我们得呆在一起,我必须随时看得到每一个人。”
  这与“想去哪儿就去”不大合拍,但是意思够接近了。所以约翰,麦克斯,贝思,泰德和乔治倒转到青少中期,大有兴趣在康墟中爬来爬去,上楼梯,翻越胸墙,样样都来,史蒂文斯先生总在近穷。有一刻我们走在一条长长的砖砌车道上,道坡下是一双钢门。门半开着,我们都走了进去,里面又黑,又凉,又潮湿,可能爬了什么东西。
  史蒂文斯跟随着我们,说:“这儿通向一个巨大的武器库。”他的声音在黑暗的空洞中回响。“岛上有一条窄轨铁路把枪炮弹药从港口运到这些地下仓库中来。那是一个非常复杂与精密的系统,但正如你们所看见的,已经完全废弃了。这里已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他说:“如果我有一个手电筒,我们可以走得更深一点,你们可以看到没有人在这儿居住,工作,玩耍,也没人埋葬在这里。”
  “那么纳粹分子和外屋人在哪里?”我问道。
  “我们把他们搬到灯塔中去了。”史蒂文斯回答说。
  我问他:“但你们可以看出我们关注的是戈登夫妇可能在像这样一个地方建立秘密实验室。”
  史蒂文斯先生回答说:“正如我说过的,我并不怀疑戈登夫妇任何事。但既然提出这种可能性,我会让我的人嫂查整个设施。全岛上还有大约九十几处废弃的地上军事建筑,我们有许多嫂查工作要做。”
  我说:“让你的司机去找一扎手电来,我想到处看看。”
  黑暗里一片沉默,然后史蒂文斯说:“你见过卓纳博士后,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回到这儿来探索地下室。”
  我们走回阳光里,史蒂文斯说:“跟我来。”
  我们随他来到一条窄路上,这路通向普拉姆岛的东端——扇骨的末梢。当我们走出来时,史蒂文斯说:“如果你们四处看看,就会看到更多的炮位。我们有次把这些圆形的枪墙用作动物围栏。但现在所有的动物都关在室内。”
  贝思说:“这听起来有点儿残酷。”
  史蒂文斯先生说:“但更安全。”
  最后,我们到达了岛的最东端。一壁陡崖从一面遍布石头的海滩上升起四十尺高。已被腐蚀挖松了的一个混凝土地堡的基部,散落的碎片躺在崖面上,有的已滚落到水里。
  那是一幅壮观的景色。在左边康涅狄格的海岸线隐约可见,而正前方是一星小岛,叫做大海鸥岛,大约有两英里远。
  史蒂文斯把我们的注意力导向南面说:“你们看到那边的岩石堆吗?那个岛是用作炮击和轰炸演习的。如果你是个别船的人,你要知道避开那地方,因为那片水域有许多未引爆的子弹和炸弹。过了岩石堆的嘉丁纳岛的北岸,麦克斯威尔警长知道,那是嘉丁纳家族的财产,期限已过,就收归公有了。在大海鸥岛外是捕鱼岛,像普拉姆岛一样,在十七世纪经常有海盗出没。所以从北到南我们有海盗岛,瘟疫岛,危险岛和私家岛。”他为自己妙语连珠而微笑,是一种似笑非笑。
  忽然我看到一艘巡逻艇在海角处转悠,三个船员看到了我们,其中一个举起双筒望远镜,认出了保罗·史蒂文斯,我猜,那人挥了挥手,保罗也挥了挥。
  站在陡崖上俯视下面的海滩,注意到这儿的抄带着水平的红条纹,像是白色分层蛋糕中夹着的紫莓馅子。
  一个声音从我们后面喊起来,我看见巴土司机正从窄路上走来。史蒂文斯对我们说:“站在这儿。”走上去迎住司机。司机递给史蒂文斯一个手机。下面是我想像中向导消失的那部分场景。我们看到巴士开走了,扔下邦德和那个女孩,但接下来蛙人从水中跳出,拿着潜水枪,开了火,然后直升飞机——
  “柯里侦探?”
  我看着贝思:“什么?”
  “到现在为止你怎么看?”
  我注意到麦克斯,纳什和福斯特正围着炮位翻来翻去,那么他们就是那电影中的大丈夫,正讨论大炮射程,枪弹口径等男人的话题。
  我和贝思单独在一起。我说:“我认为你是一流的。”
  “你怎么认为保罗·史蒂文斯呢?”
  “疯子。”
  “对迄今为止我们所见所闻你有何见解?”
  “一揽子旅游。但时不时我了解了一些情况。”
  她点点头,然后问:“那些考古玩意儿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不。”我说:“我知道匹克尼克历史协会,但却不了解这儿的考古发掘。在这件事上,戈登夫妇从未提过他们购买了一英亩下临海湾的无用的土地。”
  “海湾上面一英亩无用的什么?”
  “我呆会儿告诉你。”我说:“有许多类似的小细节,你知道,它们似乎指向毒品走私那条线,但也许不是。这儿发生着别的事情……你听到过脑中‘砰’的一声吗?”
  “最近没有,你呢?”
  “听到了,像是一种声波冲击。”
  “听起来像四分之三伤残补贴。”
  “不,那是一种声波。声波释放,击中了什么,然后弹回去,砰!”
  “下回听到这声音,举起你的手。”
  “好的,我本来应该在休养的。而自从遇见你之后,你一直在令我难过。”
  “彼此彼此。”她转换话题,说:“你知道,考虑到岛上进行的事业,这儿的治安不如我想像的那么好。如果这儿是一套核设施,你会看到更多的安全手段。”
  “是的,这儿的安全屏障令人失望,但也许实验室里的内部安全系统更好一些,史蒂文斯不是声称过,实际有的要比眼睛看到的多吗?大致上说,虽然我感觉汤姆和朱迪可能从这儿运走了什么他们想要的东西。但我就是希望他们不会想要什么东西。”
  “哦,我想起今天晚些时候或明天我们就可以知道他们是不是偷了什么东西,我们还将知道偷的是什么。”
  “你是什么意思?”我问。
  “我呆会儿告诉你。”她回答说。
  “今晚吃晚饭时告诉我。”
  “我想我得做完这件事。”
  “事情不会真那样糟。”
  “我对这约会的第六感觉很糟糕。”
  “我的第六感觉很好。我从不在约会时带上手枪。”
  “决斗并没有过时。”
  她转身走开了,在陡崖边停住,眺望水面。海湾在左,大西洋在右。和岛另一例的窄海峡里一样,风和潜流在此汇合。海鸥们似乎是静立在半空中,白浪撞击着,使海翻腾起来。她站在那边风里的样子很好看,蓝天,白云,海鸥,大海和太阳,所有这一切,我想像着她以同样的姿势站立的裸体画面。
  史蒂文斯接完电话回来说:“我们现在可以回到车上了。”
  我们都沿着掠过崖面的公路走着,几分钟之内,便回到了那废弃的军事防御工事区。
  我注意到一方上面建有防御工事的陡崖新近遭到破坏,露出新鲜的土层。最上面一层是有机混合物,这你会预料得到。下面是白沙层,这也很正常。但接下来一层却是发红的一带。看上去像铁锈,然后又是一层抄,抄下又是一带红锈,就像在沙滩上一样。我对史蒂文斯说:“酶,去解个手,我马上就回来。”
  “别丢了。”史蒂文斯先生说道,不全是开玩笑的说法。
  我绕着山脚下走着,拾起一片枯木,把它刺进绿草茵茵的垂直崖面。那黑色混合物和草掉下来,我能看到那红白相间的层面了。
  我捧起一撮红棕色的土,见那实际上是沙和土的混合物,也许含有铁的氧化物。它看上去很像汤姆和朱迪跑鞋上的泥土,有意思。
  我放了一撮红土在口袋里,转过身,只见史蒂文斯站刀口儿看着我。
  他说:“我想我提过‘永不离开’的规定。”
  “我想是的。”
  “你把什么放进口袋里了?”
  “我的阴茎。”
  我们站那儿互相对视,然后他终于说话了:“在这个岛上,柯里侦探,我是执法者。你不是,彭罗斯侦探也不是,甚至麦克斯威尔警长也不是。”他用那双冷冰冰的眼睛看牢我,接着说:“我可以看看你把什么放在口袋里了吗?”
  “我可以给你看,但那样我得杀了你。”我微笑了。
  他想了一会儿,在选择中犹豫,然后作出正确的决定说:“巴士要开了。”
  我走过他,他落在我后面。我有点儿希望脖子被勒住,头上挨一拳,或脊椎上被刺一刀,但保罗·史蒂文斯却比较平静。他呆会儿也许会递给我一杯咖啡,里面加上点炭疽。
  我们登上巴士开走了。
  我们坐在原先的位置上,史蒂文斯仍旧站着。巴士朝西开去,回到渡轮码头和主实验室一带。一辆载了两个蓝制服的人的加速卡车运了步枪,从我们身边经过,驶向相反的方向。
  总而言之,我了解到的情况比我认为会了解到的多,甚至比我盼望的还多。听到了足够让我越来越好奇的事,我已确信了汤姆和朱迪为什么被杀的原因就在这岛上。而且,我说过,我知道为什么,我也最终会知道是谁干的。
  乔治·福斯特已沉默多时,这时他问史蒂文斯:“你们很肯定戈登夫妇昨天中午是乘自己的船离开的吗?”
  “绝对,根据工作日志,他们那天早上光是在生物挖掘区工作,然后签名出来,洗过澡,便上了一辆像这样的巴士,把他们载向渡轮码头,至少有两个我们的人看到他们上了自己的船,那艘‘螺旋体’号,朝普拉姆海峡驶去。”
  福斯特问:“直升机巡逻艇上有人看见他们在海峡里时曾下过船吗?”
  史蒂文斯摇摇头:“没有,我问过了。”
  贝恩问道:“在海岸线上有什么地方可能藏下一只船吗?”
  “绝对没有。普拉姆岛没有深港,没有小海湾,只有笔直的海滩。渡轮进来的小港湾是人造的。”
  我问:“如果你们的巡逻艇看到戈登夫妇的船泊靠在海岛附近的什么地方,你们的人会把他们赶走吗?”
  “不,实际上,戈登夫妇有时是在普拉姆岛海岸边抛锚停靠,钓鱼或游泳。巡逻兵与他们很熟。”
  我不知道戈登夫妇原来是如此狂热的渔民。我问:“我们的人曾看见过他们在天黑后,或深夜在海滩附近停靠吗?”
  史蒂文斯想了一会儿,然后回答:“只有一次他们引起了我们的注意。”他接着说:“两个在巡逻艇上的我们的人曾提到过戈登夫妇的船在七月的一个晚上,停靠在南海滩附近,大约是半夜吧。我们的人注意到船是空的。上面的探路灯照亮了海滩。戈登夫妇在海滩上……”他清了清嗓子,暗示戈登夫妇在海滩上干什么。史蒂文斯先生又说:“巡逻艇没打扰他们便离去了。”
  我考虑了一会儿。汤姆和未迪在我看来像是那种会在任何地方做爱的夫妇,所以在晚间去一个荒凉的海滩上做也不是什么不寻常的事。但在普拉姆岛的海滩上做,却让我吃惊,并引出了几个问题。说也奇怪,我也曾有过在一个海浪冲刷的海滩上与朱迪做爱的白日梦。也许不止一次。每次我有这种念头时,便打自己耳光。下流,下流,下流,滑稽,滑稽。
  巴士经过渡轮码头,然后转面向北,在一个椭圆形的车道上停下来,前面是主实验楼。这幢新的装饰派艺术风格的两层楼建筑的前部的弧形是用带点粉红色和棕色的砖块建成的。一块大标脾从草坪中冒出来,上面写着:“农业部”。这儿也有一面升了半杆的美国国旗。
  我们都走出巴士,保罗·史蒂文斯说:“我希望你们普拉姆岛之行愉快,并且对我们的保安布置有所好感。”
  我问:“什么叫保安?”
  史蒂文斯先生使劲盯着我,说:“每个在这儿工作的人都很清楚潜在的危险性。我们都具有安全意识,我们都全力工作,使这片土地上的保安达到最高水准,但你知道什么,见鬼!”死硬古板先生嘴里冒出来的亵渎和无礼的言语似乎让每个人都很吃惊。我说:“对,那么昨天见过吗?”“我们很快便知道。”
  他看了看手表,说:“好,我们现在可以进去了,跟我来。”

10

  普拉姆岛实验楼的半圆形大厅有两层楼高。在中央楼梯周围有一夹楼。那是一片轻巧又通风的空间,友好而令人愉快。刀口些遭受厄运的动物们可能是从后面进来的。
  在左面墙上挂的是政府部门行政管理系统的标准照——农业部部长、秘书长和卡尔·卓纳博士;这个系统对于政府部门来说是相当短的,我想。这使我认为卓纳博士出了这椭圆形的办公室,也许是一个中心人物。
  不管怎么说,这儿有一个接待台,我得签名登记,再把我们的蓝色别扣式通行证换成一个带塑料链的白通行证,挂在脖子上。我想,这种安全程序不错——岛上被分成两半,这幢大楼和其余的一切。在大楼以内是生物控制区。我不应该低估史蒂文斯先生。
  一位穿齐膝短裙的漂亮的年轻女士走下楼来,我还来不及观察她的大腿。她自我介绍说是多娜·阿尔巴,卓纳博士的助手。她微笑着说:“卓纳博士马上就到。同时,我将领你们到处看看。”
  保罗·史蒂文斯对我们说:“我趁这个机会去我的办公室查看下,看看是否有新进展。”他又说:“多娜会很好地照顾你们。”他看着我说:“请随时呆在阿尔巴女士身边。”
  “如果我要进男洗手间呢?”
  “你已经上过了。”他走上楼梯,我确信,会在卓纳博士的门前停下来,报告五位人侵者的事。
  我瞧了瞧多娜·阿尔巴。二十五六岁,深褐色的头发,浅黑的皮肤,漂亮的脸蛋儿和身材,蓝T恤,白罩衫,穿着跑鞋。我想如果考虑到每日乘船上班和要去岛上某处的可能性,高跟鞋就不那么实用了。事实上,我想,如果你喜欢一班定规守时的上班渡轮,在办公室里平平常常地度过一天的话,普拉姆岛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不管怎样,多娜是够漂亮的,所以我记起来她早上和我们同在八点钟的渡轮上。因此就还没和两位仁兄纳什与福斯特熟悉起来;因此也可能未参与任何掩盖工作的内幕。
  反正,多娜请我们都自我介绍一下,我们照办,但没说出任何令人不安的职业称呼,如凶杀案侦探,联邦调查局,或是中情局。
  她四处握手,给了纳什一个特别的微笑。女人们判断人的本事是这样差劲。
  多娜开始说话了:“欢迎来到普拉姆岛动物疾病研究中心实验楼。我相信保罗已向你们做了简单的介绍,让你们了解了岛上的历史,并享受了一次愉快的旅行。”
  她脑上一直保持着笑容,我能看出那是勉强做出来的。她对我们说:“我非常……发生的事太可怕了。我真喜欢戈登夫妇,每个人都喜欢他们。”她向四周扫了一眼,就和人们在警察局时一样,说:“我不想去讨论或评价这件事,但我应该说说我的感觉。”
  贝思瞟了我一眼,又看看她。我想,这也许是普拉姆岛保护甲中的薄弱点,便对多娜说:“约翰和麦克斯是汤姆、未迪的好朋友。”
  我看着多娜·阿尔巴的眼睛说:“我们感谢在这儿得到的来自工作人员的任何帮助与合作。”这个,到现在为止,包括史蒂文斯先生提供的在荒野废墟中的小小旅行,但重要的是要让多娜相信她可以随意发言,不是在此时此地,而是在我们到她家拜访时。
  她说:“我领你们四处看一看,跟我来。”
  我们绕大厅转了一会儿。多娜指出墙上各种各样的东西,包括爆炸性新闻报道;世界各地关于疯中病,还有什么叫牛瘟,猪瘟和其它可怕的疾病的可怕的故事;还有显示这样那样疾病爆发的地图。在图表、绘画和照片上,牛的嘴唇上冒出水瘤,黏稠的唾沫从口里流出,猪身上则长着可怕的,渗水的溃疡。你不会把这儿误认为是牛排餐馆的大厅。
  多娜现在把我的注意力引到大厅后的门上。这些门涂成特别的表示警告的黄色,和普拉姆岛在地图上的颜色一样,在大部分涂成灰色的大厅里非常突出。在左边的门上有一标记上写:“女更衣室”;右边的标记上写“男更衣室”,两扇门上都写着“未经许可不得入内”。
  多娜说:“这些门通向生物控制区。这个大厅和行政办公室实际上是与生物控制建筑分开的,虽然看上去同属一瞳楼。但事实上,连接这个区域和生物控制区的是那两个更衣室。”
  麦克斯问;”有什么别的通道可以出人生物控制区吗?”
  多娜回答:”你可以从后勤人口处进来。动物,饲料,供给和所有的车辆都从那儿进入。但你不能从那儿出去。所有的人和物都必须经过消毒区,包括洗澡间,才能出来。”
  福斯特先生问:“那解剖的产物——废品等等——怎么处理呢?”
  “通过火化或指定的管道,输入水里和废品消毒厂。”多娜回答说。她又补充道:“这就是——进了这两扇门,后面有一扇后勤门,管道和火化器;在屋顶上,特殊的空气过滤器能网罗住最小的病毒。这是一座非常严密的建筑物。”
  我们每个人都在考虑着自己关于戈登夫妇的看法,关于从实验室偷出物品的问题。
  多娜继续说:“更衣室属于一区,像这个大厅一样。但你出了更衣室,便进入二区,就必须穿上实验室的白衣。当你从二区、三区、四区出来回到一区时,就必须洗澡。洗澡间在二区。”
  “洗澡间是男女合用的吗?”我问。
  她笑了起来。“当然不是。”她又说:“我知道你们要进入二、三区时得光着身子,如果想进的话,四区也一样。”
  泰德·纳什卖弄着他那愚蠢的微笑,问:“你陪我们一起去吗?”
  她摇了摇头。“他们可不会为此付我报酬。”
  我也是一星期拿不到一美元。我问多娜:“为什么我们不脱光衣服进五区呢?”
  她看着我,有点儿吃惊,说:“五区,你为什么想去那儿呢?”
  “我不知道。因为它在那儿呀。”
  她摇了摇头。“只有十来个人有权进入五区。你得穿上那种太空服——”
  “戈登夫妇有权进五区吗?”
  她点点头。
  “五区是做什么的?”
  “你应该向卓纳博士提这个问题。”她瞥了一眼手表说:“请跟我来。”
  “呆在一起。”我补充道。
  大家走上楼梯,我尾随在后面。因为我的病腿行动开始迟缓起来,而且我想察看一下多娜的腿和臀部。我知道我是头猪——可想而知我会感染上猪瘟。
  这样,我们开始游历两层楼高的大厅两侧的翼廊。所有的东西都涂成同样的鸽灰或暗灰色。我想这取代了原先旧的联邦建筑物那令人恶心的绿色。在走廊的墙上是过去的实验室主任,科学家和研究人员的照片。
  我注意到长廊里几乎所有的门都是关着的,上面标明号码,但却没写明人名和用途,除去实验室外。很好的治安措施,我想,又一次对保罗·史蒂文斯患狂想症的脑子产生深刻印象。
  我们走进研究所的图书室。几个知识分子模样的人正在双面书架前测览,或在书桌旁阅读。多娜说:“这是世界上同类阅览室中最好的一个。”
  我无法想像宇宙中能有许多这样的动物疾病图书室,但我对多娜说:“哇!”
  多娜从一张长桌上检索了一捧小册子,新闻稿件和其它的宣传品,递给我们。那三折的小册子上写着这样的标题,如“猪霍乱”,“非洲猪瘟”,“非洲马病”,还有什么叫“糙皮症”的。从那册子里令人毛骨惊然的照片来看,我想我过去的一个女朋友得过这种病。我几乎等不得到家,便读起这玩意儿来。甚至我对多娜说:“请帮我再拿两本牛瘟的小册子可以吗?”
  “再拿两本……?当然……”她又帮我检索了两本。她真好。然后她又给每人一份叫《农业研究》的月刊。它的封面特写上标明了一个富于刺激性的故事,题目是:“性信息索智胜越桶果虫。”我问多娜,“我能用一张棕书皮把这个盖住吗?”
  “嗯……哦,你在开玩笑,对吗?”
  乔治·福斯特对她说:“不要拿他太当真。”
  相反地,福斯特先生——你倒应该认真地对待我。但如果你把我傻乎乎的幽默感和粗心或不专心混为一谈,那就更好。
  这样,我们继续着这次小游历,第二部分。我们看见了大礼堂,然后来到三楼的咖啡厅,一个干净漂亮的现代化房间,有着大窗子。从那儿你可以看到灯塔,窄海峡和东方角。多娜递给我们咖啡,我们全都坐在一张圆桌旁,整个餐厅几乎空荡荡的。
  我们闲聊了几分钟,然后多娜说:“在生物控制区内的研究人员把他们的午餐菜单传真到厨房,因为不值得为此出浴一次——我们这儿是这么叫的:“出浴”。有人把所有的菜送人二区,那么送菜的人就得出浴。这些科学家非常尽职,每天在生物控制区工作8到10个小时。我不知道他们怎么做得到。”
  我问多娜:“他们吩咐汉堡吗?”
  “什么?”
  “那些科学家,他们会从厨房里点牛肉,火腿或羊肉之类的东西吗?”
  “我想……我和一个研究人员约会过,他喜欢牛排。”
  “他解剖生病的或腐烂的中吗?”
  “是的,我想你对此已习以为常了。”
  我点点头。戈登夫妇也解剖,而且他们也喜欢牛排。真奇怪,我想。我就是不能习惯发臭的死人尸体。无论如何,我想那是有别于动物尸体的。物种不同嘛。
  我知道这可能是我能从这一伙人中解脱出来的惟一时机。于是我斜了一眼麦克斯,站着宣布道:“男洗手间。”
  “在那边。”多娜说着,指向墙上的一处开口。“请不要离开咖啡厅。”
  我把手放在贝思的肩头,按了一下,暗示她应该和联邦官员呆在一起。我对她说:“一定别让史蒂文斯回来时把炭疽倒进我的咖啡里。”
  我穿过两个休息室边的过道。麦克斯跟来。我们站在封死的走廊上。休息室看来比走廊更有可能被偷听。我说:“他们可以说他们全力合作,领我们看了全岛除五区外的全套设施。实际上,要查遍整幢楼需要几天时间。而要审问工作人员需要一个星期的时间。”
  麦克斯点点头。他说:“我们只得假定这儿的人和我们一样急于查出是否有东西和什么东西丢失了。”他又补充说:“就让我们相信这一点吧。”
  我说:“即便他们发现或已经知道戈登夫妇偷走了什么,他们也不会告诉我们。他们只会告诉福斯特和纳什。”
  “那又怎样?我们在调查一件凶杀案呀。”
  “如果我知道为什么和会怎样,我就快知道谁是凶手了。”我说。
  “在普通案子中——涉及国家安全的这一类,如果他们告诉你什么,你是很幸运的。对我们来说岛上没什么可查。他们控制了岛屿,被害者的工作场所,而我们控制的是犯罪现场,被害者的家。也许我们可以和福斯特、纳什讨价还价。但我想他们并不在意谁杀害了戈登夫妇。他们只想确认戈登夫妇不会害死这个国家的其他人。你知道吗?”
  “对,麦克斯,我知道,但我的职业敏感告诉我——”
  “嗨,如果我们抓住了凶手又怎样呢?你无法对他进行审判,因为纽约州已经找不到十二个活人来组成陪审团了。”
  “别耸人听闻了。”我想了一会儿,然后对他说:“这事也许和病毒无关,想想毒品吧。”
  他点点头。“考虑考虑,我喜欢这种可能。”
  “是的,真这样。你对史蒂文斯怎么看?”
  麦克斯向我身后看去,我转过身只见一位蓝制服的卫兵走进了廊道。他说:“先生们,需要我帮忙找什么吗?”
  麦克斯谢绝了这一好意,我们回到桌旁。当他们派人出去打断一次私人谈话时,这意昧着他们无法偷听。
  几分钟的咖啡与闲聊之后,阿尔巴女士又看了一下表,宣告说:“我们可以去看看其余的侧厅,然后去卓纳博士的办公室。”
  “半个小时以前你就这么说了,多娜。”我轻声提醒她。
  “他今天上午非常忙。”她回答说,“电话不停地晌,华盛顿,全国各地的新闻记者。”她显出很惊讶和难以置信的样子,说:“我不相信他们所说的关于戈登夫妇的事。一分钟也不相信。没门。”
  我们都离开了咖啡厅,在暗灰色的走廊里转悠了一会儿。最后,看到计算机房时,我看够了,便对多娜说:“我想去看看戈登夫妇工作过的实验室。”
  “那在生物控制区内。你呆会儿可能会看到。”
  “好,那汤姆和朱迪在行政区的办公室在哪儿?”
  她犹豫着,然后说:“你可以去问卓纳博士。他告诉我不要把你们带到戈登夫妇的办公室去。”
  我不想对多娜粗暴,于是瞟了一眼麦克斯,警长懂得这眼神——麦克斯,现在你来充当一下坏警察。
  麦克斯对阿尔巴女士说:“作为南侯德镇的警察局长,这个岛也是镇上的一部分,我要求你把我们带到我们正在调查的凶杀案的被害者汤姆·戈登和未迪·戈登的办公室去。”
  不错,麦克斯。尽管句法和语法有点问题。
  可怜的多娜·阿尔巴看起来像是快要晕过去了。
  贝思对她说:“没关系,按麦克斯警长说的做吧。”
  现在是福斯特与纳什两位仁兄转变的时候了,丽我已知道他们要说些什么。乔治·福斯特原来是指派的侦探头领。他说:“因为戈登夫妇工作的性质和他们办公室的文件或档案可能——”
  “与国家安全有关。”我插进去帮他说,“诸如此类吧,胡扯,胡扯,胡扯。”
  泰德小子想是他该公开表明观点的时候了,便说:“戈登夫妇有参与机密的许可,因此他们的文件是保密文件。”
  “胡扯!”
  “请原谅,柯里侦探,我还在说话呢。”他非常愤怒地瞪牢我,然后说:“但是,出于团结和避免司法权纷争,我会打个电话。我相信能让大家进到戈登夫妇的办公室中去。”他看了看我,麦克斯和贝思,问道:“行吗?”
  他们点点头。
  当然,戈登夫妇的办公室已被彻底搜查过,删去了文件中不宜公开的秘密内容,就在昨天晚上或今天一早。像贝恩说过的,我们只是去看他们想让我们看到的。但我以为乔治和泰德具备为此而大闹一场的能力,似乎我们真会在戈登夫妇的办公室里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多娜·阿尔巴看上去松了口气,对纳什说:“我去给卓纳博士打个电话。”她拿起一个电话,按了内线键。同时泰德·纳什抽出一个无绳电话,走开一段距离,背对着我们说起话来,或是装模作样在说话,对着那混乱帝国的伟大首都中的国家安全之神。
  装摸作样的把戏一完,他又转过身来面对我们这些凡人。同时多娜也打完了给卓纳博士的电话。多娜点头说行了。纳什也点了点头。
  多娜说:“请随我来。”
  我们跟着她走进走廊,朝大楼东翼走去,经过我们上来时的楼梯口,我们来到了265房间前,多娜用一把万能钥匙打开了门。
  办公室有两张桌子,上面各有一台个人电脑,一个调制调解器和文件架。一张长长的工作台上堆满了书和文件。里面没有任何实验设备或此类性质的东西——只是一些办公室物品,包括一台传真机。
  我们围着戈登夫妇的桌子嫂索了一会儿,打开拍屉,翻看文件,但如我所言,这个办公室早些时候已被收拾干净了。无论如何,卷人一场阴谋策划的人不会把事情记录在案或不加区分地把牵连此事的备忘录四处乱放。
  但仍然,你还不知道你可能会发现什么,我翻阅他们的名片册,留意到他们认识世界各地的人,看来大多数是科学家一类的。我在戈登的姓氏下看到一张汤姆父母的名片,上面的人名肯定是他的姐妹,兄弟和其它家庭成员的,都在印第安那。但我不知道朱迪原来的姓氏。
  我寻找“柯里·约翰”,找到了我的名字,虽然我不记得他们曾在工作时给我打过电话。我寻找“麦克斯威尔·西尔韦斯特”,找到了警长的办公室与家里的电话号码。我再找“威利·玛格丽特”,却没找到,我吃了一惊。然后找“墨菲”,戈登夫妇的隔壁邻居,他们在那儿,埃德加和艾格尼斯,这还讲得通。我找到了“托宾·弗雷德里克”,记起有一次和戈登夫妇去弗雷德里克·托宾的酒厂去尝过酒。我寻找并发现了匹克尼克历史协会的电话号码和协会主席,爱玛·怀特斯通家的号码。
  我在字母D下找毒品贩子皮特罗,在C下找哥伦比亚毒品卡特尔,但没找着。我又在T下找恐怖分子,A下找阿拉伯恐怖分子,但全落了个空。我没看到史蒂文斯和卓纳的名字,但我想岛上所有雇员的卡片可能是另立目录了。我打算拿到一份复印件。
  纳什正在摆弄汤姆的电脑,而福斯特在玩朱迪的。这可能是他们今天早上没来得及完全清查的一件事。
  我注意到办公室中完全没有什么个人物品,没有照片,没有一件艺术品,甚至桌上也没有一件摆设不是政府发的。我向多娜问起这个,她回答说:“没有规定反对在一区放上个人物品,但大家倾向于不把太多的物品带上船,放到办公室中,也许化妆品,药品除外,我不知道为什么。实际上,只要说明理由,我们便可以书面中请领取到差不多我们想要的任何东西。这样我们就有点儿被宠坏了。”
  “我交的税起作用了。”
  她微笑了。“在这个疯狂的岛上,我们得被哄得高兴一点儿。”
  我走到一块大的布告牌前,贝思和麦克斯在那儿读着一些钉在软木层上的文件贴片。在联邦官员听不到的地方,我说:“这地方今天早上已被收拾干净了。”
  麦克斯说:“谁干的?”
  贝思说:“今天早上约翰和我看到我们的两位朋友从普拉姆岛渡轮上下来。他们已经到过了这儿,已经见过了史蒂文斯,已经看过了这个办公室。”
  麦克斯看上去很吃惊,继而火起来。他说:“该死……这是违法的。”
  我说:“如果我是你,我就让它过去算了。但你现在明白了我为什么心情不是很好了吧。”
  “我没有注意到有任何差别,但现在我很恼火。”
  多娜,以她最通融的语调,打断了我们的讨论:“我们现在有点儿跟不上时间表了,也许你们可以呆会儿再到这儿来。”
  贝思对她说:“我想要你做的是把这房间的门用挂锁锁上。我会从县警局派人到这儿来,他们会到这儿来看看。”
  纳什说:“我猜你说的意思是指你们要把物品监管起来。”
  “你可以这么猜想。”
  福斯特说:“我认为这样违反了联邦法律,而我想从联邦财产中拿走我需要的任何证据,贝思,但这些东西萨福克县警方可以随要随到。”
  贝恩说:“不,乔治,我将监管这整个办公室,你们可以随要随到。”
  多娜预感到要有一场争论了,赶快说:“让我们去看看值班室,然后我们将去见卓纳博士。”
  我们回到走廊上,随她走到标号237的房门前。她在小型键盘上按了几个密码,打开了门,露出一个巨大的没有窗户的房间。她说:“这是值班室,是普拉姆岛的指挥、控制和联络中心。”
  我们都走了进去,我四处打量。工作台面沿墙伸展,一个背对我们而坐的年轻人,正在打电话。
  多娜说:“那是肯尼斯·吉布斯,保罗·史蒂文斯的助手。肯尼斯是今天的值班员。”
  肯尼斯·吉布斯在椅子中转过身来,向我们挥手。
  我打量着房间四周。在桌上有三种不同类型的无线电传送器和接收器,一个电脑终端,一套电视系统,两台传真机,电话,手机,一台电传打字机和一些别的电子装置。两台天花板上的电视摄像机扫描着整个房间。
  在墙上有各种各样的地图,无线电频道,备忘录和一张值勤人员表等等。这是保罗·史蒂文斯的操作法——指挥、控制、联络一体化,称作CCC或3—C。但我没看到一扇门,能通向史蒂文斯的办公室。
  多娜说:“从这儿,我们可以和华盛顿,以及分布在美国、加拿大、墨西哥和世界各地的别的研究机构取得直接联系。我们也与在亚特兰大的疾病控制中心有联系。另外,我们还有一条直接的线路通向我们的救火队以及岛上其它重要地点,外加国家天气预报中心等许多支持普拉姆岛的组织和部门。”
  “比如军队?”我问。
  “是的,尤其是海岸卫队。”
  吉布斯放下电话加入到我们中间。我们做了一番介绍。
  吉布斯是一个三十来岁的高个儿家伙,蓝眼睛,和他土司一样的金色短发,烫得整齐干净的裤子和衬衫,打了个蓝领结,一件鲜蓝色上衣搭在一张椅子上。我确信吉布斯是这儿实验室的一个产物,从史蒂文斯的阴茎或什么地方被克隆出来。吉布斯说:“我可以回答你们关于这个办公室的任何问题。”
  贝思对多娜说:“你介意让我们和吉布斯先生一个人呆上几分钟吗?”
  她看了看吉布斯,他点了点头。
  多娜便出到走廊上去了。
  麦克斯,作为我们当中惟一的普拉姆岛之邻,有着他自己的待议事项。他问吉布斯:“如果一场大东北风或龙卷风刮过来,你们会怎么做?”
  吉布斯回答说:“在工作时间发生的话,我们就撤离。”
  “每一个人?”
  “有些人得留在后面照看仓库。比如,我将留在后面,史蒂文斯先生,其它几个保安人员,一些救火队员,一两个保持发动机和空气过滤器正常工作的维修人员,或许还有一两个监管病毒的科学家,一样得留在后面。我猜卓纳博士会想要和他的船一起沉没的。”他大笑起来。
  也许是我在笑,但我无法理解吹得到处都是的致命的疾病的可笑之处。
  吉布斯又说:“如果是在工作时间以外,岛上几乎荒无人烟的时候,我们得找到岛上的关键人物。然后我们将把我们的渡轮和其它水上工具送到新伦敦港的隐蔽坞里,在那儿它们会很安全。”
  他又说:“我们知道我们正在这儿干什么。我们做好了应付紧急事件的准备。”
  麦克斯说:“如果发生生物控制泄漏事件,你们会好心地告诉我吗?”
  “你将是最先知道的一个。”吉布斯请警长确信。
  麦克斯回答说:“我知道这个。但我想要通过电话或无线电知道——而不是通过咳出血或什么东西。”
  吉布斯看来有点儿生气了,说:“我的标准操作规程手册会告诉我该给谁打电话以及打电话的顺序。你是在第一批当中的。”
  “我已请求在这儿设一个警报器,即使在大陆上也能听到。”
  “如果我们打电话给你,你可以去鸣晌一个警报器让居民听到,如果你想的话。”吉布斯又说:“我不盼望有任何生物控制泄露事件,所以问题只是假设。”
  “不,问题是这地方吓得我屎都出来了,只要我看到它,便感觉不好。”
  “你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听这话我很高兴,我问吉布斯先生,“如果有武装入侵者来到岛上会怎样?”
  吉布斯看着我问:“你指恐怖分子?”
  “对,我指像恐怖分子一类的,或者更糟糕的,不满的邮政工人之类。”
  他并没有被逗乐,回答说:“哦,如果我们的保安人员应付不了,我们会叫来海岸卫队,就从这儿。”他用大拇指指了一下一台无线电设备。
  “如果这房间是被首先攻破的呢?”
  “在大楼里还有第二套CCC操作程序。”
  “在地下室?”
  “也许。我原以为你们是在调查凶杀案的呢。”
  我喜欢“租用警察”的身份给了我开口的机会。我说:“对,就是这样。你昨晚五点三十分在哪里?”
  “我?”
  “你。”
  “哦……让我想想——”
  “你的。45口径自动手枪呢?”
  “嗯……在那边的抽屉里。”
  “最近开过火吗?”
  “没……哦,我有时把它拿到手枪靶场去——”
  “你最后一次见戈登夫妇是在什么时候?”
  “让我想想——”
  “你了解戈登夫妇多少?”
  “不怎么熟悉。”
  “你和他们在一起喝过饮料吗?”
  “没有。”
  “午饭呢?晚饭呢?”
  “没有。我说——”
  “你曾在什么场合以正式身份向他们说过话吗?”
  “不,……哦……”
  “哦?”
  “有几次。关于他们的汽艇。他们喜欢使用普拉姆岛的海滩。戈登夫妇有时会在星期天或假日乘船到这里来,把船停靠在岛南边的一个荒凉的海滩边,然后游到岸上,拖着一个橡皮筏。在筏上有他们的野餐物品。我们对此没有意见,甚至,我们过去为全体雇员和他们的家属举行过一次七月四日野餐会。那一次我们允许非工作人员来岛上,但我们不得不停止这么做,因为责任问题……”
  我尝试勾画出这样一幅假日出游的图景,有点儿像海滩上的地毯式生物控制区。
  吉布斯继续着:“戈登夫妇从不带任何人一起去,那样会违反规定。但他们的船引出了一个问题。”
  “什么样的问题?”
  “哦,有一点是,在白天,这样会吸引其它船上的游人,使他们误以为可以靠岸来享用这片海岛。而在天黑以后,这样会给我们的巡逻艇带来导航危险。于是我向他们谈起这两个问题,我们试图加以解决。”
  “你们怎么尝试解决呢?”
  “最简单的解决办法是让他们进到小湾中,乘我们的一辆车到岛上较远的那一端。史蒂文斯先生同意这么做,虽然这样有违公车使用规定,但要比他们那么做好一些。但他们不想驶进小湾,或使用公车。他们想按自己的方法做——把快艇开到一处海滩上,然后是橡皮筏,然后游泳。他们说这样更有趣,更自然,更冒险。”
  “谁管这个岛?史蒂文斯、卓纳,还是戈登夫妇?”
  “我们得尽量满足在这儿的科学家们,否则他们会感到不安。岛上的非科学人员中有一个笑话讲的是,你如果惹怒或与一个科学家为什么事而争吵,你的生命将以神秘地感染上三日之内致命的病毒而告终。”
  每个人听到这儿都轻声笑起来。
  肯尼斯·吉布斯继续说:“总算,我们使他们同意把他们的导航灯亮着,丽我让海岸卫兵的直升机和船一定认好他们的船。我们还让他们保证只在那片我们竖了块‘闲人莫入’的大标牌的海滩上靠岸。那一般会让胆小的人不敢上来。”
  “戈登夫妇们在岛上干什么?”
  吉布斯耸耸肩。“野餐,我猜,步行。”他又说:“他们在假日和下班后已跑遍了差不多九百英亩的荒凉地带。”
  “我知道他们是业余考古学家。”
  “哦,对,他们跑了很多废墟,正在为普拉姆岛博物馆收集物品。”
  “博物馆?”
  “哦,只是一种陈列而已。原来想摆在大厅中的,我想,那些东西存放在地下室里。”
  “什么样的东西?”
  “大多数是火枪弹和箭头。一个牛铃……一个大陆盟军的制服上的铜扣,一些美西战争时留下来的零零碎碎……一个威士忌瓶……随便什么都有。大多数是废弃的旧东西,全被分好类存放到地下室去了。如果你们想看可以去看。”
  贝思说:“呆会儿也许会。”她问:“我知道戈登夫妇正在组织一次正式挖掘,你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我们不需要一帮从石溪或匹克尼克历史协会的人到岛上到处挖掘。但他们正尝试与美国农业部和内务部一起来解决这个问题。”他补充说,“在关于手工艺品之类的事上内务部说了算。”
  我问吉布斯先生:“你们难道没想过戈登夫妇也许另有目的吗?像把物品偷出主楼,然后在一次所谓的考古发掘中藏到海滩上,再后来就用他们的船挖出来带走。”
  肯尼斯·吉布斯并不作答。
  我提示说:“你设想到过野餐和考古发掘的胡扯只是为掩盖什么事吗?”
  “我……回头想想……哎,每个处在我的情况下的人,像我,本应该有所怀疑的。每个人都忘记了他们两个都很富裕。他们可以做他们想做的任何事,只差没在卓纳博士脸上拍上一堆中屎。我不需要事后诺葛亮。”他说:“我尽了职。”
  也许他尽了。但顺便提一下,我又听到了那“砰”的一声。
  贝思正与吉布斯交谈,她问:“在戈登夫妇的船昨天中午离开港湾之后,你或你们的人看到他们的船了吗?”
  “没有,我问过了。”
  “换句话说,你可以肯定那船昨天下午没在这个岛靠岸,是吗?”
  “不,我不能肯定这一点。”
  麦克斯问:“你们的船多久环岛巡游一次?”
  吉布斯回答:“我们一般用两艘艇中的一只。它走的是环岛进到九英里的路线。因此,以十到十二节的速度,你们所说的转完一圈需要四十到六十分钟,除非他们为什么事而截住了什么人。”
  贝思说:“那么如果一只船停在离普拉姆岛半英里左右时,船上的人用双筒望远镜观看,他或她能看见你们的巡逻艇——‘梅干’,对吗?”
  “梅干和梅子布丁。”
  “好,他和她能看到那些巡逻艇中的一只,而如果这个人或这些人知道它的路线,他或他们就知道他们有四十到六十分钟的时间去靠岸,抛锚,用橡皮筏登陆,做完什么事,又回到船上,而没有人会看见他们。”
  吉布斯先生清了清嗓子说:“有可能,但你忘记了环绕海滩巡逻的还有直升飞机和车辆,它们的路线是完全随意的。”
  贝恩点点头说:“我们在刚才将近两个小时里,到岛上游历了一次。我只见到一次海岸卫士直升机和一辆汽车——一辆加速卡车——只一次,和一次巡逻艇。”
  “我说过,那是随意的,你会冒一次险吗?”
  “我也许会。”贝思说:“要看冒险的报酬。”
  吉布斯告诉我们:“我们也有海岸卫队的船以随意的路线时不时地经过。如果你想要我坦率点说,我们有电子设备来做大部分工作。”
  我问吉布斯:“那么监测器呢?”我向办公室四周示意了一下。
  “在地下室里。”
  你们有些什么呢?闭路电视?动态传感器?声音传导器?”
  “我不可以随便讲出来的。”
  “好。”贝思说:“写下你的姓名,地址和电话号码,我们以后将请你去接受提问。”
  吉布斯看上去被惹恼了,却又为现在已脱身而松了口气。我还有一种强烈的怀疑是:吉布斯,福斯特和纳什在今天一早已经互相认识过了。
  我走过去看靠无线电设备的墙上的东西。上面有一张包括了长岛东部、海湾、南康涅狄格的大地图。在地图上有一系列的同心圆,新伦敦,康涅狄格在中心。看上去像是那种原子弹破坏图,告诉你究竟会被炸成什么样子与你离爆发地点的距离有关。我看到在这张地图上,普拉姆岛位于最后一个国内。我猜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得由地图的性质来决定。地图上未作解释,我便问吉布斯先生:“这是什么?”
  他向我指的地方看去,说:“哦,那上面是新伦敦的一个核反应堆。圆圈代表如果发生爆炸或熔毁事件时的不同的危险地带。”
  我考虑着新伦敦的核反应堆施加给普拉姆岛的危险中所蕴含的反讽意昧。普拉姆岛同时也靠风力给新伦敦的每一个人带去了一种威胁。我问肯尼斯·吉布斯,“你认为搞核反应的那帮人也有一张显示普拉姆岛生物控制区泄露事件对他们的危害的地图吗?”
  即便古板的吉布斯先生也为此丽微笑,虽然那是一种怪异的笑。吉布斯和史蒂文斯在岛上也许互相练习这种笑容。吉布斯说:“实际上,核反应堆区的那帮人确实有一张你所描述的那样的地图。”他又说:“我有时会想,如果一场地震同时引起生物控制泄露与核泄露,会发生什么事。放射线会杀死病菌吗?”他又微笑了。怪异,怪异。他哲人般地自言自语着:“现代世界充满了难以想像的恐惧。”
  这听起来像是普拉姆岛的符咒。我帮忙建议道:“如果我是你,我会等到一阵南来的好风吹起时,放出炭疽,来个先下手为强。”
  “是的,好主意。”
  我问吉布斯先生:“史蒂文斯的办公室在哪里?”
  “250房间。”
  “谢谢。”
  对讲机晌起来,一个男声从话筒里面传来,说:“卓纳博士现在要会见他的客人。”
  我们都谢谢吉布斯先生,因为占用了他的时间,而他谢谢我们的到来,这使得我们都成了撒谎者。贝思提醒说她将在她的办公室会见他。
  我们在走廊里遇到多娜,当我们一道走时,我对她说:“这些房间都没有标明人名或用途。”
  “安全起见。”她简洁地回答。
  “保罗·史蒂文斯的办公室在哪里?”
  “225房间。”她回答。
  又一次证明了最好的治安只是个谎言。她领我们来到走廊尽头,开了200号房间的门。

11

  多娜说:“请坐,卓纳博士的秘书琼恩一会儿来和大家见面。”
  我们全都坐下,多娜站那儿等着琼恩。
  大约一分钟之后,一位表情严肃的中年妇女从边门走出来。
  多娜说:“琼恩,这几位是卓纳博士的客人。”
  琼恩几乎没理会我们便一言不发地坐到她的桌旁。
  多娜祝我们一天好,便走开了。我注意到我们甚至没有单独呆过一秒钟。我对严密的保安工作非常着迷,但针对我的除外。
  不管怎样,我已经想念起多娜来。她真是很好。有许多女人都很好。但在我新近的离婚事件,更近的住院期和康复期之中,我还没有真正搞过呢。
  我注视着贝思·彭罗斯。她看了看我,几乎微笑了,但又转开头去。
  我下一个注视的对象是乔治·福斯特。他总是一副镇静的样子。我猜想在那双直楞楞的眼睛后有一副好脑子,希望如此。
  西尔韦斯特·麦克斯威尔正在不耐烦地用手指敲击着他那张椅子的扶手。我想他大体上很高兴聘请了我。但也许他在奇怪他怎么能控制一个以一星期一美元请来的独立的顾问。这顾问几乎让每个人都生气。
  等候室与大楼内其它地方一样是鸽灰色的,加上暗灰的边饰和灰色地毯。在这地方你可能会患上感觉剥夺症。
  我注视着250室。关于250室我可以肯定的是里面既没有保罗·史蒂文斯,也没有他的文凭。里面有的也许是一只疯狗,等着咬我。
  看着225室,我也不能确定??獾荷厦挥惺裁春鼙砝锶缫坏氖挛铮?挥腥耸峭耆?娉系摹?
  我对秘书说:“我婶婶也叫琼恩。”
  她从桌上抬起头来瞪着我。
  我继续说:“那是个很漂亮的名字。因为某些原因,它让我想起了暮春和初夏。夏至,你知道吗?”
  琼恩继续瞪着我,眼睛变窄了。恐怖。
  我对琼恩说:“请用对讲机告诉卓纳博士要在十秒钟内接待我们,否则我们就拿一张妨碍司法的逮捕证来。九秒。”
  她按了对讲机,说:“卓纳博士,请到这儿来,马上。”
  “五秒。”
  右手的门开了,一个穿白衬衫打蓝领结,留着络腮胡子,高大结实得像肉牛一样的男人出现了。他说:“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琼恩直指着我说:“他!”
  肉牛看着我:“怎么?”
  我站起来。其余的人也都站起来。我从大厅里行政系统的照片中认出过卓纳博士。我于是说:“我们渡海过来,走了许多里路,博士,克服了许多阻挠来找到你,你就用把我们推开来报答我们吗?”
  “请原谅,你说什么?”
  琼恩插进来:“博士,要叫保安吗?”
  “不,不。”他看着他的客人说:“好,进来,进来。”
  我们进去,进去。
  卓纳博士的转角办公室很大,但家具,墙和地毯与别的房间都一样。在他桌后的墙上,接着一排很触目的框住的东西。在别的墙上是一些糟糕的抽象派艺术品,像你在最好的博物馆中所见到的真正的废品一样。
  我们仍然站着介绍了自己,这次包括了职业头衔与工作内容。在我看来——这又不得不是一个猜测——卓纳博士和福斯特已经见过面了。
  我们都握手致意,卓纳博士灿烂地微笑着。他说:“那么,欢迎光临,我相信史蒂文斯先生与阿尔巴女士会有所帮助,是吗?”
  他带着轻微的口音,可能是德国人,如果名字可作为提示的话。我说过,他很高大肥胖,实际上他一头白发,有一部凡戴克式的白胡子,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如果你要我说真话,他实际上看上去像伯尔·艾夫斯。
  卓纳博士请我们坐下——“坐下,坐下。”——我们便坐下,坐下。他开始说道:“我仍然处在对这个悲剧的震惊中。我昨晚没睡着。”
  贝思问:“谁在昨晚告诉你这消息,博士?”
  “史蒂文斯先生。他说是警察打电话告诉他的。”卓纳继续说:“戈登夫妇是卓越的科学家,同事们对他们很尊敬。”他又说:“我希望你们很快侦破此案。”
  贝思回答说:“我们也一样。”
  卓纳又说下去:“还有,让我向你们道歉,我让你们久等了。一上午我都在接电话。”
  纳什说:“我猜想,博士,你已被建议不要接受采访。”
  卓纳点点头。“是的,是的,当然。是的,我没有给出任何情况,只是读了那份准备好的声明,那份从华盛顿来的。”
  福斯特要求道:“你可以读给我们听听吗?”
  “好的,当然,当然。”他在办公桌里四处乱翻,找到了一张纸,扶了扶眼镜,读道:“农业部秘书长对农业部雇员托马斯与未迪斯·戈登两位博士的死亡悲剧深感遗憾。鉴于死亡事件发生的场所,我们不会卷人怀疑对象之列,关于死亡事件的调查情况问题应向当地警察局询问,他们会更好地回答那些问题。”
  卓纳博士读完了那等于什么也没说的声明。
  麦克斯对卓纳说:“请将这个传真到南侯德镇警察局,在联邦调查局代替当地警署之后,我们可以向新闻界宣读。”
  福斯特先生说:“联邦调查局并未卷入此案,警长。”
  “对,我忘了。中情局也没有。”他瞧瞧贝思,“县警局呢?你们卷入了吗?”
  贝思回答:“卷入并负责了。”她对卓纳博士说:“你能向我们描述一下戈登夫妇的职务吗?”
  “好……他们主要从事……基因研究。转化病毒的基因,使它们不能引起疾病,但能刺激身体的免疫系统。”
  “一种疫苗?”贝思问道。
  “是的,一种新型疫苗。比使用削弱的病毒更安全。”
  “在他们的工作中,他们能接触到各种病毒与细菌吗?”
  “是的,当然。主要是病毒。”
  贝思继续着,主题切换到更传统的凶杀案调查问题上来,关于朋友,敌人,债务,威胁,与工作合作者的关系,回忆与死者的谈话,死者在上个星期左右表现如何,等等。很好的凶杀案材料,但也许不全是有关联的。但仍然要全部提出来问,而且要向几乎所有戈登夫妇认识的人问了又问,然后再问那些已被查访过的人,看看在他们的陈述中有无不一致的地方。如果你假定致命的病菌被盗,那么我们在这件案子中需要的是一次大转变,是一张“向前进”的卡片,是在世界毁灭之前,让我超越讨厌的常规程序来办案的东西。
  我看着墙上的抽象派艺术品,意识到那不是画,而是彩色照片……我有一种感觉这是些疾病——细菌什么的,感染了血液,细胞所有这些,用显微镜拍成了照片。怪异。但实际上,照片没那么糟。
  卓纳注意到我的注视,便中断他对某个问题的回答,说:“即便引起疾病的微生物也可以是美丽的。”
  “绝对。”我赞同说:“我有一件这种图案的西装,红红绿绿的波形曲线。”
  “是吗?那实际上是线状病毒——埃博拉。当然,染过色了。那些小东西会让你在四十八小时内致命,没治。”
  “这楼里有这些吗?”
  “可能。”
  “警察不喜欢这个词,博士。有还是没有?”
  “有,但安全地存放着——冷冻后并加了锁。”他又说:“我们这儿只研究猿猴埃博拉病毒,是猴子的埃博拉病,不是人的。”
  “你们为你们的病菌开列了清单吗?”
  “开的。但讲实话,我们无法对每一个种类作出说明。而你们又有关于有人在未经许可的地方培养某种微生物的问题。是的,是的,我知道你们想到了什么。你们认为戈登夫妇拿走了一些非常奇异而且致命的微生物,并且有可能出售给了……哦,就说是一种外国势力吧。但我向你们保证,他们不会这么做。”
  “为什么不会?”
  “因为那太可怕了,无从考虑。”
  “这很令人安慰。”我说:“嗨,我们现在可以回家了。”
  卓纳博士瞧着我,还不习惯我的幽默,我想。他看上去真像伯尔·艾夫斯,我要向他讨一张照片和亲笔签名。
  最后,卓纳博士斜倚过桌面,朝着我,带着轻微的口音说:“柯里侦探,如果你有开启地狱之门的钥匙,你会去开吗?如果你开了,你会跑得飞快的。”
  我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回答:“如果开启地狱之门的后果如此不堪设想,那么你为什么需要一把锁和钥匙呢?”
  他点点头,回答说:“我想是为了保护我们不为疯子所害。”他又说:“当然,戈登夫妇没有疯。”
  没有人答话。我们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无论口头上还是脑海中,从昨晚起有十几次了。
  最后,卓纳博士说:“我有另一个想法要同你分享,我相信这想法在今天之内就会被证明是真的。这是我的想法——我这么相信。戈登夫妇,他们是很好的人,但在花钱方面有点儿粗心,大手大脚。他们偷了他们正在研制的新疫苗。我相信他们在疫苗研制上取得的进展比他们让我们以为的多。不幸的是,这在科学士时有发生。他们可能作了单独的笔记,甚至做了单独的顺序凝胶体——这是些透明的培养皿,基因突变在上面发生,把这个插进引起疾病的病毒中,显出来是……像一个条形代码的东西。”他解释道。
  没有人说一个字,他继续说:“这样,考虑到戈登夫妇可能已经发现了一种奇妙的新疫苗,来对付一种可引发疾病的可怕的病毒——动物的,人的,或两者都会得的——并把这个发现保密起来。几个月里他们把记录,基因凝胶体和疫苗本身放到实验室一个隐蔽的区域,或岛上一座无人的建筑物里。他们的目的,当然,也许是把这个卖给一家国外医药公司。也许是他们想从这儿辞职,到一家私人公司供职,然后假装他们在那儿作出这一发现。然后,他们会得到一笔几百万美元的可观的奖金。而看疫苗面定,专利使用费也可能有几千万美元。”
  没有人说话。我瞟了一眼贝思。当我们站在陡崖上时,她实际上已经预料到这一可能。
  卓纳博士继续说:“这样才讲得通,不是吗?和生死打交道的人宁愿出售生命。如果除了更安全以外没有别的原因,那么这样更有利可图。死亡是很便宜的。我只消用一点点炭疽便可杀了你。而保护与保存生命就相对难了。所以,如果戈登夫妇之死与他们在这儿的工作有任何牵连的话,那就是以我说的那种方式连上的。为什么你们会想到致命病毒和细菌上去呢?为什么你们心里会那么想?俗话说,如果你的工具只是一把锤子的话,那么每个问题看起来都像钉子,是吗?好,我不责怪你们。我们常作最坏的打算,而这是你们的工作。”
  又没人说话。
  卓纳博士看看我们每一个人,继续道:“如果戈登夫妇这么做,那是不道德的,也是非法的。而他们的代理人——他们的中间人——也是不道德和贪婪的,看样子有谋杀意图。”
  看来好博士卓纳已将这仔细考虑过了。
  他接下去说:“政府的科学家或公司的科学家同谋偷出自己的发现,成为百万富翁的事,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天才们看到别人因为他们的工作成果而赚大钱,这是很令人沮丧的。
  如果这种疫苗,举个例子,可以用于治疗广泛传播的疾病,如艾滋病,那么我们谈到的将是几亿美元,对于发现者来说甚至是几十亿美元。”
  我们相互瞥了瞥,几十亿。
  “这样,你们会认为戈登夫妇想要致富,但我想,他们更想出名。他们想得到承认,他们想用他们的名字来命名疫苗,像索尔克疫苗。但这样的事在这儿却不会发生。我们在这儿所做的都保持默默无闻的状态,封闭在学界以内。戈登夫妇作为科学家有点儿爱慕浮华,他们年轻,他们想要物质的东西。他们想要美国梦,而且他们确信他们应该得到。而你们知道,他们真的应该得到。他们是卓越的,超负荷工作却拿低额报酬。所以他们寻求补偿。我只想知道他们发现了什么。我担心我们追不回它。我也想知道,是谁杀害了他们,虽然我确信我知道为什么。这样,你们怎么想?是还是不是?”
  泰德·纳什首先开口说:“我想是的,博士,我认为你是对的。”
  乔治·福斯特点点头说:“我们的想法是对的,说是病菌却错了。疫苗,当然是的。”
  麦克斯也点点头,说:“完全讲得通。我松了口气,暖。”
  贝恩说:“我们仍需要找到凶手。但我想我们应该停止寻找恐怖分子,而开始寻找另一类人或人们。”
  我看了卓纳博士一会儿,他向我看来。他的眼镜很厚,但你可以看见那闪烁的蓝眼睛。也许不是伯尔·艾夫斯。也许是桑德斯上校。就是的,多么确切啊。世界上最大的动物疾病研究中心的头儿看起来像桑德斯上校。
  他对我说:“柯里侦探?你也许有个相反的想法,是吗?”
  “哦,不。在这一点上我赞成大多数人的意见。我认识戈登夫妇,显然你也认识,博士。你切中要害了。”我看着我的同事说:“我无法相信我们从未这么想过。不是死亡,而是生命。不是疾病,而是治疗的药。”
  “疫苗。”卓纳博士说,“一种预防药,不是治疗的药。疫苗中还有更赚钱的。比方说,如果是流感疫苗,那么每年单在美国就要发散一亿份。戈登夫妇的病毒疫苗研制工作很出色。”
  “对,疫苗。”我问卓纳博士:“你说他们这么计划已有一段时间了,是吧?”
  “哦,是的。一旦他们意识到他们正要发现什么的时候,他们开始做假笔记,假实验结果,同时也做正确的记录等等。这是科学上的两本账做法。”
  “那么投入会意识到在发生什么事吗?对此没有检查或控制吗?”
  “喔,有的,当然。但戈登夫妇是互为搭档的,他们是资深研究人员。而且他们的专长领域——病毒基因设计——是很奇异并不易为别人所检查的。最后,他们是高智商的天才,只要有这么个想法,就会有这么条路的。”
  我点点头:“不可思议,他们怎么把这些东西偷出去呢?我的意思是,那些果子冻培养皿有多大?”
  “凝胶体培养皿。”
  “对,多大?”
  “噢……也许一英尺半宽,二英尺半长。”
  “他们怎么把这个拿出生物控制区外?”
  “我不能肯定。”
  “他们的记录呢?”
  “传真出去,我呆会儿传给你们看看。”
  “那么真的疫苗呢?”
  “那个就更容易了。肛门和阴道。”
  “我不想说得这么粗俗,博士。但我认为他们无法把一个30寸的凝胶体培养皿顶在屁股上拿走,而丝毫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卓纳博士清了清嗓子回答说:“你实际上并不需要凝胶培养皿,如果你能把他们摄影复制下来,或用一架间谍小相机拍张照片的话。”
  “不可思议。”我想起戈登夫妇办公室里的传真机。
  “是的。好了,让我们来看看我们是否能推断出发生了什么和怎么发生的。”他站起来。“如果有人不想进生物控制区的话,可以坐在大厅或咖啡厅里。”他四下看看,但没人说任何话。他微笑了,更像伯尔·艾夫斯而不是桑德拉上校,我想。他说:“好,那么每个人都很勇敢,请跟我来。”
  大家都站着,我说:“呆在一起。”
  卓纳博士向我微笑着说:“当你在生物控制区内时,我的朋友,你会自然而然地想尽可能地靠近我的。”
  这使我猛然意识到我本该去加勒比海疗养的。

12

  我们回到大厅,站在两扇黄门前。
  卓纳博士对贝思说:“多娜在更衣室等你。她会教你怎么做,我们将在女更衣室后门等你。”卓纳看着贝思穿过黄门,然后对我们说,“先生们,请跟我来。”我们随着博士进了男更衣室。更衣室刷成了古怪的桔黄色,不然倒和别的更衣室没什么两样。服务员递给我们打开的没有钥匙的锁和刚洗干净的实验室自大褂。纸内衣、短袜和棉拖鞋则统统放在一个塑料袋里。
  卓纳把我们带到一排空着的锁柜前,然后说,“请脱掉所有衣物,包括内衣和珠宝饰物。”
  我们都脱得一丝不挂,我发现泰德·纳什带着一校有三英寸长枪管的手枪,而他的阴茎还没这枝枪长。我迫不及待地要把这个发现告诉贝思。
  乔治·福斯特看见我胸口的枪伤后说:“离心脏很近。”
  “我没有心。”我答道。
  卓纳套上过于宽松的白大褂,现在看上去更像桑德斯上校了。
  我将挂锁搭上锁扣锁上,理了理我身上的纸内衣。
  卓纳博士打量了我们一下,然后说,“都准备好了?好,请跟我来。”
  “等一下,”麦克斯说,“我们是不是还要戴上面罩、呼吸器之类的东西?”
  “在二区不用,麦克斯威尔先生。也许在四区用得着,如果你有兴趣深人的话。来吧,跟着我。”
  我们到了更衣室的后面,卓纳打开一扇红门,门上标着古怪的生物危害标记,标记下方写着“二区”两个字。我听到空气流动的声音,卓纳博士解释说,“这是空气负压造成的。这儿的气压每立方英寸比外面小一磅,所以不会有病原菌意外逸出。”
  “要是逸出那真太糟了。”
  “另外,房顶上的颗粒状空气过滤器会清洁所有从这儿排出的废气。”
  麦克斯仍持强烈的怀疑态度,好像不愿意接受任何有利于普拉姆岛的说法破坏他长期以来确立的看法,即普拉姆岛的生物有害性抵得上三里岛和切尔诺贝利造成的危害之和。
  我们走进了预制水泥块砌成的走廊,卓纳四处张望一下,问,“彭罗斯女士呢?”
  “博士,你结婚了吗?”我以问代答。
  “结了。哦……,当然,她换衣服可能是得拖会儿时间,女人嘛。”
  “不是可能,是必定,伙计。”
  终于,彭罗斯女士从写着“女士”的门里出来了。她穿着宽松的白大褂和棉制拖鞋,看上去还那么性感,我觉得她一身白更像小爱神。
  她也听到了空气的流动声,卓纳又就空气负压解释了一番。并让我们小心不要撞到放置药瓶或盛满有害昆虫及化学品之类东西的瓶架或推车。
  卓纳说:“好吧,请跟我来,我带你们看看这儿都在干什么,告诉你们的朋友和同事我们可没在造细菌武器。”他大笑起来,然后又用严肃的语气说,“五区是禁止进入的,你们需要进行特殊接种,井接受穿防生物危害服、戴呼吸器之类的特殊训练。另外,地下室也是禁止人内的。”
  “为什么地下室禁止人内?”我问。
  “因为我们在那儿藏了外星人尸体和纳粹科学家。”卓纳又大笑起来。
  我很乐意跟这个带电影中核战争狂人口音的胖博士搭档说笑话。真的。更确切地说,我知道连史蒂文斯都跟卓纳说过话,我倒很愿意做个采采蝇贴在墙上听听他们说什么。
  福斯特先生也想来点幽默:“我以为外星人和纳粹是在地堡里呢。”
  “不是,外星人尸体藏在灯塔里,”卓纳说,“纳粹抱怨地堡里有吸血鬼,我们就把他们转移出地堡了。”
  每个人都哈哈笑起来。这真是生物隔离房里的幽默,我该给《读者文摘》幽默栏投稿。
  我们继续走着,博士说:“这个区很安全——主要是基因工程实验室、办公室、电子显微镜——这里的工作都是低危险性和低传染性的。”
  我们穿过水泥长廊,卓纳博士时不时地推开一扇黄色铁门,向这间办公室或实验室里的工作人员问好,并询问工作情况。
  这儿到处是各种各样古怪的没有窗户的房间,有一间看上去像个酒窖,只不过据卓纳说瓶架上的瓶子里装的都是活细胞培养菌。
  我们走过这些暗灰色走廊时,卓纳又介绍说:“现在新出现了一些感染动物、人类或两者皆感染的病毒。我们人类和高等动物对许多此类致命疾病都不具备免疫反应。现有的抗病毒药物并不十分有效,所以要避免未来可能出现的世界性灾难,关键要靠抗病毒疫苗,而基因工程学又是研制新疫苗的关键。”
  麦克斯问:“什么灾难?”
  卓纳博士一边继续向前走,一边轻松地说着话,我想是这个话题他乐于谈谈。“关于动物疾病方面,打个比方,一场口蹄疫的爆发能使全国牲畜大量死亡,并因此毁了数百万人的生计。其它食品的价格可能会翻两番。口蹄疫病毒也许是最具传染性和致命性的病毒,这就是为什么搞生物武器的人总是对它兴趣浓厚的原因,他们梦想有一天他们的科学家能够基因合成感染人类的口蹄疫病毒。不过,我认为更糟的情况是,此类病毒自身发生突变而危害人类。”
  对此没人发表评论,也没人提问题。我们继续巡视更多的实验室,卓纳总要对那些脸色苍白、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说几句打气的话,这帮学究们的工作环境让我就这么看看心里都直发毛。卓纳的话不外乎“今天我们发现了什么?有新发现吗?”之类。看起来,这儿的人挺喜欢他,至少不讨厌他。
  我们转进另一条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卓纳继续他的讲话。“譬如说,一九八三年,在宾夕法尼亚州的兰开斯特城爆发了一场极具传染性和致命性的流感,死亡数字达到七百万——我指的是鸡,家禽,但你们知道我想说什么。最近一次的人类流感大流行发生在一九一八年,全世界死亡人数为两千万,美国有五十万。如果以现有人口数为基数计算,死亡人数将达到约一百五十万。你们能想像如果今天发生这种事有多么可怕吗?一九一八年的流感病毒的毒性并不很强,并且那时候旅行速度远没有现在快,也没有现在频繁。如今,通过高速公路、飞机航线传染性病毒可以在几天内传遍全世界。像埃博拉病毒这样最致命的病毒倒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在它们被传出那个非洲小村子之前,所有的人都死光了。”
  “有一点钟的渡船吗?”我问道。
  卓纳博士笑起来:“你是不是有点紧张?在这儿你用不着害怕,我们很小心的,这幢楼里的小虫子不会惹事。”
  “听起来就像说我家的狗不咬人。”
  卓纳博士没理会,又继续说,“防止国外动物瘟疫人港是美国农业部的职责。我们这个机构相当于亚特兰大的疾病控制中心,只是我们研究的是动物疾病。你们可以想到,我们和亚特兰大合作密切,因为一些疾病在动物和人类之间交叉感染。我们在纽约的纽堡有一个大型的检疫隔离所,所有外来的动物都必须待在那儿一段时间接受隔离检疫。你知道,对于每天源源而来的动物来说,这儿就像一个诺亚方舟,这儿云集着外国赛马,马戏团动物,动物园动物,外来商品动物,如驼鸟、羊驼、异域宠物,如越南大腹猪,以及各种各样的丛林鸟类,每年的动物总数达二百五十万。”卓纳看着我们,又说,“纽堡好比动物的入境检查站,而普拉姆岛则是感染动物收容所。从纽堡或其他地方到我们这儿的动物没有一个是活着出去的,但我必须说明,我们为这些外来的休闲娱乐动物做了很多工作,烦了不少神。从动物界可以看到人类,这只是个时间问题。”
  那是当然。
  他沉默半晌,又接着说:“普拉姆岛的枪炮曾经捍卫了美国各岛的安全,今天普拉姆岛的作用依然如故。”
  这话出自一位科学家之口颇富诗意,我记得曾在多娜给我的新闻报道中见过这句话。
  卓纳爱说话,我的任务是听他说,所以我们配合得挺好。
  我们走进一个房间,卓纳说这是X射线结晶学实验室,我不准备再跟他争什么了。
  一个女人正弯腰看显微镜,卓纲介绍她是陈博士,汤姆和朱迪的同事和好朋友。陈博士三十岁左右,我觉得她颇有魅力,长长的黑发用发网网住,也许是为了白天用显微镜工作方便,不知道晚上黑发披下来如何迷人。正经点,柯里。这是个科学家,她可比你聪明多了。
  陈博士向我们问好,她的神情很严肃,也许是因为朋友的死让她不安和悲伤。
  贝思再次说明我是戈登夫妇的朋友,为此我才开始为期一周的凶杀案调查工作的。也就是说,人们不喜欢一帮警察不停地提问题,但如果其中有个警察也是死者的朋友,那他就沾光了。不管怎样,我们都觉得戈登夫妇的死是个惨剧,对死者都印象很好。
  话题转到陈博士的工作上来。她用非专业语言解释,好让我能听懂:“我用X射线观察病毒晶体,然后绘制出它们的分子结构,接着我们试着改变病毒,使其不能致病,但是如果我们将改变后的病毒给动物注射,动物有可能产生抗体,我们希望这种抗体能抵抗自然的致病病毒。”
  贝思问道:“这也是戈登夫妇的工作内容?”
  “是的。”
  “他们具体研究什么?哪一种病毒?”
  陈博士看了卓纳博士一眼。我不喜欢证人这样做,这就像棒球赛中投球手从教练那儿得到信号后才决定是投曲线球还是滑行曲线球,卓纳博士的信号肯定是快球,因为陈博士回答得很直截了当,“埃博拉病毒。”
  没有人说话,卓纳博士接过话头:“当然是猿猴埃博拉,感染猴子的。”他又补充道,“我应该早点告诉你们的,但我想也许你们愿意由戈登夫妇的一位同事做更详尽的介绍。”说完,他向陈博士点点头。
  陈博士继续说:“戈登夫妇想基因变异埃博拉病毒,使其不能致病,而是让动物体内产生免疫反应。埃博拉病毒有许多种类,我们不能肯定哪些种类能突破物种屏障……”
  “你是说感染人群吧?”麦克斯问。
  “是的,感染人类。但搞清这个问题是研制人类埃博拉疫苗的第一步。”
  卓纳博士说:“传统上我们都将牲畜用于大部分研究工作,而近年来,一些政府机构已经在支持其他类型的研究。”
  “例如军方进行生物武器研究?”我问道。
  卓纳博士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这个岛的环境独特,与世隔绝,却又靠近主要交通通讯中心,也靠近全国一流大学,附近有一个学识丰富的科学家群。另外,这儿的设施技术先进。因此,除了军方,当有像埃博拉这样异乎寻常的事物或可能对人类造成危害的事物出现的时候,我们还和国内外的其他机构合作。”
  “也就是说,你们租了这个地方?”我问。
  “这个研究所很大。”他回答道。
  “戈登夫妇为美国农业部工作吗?”我问。
  “这个我不能说。”
  “他们的薪水从哪儿开呢?”
  “所有人的薪水都由美国农业部支取。”
  “但不是每个拿农业部薪水的科学家都是农业部雇员,对吗?”
  “我不想跟你玩文字游戏,柯里先生。”他看着陈博士,“请继续说。”
  陈博士说:“由于这项工作分成各个任务和步骤,所以除了项目主管,没入能知道整个工作的情况。汤姆是主管,朱迪是项目副主管,另外,他们本身又是优秀的科研人员。我还记得他们于的工作,包括要求项目人员对可能是误导的实验步骤进行测试,有时他们也会告诉某个项目人员他们的测试行不通。他们密切监督对猴子做的临床实验,而动物饲养者却不甚知情。只有汤姆和朱迪知道所有情况。”
  她想了想,接着说:“我相信他们并不是一开始就想欺骗人们……我想只有当他们意识到他们很快就要发现对抗猿猴埃博拉的抗体时,才觉得有可能把这项技术转移到私人实验室,随后研制出人类抗体。可能他们认为为人类利益考虑,这是最佳办法了,也可能他们相信离开了普拉姆岛可以更快更有效地研制出疫苗,普拉姆岛就像大多数政府机构一样,手续繁琐,办事拖拉。”
  麦克斯说:“让我们还是从利益动机考虑吧,陈博士,我想为人类利益考虑解释不了这件事。”
  陈博士耸耸肩。
  贝思指着显微镜问:“我能看看么?”
  陈博士说:“当然,这些是死埃博拉病毒。活病毒放在五区。但我可以放录像给你看看活埃博拉病毒而不致有危险。”她转向一台电视监控器,打开录像机,屏幕明亮起来,出现四个几乎透明的晶体,微微的粉红色,三面体,像个棱柱。这些病毒如果真是活着,那它们就是在装死。”
  陈博士又说:“我刚才说过,我绘制出分子结构,基因工程学家们凭图切割并移接基因断片,接着让改变过的病毒繁殖并将其注射人猴子体内。猴子可能会出现以下三种反应中的一种:它感染埃博拉而死亡;它没有感染上埃博拉,但也未产生抗体;它未感染上埃博拉,而且还产生了埃博拉抗体。第三种反应正是我们需要的,这意味着我们找到了疫苗。但这并不一定是安全有效的疫苗,猴子以后可能还会染上埃博拉,更常见的情况是,当我们以后给猴子注射自然的埃博拉病毒时抗体不能有效地抵抗疾病。这种免疫反应太弱了,或者是免疫反应并不能抵抗所有种类的埃搏拉病毒。这工作实在烦人。病毒的分子,基因结构是那么简单,而它们比细菌难对付多了,它们容易突变,人们难以看懂它们,也不容易杀死它们。事实上,问题是就我们对生命的理解来看,这些晶体状物是不是真活着?看看它们,它们看上去就像冰屑。”
  我们都盯着屏幕上的晶体状物看,它们看上去就像技形玻璃吊灯上跌落的碎片。很难相信这些玩艺儿和它们的同类给人类带来那么多的痛苦和死亡,更别提死了多少动物了。一个看似死亡的微生物一旦侵入活细胞就活过来并快速繁殖,在四十八小时内结果了一个二百磅的健壮大汉,这能不让人害怕吗?上帝到底是怎么想的?
  陈博士关掉了电视监控器。
  贝思问陈博士昨天上午戈登夫妇的表现,陈博士说他俩显得有点紧张不安。未迪抱怨偏头痛犯了,于是他们决定回家。对此我们都没感到奇怪。
  我非常直接地问陈博士:“你觉得他们昨天有没有从这儿带什么东西走?”
  她想了想才回答说:“我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呢?”
  贝思问道:“从这儿带东西出去有多难?要是你,你会怎么做?”
  “嗯……,我可以先从这儿,甚至另一个实验室拿走试管,再进入女更衣室,把试管或试瓶放在室内通气孔中。没有人会管一个试瓶到哪儿去了,尤其在这个试瓶没有被登记的情况下。接着,我走进淋浴间,把实验室工作服扔进衣服篮里,冲淋,然后走到我的锁柜。这时,我就可以拿过试瓶塞进手提包。我穿上衣服,穿过长廊离开大楼,上了去渡口的公共汽车,然后回家。没有人监视你淋浴,也没有摄像机。你们自己出去时会发现的。”
  我问:“那么大件物品呢,大到不能……,嗯,反正很大就是了。”
  “任何能藏在实验室工作服里的东西都能带到淋浴间,到了那儿你就得动脑筋了。譬如说,我要把一瓶顺序分析凝胶带进淋浴间,我会把它藏在毛巾里。”
  贝思说:“你也可以把它和你的工作服一起藏在衣服篮里。”
  “不行,那你就回不来了。衣服都被污染了。实际上,你用过的毛巾也得放到另一只篮里。这时候如果有人在看,就能看到你带东西出来了。可要是你在一个特殊的时候出来淋浴,那很可能淋浴间里只有你一个人。”
  我试着想像昨天下午未迪和汤姆趁淋浴间里投入时私自夹带东西出大楼的情景。我问陈博士,“假如这儿的所有东西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污染,你为什么还要把装着东西的试管藏在你的衣服物品里呢?”
  她回答说:“当然你首先得做基本的消毒啦。你用休息间里的专用肥皂洗手,用塑胶套套上试瓶或试管,大一点的物品得用消毒手套或乳胶薄膜。你必须小心,但不要太偏执。”
  陈博士继续道,“至于计算机信息,它们可以从生物隔离区的计算机上调到行政管理区办公室里的计算机中,所以你用不着偷磁盘或磁带。”她补充说,“对于手写的、打印的记录、图表等,通常的做法是从这儿把所有这些东西传真到你自己的办公室。你们可以看见,到处是传真机,生物隔离区的每个办公室外都有一个。这是你能从这儿带走记录的惟一办法。多年前,你就得用一种特殊的纸在消毒液里浸涸过,让它干透,然后第二天拿走。现在用传真机,等你回到办公室,记录已经传真过来等你来拿了。”
  真是妙啊!我敢说发明传真机的人可没想到这个。我想像着这样一条电视广告:“实验室记录沾上了病菌?将记录传真到你的办公室。你需要淋浴洗去病菌,而它们不必。”
  贝思看着陈博士,问道,“你认为戈登夫妇从这儿带走了会对生物造成危害的东西吗?”
  “哦,不,不会。不管他们拿了什么——如果他们真拿什么东西出去的话——都不会是致病的,而是用于治疗的,有益的,解毒的。我以生命担保,肯定是好东西。”
  贝思说:“我们的生命也押在这上面呢。”
  我们离开了陈博士和X射线实验室,继续我们的参观。
  我们一边走,卓纳一边说:“就像我以前说过的,而且陈博士也表示同意,如果戈登夫妇偷拿了什么东西出去,那东西就是基因变异的病毒的疫苗,最有可能是埃博拉疫苗,这是他们研究的目标。”
  每个人似乎都同意他的话。可我认为陈博士有点太妥帖,太完美,而且她也并不像她自己或卓纳博士说的那样了解戈登夫妇。
  我们阔步在迷宫似的走廊上,卓纳博士介绍说:“我们研究的病毒性疾病有恶性黏膜炎、刚果克里米亚出血热和蓝舌病,我们还研究各种肺炎、立克次氏体病,种类繁多的细菌性疾病和各种寄生虫病。”
  “博士,我考生物得了个C,那是因为我考试作弊。你说的什么立克沙病都把我搞糊涂了。但我想问的是:为了研究你们会制造出很多病毒,是不是?”
  “是,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没有能力制造足够多的微生物用于生物武器,如果那就是你所指的。”
  “我所指的是偶发的恐怖行动,你们制造的细菌够用吗?”
  他耸耸肩:“可能吧。”
  “又是可能。”
  “哦,是的,够用于一次恐怖行动。”
  “要带满满一咖啡罐的炭疽病毒到曼哈顿岛附近,把病毒喷人空气中,就能杀死二十万人——这是不是真的?”我间道。
  卓纳想了想后回答道:“有可能。谁知道呢?这决定于风况,还有是不是在夏天?是不是在午餐时间?”“譬如明天傍晚的高峰时间。”
  “好了,二十万,三十万,一百万,数字多少并没什么要紧,因为没人能知道,也没入能有一个装满炭疽病毒的咖啡罐。我们对那种病毒的管理尤其严密。”
  “那很好,那对其它病毒的管理就不特别严密了?”“我已经说过,如果确有东西丢失,那也就是抗病毒疫苗,这是戈登夫妇的研究内容。你们会明白的。明天早晨醒来,你们都还活着,后天,大后天也是如此。而六七个月以后,某个制药公司或外国政府将宣布研制出埃博拉疫苗,世界卫生组织会首先购买两亿支,假如你们找到了那个从中获利最多的人,你们也就找到了凶手。”
  几秒钟的沉默,麦克斯接口道:“警察局决定雇用你了,博士。”
  每个人都给逗笑了。事实上,我们都想相信,也的确相信了他的话,我们感觉轻松,为卓纳说的好消息满心欢喜,想到明天一觉醒来不会感染上蓝舌病什么的不觉又乐不可支,真的再没有人像一开始那么关注这个案子了。只有我除外。
  卓纳继续领我们参观各种房间,向我们介绍诊断方法、试剂复制、单克隆抗体研究、基因工程、传播病毒和疫苗繁殖等等,一切都那么复杂,令人惊叹。
  我想从事这种研究的人一定都是古怪的一群。在我看来,戈登夫妇属于正常的普通人,那么他们的同事肯定觉得他们比较招摇,而卓纳正是这么形容他们的。我跟卓纳讲起这个,他说:“是啊,我这儿的科学家都有点内向,就跟大多数科学家一样。你知道内向型的生物学家和外向型的生物学家有什么区别?”
  “不知道。”
  “外向型的生物学家跟你说话时会盯你的鞋看。”说完,他开心地大笑起来,尽管我不喜欢别人这么对我,却也忍不住笑了——这可是在他的实验室里。
  我们看了进行戈登夫妇的研究项目的各个地方,接着又参观了他们自己的实验室。
  在戈登夫妇的小实验室里,卓纳博士说:“作为项目主管,戈登夫妇主要是监督指导研究工作,但他们也在这里自己做一些研究。”
  贝思问:“没有其他人在这间实验室工作吗?”
  “嗯,还有一些助手,但这儿是两位戈登博士的领地。早上我花了一个小时在这儿,查看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但任何可疑的都没留下。”
  我点点头。实际上,先前也许这儿留有犯罪证据,可要是戈登夫妇准备在昨天完成他们的秘密活动并最终把东西偷出实验室,早在昨天上午或前天他们就已经清理了这个地方。但这个推断的前提是我相信案情与埃博拉病毒有关,丽我不能说我相信。
  贝思对卓纳博士说:“你不应该进入凶杀受害人的工作场所,更不该四处察看,移动或触摸物品。”
  卓纳耸耸肩,在这种情况下他只有这样了,他说:“那么,我怎么会知道这个呢?你知道我的工作是什么吗?”
  贝思说:“我只想让你知道——”
  “下次不可以?好吧,下一次要是我的两个高级科学家被谋杀了,我肯定不会进他们的实验室。”
  贝思·彭罗斯还算聪明,没有深究下去,什么话也没说。
  显然,这位本本主义女士没有把这个案子的特殊情况处理好,但我欣赏她想做好的愿望和努力。泰坦尼克号冰海沉船的时候,她要是船上的船员,我相信她会让每个人先签名登记,然后再领救生衣。
  我们在实验室里四处查看,但却未发现什么笔记本或标着“优铜”的烧杯,黑板上没有什么神秘的留言,壁橱里也没有尸体,外行破案所能想像到的统统没有。假如这儿曾经有过什么犯罪证据的话,那现在也已经消失不见了,这恐怕是早先可能到过这儿的戈登夫妇或卓纳,甚至可能是福斯特和纳什干的好事。
  我站在那儿,试着和也许还在这屋里的鬼魂交流——朱迪,汤姆,给我一点线索,给我一个暗示吧!
  我闭上双眼等待着。法纳利说死者会跟他说话,他们认出了凶手,但跟他说的却是波兰语或西班牙语,有时还是希腊语,所以他听不懂。我怀疑他是在骗我,他这人比我还疯。
  很不走运,在戈登的实验室一无所获,我们又继续参观。
  我们跟十来个和戈登夫妇共事过或曾为他们工作过的科学家谈了话,得出要点如下:1)人人都喜欢汤姆和未迪;2)汤姆和未迪很优秀;3)汤姆和未迪连一只苍蝇也不会伤害,除非苍蝇能有益于科学事业的发展而服务于人类和动物;4)尽管受人爱戴,戈登夫妇却有点古怪特别:5)尽管在个人交往中戈登夫妇非常诚实,却也有可能拿政府开涮,偷去与黄金同价的疫苗。谈话给我的感觉是众口一词。
  我们继续走着,上了楼梯到了二楼。我的那条伤腿走路开始拖奋起来,受过伤的肺搅得我气喘如中,估计每个人都听见了。我对麦克斯说:“我以为这活儿不会太累人呢。”
  他看了看我,挤出一丝笑容,悄声对我说:“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有幽闭恐惧症。”
  “我也是。”实际上,他没有什么幽闭恐惧症,只是像大多数勇敢果断的男人一样,他不喜欢面对不是靠拔枪才能对付的危险,我也是如此。
  卓纳博士继续谈到这儿举办的培训项目,以及来自世界各地的希望在此学习、任教的访问科学家、研究生和兽医。他还提到了机构在以色列、肯尼亚、墨西哥、加拿大和英格兰等地的国外合作项目。他说:“事实上,戈登夫妇大约一年前去过英国,珀布莱特实验室,在伦敦的南部,那是我们在那儿的姐妹实验室。”
  我问卓纳博士:“你们这儿曾经来过军方化学部队的人吗?”
  卓纳看着我说:“我不管说到什么,你总有问题,我高兴的是你是在仔细听讲。”
  “我听就是为了找问题的答案。”
  “答案是这不关你的事,柯里先生。”
  “这关我的事,博士。如果我们怀疑戈登夫妇偷了可用于制造生物武器的微生物,而且这导致了他们被谋杀,我们就必须搞清楚这里是否有这样的微生物。也就是说,这幢楼里是否有生物武器专家?他们是不是在这里工作,做实验?”
  卓纳博士看了看福斯特和纳什,说:“我要说军方化学部队没有人来过,那就是说谎了。他们对防生物危害的疫苗和解毒剂极感兴趣。美国政府不进行进攻性生物武器药剂的研究、开发和制造,但如果连防御措施也不加以研究的话,那等于自杀。只有有了防御措施,某一天当那个带着炭疽病毒罐的坏蛋划着小船在曼哈顿岛周围搞破坏时,我们才能够保护人民的生命安全。”他又补充道,“我向你保证,戈登夫妇跟军方没有任何交易,没搞过那方面的研究,也设法弄到那么致命的毒剂——”
  “除了埃博拉。”
  “你确实听得很仔细,我的科研人员也该像你这么专心。但我们干吗自找麻烦搞埃博拉武器?我们有炭疽。改进炭疽病毒就像改进火药一样。炭疽病毒容易繁殖,容易处理,易于扩散到空气中,人染上炭疽病毒后并不很快死亡,这有利于病毒的传播,它的致残率和致死率相当,可以搞垮敌人的医疗体系。但是,我正式声明,我们没有炭疽炸弹或炮弹。关键是,如果戈登夫妇想研制生物武器卖给外国,他们根本不必费劲去搞埃博拉。他们都是聪明人,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这一点你可以不必怀疑。”
  “我放心多了。顺便问一下,戈登夫妇什么时候去的英国?”
  “让我想想……,去年五月。我记得我当时还羡慕他们能在五月去英国。你为什么问这个?”
  “博士,科学家们知道他们为什么总是在问问题吗?”
  “并不总是在问问题。”
  “我想戈登夫妇去英国的费用是由政府支付的吧?”
  “当然,这是公差。”他想了一会儿说:“事实上,他们还自费在伦敦待了一周,这我还记得。”
  我点点头,可我记不得去年五月或六月戈登家有过数额特别大的信用卡账单。他们那一周到底在哪儿?不会是在伦敦的旅馆里,除非他逃付账单。我也记不起他们曾支取过大量现金。这事令人费解。
  当着福斯特和纳什的面,我只能问一些隐蔽的问题,但问题在于他们能听到答案。即使他们不知道我缘何提这些问题,他们也不至于笨到连提问题总是有目的的都不懂,尽管我跟卓纳不这么说。
  我们走在一条很长的走廊上,没有人说话,接着卓纳问:“你们听到响声吗?”他停住脚不动,手放在耳边,又问,“你们听得到吗?”
  我们都站住,一动不动,侧耳倾听。终于,福斯特问:“什么?”
  “轰鸣声,是轰鸣声,是……”
  纲什蹲下去,手掌心放在地上,问道:“地震?”
  “不是,”卓纳说,“是我的肚子叫,我饿了。”他哈哈大笑起来,一边拍着他的便便大腹。“别太紧张,”这句话带点德国口音,更显得滑稽。每个人都给逗笑了,除了纳什,他直僵僵地站着,不停拍打着手上的灰尘。
  卓纳走到一个红漆门前,门上贴着六个标准的美国职业健康和安全署规定的标记:生物危害、放射性、化学垃圾、高电压、中毒危害和未经处理的生活垃圾。他打开门后说:“午餐间。”
  在这间朴素的白色水泥房里有十几张空桌子,一个水池,一台冰箱,微波炉,写有通知和留言的布告板,一台饮用水冷却器和咖啡壶,然而没有自动售货机,肯定是没入愿意来这儿维修。柜台上放着一台传真机,当天的菜单,纸和铅笔。卓纳说:“午饭我请客。”说完,给自己订了一大堆饭菜,我看到其中一个特色汤,就是牛肉汤,我简直不愿想这牛肉是哪儿弄来的。
  我点了果子冻,这是我出院后第一次点这道点心,而且我乎生第一次没有点肉食。
  别人好像都不太饿,他们点的都是色拉。
  卓纳博士把点菜单传真出去,他说:“午饭开始时间是1点钟,但他们会应我的要求很快把午饭送来的。”
  卓纳博士建议我们先洗手,于是大家都在水池用一种古怪的、闻起来像碘的棕色液体皂洗了手。
  我们拿了咖啡,全部就座。又有一些人进来,拿了咖啡,从冰箱里取点食品或将午餐订单传真出去。我想看手表,却只看见空空的手腕。
  卓纳说:“如果你把手表也带进来了,我就得将它消毒隔离十天。”
  “我的手表经不起消毒。”我看了看墙上的钟,时间是下午1点差5分钟。
  我们闲聊了几分钟。门开了,一个穿自大褂的男人推着一辆不锈钢推车进来了,推车外表就跟普通餐车一样,所不同的是车上盏着一层塑料薄膜。
  卓纳博士掀去薄膜丢掉,然后像一个周到热情的主人一样为我们送上各人点的饭菜,最后打发那个男人推着车离开餐厅。
  麦克斯问:“那个推车的人现在得去淋浴了吧?”
  “是的。推车先要送去消毒室,之后才能拿回再用。”
  我问道:“有没有可能用那辆推车从这儿夹带大件物品出去?”
  卓纳博士正忙着在面前摆放他那份大套午餐,那动作活像一个胃口奇好的食客。他从百忙中始起头说:“既然你问了,那我告诉你,有可能。那辆推车是惟一定时往返于行政管理区和生物隔离区之间的工具。但如果你用它私带物品,你必须和另外两个人合作。一个人推着推车进出,另一个人清洗推车并将其送返厨房。你很聪明,柯里先生。”
  “我只是顺着罪犯的思路想问题。”
  他大笑起来,又埋头喝他的牛肉汤。我一看就恶心。
  我一边咕噜咕噜地吸着酸橙果子冻,一边打量着卓纳博士。我挺喜欢这家伙,他逗人发笑,友好热情,还很聪明。当然,他对我们扯谎,但那是有人逼他这么做的。可能首先是坐在桌子对面的那两个小丑,接着是华盛顿的某个神秘人物整个上午用电话向他发布指令,而那时候我们还在谋杀现场瞎转悠,只翻出几本关于牛瘟、性病知识的小册子。接下来轮到卓纳向陈博士交待要旨,所以她说话那么妥帖到家。我是说,我们可以交谈的人有许多,而卓纳博士单单让我们跟陈博士谈,陈博士的工作和戈登夫妇的研究项目只搭一点边。他说陈博士是戈登的好朋友,而她并不是,我以前从未听说过她。还有其他一些我们只做过简单交谈的科学家,他们的谈话内容和陈博士的话大同小异,就这样卓纳也是不等我们谈几句就把我们借故拉开了。
  这里虚虚实实,真假互见,而且我肯定从来都是这样。我对卓纳说:“我不相信关于埃博拉疫苗的说法。我知道你想隐藏掩盖的是什么。”
  卓纳博士一口食物嚼了一半突然停住,这对他来说是很困难的,他双眼盯着我看。
  我说:“是罗斯威尔外星人,对不对?戈登夫妇想揭露罗斯威尔外星人的真相。”
  房间里静极了,甚至屋里的其他科学家也朝着我们看。终于,我笑着说:“这个绿色果子冻就是外星人的脑子,我正在把证据吃掉。”
  每个人都笑了,卓纳笑得差点呛住。嗨,我这人就是幽默,和卓纳演滑稽剧倒是一对好搭档,保留节目就叫“柯里与卓纳”,听起来比“柯里的节目”好多了。
  我们继续吃饭,一边闲聊着。我看了看我身边的人。乔治·福斯特正在享受他点的芦笋尖,我就埃博拉疫亩一事提出异议时,他曾惊慌失措,现在他看上去好多了。泰德·纳什也没那么掠恐了,倒是有点杀气腾腾。显然,不管你听到什么谎言,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候叫喊“你胡说”或“你撒谎”都是不合适的。我和贝思对视一眼,像往常一样,我搞不清她是被我逗乐了还是惹恼了。赢得女人芳心的诀窍是逗她发笑,我相信女人喜欢会逗乐的男人。
  我看看麦克斯,在这间普通的房间里他倒没犯幽闭恐怖症,他好像挺爱吃他的青豆色拉,在这幢与外界隔绝的大楼里有这种菜倒是不太容易。
  我们慢慢吃着,话题又回到了可能被窃的疫苗上来。卓纳博士说:“前面有人说这疫苗跟黄金等价,这倒让我想起一件事,戈登夫妇试验的一些疫苗有一道金边,他们把这些疫苗叫作液体黄金。我当时觉得奇怪,可能是因为我们这儿的人从来不提钱或利润……”
  “当然不会提,”我说,“你们是政府机构。这不是你们的钱,你们也不一定要产出利润。”
  卓纳博士笑着说:“你干的这行也是如此。”
  “是一样。不管怎样,现在我们认为戈登夫妇明白过来了,不再满足于只拿政府工资,只为科学利益作研究,他们懂得了经济,开始为钱而干。”
  “对,”卓纳说,“你已经跟他们的同事谈过,也看到了他们生前的研究情况,现在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你为什么还疑虑重重呢?”
  “我没有疑虑重重。”我言不由衷,我当然疑虑重重,我是纽约人嘛,还是个警察,但我不想引起卓纳博士、福斯特和纳什不安,所以我说,“我只是想使证据与推断对上号。可能戈登夫妇的死与他们在这儿的研究工作无关,我们的调查走错了路子;也可能他们的死跟他们的工作有关,很可能跟那价值百万的被盗疫苗有关,就是液体黄金。然后戈登夫妇被人骗了,或者可能他们去骗别人,所以被人杀了——砰!”
  唉呀,那种感觉又来了!什么呢?它就在那儿,我看不见它,却能感到它的存在,但那到底是什么呢?
  “柯里先生?”
  “嗯?”卓纳的蓝眼睛发着光,在他小巧的金属框架眼镜后打量着我。
  他说:“你在想什么吗?”
  “没有,哦,是的,为什么我进这儿得把手表脱掉,而你却可以戴着眼镜?”
  “这是一个例外,眼镜出去时可以洗。这又让你得出什么聪明推断吗?”
  “凝胶结构分析盘伪装成眼镜。”
  他摇摇头:“这样做很笨。我认为凝胶盘是放在餐车上夹带出去的。”
  “有道理。”
  卓纳博士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说:“我们继续参观吗?”
  我们都站起身,把塑料餐具和纸放入围着塑料袋的红色垃圾筒里。
  在走廊里,卓纳博士说:“我们马上将进入三区,当然三区的传染危险较大,所以如果谁不想去了,我派人赔你去淋浴间。”
  每个人都似乎渴望看看地狱是什么样的,也许这么说有点过分。我们进了一扇写着“三区”的红门,卓纳说在这儿,他的科学家们研究的是活的病原体,包括寄生虫、病毒、细菌、真菌和其他令人毛骨惊然的病菌。卓纳带我们参观了一间实验室,里面一个女人坐在一张凳上正对着墙上的一个开口。她戴着面具,手上戴着乳胶手套,面前有一块塑料挡板,就像色拉自助柜前防止人打喷嚏时唾沫飞溅的挡板,但显然她面对的可不是酸卷心菜色拉。卓纳说:“墙上放病原体的开口已被抽成真空,所以开口内的东西流人房间的危险很小。”
  麦克斯问道:“她戴着面罩,为什么我们没有?”
  “问得好。”我附和道。
  卓纳说:“她比你们更靠近病原体。如果你们想走近去看看,我也会给你们面罩。”
  “算了。”我说。
  “算了。”大家都说。
  卓纳搏士走近那女人,跟她轻声交谈了几句。他转身走到我们身边时说:“她研究的是引起蓝舌病的病毒。”他想了想,又接着说,“可能我刚才靠得太近了点。”他伸出舌头,那舌头还真是谈蓝色,他自己看看,说,“天哪!是不是我中饭吃的蓝莓馅饼?”说完,他大笑起来,我们也笑了。其实,这种笑话已不新鲜,我对愚蠢的笑话的容忍度够强的了,可也觉得乏味。
  我们一起离开了这间实验室。
  这个区的人比二区少,能见到的人看起来也有点郁郁寡欢。
  卓纳说:“这儿没什么好看的,可我要这么说,柯里先生就该坚持把这地方的含晃儿都瞧遍了。”
  “哦,卓纳博士,我给了你这种印象吗?”我说。
  “是的。”
  “那好吧,我们就把这地方的旮旮旯旯儿都瞧遍。”
  有人不满地咕贼着,可卓纳说:“好吧,跟我来。”
  我们用了半个小时左右看遍了三区的所有地方,大部分地方确实都一样,一间又一间的实验室里,男男女女们透过显微镜观察载玻片上的黏液、动物的血液和组织。这些人就是在实验室吃的午饭,一边看着这些恶心的玩意儿,一边吃着饭。
  我们又和另外十几个认识汤姆和未迪或曾和他们共事过的人谈过,尽管我们对戈登夫妇的工作有了更加清楚全面的了解,对他们的所思所想却毫无进展。
  但我仍然认为这样做不是徒劳,我喜欢在脑子里先对死者有一个全面了解,然后才能得出点妙主意。有时在跟死者的朋友、家人和同事闲聊中,就会有这么一两句话帮我找到答案,当然这只是有时候。
  卓纳介绍道:“大部分病毒和细菌不能跨越物种传染。人喝下一试管的口蹄病病毒,顶多胃会不舒服,而换成牛,针尖那么点就足以致命了。”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病毒的遗传物质必须与细胞结合才能感染细胞,而人体细胞不能和口蹄疫病毒结合。”
  贝思说:“可是有证据表明疯中病也能感染人类。”
  “什么都可能发生,所以我们才特别小心。”卓纳又补充道,“病毒会咬人。”
  其实,病毒会吞噬人。
  我们走进另外一间灯火通明的房间,卓纳说:“这儿研究的是寄生虫。最可怕的是旋丽蝇幼虫。我们发现了一个控制这种寄生虫病的好办法。我们发现雌雄旋丽蝇一生只交配一次,所以我们用Y射线使数以百万计的雄蝇绝育,并空投到中美洲地区。这种雄蝇和雌性交配后不会产生后代。是不是很聪明?”
  我问:“雌蝇会就此满足吗?”
  卓纳答道:“她只能如此,她不会再交配了。”
  贝思说:“可以有另外一种看法。”
  卓纳笑了:“对,从雌性的角度。”
  说笑过后,我们轮流观察显微镜下的旋丽蝇幼虫,恶心极了。
  我们继续参观了一个个实验室和房间,那里培养存放着各种可怕的寄生虫和微生物;我们还去了各种各样的古怪地方,对这些地方的目的和功能我只是似懂非懂。
  我脑子想着我的朋友汤姆和朱迪,他们天天在这些走廊里过,在这些房间和实验室里进出,而他们对此却毫无压抑或不安的感觉,至少我没发现他们有这种感觉。
  最后,卓纳博士说:“三区就这么多了。现在,我再问一遍,你们还想继续深人参观吗?四区是所有区域中最具传染性的,甚至超过五区。在五区,你总穿着防生物危害服,带着呼吸器,通常所有东西都消毒过。出五区还得经过专门的淋浴。在四区,你们可以看到动物的笼舍,都是些生病的,奄奄一息的动物,如果你们想看,还有焚尸炉和尸体剖检室。虽然这儿主要是临床治疗动物疾病,但周围环境中会有一些其他的病原体,也就是说空气中可能有病菌。”
  麦克斯问:“我们要戴面罩吗?”
  “如果你想戴就戴。”他看了看大家说,“好吧,跟我来。”
  我们来到又一扇红门前,门上写着“四区”,还有一个生物危害标记。不知是哪个好开玩笑的家伙在门上贴了个骷髅图案,骷髅是裂开的,裂缝里爬出一条蛇,蛇头从眼窝里伸出来,从嘴里爬出一只蜘蛛。卓纳说,“我想这是汤姆干的好事,戈登夫妇使这儿多了点轻松滑稽。”
  “是啊。”直到他们被人杀了。
  卓纳打开红门,我们来到一间类似前厅的房间。房间里一辆金属推车上放着一盒乳胶手套和一盒纸质面罩。卓纳博士说:“谁想要就拿。”
  这就像在飞机土逃命时让你选择要不要降落伞,在轮船上选择要不要救生衣,这种事,他该说清楚,需要就是需要,不需要就是不需要。
  卓纳解释说:“这些东西要不要并不强求,我们出去的时候要淋浴的。我个人不想要,太累赘,可你们用了感觉可能好一些。”
  我强烈地感到他是在激我们,好像在说:“我总是走那条经过墓地的近路,可要是你情愿走远路,我奉陪,胆小鬼。”
  于是我说:“我想这儿不会比我的洗澡间还脏。”
  卓纳博士笑着说:“很可能干净多了。”
  显然,没入愿意因为采取防范措施而显得像个胆小鬼,于是大家就这么穿过第二扇红门,来到了跟前面几个区一样的灰色水泥走廊里。不同的是,这儿的门较宽,每个门上都有一个大门把手。
  卓纳解释道:“这些都是气密门。”
  我还注意到每个门上都有一个小窗口,旁边墙上接着一个弹簧写字夹板。
  卓纳博士领我们走到最近的一扇门前说:“这些房间都是动物笼舍,它们都有透视窗。里面的景象可能会让你难受或觉得恶心得想吐,所以不想看的就别看。”他一边翻了翻水泥墙上的写字板记录,一边说,“非洲马热……”他透过视窗望去,说,“这家伙还不错,只是有点有气无力。你们看看。”
  我们轮流朝里看,只见这间囚笼似的房间里有一匹漂亮的黑马。这马看上去确实不错,只是时不时地大喘气,好像喘不过气来。
  卓纳说:“这儿所有的动物都得抗拒一种病毒或细菌。”
  “抗拒?是不是就是被感染?”我问道。
  “是的,我们叫抗拒。”
  “这是怎么回事?它们的状况越来越差,最后断了气?”
  “说得对,它们先患病,最后死掉。而有时候我们杀死它们,在疾病将它们折磨死之前将它们杀了。”他补充道,“我想这儿每一个工作人员都是喜欢动物的,所以他们才从事这种工作。这个机构里没有人想看到这些动物受折磨,可你要是见过数以百万计的中感染上口蹄疫,你就会明白这儿牺牲掉几十只动物是应该的。”他把记录放回去,说,“走吧。”
  这儿有许多这种叫人看了难过的房间,一间间笼舍里住着各种不同垂死程度的动物。在一间笼舍里,一只母牛看见我们,蹒跚着走到门口,盯着我们看。卓纳博士说:“这只情况不好。晚期口蹄疫,看见它走路的样子吗?再看看它嘴上的瘤。这时候因为疼痛它甚至已不能进食,涎液又粗又稠。这是种可怕的病,我们的老对手了,古籍上就有这种病的记载。我说过,这种病具有高度传染性,法国的一次口蹄疫爆发就由风通过海峡传人了英国。这是迄今发现的最小的病毒,并且潜伏期很长。”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有一天这种东西说不定会变异并开始感染人类……”
  这时候,用卓纳的话来说,我们的精神和肉体也都在“抗拒”病毒,我们的脑子一片空白,累得迈不开腿。更糟的是,我们情绪低落,我要是有灵魂的话,我的灵魂想必也是不安的。
  终于我对卓纳博士说:“不知道别人怎么样,我可不想再多看了。”
  众人都附和我的提议。
  而我又有了最后一个愚蠢的想法,我问卓纳:“我们可以看看戈登夫妇研究的病毒吗?我是说猿猴埃搏拉。”
  他摇头道:“那在五区。”想了想又说,“但我可以带你们去看看染上非洲猪热的猪,和埃博拉一样,猪热也是出血热,两者很相似。”
  他把我们领到另一条走廊,来到标号为1130的门前。他翻着墙上的记录说:“这头猪的病已到了晚期,现在是出血期,明天早晨它就该死了。如果不到明早就死了,就先放人冷柜,明天首先分割胶体,然后焚烧掉。这种可怕的疾病几乎毁灭非洲一些地区所有的猪。目前还没有疫苗或有效治疗办法。我说过,它和埃博拉很相似……”他看着我,指了指透视窗说,“看一看吧。”
  我走到窗前向里望去。房间的地板漆成了红色,一开始我觉得奇怪,随后我就明白了。靠近房间的中央的地板上躺着一头大猪,几乎一动不动,我看到它的嘴边,鼻子和耳朵都是血。尽管地板是红色的,我还是注意到它后腿上发亮的一大摊血。
  卓纳在我身后说:“它在流血,是不是?出血热很可怕,器官都烂掉了……你这就知道为什么埃博拉那么恐怖了。”
  我看到地板中央有一条金属制的大排水沟,猪血正在流人沟中。不由自主地我仿佛又回到了纽约西102号街的阴沟旁,我的血一点一点淌进了那该死的阴沟,我就看着它流,我知道这只猪的感觉,看着自己的血淌出来,耳朵里一片轰鸣,血压降低导致的胸闷,心跳越来越快以阻止血压降低,而自己却明白它跳不了多久了。
  我听到卓纳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柯里先生?柯里先生?你该让开了,让别人也看看。柯里先生?”

13

  “我们可不想有任何病毒或细菌被无意间带出岛外。”卓纳博士毫无必要地说了一旬。
  我们脱掉衣服,把实验室穿的白褂和拖鞋放人一个带盖的桶里,把纸内衣丢进废物桶。
  我有点心不在焉地跟在别人后面照做不误。
  麦克斯、纳什、福斯特和我跟在卓纳博士后面进了淋浴室。我们站在莲蓬头下用一种特殊洗发水冲洗头发,用刷子和消毒液刷洗指甲。所有的人都咕噜噜地用一种可怕的漱口液含漱,然后吐掉。我一直不停地反复用肥皂擦洗身体,直到最后卓纳大笑着说:“够了,再这么着,你会得上肺炎死掉的。”
  我用岛上提供的毛巾擦干身子,把毛巾丢进盖桶,然后光着身子走回到我的衣柜前,浑身上下一尘不染,十分干净——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除了和我一起走进更衣室的那个男子之外,周围一个人也没有,连服务员也看不到。可以看出从实验室把大量物品偷运到更衣室是完全可能的。但我并不认为这就是实际发生的情况,所以是否存在这种可能性也就不重要了。
  卓纳出去了一会,回来时他拿来了衣物柜的钥匙,并分发给我们。
  我打开自己的衣柜开始穿衣服。某个细致周到的家伙,很可能是史蔷文斯先生,十分好心地洗干净了我的短裤,并在无意中也洗掉了我口袋里的红土。哈,好啊,真是一次很妙的尝试。
  我检查了自己的手枪,它看上去一切正常,可如果有哪个好开玩笑的家伙挫坏了撞针、塞住了枪管或者取出了弹药底火,你是不会知道的。我提醒自己回去后更加仔细地检查一下枪支和弹药。
  麦克斯的衣柜在我旁边,他轻声说:“这真算是一次经历。”
  我点了点头,问他:“现在你对住在普拉姆岛的下风向的感觉是不是好一点了?”
  “哦,是的,我感觉他妈的好极了。”
  “我对生物封存设施的印象很深,”我说,“很先进。”
  “是的,但我在想如果来一场飓风或是恐怖分子袭击。”
  “史蒂文斯先生将保护普拉姆岛不受恐怖分子的袭击。”
  “是的,那么飓风呢?”
  “和遭到核袭击时的训练一样——弯腰,把头藏到两腿中间,然后和你的屁股吻别。”
  “嗯。”他看着我问道:“嗨,你还好吗?”
  “当然。”
  “从那儿回来后你好像有点无搐打采的。”
  “疲劳。我的脑呼哧呼哧的。”
  “我觉得我对把你拖进这件事负有责任。”
  “我想不出为什么你会有责任?”麦克斯微笑着:“如果你搞了那位刻板的女士,那么,你欠我一个。”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套上裤子站了起来,对他说:“你一定对这种肥皂过敏,你脸上全是小疤。”
  “什么?”他摸着脸颊找到最近的一面镜子,俯在洗脸盆上凑近了审视自己。“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我的皮肤好好的。”
  “那一定是这儿的光线的缘故。”
  “够了,柯里。这可不是个有趣的话题。”
  “是的。”我向更衣室门口走去,卓纳博士正等在那儿。我对他说:“虽然我有些无礼,我对你的工作印象很深,感谢你的合作。”
  “柯里先生,我很喜欢与你共事,我很抱歉和你在这种悲伤的环境中相识。”
  乔治·福斯特走过来对卓纳说:“我准备就你们的生物封存措施写一份报告,予以好评。”
  “谢谢。”
  “但我认为周边安全保卫还可以做得更好些,我将建议就此进行一次调查。”
  卓纳点头同意。
  福斯特继续说:“幸运的是看起来戈登夫妇并没有偷走任何危险物质,如果有的话,也只是一种试验用的疫苗。”
  卓纳博士又点了点头。
  福斯特最后说:“我将建议海军陆战队从特瑞要塞永久性地撤离。”
  我急于离开这间橙色的更衣室到外面去。我向门口走去,其他的人都跟了上来。
  来到宽敞明亮的大厅,卓纳博士四下找寻贝思,但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我们来到接待处,在那儿我们用白色带链的塑料通行证换回了原来的蓝色带夹子的通行证。我问卓纳:“这儿有没有卖纪念品和T恤的商店?”
  卓纳笑了起来:“没有,但我会向华盛顿建议设一个。现在你还是祈祷你没有带上别的‘纪念品’的好。”
  “谢谢你,博士。”
  卓纳博士看了看表说:“如果你们愿意的话,你们可以乘三点四十五的那班渡船,或者你们可以去我的办公室,假如你们还想进一步讨论某些问题的话。”
  我本想回去看看炮台和地下通道的,可我觉得如果我提出这个建议,会立即招来反对。而且坦率地讲,我也不准备在岛上再跋涉一回。
  我对卓纳博士说:“我们还是等头儿来了再说吧。她不在时我们无法就重要事情作出决定。”
  卓纳博士微笑着点了点头。
  在我看来,卓纳看上去对人们对他的安全措施和生物封存措施的质疑,或是他手下两名出色的科学家可能偷窃了某些贵重的或是致命的东西并不特别焦虑。我感觉卓纳毫不担忧的原因是因为即使他把事情弄砸了,或是他对别人搞砸了事情负有责任,他也已经找到了逃脱责任的办法——那就是他已经与政府达成了交易。他与政府合作掩盖真相以换取在这个事件中被免于追究责任。还存在一种可能,虽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那就是卓纳博士自己杀了戈登夫妇或是知道是谁杀了他们。目前,对我而言,任何曾与戈登夫妇接近的人都有嫌疑。
  贝思从女更衣室出来,在接待处柜台前加入我们。我注意到她并没有完全按规定的程序消毒,她的脸颊呈现出刚刚擦洗过后的光泽。
  她换回了通行证。卓纳博士告诉了贝思下面的安排和我们可做的选择。
  贝思看看我们说:“我已看了足够多了,你们是否想去看看那些地下的桶或其它的东西?”
  我们纷纷摇头。
  她转向卓纳博士:“在本案结案前,我们保留随时上岛调查的权利。”
  “就我而言,欢迎你们在任何时候来岛。”他又加了一句,“但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外面响了一声汽笛。我从玻璃门望出去,那儿停了一辆白色巴士,一些岛上雇员正在登车。
  卓纳博士说:“请原谅我不能送你们去渡口了。”他和每个人握手告别,没有一点急于送走我们的表现,一派真正的绅士风度。
  我们来到外面,我在登上巴士前猛吸了一阵清新空气。巴土司机是另一位安全人员,我猜想他是我们路上的陪同。
  在巴士上只有六名岛上的雇员,我在岛上参观途中没有见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巴士开了五分钟来到了码头,停了下来。
  我们都下了车,走向那艘蓝白相间的“赛梅号”渡轮。我们走进宽大的船舱。汽笛拉响了,然后船起航离开。
  我们五个人站着,不时说上几句。船上的一名船员进来收取我们的通行证,这是一个久经风霜的家伙。他问道:“嗨,你们喜欢莫罗博士的岛吗?”
  一个老水手说出这么一句文绢绢的典故让我吃了一惊。我们和他谈了一会儿,知道了他叫彼特。彼特告诉我们他为戈登夫妇感到难过。
  他说了声对不起后沿着通向顶甲板和舰桥的舷梯走了上去。我跟了上去。在他打开通往舰桥的那扇门之前,我问他:“有空吗?”
  “当然。”
  “你认识戈登夫妇吗?”
  “当然认识。我们一起乘这条船上上下下有两年了。”
  “有人告诉我说他们用自己的船来回。”
  “有时候是这样。很好的一艘新的‘方程式303’型,双‘梅塞得斯’引擎,快极了。”
  该是切入正题,直截了当地问话的时候了,我问道:“有没有可能,他们用那玩艺偷运毒品?”
  “毒品?哦,不。他们在海上连座岛都找不到,别说是和一条贩毒船接头了。”
  “你怎么知道呢?”
  “我曾和他们就航海聊过一会儿。他们根本不会航海。你知道吗,他们的船上连一套导航系统都没有。”
  “不错。”他说到点子上了。我在戈登的船上没有看到有导航设备,但如果作为一名贩毒分子,一套卫星导航设备是必需的。我对彼特说:“也许他们是在欺骗你,也许他们是自麦哲伦以来最好的航海家。”
  “谁?”
  “为什么你认为他们不会航海?”
  “我曾试着劝说他们加入强力海军中队的航海节目,但他们一点也不感兴趣。”
  彼特有点纠缠不清。我准备再做一次努力:“也许他们只是为了让别人以为他们不会航海,那么就没有人会认为他们在偷运毒品了。”
  “是么?”他挠了挠头,“也许吧,还是别这么想。他们不喜欢大海。如果他们驾着自己的船的时候见到我们,他们会靠在背风的一侧一直和我们的船呆在一起。他们从不愿远离陆地。他们像是贩毒分子吗?”
  “我看不像。那么,彼特,是谁杀了他们,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愣怔了一会儿后,一惊一乍地说:“该死的,我要知道就好“彼特,你自己肯定想过这件事,是谁又是为了什么?你首先想到的是谁?大家对这又是怎么说的?”
  他嗯啊了一阵后说:“呢,我想,我认为他们从实验室偷了些什么。你看,可能是能毁灭整个世界的什么东西。他们想把这些东西卖给外国人或其他什么人。这笔交易弄砸了,他们也就被干掉了。”
  “你就没有想到其他的方面?”
  “嗯,我听到一些不同的说法。”
  “怎么说?”
  “好比说他们偷的是一种价值连城的疫苗。”他看着我问道:“是真的吗?”
  “就是这样。”
  “他们想一夜致富却一下送了命。”
  “罪恶的报应就是死亡。”
  “是的。”被特又说了声抱歉后走进了轮机舱。
  我觉得这真是非常有趣,彼特、我以及几乎其他所有人对戈登夫妇之死的最初反应都是一样的,随后,我把他们的死与贩毒联系起来。现在,我们又认为与疫苗有关。不过有时候第一反应,也就是本能的反应正是正确的反应。不管怎么说,这三种说法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钱。
  我站在顶层甲板上看着普拉姆岛的绿色海岸线在远方渐渐隐去。太阳仍然高挂在西边,阳光晒在皮肤上的感觉很舒服。这次航行,海的气味甚至船的移动都让我喜欢。我有一种让我不舒服的想法,我觉得我正变得原始化,再往后不管是为什么,我就该像原始人似地砸着海贩子了。
  贝思·彭罗斯走上甲板,她盯着船尾的航迹看了一会儿,然后背过身来靠着栏绳,她的脸弥浴在日光中。
  我对她说:“你猜到了卓纳会说什么。”
  她点了点头:“因为这样才符合常理,而且也符合事实,还有这样就解决了我们认为戈登夫妇有能力偷走致命的生物物质和我们认为他们在偷运毒品的难题。”她又说:“戈登夫妇偷了一些好贷,能赚钱的东西。钱,钱是动机。正像莎士比亚说的那样,能使圣人堕落的黄金。”
  “我想我今年已经受够莎士比亚了。”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从未想过……我是说,我是如此执着地着眼于瘟疫和毒品,我们从没想过疫苗、抗生素、病毒抗体这类东西,而这正是普拉姆岛上的科学家们研究的东西,也是戈登夫妇偷走的东西。嘿,我真是越来越迟钝了。”
  她微笑着说:“嗯,说实话,我也是从昨晚才开始想到疫苗和那些东西上头的,当史蒂文斯提起口蹄疫疫茵时,我开始明白了。”
  “是的。现在大家都可以松口气了。恐惧,歇斯底里,全国紧急状态都不会有了。呵,我本来还以为我们在万圣节到来之前全都得去死呢。”
  我们对视着,贝思说:“那明显是在撒谎。”
  “是的,不过是个相当高明的谎言。它把普拉姆岛和联邦政府解脱出来,而同时,联邦调查局和中情局的人就可以避开媒体的关注,撇开我们悄悄地处理这个案子。你,我,还有麦克斯在这个案子中关于普拉姆岛这一点的调查上就被晾在一边了。”
  “对。但我们还得靠自己的力量去破这件谋杀案。”
  “就是这么回事。”我对贝思说,“我看我要开始怀念泰德·纳什了。”
  她笑了起来,然后又带着一种认真的神情看着我说:“我可不愿碰到一个像他那样的人。”
  “操他的。”
  “你这家伙也够结实的,居然挨得住。”
  “嗨,我挨了十下,在走到医院之前,我还喝了一杯咖啡。”
  “你挨了三下,事后在医院里呆了一个月,而且你现在还没好透呢。”
  “你和麦克斯谈过了,真妙啊。”
  她没有接茬。我发现她极少上圈套。这点我可得记住了。
  她问我:“你对史蒂文斯怎么看?”
  “他对他自己的工作来说再适合不过了。”
  她又问:“他撒谎了吗?”
  “当然。”
  “那么卓纳呢?”
  “我喜欢他。”
  “他撒谎了吗?”
  “撒了,但不像史蒂文斯那么自然。他被排练过,还有人给他提词。”
  她点了点头,又问:“他害怕吗?”
  “不。”
  “为什么?”
  “没有事情可怕。一切都在控制之中。史蒂文斯和卓纳跟政府已达成了交易。”
  她点头表示理解:“这也是我的印象。从昨天深夜到今天凌晨,他们设计,起草并导演了整个掩盖事实的假象。华盛顿和普拉姆岛上的灯亮了一夜。今天早上,我们就看到了这出戏。”
  “你说对了。”我又加了一句:“我告诉过你别相信那两个小丑。”
  她又点了点头,说:“我还从未经历过这种情形,我不能信任和我一起工作的人。”
  “我经历过。这是一种真正的挑战——管好你的嘴,掩好你的后面,留神脑后,留心可疑之处,倾听未说出的秘密。”
  她瞟了我一眼,问道:“从那儿回来后,你感觉还行吗?”
  “我感觉挺好。”
  “你应该休息休息。”
  我没理睬这句话,对她说:“纳什的玩艺儿小极了。”
  “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个。”
  “呃,我告诉你这个只不过是因为我看出你对他感兴趣,而我不想让你在那么个两腿间只有一个一点点大的第三条腿的家伙身上浪费时间。”
  “你想得真是非常周到。你为什么不管好你自己的事呢?”
  “好的。”
  在狭窄的海峡中间的海洋开始变得有些起浪了。我靠着绳栏站稳,看着贝思。她闭着眼,头向后仰着在晒太阳。她有一张丘比特似的面孔,天真而性感。我认为她三十岁出头,据她自己说,她结过一次婚。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前夫是一个警察,或是她的前夫讨厌她是一个警察,或是其他什么问题导致他们分手。像她这个年龄的人总有一些个人的负担,而像我这把年纪的人更是问题成雄。
  贝思仍闭着双眼,问我道:“如果你收到一份丧失工作能力要求退休的信,你会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想了一会儿,回答道:“麦克斯会雇我的。”
  “我不认为你会干警务工作,如果你能打中卫的话,是不是?”
  “我想不会。我不知道我会去做什么。住在曼哈顿的花费太贵,而我又住在这儿,我想我得从这儿搬出去了。”
  “你搬走后做什么呢?”
  “种葡萄。”
  “葡萄。你种葡萄,然后酿酒!”
  “是的。”
  她睁开她蓝绿色的眼睛看着我。我们的目光相通了,相互探视着,相互穿透。然后,她又闭上了双眼。
  有一阵子我们都没说话,然后她睁开眼睛问道:“我们为什么不能相信戈登夫妇为了发财偷了一种神奇的疫苗呢?”
  “因为即使如此,也还有很多问题无法解释。首先,那条船是怎么回事?为了偷疫苗的一趟买卖,并不需要一条价值十万美元的船,对不对?”
  “也许他们已准备去偷疫苗,他们知道最后他们将有能力买得起这条船,而且他们能从航海中得到乐趣。他们是什么时候买的船?”
  “去年四月,”我答道,“在航海季节到来之前。预付一万,他们正在支付剩下的金额。”
  “嗯,我们不能相信普拉姆岛关于有关事情的说法还有什么别的理由吗?”
  “呃,为什么买疫苗的主顾要杀死他们两人呢?特别是在戈登夫妇的船上的人并不知道戈登夫妇装在冰箱里交给他们的是什么东西的情况下。”
  贝思说:“关于谋杀,我们都知道人们常因一些小事被杀。至于冰箱里的东西……如果戈登夫妇在普拉姆岛上有同谋,是他们的同谋把疫苗装上了船,那又会怎么样呢?普拉姆岛上的同谋告诉正在等候戈登夫妇的人贷已上路。想想如果普拉姆岛上有戈登夫妇的同谋,比如史蒂文斯先生,卓纳博士,陈博士或是肯尼斯·吉布斯或是岛上的任何人。”
  “好……我们把这作为一条线索。”
  “还有别的么?”她问道。
  “嗯,我不是地缘政治专家。但我知道埃博拉病毒是很少见的,而世界卫生组织或受病毒侵害的非洲国家政府大量订购病毒疫苗的可能性看起来更是微乎其微。在非洲,人们死于各种诸如疟疾,结核病等可防治的疾病,没有淮为他们购买任何药物。”
  “是的……但我们并不了解合法的医药贸易中的详细情况,对于这些药是偷来的,或是黑市交易,或是仿冒的,又或是其他的什么,我们对此一无所知。”
  “是的,但你是否同意这个观点,就是戈登夫妇偷这种疫苗的说法说不通?”
  她答道:“不,那说得过去。我只是觉得它是一个谎言。”
  “对,一个符合情理的谎言。”
  “一个绝妙的谎言。”
  “一个绝妙的谎言,”我表示赞同,“它改变了这个案子。”
  “肯定是的。还有别的什么吗?”
  “嗯,”我说道,“再就是那海图本了,关于它倒没什么,可我想知道44106818意昧着什么?”
  “好的,那么普拉姆岛上的考古的玩意儿又是怎么回事呢?”她问道。
  “对。那对我来说完全是一个意外,而且让我产生了各种疑问。”我说道。
  “为什么保罗·史蒂文斯要告诉我们这些呢?”
  “因为这是众所周知的,我们很快也会听说的。”
  “嗯,但那些考古的东西又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我接着说:“但它和考古没有关系。它是为了掩盖某些东西,是进入岛上深远地区的一个理由。”
  她加了一句:“或者,它可能毫无意义。”
  “可能是这样。现在谈谈那红色粘土,我在戈登夫妇的运动鞋和普拉姆岛上都见到了这种红土。从主实验室一直到停车场,巴士和码头的路上,没有地方有这种红土,脚上也不会沾上那种软红土。”
  她点了点头,然后说:“我猜你在去小便的时候弄了一点红土,是不是?”
  我笑了起来:“事实上我是搞了点。但我在更衣室换衣服时,我发现有人已经非常好心地清洗了我的短裤。”
  她失笑道:“我想他们对我也一样。”
  我们都笑起来。
  她说:“我会要求提供泥土样本。但如果他们坚持‘一草一木不能出岛’的原则,他们可以对泥土消毒杀菌。”她接着说:“我看得出你喜欢采用直截了当的手法,比如窃取财务报表,偷拿政府土壤,谁知道你还干了什么。柯里侦探,你应该学会遵守规章和程序,特别是因为这并不是你的执法范围或你的案子。你会惹麻烦的,而我可不会为你出头。”
  “你当然不会。顺便说一句,在普通杀人案中,我对于取证规则,疑犯权利,讯问程序和所有的那一套通常是做得不错的。但这个案子可能曾是,现在可能仍是一场终结所有灾祸的灾难,所以我走了一些捷径。时间第一,这是追踪罪犯的原则。如果我拯救了这个星球,我就成了英雄。”
  “你应该按规则行事,遵守办案规章。在这个案子里,别做任何不正当的事来提出指控或使判决成立。”
  “嗨,我们连半个嫌疑犯都没有,而你却像是已经站在法庭里了。”
  “我就是这么办案的。”
  我说道:“我想在这儿,我已尽我所能了。我准备辞掉城市谋杀案咨询员的职务。”
  “别着急。”她踌躇了一会儿,然后说:“我希望你能留下来。我也许能从你那儿学些东西。”
  很显然,我们都喜欢对方,虽然我们之间有一些冲突和误解,我们观念有差异,性格不同,年龄和背景也不同,可能甚至血型和音乐品味都不同,上帝知道还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实际上,我认为我们之间只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工作,可就是在工作上,我们也意见相左。而我却爱上了她。呢,好吧,是对她有欲望,非凡的欲望,我深深地迷失于这种欲望。
  我们再次相互注视,又笑了起来。这情形有点傻。我意思是真有些傻气。我觉得自己像个白痴。她是那么美丽……我喜欢她的声音,她的微笑,阳光中她的棕色头发,她的动作,她的手……我又闻到她身上散发的浴后的肥皂味了。我喜爱这种味道。我总是把肥皂和性联系起来。这个习惯说来话长了。
  最后,她说道:“一文不值的土地指什么?”
  “啊……?哦,是的。戈登夫妇的地。”我向她解释了支票簿账目和我与玛格丽特·威利的谈话。我最后总结说:“我不是乡下人。但我不认为一个没什么钱的人仅仅为了能拥抱属于自己的树会花费两万五千块钱。”
  “是有些离奇。”她表示同意,“但土地是使人感情冲动的东西。”她接着说道:“我父亲是萨福克县西部最后的农场主之一。那块地方被围在错层式房屋组成的住宅小区中间。他爱他的土地,可那片乡村已经变了——树林,溪流和其他的农场都没有了,他也只好卖掉了他的农场。但他再也不像从前的那个他了,虽然他在银行里有了百万存款。”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想我们应该和玛格丽特·威利谈谈,看看那片地,虽然我并不认为那对于这件案子很重要。”
  “我认为戈登夫妇从未跟我说起他们拥有一片地这件事很重要。那些考古挖掘也同样。不合常理的事情需要作出解释。”
  “谢谢你,柯里警官。”
  我答道:“我并不是要说教,不过我在约翰·杰伊教课,有时候会像刚才那样不在意地滑出一两旬来。”
  她审视了我一会儿,然后说:“我从来都搞不清你是不是在耍我。”
  实际上,我倒是想和她上床。我丢开这个想法,说道:“我真的在约翰·杰伊教课。”约翰·杰伊犯罪法学学院在曼哈顿区,是国内此种学校中最好的学校之一。我猜她对约翰·柯里作为一名教授有点信不过。
  她问道:“你教什么呢?”
  “嗯,当然不会是取证规则,嫌疑犯权利等那一套。”
  “肯定不是。”
  “我教实用凶杀案调查。犯罪现场等等诸如此类的东西。周五晚上上课,这是凶杀案高发的神秘之夜。如果我还回去教课的话,欢迎你来坐坐,我可能在一月份回去。”
  “我也许会去的。”
  “你得早来。我的课总是人满为患,我上课很有吸引力的。”
  “我确信如此。”
  我肯定贝思·彭罗斯女士会考虑去听课的。
  渡轮要靠岸了,速度慢了下来。我问贝思:“你和墨菲谈过了吗?”
  “没有,麦克斯和他谈过。我准备今天和他们谈谈。”
  “好的,我和你一块去。”
  “我还以为你不干了呢。”
  “明天吧。”
  她从包里取出笔记本开始一页页地翻看。她说:“我需要看你借的计算机打印报告。”
  “它们在我那儿。”
  “好的……”她很快地看完一页笔记,继续说:“我会要求做指纹鉴定和法医报告。另外,我已经请求地区检察官发出传票要求提供戈登夫妇近两年来的电话记录。”
  “好的。另外,搞一份南侯德镇上有手枪持枪证的人员名单。”
  她问道:“你认为杀人凶器可能是一技在地方上登记过的武器?”
  “也许。”
  “为什么你这样想?”
  “直觉。同时,继续寻找子弹。”
  “我们正在找,但那一枪打得够远的。”
  “好。另外,如果你在普拉姆岛上收集到枪弹之类的东西,一定要让县局做弹道测试,别让联邦调查局干。”
  她详细地列出了一堆其他需要做的琐碎事。我能看得出她的思维简洁而有条理。她感觉敏锐而又好奇。我认为要成为一名真正的好侦探,她所缺的只是经验,而要成为一名了不起的侦探,她还需要学会放松,学会让别人轻松谈话,还有太多别的。她显得有些严肃,也太强了,她会让大多数证人,更别说同事了,对她有防范和隔膜。“放松。”
  她从笔记本上抬起头来:“对不起,你说什么?”“放松。”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对这个案子有点紧张。”
  “大家都是。放松。”
  “我会尽力而为的。”她笑着说,“我善于模仿人,我能模仿你。你想不想看看?”
  “我不想看。”
  她立刻垂头低眉,全身扭动,一只手插进口袋,一只手按在胸前,然后用带纽约口音的男低音说:“嘿,这个鬼案子是怎么回事?你懂吗?纳什那个笨蛋怎么了?嗯?那家伙连牛肉馅饼和比萨饼都分不清。他的智商等于零。你知道吗?那家伙……”
  “谢啦,”我冷冷地说。
  她这下真的笑了,随后又对我说:“放松些。”
  “我讲话可不带这么重的纽约口音。”
  “嗯,听上去再像不过的了。”
  我猜这时我有些生气,但同时又觉得有点好笑。
  我们两人谁也没有再多说一会话,随后我又说:“我想这个案子现在不再那么轰动了,这倒也好。”
  她点点头。
  我接着说:“以后可以少与人打交道——没有政府,没有警察,没有新闻媒体,而且对你来说,他们不会给你超出你所需要的帮助。”我又加上一句,“一旦你破了案,你可就成了英雄。”
  她看了我好一会儿,然后问:“你认为我们能破案?”
  “当然。”
  “要是我们破不了案呢?”
  “与我毫不相干。可你却会牵涉到事业前程问题。”
  “谢谢。”
  渡船撞上了橡胶缓冲垫,船员们掷下了两根系船缆绳。
  贝思露出一脸苦苦思索的神情,说:“是啊,……除了会碰到那些臭虫滥药外,现在到底也可能交好运了。不要忘记麦克斯曾对报界说这是一个房主现场发现普通盗窃行径导致两人被杀的案件。而你知道些什么?这案子仍有可能如他所说。”
  我看着她说:“我想告诉你另一种可能——这只告诉你一个人。想想看是不是可能汤姆和朱迪·戈登在普拉姆岛上知道了他们不该知道的事,看到了他们不该看到的东西。再想想是不是可能有人,比如史蒂文斯先生或者你的朋友纳什先生干掉了他们。想想这些吧。”
  她沉默了一会,然后说:“听上去倒有些周末恐怖电影的味道。”她又补充一旬,“不过我会考虑的。”
  麦克斯从下层甲板喊道:“全部上岸。”
  贝思朝楼道走过去,问我:“你住处的电话号码能告诉我吗?”
  我给了她电话号码,她又说:“我们在停车场分手,二十分钟后我再打电话给你。”
  我们在船尾甲板上与麦克斯、纳什和福斯特等人又汇合在一起并与普拉姆岛的六名雇员上了岸。码头上只有三个人候船上普拉姆岛,这时我不免再度深深感到普拉姆岛是多么偏僻。
  在停车场,来自南侯德警察局的负责人西尔韦斯特·麦克斯威尔对大伙说:“现在这个案子的最棘手部分已经解决,我很高兴。我还有其它公务要处理,所以我将留下彭罗斯侦探从杀人案的角度着手工作。”
  中央情报局的泰德·纳什先生说:“我也很满意,既然从目前情况看国家安全没有出问题,也没有涉及别的国家。我将建议我们中情局和我个人从这个案件中撤出。”
  联邦调查局的乔治·福斯特先生说:“看来有政府财产失窃,所以联邦调查局还将参与案件的调查。今天我就赶回华盛顿汇报情况。联邦调查局的地方分局将负责本案,很快就会有人与你联系,头儿。”他又转向贝恩,“或者与你或你的上司联系。”
  萨福克县警察局的贝思·彭罗斯侦探回答说:“好,看来麻烦好像是找到我了。谢谢你们大家的帮助。”
  我们准备分手了,可泰德和我还要再说上几句客套话。他先走并对我说:“我真想我们以后能再相会,柯里侦探。”
  “哦,我确信我们会再相会的,泰德。下次最好扮成一个女人。对你来说,那比扮成农民更容易些。”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说:“顺便说一句,我忘了告诉你我认识你的上司,中尉侦探沃尔夫。”
  “这世界真是太小了。他也是一个笨蛋。不过拜托你为我说句好话好吗,老朋友?”
  “我肯定会向他转达你对他的问候并向他报告你看上去极适于回到原工作岗位上去。”
  福斯特像平时一样插话说:“这可是既有趣又紧张的二十四小时。我认为我们这个特别工作组可以为其取得的成就感到自豪,而且我毫不怀疑当地警方将为这一案件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我说:“总之这是漫长的一天、杰出的工作、少有的好运。”
  这时大家互相握手道别,包括我,虽然我不知道我是否脱离了一项工作或者我是否有工作可以脱离。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匆匆地道别了,没有人虚情假意地说要互相通信或重新相会,也没有人接吻、拥抱或有什么其它亲密举动。一会儿之后,麦克斯、贝思、纳什和福斯特坐进了他们各自的车子走了,只有我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停车场上,手指按在鼻尖上。真是神秘得很。昨天晚上人人都以为一场大灾难已经来临,灰白色的骑士已开始其危险的行程。可现在没有一个人还会注意那躺在停尸室里的两个死去的疫苗窃贼。对吗?
  我向着汽车走去。是谁在掩饰些什么?显然,泰德·纳什和他的手下人就是。还有乔治·福斯待,因为他和纳什与另外四个穿制服的人一起乘的早一班的渡船。也许史蒂文斯也参与了这件事,还有卓纳。
  我确信联邦政府一些机构共同施放了掩盖事实真相的烟幕,这对大众媒体、对于国家乃至整个世界原是件好事,但对约翰·柯里和贝思·彭罗斯两个侦探来说可就不妙了。是的,大为不妙。我怀疑麦克斯是不是接受了这种掩饰。人们一般都愿意相信好消息是真的,麦克斯那么害怕细菌,他宁可相信普拉姆岛的整个上空弥漫着抗生素和疫苗。也许以后我得找麦克斯谈谈。
  另一个问题是如果他们在掩饰,他们到底在掩饰什么呢?在我看来,也许他们自己并不知道在掩饰什么。他们需要把这个案子从哄动的恐怖案件变成一般盗窃案,他们必须很快为这个案子降温。现在他们可以开始弄清楚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也许对于戈登夫妇为什么遭谋杀,纳什和福斯特和我一样毫无线索。
  另外一种设想——他们知道戈登夫妇为什么被谋杀和被谁谋杀而且谋杀者也许就是纳什和福斯特他们自己。我真的不知道这些小丑到底是何许人。
  脑子里塞满了这么一堆疑团,我突然想起了贝思说的关于纳什的一句话……我可不愿意碰上这么样的一个人。
  离我的吉普车还有约二十码远时我停了下来并看了看四周。
  现在渡口停车场上有将近一百辆普拉姆岛上雇员的汽车,但周围却没有一个人,于是我躲到一辆厢式运货车的后面,取出我的袖珍键盘。我的用四万美元买来的吉普车的另一个特点便是可以遥控点火。我连续按下点火按钮,两长一短,然后等待汽车爆炸。
  没有爆炸。汽车发动了。我让它空转了一会,然后走过去,上了我想我是不是过于谨慎了一点。我料想要是车子爆炸了,那就不是过于谨慎。安全总比遗憾好,我对自个儿说。在弄清楚谁是谋杀者之前,我得永远多个心眼儿。

14

  我驾车向西行驶在主干道上,汽车引擎嗡嗡哼唱着,收音机调在轻松的频道,乡村景色徐徐滑过,蓝天,鸥鸟,车窗周围九码见方处展现着这个星球赐予我们的绝佳美景。
  汽车电话铃响了,我接过电话:“猛男服务。我能为您做什么?”
  “到墨菲家来见我。”是彭罗斯侦探。
  “我不想去。”我回答。
  “为什么?”
  “我想我被解雇了。即便没有,我也辞职。”
  “我们雇你一星期,你得把这个星期干完。”
  “谁说的?”
  “到墨菲家来。”她把电话挂了。
  我讨厌颐指气使的女人,但二十分钟后我还是赶到了墨菲家。彭罗斯侦探的车停在屋前,她正坐在她那辆未挂警徽的黑色福特车里。
  我把吉普停在几间屋外,熄了引擎,然后下了车。墨菲家右边,犯罪现场仍然用保护带围着,一辆南侯德镇警察局警车停在前面。县交通指挥中心的大卡车还停在草坪上。
  我走近贝恩,她正在打电话,然后她挂了电话下了车。“我刚跟老板通了个长话,每个人好像都对从埃博拉疫菌这个角度破案感兴趣。”
  “你有没有跟你的老板说这是胡说八道?”我问她。
  “没有……先不管这个了,我们还是先只把这当作一个凶杀案处理吧。”
  我们来到墨菲家门前,按响门铃。这幢房子是六十年代的农场式平房,仍保持原有的老式样子,非常难看,但维护得还不错。
  一个七十岁左右的妇人开了门,我们做了自我介绍。她盯着我的短裤看,也许在通过裤子的样子和味道评判裤子洗得干净不干净。她对贝思微笑,把我们让进屋,转进里屋喊道:“埃德加,警察又来了!”然后她回到起居室,让我们坐在一张双人沙发上,我发现这么一坐我和贝思挤得都快脸贴脸了。
  阿格尼丝·墨菲太太问道:“想来点凉伴吗?”
  我回绝道:“不,谢谢,太太。我在执行任务。”
  贝思也谢绝了。
  墨菲太太就坐在我们对面的一张摇椅上。
  我环顾四周。房子的装饰风格就是我称之为古典屁玩艺儿的那一种:灰暗发霉、塞满杂物的家具、六百个丑陋的小装饰品,蹩脚得要命的纪念品,孙子女们的照片,等等等等。墙壁是粉绿色,好像餐后的薄荷糖的绿色,地毯是……嗨,管这干吗?
  墨菲太太穿着一套粉红的裤装,化纤料子的,估计穿三百年也坏不了。
  我问墨菲太太:“你喜欢戈登夫妇吗?”
  这问题让她愣住了,正合我意。她回过神来后回答说:“我跟他们不是很熟,他们乎时不大多话。”
  “你觉得他们为什么被谋杀呢?”
  “嗯……,我怎么知道?”我和她对视了一会儿,她接着说,“可能跟他们从事的工作有关。”
  埃德加·墨菲走进来,用一块抹布擦着手。他说他刚才在车库里修他的电动割草机。他看上去将近八十岁,我想贝思即使想在将来的审判中用他的证词,他这老态龙钟的样子也上不了证人席。
  他穿着绿色工装裤和轻便鞋,和他妻子一样脸色苍白。我起身和这位墨菲先生握手。我坐下后,埃德加也坐到了一张活动靠背搞上,更确切地说,他是躺在椅子上,眼睛对着天花板。我想看着他的眼睛说话,这么一来就根本不可能了。这下我明白我为什么不大去看我自己的父母了。
  埃德加·墨菲说:“麦克斯威尔警官已经找我谈过了。”
  贝思说:“我们知道,先生。我是负责破案的。”
  “那他是于什么的?”我回答道:“我是和麦克斯威尔警官一起的。”
  “你不是,我认识这儿每一个警察。”
  他就这么肯定地抹杀了我的存在。我注视着天花板上他看着的那块地方,一边跟他说着话,感觉有点像把信号先传送到卫星上,再从那儿回到接收器。我说:“我是顾问。墨菲先生,你……”
  墨菲太大插嘴说:“埃德加,你能不能坐好?那样坐很不礼貌的。”
  “见他妈的鬼,这是我的家,他能听见我说话,你能听清吧?”
  “能听清,先生。”
  贝思在正式问话前先说了案子的情况,但故意搞错了某些细节和时间,墨菲先生一一纠正,说明他对近期内发生的事情记忆力颇佳。墨菲太太也对那天的事做了适当补充说明。他俩看上去是可信的证人,我为自己对老人动不动失去耐心感到羞傀——就在刚才我还根不得一拳把埃德加打烂在他的活动靠背搞里呢,我真是惭愧。
  很明显,除了早巳知道的几点简单的事实,我和贝思对墨菲夫妇再问不出什么新鲜东西了:下午五点三十分吃完晚饭,墨菲夫妇待在他们的日光浴室里(他们通常下午四点吃晚饭);他们正在看着电视,听到戈登夫妇船开到家的声音。他们听出了那些大引擎发出的噪音,墨菲太太说:“我的天,那些引擎真吵人,他们干吗用这么大,这么吵的弓,擎?”
  为了吵他们的邻居,墨菲太太。我问老夫妻俩:“你们看见船了吗?”
  墨菲太太回答道:“没有,我们没有去看。”
  “可是从你们的日光浴室不是可以看到水港吗?”
  “是的,可我们当时在看电视。”
  “港湾的景色没有愚蠢的电视节目好看?”
  贝思想阻止我的无礼:“约翰!”
  我确实是个满脑子偏见的家伙,我也不喜欢自己这个样子,但这是由我的年龄、性别,我所处的时代以及文化造成的。我冲着墨菲太太微笑着说:“你们的房子很漂亮。”
  “谢谢。”
  贝思接着问了一些问题。她问墨菲夫妇:“你们肯定没有听到类似枪声的声音?”
  “没,”埃德加·墨菲回答说,“我的听力还不坏,刚才阿格尼丝叫我我也听见了,对不对?”
  贝恩说:“有时候枪声听起来跟我们想像的不太一样。你知道,电视上的枪声是一回事,真实的枪声听起来有时像鞭炮响,有时像尖锐的爆裂声或者像汽车回火的声音。他们的船引擎声停了以后,你们有没有听到这些声音?”
  “没。”
  该我问了:“那么,你们听到引擎停了,那时候你们还在看电视吗?”
  “是的,不过我们声音没开大,我们坐得离电视机很近。”
  “背对着窗户?”
  “是的。”
  “接着,你又看了十分钟的电视,之后你为什么站起来不看了呢?”
  “下面就是阿格尼丝爱看的节目,蠢透顶的脱口秀,叫什么‘威廉姆斯汽车旅馆’。”
  “所以你就到隔壁去找汤姆·戈登聊天。”
  “我想去借一个插线板。”埃德加说他从栅栏缺口来到戈登家的木甲板上,然后突然看到汤姆和未迪直挺挺的尸体。”
  贝思问:“当时你离尸体有多远?”
  “不到二十英尺。”
  “你肯定吗?”
  “是的。当时我站在甲板边上,他们正对着玻璃推拉门,我们相距二十英尺。
  “好吧。那你怎么知道那是戈登夫妇?”
  “一开始不知道,我呆立在那儿,眼睛盯着尸体,然后突然一下子明白过来。”
  “你怎么知道他们已经死了?”
  “一开始并不清楚,可我看见汤姆前额上有个洞,像他的第三只眼睛。他们一动不动,眼睛睁着,可是已经没有呼吸,没有呻吟,一点活着的迹象都没有了。”
  贝恩点点头,问道:“然后你干什么了?”
  “逃走。”
  又该我问了。我问埃德加:“你在甲板上待了多长时间?”
  “嗯,我不知道。”
  “半个小时?”“瞎,不可能。大概十五秒吧。”
  我猜可能只有五秒。我陪埃德加在甲板上走了几个五秒钟,想让他回忆起当时有没有看见或听见什么异常的动静,有没有什么忘记说的,可一无所获。我甚至问他当时有没有闻到火药昧,丽他坚决否认;与他一开始和麦克斯威尔警官说的内容相比,真是一旬不多,一句不少。墨菲太太也一样。
  不知道埃德加早十分钟穿过栅栏到戈登家又会发生什么,也许这会儿他已不可能还坐在这儿了,这他有没有想过呢?我问他:“你没听到汽车或船的声音,那么凶手是怎么逃离现场的?”“这个我倒是想过。”
  “你怎么看呢?”
  “嗯,这儿有很多人都是步行,骑自行车或者跑步的,投入注意别人这些事的。”
  “说得不错。”但要是有人头上顶着冰箱跑,谁能不注意呢?很可能埃德加看到尸体的时候凶手就在附近。
  我丢下凶杀案的时间和现场不提,换一个角度提问题。我问墨菲太太:“戈登夫妇的朋友多吗?”
  她回答说:“挺多。他们常在屋外野餐,总是请一些客人过来。”
  贝思问埃德加:“他们常深夜乘船出去吗?”
  “有时候。他们出去我们总能听见引擎声。有时候他们回来得很晚。”
  “多晚呢?”
  “哦,差不多凌晨两三点钟。”他又补充说,“我猜可能是夜出钓鱼。”
  开“方程式303”钓鱼当然是可以的,我就和戈登夫妇开“方程式303”钓过几次鱼,但“方程式303”不是专用于钓鱼的游艇,我肯定埃德加知道这一点。不过埃德加是老派的人,总觉得不该说死人的坏话,除非迫不得已。
  我们兜着圈子问话,包括戈登夫妻俩的习倔,有没有生人的车子来过等等。我从未和贝思·彭罗斯合作过,但我们很合拍。
  过了几分钟,墨菲太太说:“他们真是一对漂亮的夫妻。”
  我领会了话中之意,问道:“你觉得汤姆有女朋友吗?”
  “嗯……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朱迪有男朋友吗?”
  “嗯……”
  “汤姆不在家的时候,有男朋友来看她,对不对?”
  “嗯,我没说他是男朋友。”
  “能跟我们说说吗?”
  她说了,但内容并不怎么有用。六月的一天,汤姆在上班,只有未迪在家,一位英俊、衣冠楚楚的大胡子绅士驾着中档白色跑车来访,一小时后离开。蛮有意思,但不足构成导致情杀的惊心动魄的风流韵事的证据。另外,几星期前的一个星期六,汤姆驾船外出,一个男人开着一辆绿吉普停在车道上,在后院,朱迪正穿着窄小的比基尼晒太阳,那男人进了后院,脱掉衬衣,就躺在朱迪身旁也晒了一会儿。墨菲太太说:“她丈夫不在家,我觉得那样不好。我是说,她半裸着,那小伙子脱掉树衫就躺在她旁边,他们闲聊了一会儿,然后那男人起身在她丈夫回来前走了。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嘛?”
  我回答道:“那事绝对清白,是我有事来找汤姆。”
  墨菲太太看着我,我能感觉到贝思也正盯着我看。我对墨菲太太说:“我是戈登夫妇的朋友。”
  “哦……”
  墨菲先生对着天花板吃吃地笑起来:“我老婆总是用小人之心度人。”
  “我也是。”我接话道,“你跟戈登夫妻俩交往过吗?”
  “两年前他们刚搬来的时候,我们请他们吃过饭。之后不久他们回请我们参加烤肉野餐,从那以后就没什么交往了。”
  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我问墨菲太太:“你知道他们朋友的名字吗?”
  “不知道,我想都是他们在普拉姆岛的同事。他们是一群怪人,我就是这么看的。”
  我们继续着类似的谈话,老夫妻俩挺健谈,墨菲太太摇着摇椅,墨菲先生摆弄着活动靠背搞的调节秆,不停换着椅子的上下角度,当他几乎是平躺着时,他问我:“戈登夫妇干了什么?偷了病菌毁灭世界?”
  “不,他们偷的是值大钱的疫苗,他们想发财。”
  “是吗?他们隔壁的房子还是租的呢,你知道吗?”
  “知道。”
  “那房子他们租贵了。”
  “你怎么知道?”
  “我认识房主,一个叫桑德斯的小伙子,是个建筑师。他从我们的朋友霍夫曼家买了这块地方,桑德斯买贵了,房子弄好后就租给了戈登家,房租要得太高了。”
  贝恩说:“墨菲先生,冒昧地问一句,有人说戈登夫妇用船偷运毒品,你怎么看?”
  他毫不迟疑地回答道:“有可能,他们常常深更半夜出去,这不奇怪。”
  我问道:“除了我和开跑车的那个大胡子,你们还在他家院子或门口见过什么可疑的人吗?”
  “嗯,说实话,我没见过。”
  “墨菲太太呢?”
  “没有。他们交往的人大多是体面人,酒喝得多了些,垃圾筒里净是酒瓶子。有的酒喝多了还会吵闹,但从不放过分吵的音响,不像你们听的那种噪音。”
  “你们有他们家的房门钥匙吗?”
  我发现墨菲太太扫了一眼昂头向天的墨菲先生。沉默一阵之后,墨菲先生开口道:“我们有钥匙,我们总待在家,所以帮他们看着点房子。”
  “还有呢?”
  “嗯……,可能是上星期,我们看见一辆修锁车停在那儿,等那配钥的人走了后,我去试了试钥匙,发现钥匙开不了门。我想汤姆会给我一把新钥匙,但他后来一直就没绘过我。要知道,他有我家的钥匙,所以我给西尔·桑德斯打电话询问,你知道房主是应该有钥匙的,但他说他也搞不清楚换锁的事。这不关我的事,但戈登夫妻俩既然让我帮照看房子,我就应该有钥匙。”他又补充道,“我现在想他们是不是在房里藏了什么东西。”
  “墨菲先生,我们请您协助我们破案,除了麦克斯威尔警长,不要将今天的谈话泄露给其他任何人,好吗?如果有自称联邦调查局的、南侯德警察局或纽约州警察局的人来,别睬他们,他们可能是假冒的。有事打电话给麦克斯威尔或彭罗斯警探,好吗?”
  “好的。”
  贝思问墨菲先生:“你有船吗?”
  “现在没有了,既耗力又费钱。”
  “有人开船来拜访戈登夫妇吗?”贝思问。
  “我有时看见有船停在他们家码头上。”
  “你知道是谁的船吗?”
  “不知道。有一次有一只快艇挺像他们的船,但肯定不是,船名不同。”
  “你看见了船名吗?”我问。
  “我有时爱用望远镜看。”
  “船名是什么?”
  “记不得了,但肯定不是他们的船。”
  “船上有人吗?”贝思问。
  “没入,我只碰巧看见了船,没看到人上下船。”
  “什么时候看见船的?”
  “我想想……,大概是六月份,初夏的时候。”
  “戈登夫妇在家吗?”
  “不知道。”他又补充说,“我用望远镜看会有谁离开屋子,可没看到他们就出来了,然后我就听到马达声,船开走了。”
  “你的远视视力怎么样?”
  “不太好,但用望远镜看得很清楚。”
  “你呢,墨菲太太?”
  “跟他一样。”
  我猜除了墨菲夫妇说出的这些他们还用望远镜窥视过戈登家,所以我问他们:“如果我让你们看几个人的照片,你们能认出他们有没有来过戈登家吗?”
  “可能吧。”
  我点点头,好管邻居闲事的人有时会成为有用的证人,可有时候他们就像个廉价监视录像机一样,注意的尽是些鸡毛蒜皮,甚至会感人耳目的事情。
  我们又花了半个小时问话,可收获越来越少。事实上,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墨菲先生竟然在谈话中睡着了,他的呼噜声让我心神不宁。
  我起身伸了个懒腰。
  贝思也站起来,递给墨菲太太她的名片,“谢谢你们,打扰了,你们如果记起什么别的事来请给我打电话。”
  “好的。”
  “记住,”贝思说,“我是调查此案的警探,他是我的搭档,麦克斯威尔警长协助我们破案。不要把与此案有关的事告诉其他任何人。”
  她点点头,但我不相信面对像中央情报局的泰德·纳什这种人墨菲夫妻俩能抗住不说。
  我问墨菲太太:“我们想在你家附近转转,可以吗?”
  “当然可以。”
  我们跟墨菲太太道别,我说:“很拖歉让墨菲先生厌烦了。”
  “现在是他的午睡时间,所以他才睡着的。”
  “明白了。”
  她送我们到门口时说:“我很害怕。”
  “不要怕,”贝思说,“附近都有警察保护的。”
  “我们睡床上都可能被人杀死。”
  贝思答道:“我们估计凶手是戈登夫妇认识的人,因积怨杀人。你们不必担心。”
  “他们要是再回来呢?”
  我又烦不胜烦,有点恼火:“凶手干吗要回来?”口气有点冲。
  “他们经常返回犯罪现场的。”
  “他们从来不会那样做。”
  “如果他们想杀死证人,他们会回来的。”
  “你和墨菲先生看到谋杀了吗?”
  “没有。”
  “那你就可以放心了。”我说。
  “凶手会以为我们看见了。”
  我看了看贝思。
  她说:“我会派一辆巡逻车来监视一切,如果你感到紧张或听到什么声音,拨911。”她又加了一句,“千万不要担心。”
  阿格尼丝·墨菲点点头。
  我开门走出去,外面阳光灿烂,我对贝思说:“她的话有一定道理。”
  “我知道,我会处理的。”
  我和贝思走过测院,看见那儿树篱的缺口。透过篱笆可以看到戈登家的后面和甲板。穿过篱笆向左看,可以看到港湾,港湾里停着一艘蓝白相配的船,贝思说,“那是港湾警船,我们派了潜水员下水在淤泥和水藻中寻找那两颗小子弹,找到的可能性很大。”
  凶杀案发现还不到二十四小时,现场保护要到第二天早晨才撤消,所以我们没有再到戈登家去,不然进去又得签名,我可不想为此又抛头露面。我们沿着墨菲家一例的树篱走向港湾,树篱越靠海越矮,在离水约三十英尺的地方,我就能越过树篱望出去。我们继续走到墨菲家堤岸与港湾持平的地方,只见左边是墨菲家的旧浮坞,右边是戈登家的码头。“螺旋体”号船已不在那儿。
  贝思说:“海上警局把船弄走了,法医会对船进行检查。”她又问我,“你觉得墨菲夫妇怎么样?”
  “我认为是他们于的。”
  “干什么?”
  “谋杀戈登夫妇——不是直接谋杀。他们在甲板上拦住汤姆和朱迪,纠缠了半个小时,絮絮四四地说周六报纸上登的超市大减价,戈登夫妇烦得要死,于是举枪自杀,脑袋开了花。”
  “有可能,那枪呢?”“埃德加把它们改造成卫生纸架了。”
  贝思笑起来:“你真可怕,有一天你自己也会变老的。”
  “我不会的。”
  接下来的几秒钟里,我们都不说话,而是站在那儿凝望着港湾,水也具有炉火一般的催眠作用。终于,贝思问道:“你和朱迪·戈登有过关系?”
  “要是有,一开始我就告诉你和麦克斯了。”
  “你会告诉麦克斯,而不会告诉我。”
  “好吧,告诉你,我和朱迪·戈登没有关系。”
  “可你对她挺着迷。”
  “每个男人都对她着迷,她很漂亮。”我没忘加上一句,“还很聪明,”好像我真在意女人聪明不聪明似的。有时候我还是在意的,但有时我就忘了聪明也是女人的一个好处。我又说,“对于这样一对年轻性感的夫妻,也许我们该从性的角度考虑。”
  贝思点点头:“我们会考虑的。”
  从我们站的地方可以看到戈登家院子里的旗扦,上面还飘扬着海盗旗,横梁或杨端上接着两面三角信号旗。我问贝思:“你能把那两面三角旗画下来吗?”
  “当然。”她拿出笔记本和钢笔,勾勒出了两面三角旗的草图,“你认为它们与案子有关?某种信号?”
  “难道不是吗?它们本来就是信号旗。”
  “我觉得它们只是用作装饰,但我们会调查清楚的。”
  “好吧,让我们再回到犯罪现场去。”
  我们出了墨菲家的地盘,走到戈登家的码头上。我说:“这样,假设我是汤姆,你是朱迪,我们中午离开普拉姆岛,现在大概是五点三十分,我们到家了。我熄了发动机,你先下船去系缆绳,我把箱子抱到码头上,是不是这样?”
  “是的。”
  “我爬上码头,我们提着箱子的把手开始向前走。”
  我们模拟着当时可能的情形,并排走着。我说:“我们抬头看了看屋子,如果有人在甲板上的三层中的任一层,我们都能看见,对不对?”
  “对,”贝思表示同意,“假设有人在那儿,但我们认识这个人或这些人,所以继续往前走。”
  “好,可你想那个人会走下码头来帮个忙,出于应有的礼貌,于是我们还是朝前走。”
  我们继续肩并肩上了第二层甲板,贝思说:“在某个地方,我们发现推拉玻璃门开着,门开着使我们担心,也许会停下来或往回走,因为门不应该开着。”
  “除非他们预先知道有人在家等他们。”
  “对。”贝思答道,“而那个人肯定有新锁的钥匙。”
  我们继续朝房子走去,上了甲板顶层,在距那两个粉笔画出的尸体几英尺的地方停下来,贝思正对着朱迪的位置,我对着汤姆的。我说:“戈登夫妻俩还向前走了几英尺,一分钟或不到一分钟后才死,这时他们看见什么了?”
  贝思凝视着粉笔画的尸体轮廓,接着又看了看前面的房子,玻璃门和她的左边及右边,这才开口道:“他们继续向前面二十英尺的房子走去,没有迹象表明他们想逃离。他们还是并排走着,除了前面的房子,周围没有隐蔽处,而没有人能从房子那么远的地方开枪射中目标的头部。他们一定认识凶手,或者没有对凶手产生戒备。”
  “说得对。我想凶手当时正躺在躺椅上,假装睡着了,所以没下来跟戈登夫妇打招呼。戈登夫妇认识凶手,也许汤姆还冲他或她喊,‘酶,起来帮我们搬埃博拉疫苗箱。’也可能是说炭疽疫苗箱或钱箱。于是,那家伙站起身,打着哈欠,向前走了几步,快到戈登夫妇面前时拔出手枪,射中他们的脑袋。是不是这样?”
  贝思答道:“可能。”她绕过尸体位置,站在凶手站过的位置上,离粉笔尸体轮廓的脚不到五英尺。我移到汤姻当时站的位置。贝思举起右手,用左手握住右腕,指着我的脸说,“砰!”
  我说:“他们被射中时没拿着箱子,要不汤姆被击中后箱子会从他手中飞落。汤姆和朱迪是先把箱子放下再遭枪击的。”
  “我不能肯定他们是不是带着箱子。那是你的推测,不是我的。”
  “那船上的箱子呢?”
  “谁知道?哪儿都有可能。约翰,看看那两具尸体,靠得那么近,我怀疑他们是不是真抢着一个长四英尺的箱子。”
  我看着尸体位置,贝思的话不无道理,但我说:“他们可能先放下箱子,再向前走了几英尺,走近躺在躺椅上或站在这儿或从推拉门里出来的凶手。“可能吧。不管怎么说,我想戈登夫妇认识凶手。”
  “同意。”我回答道,“凶手和戈登夫妇在这儿的相遇不会是偶然的。凶手在房子里朝戈登夫妇开枪比在外面甲板上容易,但他选中了这儿——他就是在这儿开枪射击的。”
  “为什么?”
  “我能想到的惟一原因是他的手枪是登记过的,一旦成为嫌疑犯,他可不想子弹被找到去做弹道测试。”
  贝思点点头,望着远处的港湾。
  我接着说:“如果在屋里,子弹可能会嵌进某个地方,他可能无法抹去弹痕,所以他选择用大口径手枪近距离射击头部,子弹直接从射出口落入港湾。”
  贝思又点点头:“像这么回事。”她又说,“这种推测倒是改变了凶手的可能形象。他不是拥有未登记手枪的吸毒鬼或杀手,他没有来历不明的枪,而是个拥有登记过的手枪的好公民。你是不是想这么说?”
  我答道:“这能解释我在现场的发现。”
  “所以你想要当地拥有注册武器的人的名单。”
  “是的。”我说,“大口径,登记在册,而不是非法违禁武器,可能是自动手枪而非左轮手枪,因为左轮手枪不可能不发出声音。我们就从这个推断下手吧。”
  贝思问:“一个拥有注册手枪的守法公民哪儿去弄到一个非法的消声器呢?”
  “问得好。”我把我能想到的凶手可能具有的形象特征又过了一遍,说,“这个案子就是这样,每出现一个合理推断总有个疑点让它卡壳。”
  “是啊,”她说,“普拉姆岛有二十校点四五口径自动手枪。”
  “不错。”
  我们讨论着,想把案情串起来,努力想像自己处于昨天下午五点半而不是今天下午五点半。
  透过玻璃门我看见一个穿制服的南侯德镇警察,但他没有看见我们,就走开了。
  沉思了五分钟左右,我对贝思说:“小时候,我常跟家人从曼哈顿来这儿,我家是标准美国式的,爸爸、妈妈、吉姆哥哥和林思姐姐。我们在哈里叔叔的维多利亚式豪宅旁租了一间小屋,总在那儿过两个星期,差点给蚊子咬死。我们找到了有毒的常青藤,鱼钩弄到了手指上,还晒坏了皮肤,但我们肯定还是喜欢来这儿,因为每年我们都盼着到这儿来,这就是柯里一家每年的南侯德一曼哈顿之行。”
  贝思听着,微笑着。
  我接着说:“我十岁那年捡到一粒滑膛枪子弹,我激动得要死,我是说,这可是一百年甚至二百年前某个家伙射出的子弹。呛里的妻子,我的阿姨琼思——愿上帝让她安息——带我到了一个叫做卡茨奥格的小村子,那儿据说曾是卡桥格印第安人村落,她教我怎么找箭头,火堆和骨针,那真是炒极了。”
  贝思不说话,看着我,好橡我的话很有意思似的。
  我继续说下去:“我记得我整夜睡不着觉,想着滑膛枪弹和箭头,移民和印第安人,英国兵和欧洲大陆士兵,如此等等。在这奇妙的两星期结束的时候,我知道我长大后想成为一个考古学家。我没有能成为考古学家,但这却促使我成为一个侦探。”
  我向贝思描绘哈里叔叔家的车道,他们曾将煤灰和蚌壳撤在车道上以减少泥土和灰尘。我说:“一千年后,一个考古学家挖掘到这儿,发现了这些煤灰和蚌壳,于是他判断这儿曾是个烹任用的火坑。实际上,他发现的是一个车道,但他仍可以使他认为是侥饭火坑的发现适用于他的理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当然。”
  “好,下面是我的讲课稿,你想听吗?”
  “快说。”
  “好,同学们——你们在谋杀现场看到的景象已凝固在过去那一刻,而不再会变动、发展。对于这个静止的景象你们可以创造好几种情节,但这些都只是主观臆想。一个侦探就像考古学家那样,收集确凿事实和实在的科学证据,但还是会得出错误结论。另外,还得面对一些谎话,似是而非的证词和想帮忙却犯了错的人。有人告诉你你想要的跟你的臆想一致的情况,也有人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凶手则故意留下了假线索。真相就藏在这团矛盾和谎言里。”我对贝思说,“说到这里,如果我时间算得准,下课铃就该响了,于是说声‘女士们,先生们,你们的任务就是了解真相。”
  贝思说:“太棒了。”
  “谢谢。”
  “那么,谁杀了戈登夫妇?”她问道。
  “见鬼,我不知道。”我回答道。

15

  我们站在阳光斑驳的路边,贝思·彭罗斯的黑色警车就停在旁边。时间已近六点,我说:“一起喝杯鸡尾酒怎么样?”她答道:“你知道玛格丽特·威利家在哪儿吗?”
  “可能吧。她卖鸡尾酒吗?”
  “我们可以问问。上车!”我上了车。她发动引擎,汽车向北经过拿骚角,穿过堤道,驶上了大陆北福克。
  “走哪条路?”贝思问。
  “向北。”
  她来了个急转弯,我说:“开慢点。”
  车子慢下来。
  车窗开着,看着落日余晖,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一切都那么令人愉快。远离了港湾地区,我们现在来到了布满农场和葡萄园的乡村。我说:“我小的时候有两种农场,一种是上世纪末本世纪初移居美国的波兰人和德国人开的,还有一种是本地人拥有的果蔬农场。有的农场在同一个家族手里传了三百五十年,真不可思议。”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们家的农场有一百年了。”
  “真的?你父亲把它卖了?”
  “不得不卖。我出生的时候,我们家的农场就被城郊包围了。人们觉得我们古怪,在学校里我被人嘲笑,只因为是农场主的女儿。”她笑着说,“可我父亲笑在最后笑得最好,土地卖了一百万美元,这在当时可是一大笔钱。”
  “现在还是一大笔钱。你继承了这笔钱吗?”我问道。
  “还没有,但我有一笔信托基金。”
  “太棒了!你愿意嫁给我吗?”我逗她。
  “不,但我可以让你开我的宝马车。”
  “开慢点,向左拐。”
  车拐弯,汽车又向北驶去。贝思看了我一眼,说:“我以为你已经结婚了。”
  “离婚了。”
  “手续全都办好了?”
  “我想是的。”实际上,我不记得我已拿到最后的离婚证书。
  “我想起电视上的一则新闻……你负伤之后,有一位漂亮迷人的太太和市长,警察局长一起到医院看你……还记得吗?”
  “不太记得,听人说过。”我说,“向右拐再向左。”
  汽车驶上了灯塔路,我说:“开慢点,我们好看着门牌号。”
  这条小路通往一英里外的霍顿角灯塔,两边散布着小房子,房子四周葡萄园环绕。
  我们来到一座漂亮的砖结构小屋前,屋前信箱上写着“威利”。
  贝思把车停在草坪边上说:“我猜这里就是了。”
  “可能吧,电话簿上全是姓威利的,可能都是当地的早期移民。”
  我们下了车,走上通往威利家前门的石子路。门上没有门铃,于是我们敲门,在门口等着。屋旁的大橡树下停着一辆汽车,我们便从屋子边上绕到背后。
  一位穿着花色夏裙的约七十多岁的纤瘦妇人正在菜园里忙活着,我冲她喊道:“是威利太太吗?”
  她抬起头,随后向我们走来,我们在屋子和菜园之间的一块草坪上碰面。我说:“我是约翰·柯里警探,我昨晚给你打过电话。这是我的搭档,贝思·彭罗斯警探。”
  威利太太盯着我的短裤,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裤子拉链没拉上。
  贝思向她出示了警徽,她对贝思表示满意,可是对我还是不大相信。
  我对威利太太笑笑。她有一双明亮的灰眼睛,灰色头发,脸长得很有趣,有着半透明的皮肤,这张脸让我想起一张旧画,不是某一张特定的画,也没有一定的艺术家或风格,总之是一张旧画而已。
  她看着我说:“你打电话时很晚了。”
  “这件谋杀案让我睡不着,对不起,威利太太。”
  “不必道歉。我能帮什么忙?”
  “这样,我们对你卖给戈登夫妇的那块地挺感兴趣。”我说。
  “知道的我都已经说了。”
  “是的,太太,大概你都说了,我们只想再问几个问题。”
  “请这儿坐。”她把我们带到杨柳树下,树下有一套绿椅子,我们都坐下了。
  这些椅子在我小的时候流行过,现在又开始时髦了,到处都可以见到。我猜威利太太的这些椅子可能一直就放在这儿,不会是赶时髦重新搬回来的。这幢房子,这个院子,这个穿着棉质长裙的妇人,这棵杨柳树,那套生锈的秋千,还有橡树上用绳子接着的旧轮胎——一切都有一种四十年代或五十年代的味道,仿佛是一张上了色的旧照片。在这儿时间过得真慢,有个说法是曼哈顿的现代感特别强烈,现代淹没了历史,而这儿历史盖过了现在。
  我能闻到海水的味道,四分之一英里外就是长岛海峡,从附近的葡萄园里传来落地的葡萄的香味。在这儿,海洋、农场和葡萄园构成了独特的环境,这种非同寻常的组合只能在东海岸的少数地方才有。
  我对威利太太说:“你这儿很美。”
  “谢谢。”
  玛格丽特·威利是我今天调查中碰到的第三个老人,我希望跟她处得比跟埃德加和阿格尼丝好一点。实际上,对威利太太我耍不了态度,我能感觉到这一点。她属于那种明智、传统、直截了当而且不爱管闲事的一类人。我做案件调查很有一套,因为我能根据不同个性和类型的调查对象采取相应的调查方法。倒不是说我能讨人喜欢,善解人意,实际上我是个盛气凌人、自私自利、充满偏见的大男子主义者,但是我善于倾听,说话能抓住要点,这就是我的工作。
  我对威利太太说:“你自己管理这块地方?”
  “基本上是吧。我有一个儿子和两个女儿,都结了婚住在本地,还有四个孙子女。我丈夫六年前去世了。”
  贝思对她丈夫的死表示难过。
  她又问了一个不太相干的问题:“这些葡萄园是你的吗?”
  “一部分地是我的,我把地租给了酿酒厂的人。他们说要20年,我不太懂种葡萄。”她看着贝思,问道,“这么说行了吗?”
  “是的,太太。你为什么把一亩地卖给戈登夫妇呢?”贝思说。
  “卖地跟谋杀案有什么关系?”
  贝思答道:“我们要对交易的详情做一些了解,在此之前我们也不知道。”
  “这是个很平常的土地买卖。”
  我说:“太太,我直说吧,我觉得很奇怪,戈登夫妇干吗花那么多钱买一块汲什么发展前途的地?”
  “我想我跟你说过,他们想看海湾的风景。”
  “是说过,他们有没有提到拿这块地于别的什么?比如说钓鱼,划船或野营?”
  “他们提到过野营,说要支个帐篷。还提到过钓鱼,夜晚在自己的海滩上激浪垂钓。他们还说要买一架望远镜,想学习天文。他们曾去过卡斯特研究所,你们去过吗?”
  “没有,太太。”
  “那是南侯德的一个小天文台。戈登夫妇对天文学发生了兴趣。”
  这我倒从没听说过。整天透过显微镜观察病菌的人晚上还会再想在眼睛前面弄两片镜片吗?但谁知道呢。我又问:“他们提到划船了吗?”
  “船不能从那儿开出去,除非是一条独木船。这块地位于陡崖高处,只有独木舟才能划到那里停?自在海滩上。”
  “但是船可以在海滩边停靠吧?”
  “可能在涨潮时可以,但那条水路上有暗礁。潮退时,你可以停船游到或走到海滩。”
  我点点头,接着问道:“他们提到过用这块地种东西吗?”
  “没有,这块地不适于种东西。我没告诉过你吗?”
  “我记不得了。”
  “我告诉过你的。”她解释道,“不管在那块陡崖上种什么,植物都得花很长时间适应强风和咸空气。”她又补充道,“也许可以在背海的一边种点块根蔬菜。”
  “好吧。”我另辟溪径,换个角度问道,“你觉得戈登夫妇怎么样?”
  她看着我,想了一会儿才说:“挺好的一对夫妻,很讨人喜欢。”
  “快乐的一对?”
  “看上去很快乐。”
  “他们对买地很热衷吗?”
  “可以这么说。”
  “他们主动找你买地的吗?”
  “是的。他们先是打听这块地的情况,这我在他们来找我之前很早就听说了。他们来找我的时候,我说我无意卖地。”
  “那为什么?”
  “我不喜欢卖土地。”
  “为什么不呢?”
  “土地应该持有并一代一代地传下去。”她说,“我从我母亲那方继承了几块地,戈登夫妇想要的地是我丈夫家传下来的。”她想了想又说,“丈夫让我发誓不卖土地,他要把地传给孩子们。但这块地只有一英亩。当然,我并不太缺钱,只是戈登夫妇太喜欢这块陡崖高地了……”她看看我和贝思,接着说,“我征求了孩子们的意见,他们觉得他们的父亲要是活着是不会反对的。”
  大多数寡妇和她的子女们在老头子生前总不知道绘老家伙买什么作圣诞节和父亲节的礼物,老头子一完蛋,他们对他想要什么好像无所不知,这真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威利太太继续说:“戈登夫妇事先知道这块地没有开发前途。”
  “这你提过的,”我单刀直入地问道,“鉴于这一点,你不觉得二万五千美元买那块地太贵了吗?”
  她从深陷的椅子里向前欠了欠身,答道:“我还准许他们使用我的房地产权。”她又补充道,“我们也可以对照一下房产商卖这种地的价格。”
  “威利太太,我并不是指责你为自己多赚钱,我只是想知道戈登夫妇为什么那么想要或需要这块地。”
  “他们怎么跟我说的我都原原本本告诉你了,我就知道这么多。”
  “二十五张千元大钞买来的风景肯定美极了。”
  “是很美。”
  我说:“你刚才提到你把农田租给别人”。
  “是的,我儿子对种庄稼和种葡萄都不感兴趣。”
  “戈登夫妇知道吗?我是说,他们知道你也出租土地吗?”
  “我想是的。”
  “他们从没有问过你可不可以只租那块高地的一部分?”她想了一会儿说:“没有。”
  我看了看贝思。这显然很不对劲。两个随时有可能调动的政府工作人员在港湾南边租了一幢房子,却又在北岸花二万五千美元的大价钱买了一英亩地只为了再要一个看海景的地方。我问威利太太:“如果他们提出租你那块地,你会同意吗?”
  她点点头说:“我倒宁愿租给他们。”
  “租一年要价多少?”
  “噢,我想……那块地没什么用,我想一千美元差不多了。”她又说,“那儿风景实在不错。”
  我说:“你愿意带我们去看看那地方吗?”
  “我可以告诉你们怎么去那儿,或者你们可以到县政府办公室查阅测绘图。”
  贝思说:“你要是能陪我们去,我们会很感激的。”
  威利太太看看手表,然后看着贝思说:“好吧。”她站起来,“我一会儿就来。”
  她走进了房子后面的玻璃推拉门。
  我对贝思说:“啃不动的老鸭子。”
  “你总是把别人弄得不痛快,不合作。”
  “我这次态度很好的。”
  “那也叫好?”
  “是很好。”
  “吓死人。”
  我转换了话题:“戈登夫妻俩需要那块地。”
  她点点头。
  “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你说呢?”
  “想想看。”
  “好吧。……”
  威利太太从后门出来了,出来时没有锁门。她手里拿着手提包和车钥匙,走向她那辆车龄约有五年的灰色道奇车。他丈夫要是活着,又该表示同意了。
  我和贝思也上了车,跟在威利太太后面。我们右拐上了密多尔路,这是一条东西向的四车道公路,和主干道在老殖民区的一段平行,它穿过农田和葡萄园,绵延的林阴道伸展向四面八方。射在挡风玻璃上的阳光真美妙,空气中弥漫着葡萄的味道,旁边开车的是一位棕发美人,要不是我这会儿在调查一宗两个朋友被害的谋杀案,我都想吹起口哨来了。
  在我的左边,向北一英里左右,可以看到突然高出一块土地,陡得像一面墙,根本无法耕种,山坡上覆盖着树和灌木。这就是那块高地了,北坡延伸人海,而从这一面看不到海,隆起的土地仿佛绵延的山丘。
  威利太太爱超车,我们也跟着超过了一辆辆拖拉机和小货车。
  一个路牌提示我们已经到了匹克尼克林。路两边有许多葡萄园,都竖着标有镀金油漆标号的木牌,很高档的样子,仿佛在说这儿出的酒一定价格不菲。我对贝思说:“对了,就生产土豆伏特加。我只需要二十英亩地,一个蒸馏室。就叫柯里·克朗乎斯基土豆伏特加,品质上乘,取自天然,醇香可口。我再让玛莎·斯图亚特出几本烹饺书,在书里写上伏特加的最佳佐菜——蛤蜊、扇贝、杜蛎,很高档的。你觉得怎么样?”
  “谁是克朗平斯基?”
  “不知道,是一个人,造伏特加的波兰人,斯坦利·克朗平斯基,为了打开市场造出来的人物。他坐在家门口,说着伏特加酒的秘密传奇。他有九十五岁了,他的孪生兄弟斯蒂芬只喝葡萄酒,三十五岁就死了。这样说行不行?”
  “我想想。戈登夫妇明明可以只花一千美元租这一英亩地,他们却要花大价钱买地,这就更叫人费解了。这和谋杀案有没有关系?”
  “也许吧。另一方面,也许他们判断失误,甚至还可能是个诡计。戈登夫妇可以想办法把开发权再转卖掉,这块临水空地花了他们二万五千美元块,作为建筑开发用地可以卖到十万美元。净赚!”
  贝思点点头。“我要去问问县政府顾问相应的价格应该是多少。”她一边开车,一边望着我说,“你肯定又有了一个结论了。”
  “不是肯定,是可能吧。”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他们需要这块地,对不对?为什么呢?开发?修路?这儿要修个大型州立公园?这儿有石油,天然气,煤,钻石,宝石?还是别的什么?”
  “长岛没有矿产,没有稀有金属,也没有宝石,这儿只有沙土和岩石,连我都知道。”
  “是啊……,但你好像发现了什么。”
  “没什么具体的结论,我只有一种……感觉……,就像我知道什么是相关的,什么是不相干的,好比那种形象关联测试,你看到四幅画,一只鸟,一只蜜蜂,一头熊和一个抽水马桶,哪样跟其它三样不是一类?”
  “熊。”
  “熊?为什么是熊?”
  “熊不会飞。”
  “抽水马桶也不会飞。”我说。
  “那熊和抽水马桶都不和其他东西同类。”
  “你不懂,我就是能感觉到有些东西是相关的,有些是不相干的。”
  “是不是跟灵感差不多?”
  “差不多。”
  威利太太车尾部的拐弯信号灯亮了,她从高速公路拐上了一条乡间泥路。贝思没有在意,差点开过了。
  我们在这条泥路上向北驶去,这条路左边种着土豆,右边是葡萄园。车子一路颠簸,每小时大约只开三十英里,尘土飞扬,我觉得灰都飞进了嘴里。我把车窗摇上并让贝思把她那边的也摇上。
  威利太太的车转弯上了一条与高地平行的有车辙的小路,我们离高地现在只有五十码远了。又开了几百码,威利太太的车停在了路中央,贝思跟在后面也把车停下。
  威利太太下了车,我们也跟着下车,浑身灰尘,车子也里里外外都是灰。
  威利太太站在高地脚下,我们向她走去。她说:“两个星期没下雨了。种葡萄的这时候就喜欢这种天气,他们说这样葡萄会更甜,水分不多,看来丰收在望了。”
  我正在掸去T恤上、眉毛上的灰尘,对她的话一点都不在乎。
  她又接着说:“土豆这时候也不要雨水,可蔬菜和果树正是补水的时候呢。”我实在,实在不感兴趣,但我不知道怎么说才不至于显得无札。我说:“有人盼下雨,有人盼天晴,生活就是这样。”
  她看着我说:“你不是这儿的人吧?”
  “不是,但我舅舅在这儿有块地,他叫哈里·波纳,在马蒂塔克海湾附近有块房产,不知是不是海湾附近的房产。”
  “哦,是的,他妻子琼思和我丈夫是差不多同时过世的。”
  “那可能就对了。”我并不奇怪,玛格丽特·威利认识哈里舅舅,这儿的常住人口只有二万,比帝国大厦里的工作人员还少五千。并不是说在帝国大厦里工作的人互相都认识,但我有一个古怪的念头,就是把玛格丽特和老哈里撮合成一对,然后玛格丽特死了,哈里也死了,把北福克几千英亩的房地产留给我。当然我首先要除掉我的表兄妹们。像莎士比亚剧里的情节,老呆在这儿,我觉得我都沾上十七世纪的霉味了。
  “约翰,威利太太跟你讲话呢。”
  “哦,对不起。我过去受过重伤,有时候会长时间地走神。”
  “你脸色不好。”威利太太说。
  “是的。”
  “我刚才是问你,你舅舅好吗?”
  “很好。他现在在城里,在华尔街赚大钱,但自从琼恩舅妈死后他一个人很孤独。”
  “替我向他问好。”
  “好的。”
  “你舅妈人很好。”她这么说的言外之意是:她怎么有这么一个外甥?
  玛格丽特继续说道:“琼是个水平很高的考古和历史爱好者。”
  “对,她是匹克尼克历史协会成员,你是不是会员?”
  “是的,我就是因此面认识琼的。你舅舅不感兴趣,但他资助了几次考古挖掘。我们发掘了一瞳一六八一年的农屋地基。要是你没看过我们自己搞的博物馆,你真该来看看。”
  “实际上,我本来打算今天去看的,可这里有事走不开。”
  “我们只在劳动节后的周末才开放,但我有钥匙。”
  “到时我会给你打电话的。”我抬头望着平地上耸起的高地,问威利太太,“这是戈登夫妇买的地吗?”
  “是的。看到那儿的木桩了吗?那是西南角。小路下去一百码是东南角。他们的地从这儿开始,向上至高地顶部,在另一面向下延伸至高潮线。”
  “是吗?听起来不太精确。”
  “够精确了。根据习俗和法律,可以规定高潮线,海滩是属于大家的。”
  “这就是我为什么热爱美国的原因。”
  “你真爱国吗?”
  “绝对热爱。”
  她看着我说:“我是美国革命女儿会的成员。”
  “我猜你也是。”
  “我的家族和威利的家族从一六五三中起就居住在这个镇上了。”
  “我的天!”
  “他们继‘五月花’号船后坐‘幸运’号船到达马萨诺塞,然后就到了长岛。”
  “简直难以置信,你差一点就成了坐‘五月花’号来的最早移民的后代。”
  她回答道:“我是‘幸运’号移民的后代。”她环顾四周,我们倾着她的目光看去,南面靠右延伸着种植土豆的田地,靠左则是葡萄园。她又说,“很难想像十七世纪这儿的生活,移民们从千里之外的英格兰离乡背井来到这儿,现在的农田过去全是树林,靠着斧子和耕牛才开垦出来,对气候、土地一无所知,家畜几乎没有,衣物、工具、种子、弹药缺乏,周围到处是充满敌意的印第安人。”
  “听起来比八月份半夜后的中央公园还危险。”
  玛格丽特设理睬我面是继续说:“对像我们这样的人,我是说我们家的人,很难割舍即使只有一英亩的土地。”
  “不错。”但要是有人出二万五千美元的大价钱还是可以商量的。我说,“我曾检到过一颗滑膛枪子弹。”
  威利太太盯着我,像看一个白痴。她把注意力转向贝思,闲扯了一阵后说:“好了,你们不需要由我带你们去高地顶上,那儿就有一条路,上去并不难,但下靠海的那面坡时小心点,那面坡很陡,而且没有多少搁脚的地方。”她补充道,“这块高地实际上是上个冰川世纪的冰碛终端,冰川就到此为止。”
  我倒觉得冰川就站在我面前,威利太太冷得像冰。我说:“谢谢你花时间耐心陪着我们,威利太太。”
  她离开时看着贝思,问道:“你知道谁会杀他们吗?”
  “不知道。”
  “跟他们的工作有关吗?”
  “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但跟细菌武器或其它危险品没有关系。”
  玛格丽特·威利好像并不相信。她走到汽车旁,发动汽车,汽车驶去,扬起一阵灰尘。我在后面冲她大叫:“吃灰去吧,玛格丽特,你这个老……”
  “约翰!”
  我重新掸去衣服上的灰,对贝思说:“知道为什么美国革命女儿会里没有集体淫乱吗?”
  “不知道,但我可以查查看。”
  “你去查查,因为她们这种人做什么都要人谢,她们可不想写那么多感谢信给性伙伴们。”
  “你这种笑话讲起来没个完吗?”
  “不会完。”
  我们抬头望着高地顶,我说:“我们去看看值二万五千美元的海景。”
  我们找到上去的小路,我先上。小路边有一些浓密的灌木,许多矮栋,还有一些看上去像枫树的大树,也可能是香蕉树。
  贝思穿着土黄色毛葛短裙,半正式轻便鞋,爬起来很费劲。在很陡的地方我拉她一把,她拽起短裙或风扬起裙摆的时候,我看到裙子下的一双美腿。
  离悬崖顶只有五十英尺了,相当于再爬五十层楼。过去我干这么点事后还有劲踢开房门,把罪犯摔到地上,带上手镑,把他拖到街上,押上警车。但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我脚发抖,眼发黑,只好停下来,蹲一会儿。
  贝思问:“你没事吧?”
  “没事,一会儿就好……”我喘了一会儿气,又继续爬。
  我们爬上了山顶,由于强风和咸空气的作用,这儿的植物少多了。我们眺望长岛海湾,确实美不胜收。悬崖南坡从上到下只有五十英尺,北坡顶部到海滩却有一百英尺左右。就像威利太太说的那样,北坡非常陡峭,从坡边向下望,可以看到从高地顶部一直到海滩遍布着海石竹、沟状侵蚀带、泥流和落石,长长的海滩东西绵延数英里。
  长岛海湾风平浪静,可以见到一些帆船和机动船,一艘大型货轮正向纽约港或康涅狄格州的某个港口进发。大约十英里之外,我们能辨认出康涅狄格海岸。
  高地向西延伸约有一英里,末端与海湾相接。东边,高地与海滩相连数英里在霍顿点人海,霍顿点的灯塔清晰可见。
  在我们身后,我们上坡的那条路是乎坦的农田,从坡顶可以看到大面积种植的土豆、葡萄、果园和玉米。古色古香的装护墙楔形扳的房子和白色而非红色的谷仓点缀于绿地间。我说:“多美的风景。”
  “真美,”贝思表示同意。她随后又问道,“值二万五千美元吗?”
  “这是问题所在。”我看着她,“你说呢?”
  “理论上不值,但站在这儿要我说,值。”
  “说得妙。”我看见草丛中的一块大石头,于是坐上去,凝望着大海。
  贝思站在我旁边,也望着海。两人都汗律津,脏兮兮,灰蒙蒙,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说:“该去喝鸡尾酒了,我们回去吧。”
  “等一会儿。假设我们分别是汤姆和朱迪,设想一下他们想从这儿得到什么呢?他们到底在找什么?”
  “好吧。”我站在石头上,环顾四周。夕阳西下,东边的天空变成了暗红色,西边则是粉红色,而头顶上的天空还是蓝色。鸥鸟在翱翔,海湾中白浪竟逐,鸟儿在树丛中歌唱,东北方吹来阵阵和风,带咸味的空气中弥漫着秋意。我对贝思说,“我们,汤姆和朱迪,在普拉姆岛工作了一天,整天都待在生物隔离室里,穿着实验室工作服,被病毒包围着。下了班,我们冲完琳浴出来,赶到‘螺旋体’号上或渡口,穿越海峡,再驾车来到这里。这里视野开阔,空气清新,让人神清气爽——这才是生活。我们带了酒和毯子,然后饮酒,做爱,躺在毯子上望着天空中慢慢出现的星星。也许我们会到下面的海滩上,在月光和星空下游泳或激浪投钓。这时,实验室的工作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然后我们回家,准备仍然去生物隔离室度过另一天。”
  贝思片刻无语,她没有回答而是走到高地的边缘,然后又转身走到高地上惟一的一棵树旁,那是一棵十英尺高、节节疤疤的橡树。贝思弯下身,她直起身的时候手里握着一卷绳子:“看这个。”
  我走过去看她找到的东西。那是一卷绿尼龙绳,有半英寸粗,每约三英尺长短处打了一个结供手握住攀援用,绳子的一头绑在树根上。贝思说:“这儿可能有足够长的绳子供从山顶爬到海滩上。”
  我点头道:“这样上下攀登就容易多了。”
  “没错。”她蹲下身向高坡下望,我也跟着她蹲下向下看,只见山坡上一块草皮由于有人多次上下攀援践踏已经光秃。悬崖很陡峭,但只要攀援者体力尚可,即使没有绳子的帮助攀登起来也不是太难的。
  我又往崖边斜了斜身,看到草秃的一块露出黏土的红色条块,还有下面约十英尺处可以见到一个像搁板或壁架的东西。贝思也看到了,她说:“我下去看看。”
  她拽拽绳,绳在树根上绑得很牢,树根也很结实地扎在地里。贝思双手握绳,向着下面十英尺处的壁架攀援,一边下一边放绳子。只听得她叫道:“下来,这儿挺有意思。”
  “来了。”我一只手抓着绳爬到了下面的壁架上,站在贝思身旁。
  她说:“你看。”
  壁架长约十英尺,最深约三英尺。壁架中央有一个洞,但不是本来就有的,因为可以看到铲过的痕迹。我和贝思弓身向洞口看,洞很小,直径约三英尺,深只有四英尺,里面什么也没有。我想不出这是干什么用的,但我估摸道:“可以存放一顿野餐和一箱子冰冻酒。”
  贝思补充道:“甚至可以躺在壁架上,腿搁在坑边睡觉。”
  “或者做爱。”
  “我就知道你会说这个。”
  “本来就是么。”我站起身,“他们也许就是为这个打算把壁架面积扩大一点的。”
  “为什么?”
  “不知道。”我转身面向海湾,坐下来,腿搁在壁架边上,“这样感觉不错,你也坐下来。”
  “我觉得有点冷。”
  “穿上我的T恤。”
  “不要,你的T恤有味道。”
  “你也香不到哪儿去。”
  “我又累又脏,连裤袜也勾破了,我得洗个澡。”
  “这儿坐着很浪漫。”
  “是的,可这会儿不。”她站起来,抓住绳,爬上了崖顶。我等她到了顶,也跟着上去了。
  贝思把绳子盘好,照原样放回树根旁边。她转身时,我们面碰面站着,相隔只有一英尺。我们这么站着有三秒钟的样子,令人局促不安的场面,然后我伸手抚摸她的头发,她的脸颊,继续索求着她的吻,而她突然后退一步,只说出一个字:“不。”
  这真是个有魔力的字,面对这个字,所有美国男人已经有了条件反射:我该向后直退出六英尺,把手背到背后,失声大叫:“我把你的友好误当作爱了,原谅我。”
  实际上,我并没这样做。她说:“不。”我犹豫不决,露出沮丧和失望的表情,她接着说:“现在不要。”我好过一点,她又说:“也许等以后吧。”我更好过一点,她最后说:“我喜欢你。”让我感觉好得不得了。
  我说:“慢慢来吧。”这是我的真心话,只要她不让我再等三天三夜,那是我的极限了。实际上,我等得远不止这么长。
  我们没再说什么,而是走下悬崖,上了她的黑色警车。
  她发动汽车,上挡,却又停下,俯身过来在我的颊上敷衍似的吻了一下,然后又上了挡,车子开过扬起一阵灰尘。
  车子行驶了一英里后上了密多尔路。贝思的方向感很好,无需我指路就把车开向拿骚角。
  她看到一个营业中的加油站,就把车停下,我们分别去了男女厕所放松一下。我从来没这么脏过,工作中我是个衣冠楚楚的家伙,穿着定做的西服像个曼哈顿花花公子。现在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代,还是那个在印第安人墓地寻宝的脏分今的小约翰。
  在加油站的小卖部,我买了一些粗劣的食品,有中肉干,花生奶油饼干和小熊糖。到了车上,我分给贝思一些,她拒绝了。我说:“要是把这些东西一块儿嚼,味道像一种叫‘三道风’的泰国菜,这是我的意外发现。”
  “希望如此。”
  车子又行驶了几分钟。中肉干、花生奶油饼干和小熊糖一起嚼起来其实很难吃,可我饿极了,而且我想吃点东西把喉咙里吃的灰压下去。我问贝思:“你觉得怎么样?我是说陡崖。”
  她想了一会儿才回答说:“我想我挺喜欢戈登夫妇。”
  “你会的。”
  “你很为他们难过?”
  “是的。我是说虽然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我跟他们认识只有几个月,但他们是好人,幽默,有活力。他们不该这么年轻就这样死了。”
  贝思点点头。
  车子穿过堤道上了拿骚角,这时天快黑了。
  贝思说:“我想那块地没别的,就是一个浪漫的避风港,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地方。他们是中西部来的,可能也是农场出来的,而现在他们住的地方像他们的故乡一样也把土地看得很重。我说的对不对?”
  “对。”
  “可是……”
  “是的,可是……可是,如果他们租用五年,本可以省二万美元的。”我又说,“他们一定要那块地。好好想想这个问题。”
  “我正在想呢。”
  我们绕到戈登家,贝思把车停在我的吉普车后面。她说:“今天工作得真晚。”
  “到我那儿去,来吧。”
  “不,我今晚回家。”
  “为什么?”
  “没有必要全天候地待在这儿了,况且县局不肯为我付汽车旅馆费了。”
  “先到我那儿,我给你计算机打印材料。”
  “等明天吧。”她说,“我明天早晨要去办公室,五点钟我们碰个“到我那儿。”
  “好吧,到你那儿,下午五点。那时我就有消息了。”
  “我也是。”
  “我倒希望你在看到我之前不要再有行动。”
  “好吧。”
  “把你的情况跟麦克斯威尔警长说清楚。”
  “我会的。”
  “休息休息。”她说。
  “你也是。”
  “下车回家。”她笑着说。
  “好的。”我下了车,她倒车转弯,向我挥手道别,然后驾车离去。
  我上了我的吉普车,系上安全带,关上车门,关掉紧急刹车,发动引擎,车子悄无声息地驶离。
  在开往我的海湾农场别墅或农场海湾别墅的途中,我想起自己忘了用遥控器起动车子。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所有的新式汽车炸弹都要等五分钟后才爆炸,此外,也没人要杀我。有人曾企图杀死我,但那跟这事无关。很可能是偶然事件,如果是事先计划好的,那两个杀手肯定认为我已经废掉了,他们不管为了什么要除掉我,尽管我还没死,他们报复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意大利裔黑手党做事就是这样,你要是幸免于难,他们也就把你扔过一边了。而那两个向我不停扫射的家伙看上去很像西班牙裔,这帮人不把你真正干掉是不算完的。
  可这会儿我并不太关心这个,我关心的是现在发生了什么。我是说,此时我身处地球上平静的一角,恢复着身心创伤,而在这个表面下却涌动着千奇百怪的事情。我不断想起那头七窍流血的猪,普拉姆岛的人已经掌握了能毁灭地球上一切生物的东西。
  制造生物武器的便宜之处在于可以随意否认武器的存在和制造而且无处可查,所以整个生物研究和武器开发行业充斥着谎言、欺骗和否认。
  我把车停在哈里舅舅家的车道上,车胎压过车道上的贝壳嘎嘎作响。房子里没有开灯,我把车灯一熄灭,四周变得一片漆黑。不知道乡村居民怎么挨过这种黑灯瞎火的日子的。
  我把T恤杉塞进短裤里好使我的枪托露在外面。我还不知道我的枪有没有被人拨弄过,我的短裤都被人翻过了,怎么能保证手枪没被人动过呢?我事先应该检查一下的。
  我左手拿钥匙开了前门,右手随时准备好拔枪。我本可以右手拿着枪的,但是男人总得亮出点胆儿吧,即使在独自一个人的情况下。那么,谁在看着呢?我想我自己在看着,并对自己说:“柯里,你有胆儿,你是条真汉子。”
  我没有开灯,而是在黑暗中查看屋里的电话答录机,一共有10条留言,比起我土星期一个电话都没有的记录,十条是够多的了。
  我估计这些留言没有一条是好消息,所以我拿出舅舅的水晶酒瓶和酒杯先为自己倒了一大杯白兰地。
  坐在舅舅的摇椅里,呷着白兰地,我犹豫着是先听电话留言,还是上床睡觉,还是再来一杯白兰地。结果我喝了好几杯白兰地,直到我喝得有点晕乎乎的了,我才按下了答录机上的按键。
  “你有十条留言。”答录机里的声音响起,报出的数字与计数器显示的相符。
  第一条留言是清晨七点哈里舅舅打来的,他前一天晚上在电视上看到我了,因为当时很晚了,他不想那么晚打电话来,但他一大早打过来好像倒没什么关系似的,亏了清晨七点我已经在去普拉姆岛的路上了。
  还有三条留言与第一条内容相似:一条是我在佛罗里达的父母的,他们自己没在电视上看到我而是听说我上了电视;另一条是跟我有点来往的一个叫柯比的女士打来的,柯比女士一度想成为柯里太太;还有一条是我的兄弟吉姆和姐姐林恩打来的,他们都很在意兄弟婶妹间保持联系。也许还有更多的人看了我在电视上的简短露面后想打来电话,可极少有人知道我的电话号码,再说我现在又瘦又憔悴,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认得出我了。
  我前妻没有来电话,尽管她已不再爱我,却总是表白她还喜欢我这个人,这倒是很奇怪,因为我这人一点都不讨人喜欢,也许有人会爱我,但不会有人只是喜欢我。
  接下来是我的搭档,法纳利的留言,是早上九点打来的,他说:“嗨,傻瓜,我在早间新闻里看到你了。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你屁股后面有两个杀手在找你呢,你在电视上露了面,现在人人都知道你就在东部了。你干吗不把你的海报贴到哥伦比亚邮局去?唉,约翰,我正努力在那两个人发现你之前找到他们。还有好消息呢——老板也想知道你在一个凶杀现场干什么。那儿发生了什么事?谁杀了那两个人?嗨,那女的很靓。你要帮忙吗?给我打电话。小心点,再见。”
  我不觉笑了,好人老法纳利,他是我靠得住的人。我还记得我挨枪击后倒在街上流着血他看着我的样子,一只手里拿着啃了一半的炸面圈,另一只手拿着枪。他啃了一曰炸面圈,然后对我说:“约翰,我要抓住他们,我向上帝起誓,我要宰了那帮杀你的狗*****。”
  我记得我告诉他我还没死,他说他知道,但我可能会死的。他的眼里流着泪,我看了难受得要命,他一边啃着炸面圈,一边试着跟我说话,可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耳鸣得厉害,然后就昏过去了。
  再接下来的留言是《纽约时报》在早上九点三十分打来的,我奇怪他们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和住址的。留言里说:“作为一个新订户,前十三周你只需每周付三点六美元就能享受到每日送报上门的服务,请拨打1一800—631一2500,我们随时为您服务。”
  “我可以在办公室看。下一个。”
  麦克斯的声音从答录机里传来:“约翰,我郑重声明,你已不再为南侯德镇警察局雇用。谢谢你的帮助,我欠你的,但我会请你喝一杯的。给我打电话。”
  “滚你妈的,麦克斯!”
  再下一个是中情局的超级傻瓜泰德·纳什,他说:“我只想提醒你凶手还没有抓到,你可能成为他们的目标。与你合作很愉快,我相信我们还会见面,你保重。”
  “滚你妈的,泰德。”我想说的是如果你想威胁我,就该有胆子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即使答录机会把话录下来。
  答录机上还剩一条留言,可我没让它放出来就按了停止键。
  我打通了“海湾景观”旅馆的电话,找泰德·纳什,接电话的小伙子说登记簿上没有这个客人,我又问:“那乔治·福斯特呢?”
  “没有,先生。”
  “贝思·彭罗斯呢?”
  “她刚刚结账走了。”
  我向服务员描述了纳什和福斯特的样子,他听后说:“是有两位先生的样子跟你说的差不多。”
  “他们还在吗?”
  “是的。”
  “告诉那个大块头、鬈头发的家伙,就说柯里先生收到他的留言了,让他自己也当心点,明白了吗?”
  “明白了,先生。”
  “另外,就说我说的,让他见他妈的鬼去。”
  “好的,先生。”
  我挂上电话,打了个哈欠。我累极了,在过去的四十八小时里我大概只睡了三小时,我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我按下放音键放最后一个留言,只听见贝思的声音说:“嗨,我正在车里给你打电话……我只想对你今天的帮助说声谢谢,不知道我是不是已经说过。很高兴认识你,要是我们明天碰不到一起——我可能出不去——办公室里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太多的报告要读——好了,不管怎么样,我会打电话绘你。再次感谢你。”
  答录机里传出“留言完毕”的声音。
  我把最后一条留言又放了一遍,这个电话是我跟她分手10分钟后打来的,她的声音非常矜持,非常陌生。这实际上是一种拒绝。我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个疯狂的念头,贝思和纳什成了情人,他们正在纳什的房里亲热。柯里,挺佐,好色、沉迷于女人的人是没有好结果的。
  还有什么比我现在的情况更糟的吗?我在生物隔离室里待了一天,兴许染上了腺鼠疫,我也许复职无望,那两个西班牙裔杀手摸到了我的行踪,我的朋友麦克斯炒了我的鱿鱼,中情局的家伙无缘无故地也可能为了他假想出的理由威胁我,还有我的爱人跑掉了,我想她正跟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笨蛋打得火热呢。另外,喜欢我的人,汤姆和未迪都被人杀了。现在才晚上九点,我怎么过啊?
  我突然想到了修道院,或者去加勒比海过一个月也许更好些,跟着我的朋友彼得·约翰逊从一个岛屿飘泊到另一个岛屿。
  或者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坚持下去,复仇,证明自己的清白,成功,获得荣誉,这才是约翰·柯里该做的。此外,我有别人没有的——我对发生的一切有了一丝顿悟。
  我坐在黑暗、寂静的屋子里,今天第一次我能不受干挠地思考,我的脑子充满了想法,现在我把它们整理成形。
  我凝望着窗外的一片黑暗,脑子里的灵感仿佛变成了一张黑色屏幕上的一个个亮点,渐渐形成一个图像。我看不清整个图像,更别说细节了,但我大概估难了它的尺寸、形状和方向。我需要再多几个亮点,几个灵感,那样就能找到汤姆和朱迪被杀的原因了。

16

  早晨的阳光涌进我在二楼的卧室的窗户。很高兴我还活着;很高兴发现枕边那血污的死猪原是一场噩梦。我聆听鸟雀的声音,只为确认我不是地球上惟一的活物。一只海鸥在海湾某处咯咯鸣叫。几只加拿大野鹅在我的草坪上呱呱叫唤。一只狗在远处汪汪吠着。目前,还好。
  我起来,冲了澡,到了胡子什么的,然后在厨房里冲了杯干冻微波咖啡。我整晚都在思考,或者,像我们在上班是所说的,在忙于推理分析。我也给哈里叔叔,父母,兄弟们和法纳利回了电话,但并没有回复纽约时报和麦克斯。我告诉每个人那个在电视上的人不是我,而且我也没看新闻报道或答记者问。我说我晚上在老城酒馆里看“星期一晚场足球赛”——这是我本应做的——我还有证人。每个人都相信了。我希望我的顶头上司,前面提到过的中尉沃尔夫侦探,也能买账。
  另外,我告诉哈里叔叔,玛格丽特·威利对他有意思,但他好像不感兴趣。他告诉我:“迪琪·约翰逊和我一块儿出生,一块儿长大,一块儿拥有好多女人,一块儿变老,但他比我早死。”
  多么令人沮丧!算了,我打电话给法纳利,但他出去了。我便让他的妻子玛丽带个口信。在我结婚前我一直与玛丽在一起,但玛丽和她的前任男友根本不彼此喜欢。我的离婚和中弹都没能让玛丽和我又粘到一起。这很怪异,我是说,与搭档的妻子好。最好也不过一种古怪的关系。总之,我对玛丽说:“告诉法纳利电视上的不是我,许多人都这么搞错了。”
  “好的。”
  “如果我死了,那就是中情局干的。告诉他。”
  “好的。”
  “普拉姆岛上也许有人想要杀我。告诉他。”
  “好的。”
  “如果我死了,告诉他去找这儿的警长西尔韦斯特·麦克斯威尔谈谈。”
  “好的。”
  “孩子们好吗?”
  “好的。”
  “我快没气了,肺不行了。”我挂掉了。
  行,至少我是被录了音的。如果我的电话被联邦调查局的人偷听,那才好呢,让他们听听我怎么对别人说我认为中情局的人要杀我。
  当然,我并不真的这么想。泰德·纳什,就个人来说,他会想杀我,但我怀疑一个部门不会赞成干掉一个家伙,只因为他爱挖苦人。但是关键点是,如果这事儿和普拉姆岛有某种不寻常的联系,那么我不会为又出现几具尸体面惊讶的。
  昨晚,在我打电话时,我用手电和放大镜查了一下我的家伙和弹药,一切看起来都还好。如果不占用太多时间的话,不会让你走火入魔的话,妄想症也是乐趣所在,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正觉得日子单调的话,你可以假想某人想杀你,或者想操你,那么你可以玩些小把戏,像使用汽车遥控点火,或想像有人在窃听你的电话,或搞坏你的武器。一些疯狂的人常常树立一些叫他们去杀人的假想的朋友。而另一些疯子则制造些要杀他们的假想敌。后者,我想,疯狂的程度稍轻,也更有用一点儿。
  总之,我这一晚剩下的时间又测览了一遍戈登夫妇的财政记求。
  我仔细查看了去年五六月份的,想知道他们是如何安排一趟公差之后的英格兰一周度假的开支的。我现在注意到六月份的护照卡,比通常稍微高出一点儿,这便是他们的证券交易所,一条乎坦大道上的小起伏。而且,他们去年六月的电话单比平常多出100美元左右,表明在五月份可能有长途通话。而且,我假定他们随身带着现金或旅游卡,但账上却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取款记录。这是惟一的而且是第一次显示,戈登夫妇另外还有现金。获得非法收入的人们常常买上几千元的旅游卡,跑到外面去,挥霍寻欢,否则,戈登夫妇们也许知道如何在英国一天只花二十美元。
  不管情况是怎样,根据打印件,我们说过,账目很清楚。也不管他们做了些什么,他们隐藏得很好。或者那并不涉及的存取数目并不大,至少不在这个账本上。戈登夫妇很聪明,我提醒我自己。他们是科学家,因为如此,他们小心,耐心,并且细心。现在是星期三早上八点,我已经喝到第二杯差劲的咖啡,在冰箱里四处寻找有什么可吃的。芦笋还是芥未?不,黄油和胡萝卜也行。
  我拿了胡萝卜和一桶黄油站在厨房窗前,沉思默想。稀里糊涂,还一边拒绝。我等着电话响起来,等贝恩来确认下午四点的事。但厨房里除钟表声外一片寂静。
  今天早上我穿得更漂亮了,棕色棉长裤,斜纹牛津杉。一件亮蓝色上衣搭在厨房椅子的背上,膝上放了枝手枪,丽防弹衣——离开了这儿能用的着的——穿在茄克里面。另外,我是一个乐观主义者,不忘皮夹里放个避孕套。我准备好了去迎接一场战斗或一场浪漫,或这一天中会发生的任何事情。
  胡萝卜拿在手中,我朝海湾走下斜草坪。水面上浮着轻轻的雾气,我走出来,到了叔叔码头的尽头,那儿需要大修一下。我向我涉及的地方观望,回忆起那次戈登夫妇在这个码头上靠岸的情景——那大约在六月中甸。我在绿港村克劳迪亚餐馆的酒吧内与他们第一次会面后的一个星期左右。
  当他们在哈里叔叔的码头靠岸时,我正在后廊上疗养,老样子坐着,喝着疗养啤酒,用望远镜观察着海湾。这时,我看见了他们。
  而一星期前在克劳迪亚餐馆时,他们要我描绘一下去我家的水路,当然,他们找到了。我记得走下码头去迎他们,他们说服我与他们去兜一圈。我们转过了长岛南北福克郡之间的一连串海湾——大匹克尼克,小匹克尼克,诺亚克和南侯德湾,然后出到嘉丁纳海湾,又去了东方角。那时汤姆打开了快艇上的风门,我以为我们要飞到空中去了。我的意思是,这玩意儿开起来了,越过了海湾的障碍。反正,那一次戈登夫妇领我见识了普拉姆岛。汤姆说:“这是我们工作的地方。”
  朱迪加上一句:“哪一天我们看能否为你弄到一张参观证,那儿实在很有趣。”是很有趣。
  那一天我们还在普拉姆海峡遇上了风和潜流,我以为我要往海峡里吐空肚子,同时好奇地想,这海峡是不是因此而出名的。因为这个英文地名有两层意思:既指海峡又指肚子。我记得我们在水上呆了一整天,回来时精疲力竭,晒得蔫蔫的,又饿,汤姆去买比萨饼,朱迪和我在后廊上喝啤酒,看着夕阳沉下去。
  我认为我并不是一个特别讨人喜欢的家伙,但戈登夫妇想尽力与我为友,我并不知道为什么。起初,我并不需要也不想要伙伴,但汤姆英俊而风趣,朱迪又很美,而且聪明。有时事情在发生时总是搞不大明白,但一段时间过后,或一件什么事发生过后,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便意义分明了,对吗?
  戈登夫妇也许已知道他们处在危险中,或有可能遇到危险。他们已和麦克斯威尔警长熟悉了,而又想要一个人或一些人来知道他们与警长很熟。那么下一步,他们便花了许多时间和你小子在一起。我想这也许是向某人显示汤姆和朱迪和警察出游的一种方式。如果戈登夫妇发生了什么事,也许我和麦克斯会收到一封信,但我并未屏住呼吸。
  另外,这一回想还有一点,那个特殊的六月夜晚,在汤姆带着比萨饼回来之前,空着肚子灌了三瓶酒的朱迪,瞧着叔叔的房子问我:“这样的地方值多少钱?”
  “我猜大约四万美元,也许更多一点。为什么问这个?”
  “只是好奇,你叔叔要卖它吗?”
  “他向我出低于市场的价,但我需要二百年的抵押贷款才行。”
  谈话终止了。但当人们问你一幢房子,一只船或一辆车值多少,又问你是否出卖,他们不是太烦人就是想要买。戈登夫妇不是多事的人,现在,当然,我想那时戈登夫妇正期盼着迅速致富。但如果这些钱来路不正,戈登夫妇不会将这钱四处招摇,去买一幢四十万美元的水土豪宅的。因此,这快要到手的钱要么是合法的,要么表面上看是合法的。疫苗?也许。
  然后事情出了点岔子。这两个聪明的脑袋在甲板上开了花。像有人在烤肉宴烤架旁掉了一袋五磅装的碎牛肉一样。
  记得在那个六月夜晚,我后来对汤姆说我认为到海峡里有点儿危险。汤姆已经从啤酒喝到葡萄酒,脑袋糊成团了。他有一种技术人员式的哲人般的神经质,对我说:“在海湾里的小船是安全的,但船不是为此而造的。”
  确实不是,隐晦点说。我醒悟到和埃博拉病毒或其他致命物质打交道的人从本质上讲,是冒险者。他们在生物危害前赢了这么久,便开始以为他们是有魔法护着的。然而他们越出了本性,像深水潜水员去爬山一样,反之亦然。有许多力气,但不知该怎么做。
  哎,还是回到九月的星期三早晨,现在是上午九点。曾和我一起站在哈里叔叔码头上的汤姆和朱迪·戈登,已经死了。如今案子却到了我手中,阴差阳错啊。
  我转身向房子走回去,清晨的空气和胡萝卜使我活力充沛。而又被两个好人的记忆所驱动着,头脑很清醒。昨天的失望与忧虑被正确地看待,我休息够了,渴望去战斗一场。
  在声波显示屏上,似乎还有一点未被连接,需要放上去:酒商弗雷德里克·托宾先生。但首先,想起有人可能在我去海边思考的时候打过电话来。我检查了我的录音电话,没人留言。“讨厌。”哦,哦,约翰。
  有点儿受伤害,更多的是恼怒。我离开了屋子。我穿着拉尔夫·劳伦斯牌的亮色上衣,汤朱·希尔费格脾的中津衫,艾迪·包尔牌的长裤,波瑞·艾利斯牌的拳击短裤,用着卡尔·拉格菲尔德脾的剃须水,井带着史密斯和威森牌的左轮手枪。我用遥控器发动了汽车,爬了进去。
  “你好,吉普。”
  我驶上大路,向东转,开进朝阳里。大路总体是乡村式的,但却成为许多小村庄的主要街道。在闹市区之间有谷仓,农舍,保育院,许多小摊,几家简单然而不错的餐馆,一串古董店,和一些非常迷人的新英格兰护壁板式教堂。
  但与我还是一个小家伙时不一样的是,沿路已冒出了两打酒厂。不管葡萄园在哪里,大多数酒厂都在大路边设立了总部,以便和旅游业联合。这儿会举办葡萄酒之旅或免费赏酒会活动。常常伴随着去礼品店的一次义务性游览,在那儿日出夜归的旅游者感到有义务要买上一些当地的葡萄美酒,还有酒乡挂历,烹调书,水瓶塞,茶杯垫等诸如此类。
  大多数酒厂建筑物实际上是从农舍和谷仓改建而来,但有一些是新的大复合体,把实际产酒设备,酒类礼品店,一个餐馆,酒馆等融为一体。大路虽然不是阳光大街,而北叉也不是罗纳河斜谷,但四周环境令人愉快,如同穿越鳕鱼角与纳帕山谷时的感觉一样。
  酒也不坏。我听说。有一些相当不错。我听说。一些还得了国家和国际奖,我听说。至于我,我会赢得一个妨娘。
  在那个叫匹克尼克的小村庄中,我在一个大卸石停车场停下来。那儿一块木牌上写着:弗雷德里克·托宾葡萄园。木牌上了黑色清漆,而刻在木头中的字被涂成金色。一些怪异的呈十字交叉状的彩色条纹分布在清漆表面。如果不是在酒店或在汤姆和朱迪的家中见过,当看到托宾酒标签上也有这样的条纹,我会把这看作是对艺术的破坏行为。注视着托宾先生的木牌上的斜纹漆,我得出结论:这就是艺术。艺术与破坏艺术的行为之间差别越来越难以辨认了。
  我从我那昂贵的运动用车中出来,注意到和它一样的车有一打。这也许是这种车的产地。也许。或者,对于那些离开马路便是小路,即意味着停车地的城市或者乡村牛仔们来说,他们是最佳选择?但是我岔开了这问题。
  朝托宾复合体走去,压碎又发酵了的葡萄的气味浓烈,成千上万只蜜蜂飞来飞去,有一半喜欢我的雷格非香水。
  我怎么描写托宾酒厂呢?哦,如果一幢法国别墅是用美国雪松木条建成的,就是这地方的样子。显然托宾先生花了不少钱来建这一座他梦想中的房子。
  我以前来过这儿,认识这地方。即便在我进去以前,我就知道这复合体包括游客接待区,左边是一个大的酒类礼品店。
  右边是真正制酒的一侧,一幢矮爬爬的两层楼建筑里充斥着铜缸,压榨机之类的物品。我有一次随导游来过这儿,听了不少胡说人道。人世上从来没有就葡萄一样小的事情编造出这么多废话的道理。我想。梅子还更大点儿呢,不对吗?人们酿造梅子酒,对吗?在这儿扯什么关于葡萄的谈呢?
  不管怎样,在这些上面是一个宽阔的中心楼,类似于一个城堡主楼,大约五十英尺高,上面飘了块大旗。我说的不是老光荣旗,而是一块带了托宾商标的黑旗。有的人就喜欢到处挂自己的名所有的墙板都溅着白色,因此从远处看,有点儿像你在旅游手册上看到石灰岩别墅。弗莱迪在这玩意儿中花了大本钱,让我奇怪榨葡萄行业能赚多少钱。
  继续对托宾别墅的描述。左边更远处是一个小餐馆,女人和游客们议论纷纷,觉得它很可爱,我说它刻板又沉闷,但不管怎样,如果老城酒馆被健康委员会关闭了,它会成为我的去处之一。
  餐馆有一个加盖的走廊,在那儿穿着艾迪、汤米、拉尔夫、莉兹、卡洛尔和帕瑞牌的人们可以坐下,说一些关于葡萄酒的废话,顺便提一下,那酒真的只是葡萄汁掺上酒精罢了。好了,连在这漂亮的餐馆后边的是一个大一些的招待厅,据业主弗雷德里克·托宾签名的小册子上说,那是一个举办婚礼、做礼拜或办酒会的好地方。
  我曾经因参加托宾先生的一次尝酒会来过这大厅,那是七月份的事。为了庆贺一批新酒开缸,我猜就是酒酿好了可以卖或狂钦了的意思。我作为戈登夫妇的客人出席,这我可能提过。那一次大约来了两百来人,一些北叉社会的上层人物——银行家,律师,医生,法官,政客,几个从曼哈顿来此度暑假的人,成功的商人和经济人等等。混杂在这些当地体面任务中的是一些艺术家,雕刻家和作家,因为各种原因,未能照海湾对岸的同行们的样子做。也许他们中许多人经济上不得意,任不起汉普顿,但是,他们会告诉你他们比他们的汉普顿同行们更具有艺术上的真诚感。还有,麦克斯被邀请了,但不能来。据汤姆和朱迪说,他们是当中惟一的普拉姆岛的人。汤姆说:“主人和主妇像避瘟疫一样躲普拉姆岛上的人。”我们都为此咯咯笑了好一阵。哎,我想汤姆,还有朱迪,她很聪明。
  我记得在那次葡萄汁品尝会上,汤姆也把我介绍给我们的主人,弗雷德里克·托宾,一个单身绅士,第一眼见他是个穿了双舒服的鞋子的男人,你明白我的意思不?托宾先生穿着一套花花公子式的紫西装,一件真丝的衬衫,一个点缀了葡萄藤与葡萄串的领带。令我作呕。
  托宾先生很礼貌,但对我有点儿冷淡,当我在聚会中时,这冷淡总让我恼火。我的意思是一个凶杀侦探类似于人际交叉点。一般的主人和女主人都高兴有一两个侦探在场,讲个故事。每个人都喜欢听谋杀。但弗雷德里克在我告诉他对酒的看法之前,他便有点儿不耐烦我了。
  我对汤姆和朱迪提起过这位先生对我不够礼貌的事。汤姆和朱迪告诉我弗雷德里克实际上是一个热情的异性恋者。据未迪说,有些人因为弗雷德里克的魅力与举止丽把他误认为是同性恋或双性恋。我从没这么想过。
  我从戈登夫妇处知道,醇美温和的托宾先生在法国研究过酒文化,并得了一些葡萄汁学位什么的。
  汤姆曾指着一个年轻的女士告诉我那是托宾先生现在的情妇。她是绝对地迷人……二十岁左右,高个,金发,蓝眼睛,身材好像她才从果子冻模型里出来似的。弗雷德里克,你这幸运的混蛋,我怎么错看你了呢?
  这样,这是我与这蜜蜂的主人惟一的一次遭遇。我明白汤姆和朱迪为什么把这家伙拣了出来——首先,戈登夫妇喜欢葡萄酒,而托宾产一些最好的酒,但除此之外,酒类行业有一整套的社交模式。如晚会,私人晚宴,葡萄园户外音乐会,海滩上的豪华野餐等等。戈登夫妇看来一整套都上,这令我很吃惊。虽然他们没朝弗雷德里克献媚,或巴结他,当然他们在社交上,经济上,职业上或别的什么上与他都很少共同点。重要的是,我发现汤姆和朱迪会和弗雷德里克这样的家伙搅在一起,有点不符合他们的性格。看着这个名字,是一个有略不发音的“e”的例子,虽然这里所有的人都喜欢在什么东西后面加上个“e”,说得尖刻一点,弗雷德里克这葡萄园主看上去像头傲慢的驴。我有要让他泄气的想法。此外,他有一把胡子,也许还有一辆白色赛车。
  我现在正在礼品店中,伸头四处探视,想找到什么好东西送给我那失去的女友,比如一个会用把手说“我在北叉上被拧紧”的瓶塞钻。没那玩意儿,我发现了一个手工漆的陶瓷瓦,一端停了只鹗。这是只样子十分古怪的鸟儿,但我喜欢瓷瓦,因为上面没有酒的图案。
  当出纳员包装时,我问她:“托宾先生在吗?”
  那漂亮的年轻女士膘了我一眼,回答说:“我说不准。”
  “我想我见到他的车,白色赛车,对吗?”
  “他也许就在附近。加上税一共十元九十七分。”
  我付了带税的十元九十七分,拿起我的找头和包裹。
  “你来过葡萄园观光会吗?”她问我。
  “没有,但我看过一次啤酒观光会。”我从夹克里掏出警察证举到她面前。“警察局,小姐。我想请你做的是拨打电话,尽力找到托宾先生,让他利索点过来。怎么样?”
  她点点头,按吩咐的做了。她向电话里说:“玛丽琳,这儿有个警察想见托宾先生。”
  “利索点,赶快!”
  “别耽搁。”她把我的话改装了一下,“好的,好,我会告诉他。”
  她挂上电话,对我说,“他马上下来。”
  “从哪儿上去?”
  她指着对面墙里一扇关着的门说:“那儿通向塔楼套间——业务办公室。”
  “好,谢谢。”我走到门边,打开,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大又圆的木板地共用区,有点儿像大厅,这是塔楼的基部。一扇门通向发酵缸,另一扇是我刚才从接待区进来的门,一扇玻璃格子门通向酒厂的后部,还有一段楼梯通向上面,在它的右边,是一部电梯。
  电梯门开了,托宾先生大步流星走出来,匆匆地往礼品店去,几乎没瞟我一眼。我注意到他脸上若有所思的表情。我叫道:“托宾先生?”
  他转向我:“哎。”
  “科特尼侦探。”我有时读错我自己的名字。
  “哦,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我需要占用你一些时间,先生。”
  “关于什么事?”
  “我是个凶杀案侦探。”
  “哦……戈登夫妇。”
  “是的,先生。”他显然不记得我的股,虽然还是七月里他见过的那张脸。当然,我的名字稍微改了一下,但不管怎样,我不打算提醒他。考虑到我的状态,职权范围和所有那些技术废话,我只是没听麦克斯在电话中的留言而已。我对业主说,“我了解到你是被害者的朋友。”
  “是的……我们是社交场合的熟人。”
  “我明白了。”看着弗雷德里克·托宾,我懊恼地承认,他穿得有点像我。一大堆设计师品牌和帆布跑鞋。他没带着葡萄领结,但在亮蓝色上衣胸前口袋里点缀了傻乎乎的百合色叠绉。
  托宾先生五十岁左右,也许更年轻,不到中等个头,这也许就是他那拿破仑情结的原由。他有一头丰厚的短褐发,虽然不全是他自己的。还有一撮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胡子。他的牙齿,也不是他自己的,珍珠般洁白,他的皮肤给晒成棕色,总而言之,他是一个修饰得很好,说话得体,举止得体的人。但所有的化妆和修饰也改变不了他那小而黑亮的眼睛,骨碌乱转,似乎容纳它们的眼睛过于宽绰,它们没怎么粘牢在眼睛里。
  托宾先生身上带着一种松木剃须液的味道,我不知那会不会招惹蜜蜂。
  他问我:“你想问我问题,是吗?”
  “就几个常规问题。”但顺便说一句,凶杀调查中并没有常规问题。
  “对不起,我不……我的意思是,我对发生在戈登夫妇身上的事情一点儿也不知情。”
  “哦,他们被谋杀了。”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
  “我只需要了解一些背景。”
  “也许我该叫我的律师。”
  听了这,我眉毛抬了抬,我说:“这是你的权利。”我又补充道,“我们可以去警察局提问,你的律师在场;也可以就在这儿10分钟解决。”
  他看上去是在考虑。“我不知道……我不习惯这样。”
  我以我最温和的语调说:“瞧,托宾先生,你不是一个嫌疑犯。我只是在对戈登夫妇的朋友进行访谈,你知道……背景。”
  “我明白,好……如果你认为我能帮帮忙,我会乐意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你往那边走。”我想让这家伙远离电话,于是我说,“我从未散步穿过一个葡萄园。我们可以走走吗?”
  “当然。实际上,你到的时候我便准备这么做了。”
  “这对每个人都管用。”
  我跟随他出了玻璃格子门,走到阳光里。两个小型的卸货卡车停在附近,装满了葡萄。托宾先生告诉我:“我们两天前开始收摘。”
  “星期一?”
  “是的。”
  “这是你的好日子。”
  “是愿望实现的日子。”
  “我猜你整天都在这儿。”
  “我很早就到这儿了。”
  我点头。“好收成?”
  “非常好,谢谢。”
  我们走过后面的草坪,进了最近的葡萄园,在两排未摘的葡萄之中。味道实在好闻,蜜蜂还不曾落到我身上,谢天谢地。
  托宾先生指着我上面有他的商标的小包问:“你买了什么?”
  “为我女朋友买的彩绘瓦。”
  “哪一个?”
  “贝思。”
  “我的意思是,哪一种瓦?”
  “哦,有鹗的。”
  “他们时兴起来了。”
  “彩绘瓦?”
  “不,鹗,看,侦探……”
  “它们很古怪。我读到它们以交配为生。我想它们也许不一般。它们为什么以交配为生?”
  “侦探……”
  “但我读到过另外一种说法。当雄鸟返回同一巢时,雌鸟会以交配为生。你知道,野人会在大树上搭起平台,而它们则把巢搭在那儿。鹗,不是那些野地居民。”
  “侦探……”
  “接下来说的是雌鸟并非真的坚守一夫一妻制。它们恋巢。它们每年返回同一个巢,然后勾搭上第一只出现的雄鸟。但有点儿像南汉普敦夏日别墅里的夫人们。我的意思是,OK,那雄鸟也许死了,或者院子弹了。那么他再也不出现了。但有时他只是迟了一步,没搭上火车,你知道吗?同时,她正在与那可怜的家伙交配呢。但反正,回到鹗上来……”
  “请原谅,侦探……什么?”
  “请叫我约翰。”
  他膘了我一眼,我看出来他正努力回想我是谁,但不能确定。无论如何,在我这一番小小的哥伦布路线上面,托宾已经断定我是个白痴了。他稍稍轻松了一点,对我说:“我听到这事很惊讶。”他又补充道,“多悲惨呀。他们是那样年轻而富有生气。”
  我不答话。
  “你知道什么关于葬礼安排的事情吗?”
  “不,先生,我不知道。我想戈登夫妇还在医检办公室里……医学检查。他们现在都成一块块的了,以后再缝到一起去。就像医学检查人员用器官做拼字游戏。我的意思是,人们怎么才知道器官丢失了呢?”
  托宾先生不置一词。
  我们沉默着在葡萄园中穿行了一会儿。有时如果你不问问题,那个被你面谈的人便会不安并开始胡言乱语,以填补沉默的空白。一两分钟后,托宾先生说:“他们看上去是那样好的人。”
  我点头。
  他等了几分钟,又说道:“他们在世界上不可能有仇敌的。但普拉姆岛上却有些奇怪的动静。事实上,发生的这事儿像一次盗窃,这是我在广播中听到的。麦克斯威尔警长说这是一次盗窃案。但一些媒介却尝试要把它和普拉姆岛联系起来。我应该给麦克斯威尔警长打个电话,他和我是朋友,熟人,他认识戈登夫妇。”
  “真的?这儿的每个人似乎都彼此认识。”
  “看起来是这样。是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我们三面环水。它看来几乎像一个小岛。最后,每一家的门路互通。这就是为什么如此烦人的原因。有可能是我们之中的某人做的。”
  “你指杀手或被害者?”
  “哦,随便哪一个。”托宾先生回答道,“杀手可能是我们中间的一个,被害者也有可能是……你认为杀手会再次出击吗?”
  “哦,我希望不会。我已经有够多的要做了。”
  我们在这老长的一行葡萄藤中一直走着,但托宾先生止住不说了,于是我问他:“你与戈登夫妇有多熟?”
  “我们是社交场上的朋友。他们对酿酒的传奇与魅力很着迷。”
  “真的吗?”
  “你对葡萄酒感兴趣吗?侦探?”
  “不,我是喝啤酒的人。有时喝点伏特加。嘿,这个听起来怎样?”我向他甩出克朗平斯基的真正的土豆伏特加。天然醇味。“你认为怎样?妨妹行业,对吗?这儿到处都是马铃薯。长岛的整个这一端都可能泡在酒精里。一些人看到的是葡萄果冻和土豆泥,我们看到的是葡萄酒和伏特加。你怎么认为?”
  “有趣的想法,”他从藤上摘了一串葡萄,挤了一个到嘴里。“味道真不错。甜美醇厚,又不是太甜。今年阳光雨露恰到好处,将是一个丰收年。”
  “好极了。你最后一次见到戈登夫妇是什么时候?”
  “大约一星期以前。这儿,尝尝这个。”他把几个葡萄放到我手中。
  我放进嘴里,嚼起来,吐出皮。“不错。”
  “皮上喷洒过东西了。你应该把仁挤进嘴里,这儿。”他递给我半串。我们一直走着,像是老朋友似的,往嘴里捞着葡萄仁——但不是往对方嘴里。我们还没有那么亲密。托宾先生继续说着天气,葡萄这些事儿。他说,“我们有和被尔多一样适度的年降雨量。”
  “你没说有?”
  “但我们的红葡萄酒不像波尔多那类酒那么浓。我们的质地不同。”
  “当然。”
  “在彼尔多,他们让果皮在发酵后的新酒中浸上好长一段时间,让它变软。然后他们把酒在桶中存上个两三年。但这对我们来说行不通。我们的葡萄和他们的之间隔了一个大洋。他们是同一种的,但却因此发展出不同的特点。就像我们。”
  “好见地。”
  “在放酒瓶上架时,我们必须做得比波尔多人做得要更小心一些。我早些年出过些错。”
  “我们都会出错。”
  “因此保护水果更重要,比如,比较起为鞣酸的昧道而担心起来,我们不像在被尔多一样放鞣酸。”
  “这就是我作为一个美国人骄傲的地方。”
  “酿酒时,一个人不能死抠理论,教条化。而必须发现什么管用。”
  “这和我的工作差不多。”
  “但我们可以从老手那儿学。在彼尔多,我知道了叶面宽的重要性。”
  “是找对了地方去学。”这不像一个历史教训那么可恶,但却是一个讨厌的附和之辞。然而,我让他胡说着。我止住了一个哈欠。
  他说:“在这北纬的地方,叶子可以捕捉阳光。在法国南部,意大利和加利福尼亚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但在这儿,像在波尔多,你得在时面覆盖和葡萄的光照率上维持平衡。”
  他继续说,说了又说。
  但,我发现自己几乎喜欢这家伙了。尽管我的第一印象。我的意思不是我们会成为好朋友,而是弗雷德里克·托宾还有些可爱之处,虽然有点儿过火了。你可以说他热爱他干的这一行。在葡萄藤中他看来非常自在。我开始理解戈登夫妇为什么喜欢他。
  他对我说:“北叉的气候自成一体,与周围不同。你知道我们比海湾对面的汉普敦的日晒充足吗?”
  “你开玩笑。那在汉普敦的富人知道吗?”
  他继续说:“知道海湾对面的康涅狄格阳光更充足?”
  “不是你说的吗?为什么?”
  “这与水域以及周围盛行的风向有关。我们是海洋性气候,康涅狄格是大陆性气候。那儿水中的温度可能比这儿要冷上10度。要那样会危及葡萄。”
  “这还用说。”
  “而且,这儿从来不太热,适宜葡萄生长。我们周围的水域对气候有中和作用。”
  “更温暖,更阳光明媚。鹗鸟飞回来了,妙极了。”
  “土壤也很特别。是非常肥沃的冰川土,养分适宜,通过下面的沙层得到水分。”
  “小子,我告诉你,当我是个小孩时,如果有人对我说,‘嘿,约翰,这儿有一天会变成葡萄园!’你知道,我会当他的面大笑,在他那玩意儿上踢上一脚。”
  “你对这感兴趣吗?”
  “非常。”一点儿也不。
  我们转进另一排藤中,一架机械收采机正在从藤上把葡萄击落。葡萄串便被吸入了这奇怪的玩意儿里。谁发明了这玩意儿?
  我们又钻进另一排藤中,几个适婚年龄的年轻人,穿着短裤和托宾T恤,在手工采摘,一篮一篮的葡萄放在葡萄藤下。葡萄园的主人停下来,与他们逗乐子。他今天兴致不错,而那帮小年轻们也应和得很好。他也许老到可以做她们的父亲了,但姑娘们纯粹只是注意钱。我得用尽魅力和智慧来把她们的内衣脱下,我却知道有钱的家伙虽然不对年轻女人说些聪明又迷人的话——比如,“让我们这星期从刚果飞到巴黎。”——却每次都奏效。
  一两分钟后,我们从这群小葡萄采摘者处走开,托宾先生对我说:“我今天早上没听广播,但我的一个雇员告诉我,她从广播上听到,戈登夫妇可能偷了一根奇特的新试管。准备卖掉。显然他们被出卖并谋杀了。是这样吗?”
  “看上去像是这样。”
  “没有瘟疫……或什么流行病的危险——”
  “根本没有。”
  “好。那天晚上许多人在担忧。”
  “别再担心了。你星期一晚上在哪里?”
  “我?哦,我和许多朋友在一个晚宴上。我自己的餐馆里,事实上,就这儿。”
  “什么时候?”
  “大概八点钟。我们还没听到新闻。”
  “早些时候你在哪里。像五点,或五点三十分左右?”
  “我在家里。”
  “独自一人?”
  “我有一个管家和一个女朋友。”
  “很好。他们能回忆起来你五点三十分时在哪里吗?”
  “当然。我在家。”他继续说,“这是采摘的第一天,我在黎明时到这儿。四点钟我已经累得精疲力竭。回到家去睡觉。然后我又回到这儿参加晚宴。算是为丰收而举行的小庆祝活动。你从不知道第一次采摘何时开始,所以它是自发性的。在一两个星期内,我们会举行一次大的丰收晚宴。”
  “好一种活法。”我问,“参加晚宴的是哪些人?”
  “我的女朋友,房地产经理,一些朋友……”他看了看我,说,“这听起来像是审问。”
  应该是。而且是。但我不想让托宾先生不安,而去叫他的律师,或麦克斯。我对他说:“这只是些标准问法,托宾先生。我试着要勾勒出一幅星期一晚上每个人所在的位置和所干的事情的图景。这一类的吧。当我们有个嫌疑犯时,那么戈登夫妇一些朋友和合作者可以成为见证人。你明白了吗?到我们知道时才知道。”
  “我明白了。”
  我让他镇静了一会儿,我们又开始关于葡萄的交谈。这家伙挺圆滑的,但和其他任何人一样,他有点儿不安和糊涂。我问他:“上一星期你何时何地见过戈登夫妇?”
  “哦,让我想想……在我家举行的晚宴上。我有几个人参加。”
  “你吸引戈登夫妇的地方在哪里?”
  “你什么意思?”
  “就我说的意思。”
  他回答说:“我想我指的是另一层意思,侦探。”
  “那么你为什么邀请他们到你的房子来?”
  “哦,……说实话,他们会讲一些关于普拉姆岛的十分吸引人的故事。我的客人们喜欢听。”他又说道,“戈登夫妇赚来了他们的晚宴。”
  “是吗?”戈登夫妇很少对我说起他们的工作。
  “还有,”他说。“他们是一对非常漂亮的夫妇。”他问我。
  “你……我指……我想当你看到他们时……但她是一个少见的美人。”
  “确实她是。”我问,“你干她吗?”
  “对不起?”
  “你与戈登夫人有性关系吗?”
  “老天爷,没有。”
  “你试过吗?”
  “当然没有。”
  “你至少想过吧?”
  他考虑了一会儿他是否想过,然后说:“有时,但我不怎么爱追逐女人。我身边已经够多了。”
  “是吗?”我猜当你拥有葡萄园,别墅,发酵缸和装瓶场时,香摈酒就起作用了。我想知道那些只拥有小酒厂的家伙会和葡萄酒商一样情场得意吗?也许不会。瞧着吧。
  不管怎样,我问托宾先生:“你去过戈登夫妇的家吗?”
  “不,我甚至不知道他们住哪儿。”
  “那么你往哪儿送社交请柬呢?”
  “哦……我的公关联系人负责这事儿。但如果我想一想,我记起他们住在……住在拿骚角。”
  “是的,先生。新闻里会有。拿骚角居民被谋杀。”
  “是的,我还记得他们提到他们在水上有一处地盘。”
  “确实他们有。有过。他们经常定期往返普拉姆岛。他们可能在宴会上讲普拉姆岛故事时附带提起过几十次。”
  “是的,他们提过。”
  我注意到托宾先生慧发的根部有豆大的汗珠。我不得不提醒自己,即便最无辜的人也会出汗,当他们处于(文明而又温和的三度审问下时)。我的意思是:我们过去常说到老早从别人嘴里逼出话来——你知道——怒视的灯光,不停顿的审问,第三度什么的。今天,我们非常温和,但有时无论你多么温和,一些人——无辜的或是有罪的人都一样——只是不喜欢被提问。
  天气有点暖和了。我脱下我的鲜蓝色上衣,甩到肩膀上。我的史密斯和威森牌手枪在我的脚躁上。因此,托宾先生没受惊吓。
  蜜蜂已发现了我,我说:“这玩意儿咬人吗?”
  “如果你惹它们,它就会叮。”
  “我不惹它们,我喜欢蜜蜂。”
  “他们实际上是黄蜂,黄夹克。你一定洒了些它们喜欢的科隆香水。”
  “雷格非。”
  “这是它们喜欢的。”他又说,“别理它们。”
  “对。星期一晚上戈登夫妇受到邀请了吗?”
  “不,我不会正式邀请他们来这样一个小型的朋友聚会……星期一聚会大都是一些亲密的朋友和生意上有来往的人。”
  “我明白了。”
  “你为什么问这个?”
  “哦,只是为了解嘲。你想,如果他们被邀请了,也许他们会更快回家,穿戴好……你想过没有,他们可能就此错过了与死亡的约会。”
  他回答:“没有人错过了与死亡的约会。”
  “是的,你知道,我认为你是对的。”
  我们现在是在一排结着紫葡萄的藤中。我问托宾先生:“为什么紫葡萄酿出红葡萄酒?”
  “为什么……?哦,……我想你也许叫它‘紫葡萄酒’更正确。”
  “我会的。”
  托宾先生说:“这其实叫做pinotnoir,noir的意思是黑的。”
  “我懂法语。这些葡萄叫黑葡萄,它们看上去是紫的。而酒却叫红酒。你看为什么人们会搞混了?”
  “其实不是那么复杂。”
  “当然是的。啤酒就简单,有贮藏啤酒和高级啤酒,还有麦芽酒和浓烈黑啤酒。不提清啤酒和黑啤酒。起码有贮藏啤酒和高级啤酒,谈色或普通的。你走进一个酒吧,能从塞子上看到是什么,因为塞子上贴了标签。你可以问,‘瓶子里是什么?’当他们稀里哗啦被倒出来时,你说,‘老兄。’故事结束。”
  托宾先生微笑着。“这真有趣,实际上,我在大热天喜欢喝杯好的冰啤酒。”他诡秘中今地朝我靠过来说,“别告诉任何人。”
  “你的秘密在我这儿很安全。嘿,永远这样。你在这几有多少亩地?”
  “这儿我有二百英亩。另外四处散布了二百英亩。”
  “哇,这很大。你租土地吗?”
  “一些。”
  “你从玛格丽特·威利处租地吗?”他没有立即回答,如果我是和他对面坐在一张桌旁,我就能看清我说“玛格丽特·威利”这一刻他脸上的表情。但他的迟疑已经够意思的了。
  最后,托宾先生回答:“我相信我租了。是的,租了。五十英亩。你为什么问这个?”
  “我知道她租地给酒商。她是我叔叔和婶婶的老朋友。世界很小,小叉。”我转变话题问,“这么一来,你是叉上最大的一粒葡萄吗?”
  “托宾园是北福克最大的葡萄园,如果你指的是这个的话。”
  “你怎么经营到这一步?”
  “勤劳,丰富的葡萄种植知识,毅力和一流的产品。”他又说,“好运气。我们怕的是飓风。八月末到九月初。有一年收获很晚,大约十月中旬。不下六次踞风从加勒比海岸吹过来。但每一次都朝了另一个方向拐去了。巴克斯在守护着我们呢。”他又解释说,“巴克斯是酒神。”
  “和一个极好的作曲家。”
  “那是巴赫。”
  “对。”
  “顺便提一下,我们这儿有音乐会,有时有歌剧。我可以把你加到我们的投递单中,如果你喜欢的话。”
  我发现我们正朝那大木条复合体走。我说:“这太好了。酒,歌剧,好伙伴。我会把我的名片透过来。这会儿用光了。”
  当我们朝酒厂走去时,我四下看看说:“我没看到你的房子。”
  “我实际上不住这儿。在塔楼顶部我有一个位处,但我的房子得从这儿往南去。”
  “在水上?”
  “是的。”
  “你用船吗?”
  “偶尔。”
  “帆还是机动?”
  “机动。”
  “戈登夫妇曾是你屋子里的客人?”
  “是的,有几次。”
  “他们乘船而来,我猜。”
  “我相信他们来过一两次。”
  “你乘自己的船去拜访过他们吗?”
  “没有。”
  我准备问他是否他有一辆白色“保时捷”,但有时还是不要问一些你能以其他途径发现答案的问题。问题会向人泄露秘密,会把他们吓着。弗雷德里克·托宾,像我说的,不是一个谋杀嫌疑犯,但我有一种印象:他隐藏了什么事情。
  托宾先生领我穿过出口。他说:“如果有什么再需要我帮忙的,请通知我。”
  “好的……啊,我今晚有个约会,我想买瓶葡萄酒。”
  “试试我们的墨尔本红葡萄酒。九五年度的无与伦比。但价钱稍微高一点。”
  “你为什么不给我看?我还有几件东西要包一下,不管怎样。”
  他迟疑了片刻,然后领我进了礼品店。它连在一个宽敞的品酒厅旁。是一间非常漂亮的房间,有三十来尺长的橡木品酒吧台,另一边是半打售货亭,到处都是葡萄酒箱子,架子,染色玻璃窗,菱形玻璃瓦地板,等等。十多个爱喝葡萄酒的人在房间里漫步,评论商标,或在吧台旁咕嘟咕嘟地喝免费酒。与正在倒酒并努力微笑的年轻男人和女人作愚蠢的交谈。
  托宾先生对其中一个倒酒者问了声好,她叫莎拉,一个漂亮的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女子。我猜测弗雷德里克自己挑选的家具,他对漂亮干净的东西很有眼光。老板说:“莎拉,倒酒给……先生……”
  “约翰。”
  “给约翰倒一点九五年的墨尔本酒。”
  她照办了,手很稳当。倒进一个小杯子里。
  我晃了晃那酒,显示我很在行。我吸了一下,说:“香味很好。”又把它举到灯旁说,“好颜色。紫色。”
  “还有优美的手指。”
  “哪里?”
  “它们推杯子的样子。”
  “对。”我呷了一小口。
  我想,还可以。那提炼出来的纯昧,其实和牛排一起吃应该不错。我说:“有葡萄昧,很友好。”
  托宾先生热情地点着头。“是的,而且激烈。”
  “非常激烈。”激烈?我说,“这比纳帕墨尔本昧儿更重更强劲—些。”
  “实际上,是更淡一些。”
  “我就是这个意思。”我本应见好就收。“好。”我放下玻璃杯。
  托宾先生对莎拉说:“倒九五年卡百纳酒。”
  “这就够了。”
  “我想让你看看有什么不同。”
  她倒了,我尝了尝说:“好,不那么烈了。”
  我们闲聊了一会儿。托宾先生坚持要我再尝一种白葡萄酒。
  他说:“这是我用夏敦埃和其他几种我不想透露名称的白酒混合而成的,色泽很美,我们管它叫秋日澄金。”
  我尝了一口:“很宜人,但不太烈。”
  他不回答。
  我说:“你曾想到过要把你的酒命名为‘愤怒的葡萄’吗?”
  “我会让我市场部的人采纳这个建议。”
  我评论道:“好商标。”
  托宾先生告诉我:“我所有的红葡萄酒都贴有波洛克派的艺术标签,我的白酒上标签是德库宁的。”
  “是这样的吗?”
  “你知道——杰克逊·波洛克和威廉姆·德库宁。他们都住在长岛,在这儿创作出他们的一些最佳作品。”
  “哦,那些画家。对,波洛克是个角色。”
  托宾先生没有答话,但膘了一眼他的手表,显然是厌倦了我。
  我四周看看,发现一空货亭,远离倒酒的人和顾客。我说:“让我们到那儿坐一分钟。”
  托宾先生不情愿地跟着,在货亭里和我相对面坐。我呷了一口卡百纳,对他说:“就几个标准问题。你认识戈登夫妇多久了?”
  “哦,大约一年半。”
  “他们和你谈论他们的工作吗?”
  “不。”
  “你说他们喜欢讲普拉姆岛的故事。”
  “是的,哦,泛泛而谈。他们从不泄露任何政府秘密。”他微笑着。
  “这就好。你知道他们是业余考亩学者吗?”
  “哦,……是的,我知道。”
  “你知道他们属于匹克尼克历史协会吗?”
  “是的,事实上,这是我们认识的起因。”
  “每个人看上去都像是匹克尼克历史协会的一员。”
  “协会大约有五百个成员。不是每个人都是。”
  “但每个我遇到的人都好像是。这是不是像一个别的什么的掩护组织吗?”
  “据我所知不是。但那样的话会很有趣。”
  我们都微笑了。他看上去像是在思索什么;我可以判断出一个人是否在思索,而且我从不打断一个思索者。最后,他说:“事实上,匹克尼克历史协会星期六晚上要开个晚会。我在我的后草坪上做东。这个季节的最后一个露天晚会。如果天气允许的话,你为什么不来参加呢?”
  我猜想现在戈登夫妇不能来,他就多出两个空位来了。我答道:“多谢。我尽量来。”实际上,我不会错过的。
  他说:“麦克斯威尔警长可能来。他了解所有细节。”
  “好极了。我能带上些东西吗?比如酒?”
  他有礼貌地笑了。“只带上你自己。”
  “和一个客人。”我提醒他。
  “是的,一个客人。”
  我问托宾先生:“你曾听到过什么……什么关于戈登夫妇的闲话吗?”
  “比如说?”
  “哦,比如说,性。”
  “一个字也没听到过。”
  “财政问题?”
  “我不会知道的。”
  一轮又一轮,我们又呆了十分钟。有时你会发现一个人在撤谎,有时不会,任何谎言,无论多么小,都是有意义的,准确地说,我并末抓住托宾在撒谎,但我非常肯定他关于戈登夫妇知道的比他透露出来的要密切得多。就事情本身而言,这不是很重要,我问托宾:“你能列举出随便哪一个戈登夫妇的朋友吗?”
  他想了一会儿,然后说:“好,我说过的,你的同事,麦克斯威尔警长,就是一个。”他又说了几个其它人的名字,但我不认识。
  他说:“我真不大了解他们的朋友和职业合作者们。我说过……哦,让我直说吧——他们有点儿类似于食客。他们漂亮,谈吐不凡,又从事有趣的工作,又都是博士。你可以说我们都从这种安排中得到了些什么……我喜欢我周围聚集一些优雅又有意思的人。是的,这有点儿浅薄,但你会惊讶于这些有趣而美丽的人们是多么的浅薄。”他又补充道,“对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我很难过,但我再也不能帮助你什么了。”
  “你已经帮了很多了。托宾先生。我真的很感激你的时间,而且很欣赏你没有弄来一个律师把事情搞大。”
  他不回答。
  我快步走出货亭。他也一样。我说:“你会陪我一起走到我的车边吗?”“如果你乐意的话。”
  我在一个柜台前停下来,那儿有许多关于酒的书,包括一些关于托宾葡萄园的小册子。我收集了一套,把它们扔进我的小包里。我说:“我是那些手册迷中的一个。我有从普拉姆岛上拿来的所有的册子——关于牛痘,糙皮病——反正,我从这件案子上受了—次真正的教育。”
  他又一次不答话。
  我请他帮我找到九五年墨尔本酒,这是他说过的。我顺便提一下那标签说;“杰克逊·波洛克。我从来没猜到。现在今晚约会时我有话可说了。”我把酒拿到出纳员处,如果我以为托宾先生准备把它归于好意而予以报销的话,我就错了。我付了全价,加上税。
  我们走出来,走进阳光里。我说:“顺便提一下。我曾和你自己一样,是戈登夫妇的熟人。”
  他停下来不走了,而我也停下来。他看着我。
  我说:“约翰·柯里。”
  “哦,……是的。我记不起这名字了。”
  “柯里。约翰。”
  “是的……我现在记起来了。你是那个受伤的警察。”
  “对,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你不是一个纽约市的侦探吗?”
  “是的,先生。被麦克斯威尔警长聘出来帮忙。”
  “我明白了。”
  “那么,戈登夫妇提到过我。”
  “是的。”
  “他们说了我什么好话吗?”
  “当然他们说了,但我不怎么记得清了。”
  “我们实际上见过一次。七月份。你在你那大房间里开了一次大的尝酒会。”
  “哦,是的……”
  “你穿一件紫色西服和一条饰有葡萄藤图案的领带。”
  他瞟着我。“是的,我想我们确实见过面。”
  “这是无疑的。”我向四周卵石地看去,评论道,“如今每个人都有四轮传动装置了。那边是我的。它说法语。”我解释说,当我遥控发动时。我问托宾先生,“你的白色‘保时捷’在那边吗?”
  “是的,它在那边。你怎么知道的呢?”
  “我只是想它有可能是。你是一个‘保时捷’型的家伙。”我伸出手,我们握手。我说:“我可能会在你的晚会上看到你。”
  “我希望你发现是谁干的。”
  “哦,当然我会。我总是这样。Ciao①。Bonjour。②”
  “Bonjour就是你好。”
  “好的。Aurevoir。③”我们分手了。我们的脚步嘎吱嘎吱踩在硬石路上。朝相反的方向去。蜜蜂追我到车边。但我迅速钻进车里,开走了。
  我想着弗雷德里克·托宾的事。这个业主,“保时捷”,所有美的事物的鉴赏者,当地的大腕,死者的熟人。
  我的职业敏感告诉我他很滑溜。我不应该再花一分钟考虑他。关于戈登夫妇为什么被谋杀和谁是凶手,我已推出的理论没有一条符合托宾先生。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要继续跟踪这位绅士。
  ①意大利语,再见。
  ②法语,你好。
  ③法语,再见。

17

  我沿着主干道向西开,一边试图读懂汽车驾驶手册。按了几下挡泥板的按钮,那边的“指示”框上便显示所有数据,百分之百的美国性能。这应该是坐在车子前座上能做到的最有趣的事。
  当下我感觉技术上长进不少,于是拿自己的蜂窝式电话打通我的电话留言机。“我告诉你,要是那些人现在看到我们正驾车经过这些旧农庄和村落——”
  这时留言机答道:“您有三条留言。”
  有一条一定是贝思留的,但事实上是麦克斯。他重申我不要再管这案子,叫我回个电话,我可不愿意。第二条来自法纳利:“晴!约翰·柯里,听我说,如果你需要从那儿脱身出来,只管叫我。同时,我有一些关于开枪者的线索,所以我不想到处张扬,除非你需要帮助。为什么这么多人想杀死我的搭档?嗨,我和沃尔夫私下谈过了,他不相信电视上的人不是你,而且说有消息证实是你,要你接受他的质询。我建议他监听你的电话,现在就是了,可要少惹麻烦。”
  “谢谢。”
  最后一条也不是贝思的,正是我的顶头上司安德鲁·沃尔夫中尉。他只讲了句,“望你尽早回个电话给我。”事情不妙。
  我怀疑纳什和沃尔夫是否真认识,但无疑纳什的确已告诉沃尔夫电视上的人就是约翰·柯里,而且正在疗养期间破一起凶杀案。所说的都是事实,我猜测沃尔夫正想从我这得到解释。我想自己能解释是怎么卷进这起案件的,但很难解释为什么沃尔夫中尉在约翰口中却成了个傻瓜。
  前后思量了一番,看来最好是不回电话,也许应该找律师。没有做好事不受惩罚的,我是说,我在竭力做个好公民,丽说服我卷入案件的那家伙,我的伙伴麦克斯,窃取我的脑力劳动的成果,又让我同联邦特工搞可恶的竞争,甚至还把我的徽章取走了,事实上他从未给过我徽章。贝思还是没有电话。
  我一直提醒自己做个英雄,但我确信遭到枪击不会是英雄行为。还是孩子的时候,只有向坏家伙开枪才是英雄,可眼下每个生病的,遭劫持或枪击的都成了英雄。可我如果能利用这次英雄事迹摆脱可恶的麻烦,我当然会做。问题是媒体创造的英雄只有大约九十天的短命,我在四月中旬遭枪击,也许该通知我的律师了。
  现在我正从卡桥格村开往城区,如果你不注意我的车一下子就会开过去。这个村庄历史悠久,古雅干净,与大多数村庄一样繁荣,我猜部分原因在于葡萄酒生意。大街上拉着各式广告的横幅,比如每年一度的东区港海洋节,还有在霍顿角灯塔举行的伊索托普爵士舞专场音乐会。多的就不用说。
  嗯,夏天正式结束了,对于当地居民和一小部分的游客来说秋季也有许多事可做。我总怀疑这儿每年十一月都要举行一场只对本地人开放的大型聚会,名字就叫“北福克居民庆祝游客滚蛋的狂欢节。”
  就这样我一边慢速开车一边留心那幢匹克尼克历史协会的房屋,我记得在主干道附近。大路的南面是有村庄的绿化带,宣称坐落有纽约最古老的房子,标志上写着大约在一九年。这儿看上去不错,我驾车沿着一条窄道穿过绿化带,上面坐落着一些由老式隔板和木瓦砌成的建筑物,幸亏没有颈手枷、木桩、浸水凳或者其它早期美国人为受虐和施虐者准备的公共陈列物。
  终于我看见离村庄绿地不远处有一间白色大房子,隔板制的,很像一间大楼,前面有几根高高的白梭子。草坪上竖着一块木制齐乎达尔风格的标志牌,写着“匹克尼克历史协会”几个字,下面写着“博物馆”和“礼品店”,“店”字拼成了两个“p”和一个“e”。我曾经赢过一次拼宇游戏,里面就有这个词。
  由两条短链子悬着的另一张标志牌上则写着这家博物馆兼礼品店开放的日期和时间。劳动节之后,只限于周末和假期开放。
  牌子上有个电话号码,我便拨了这个电话,是录音信息。一个女人用仿佛录于一0年的声音重复着时间、事件等情况。
  我可是从不让别人的日程耽误自己事的人,于是下了车拾级走上大门厅,敲敲古旧的黄铜门环。我使劲撞击了一下,但似乎周围都没有人,那边的小型停车场也没有车子。
  我又回到车里,拨通新朋友玛格丽特·威利的电话。她接了电话,我说:“威利夫人,早上好,我是柯里侦探。”
  “你好。”
  “您提到可能去匹克尼克历史协会的博物馆看看,我整天都在想这个事。您认为今天去可以找到负责人谈话吗?主席叫什么?威瑟斯布恩?”
  “叫怀特斯通,爱玛·怀特斯通。”
  “对,今天能见到她吗?”
  “不知道……”
  “我为什么不打电话给爱玛·坏特斯通——”
  “我来打,她可能会同意在博物馆里见你。”
  “太棒了。非常感激——”
  “我怎么找您?”
  “听我说,过十到十五分钟我给您回电话,我现在在车里,但得停下来给母亲买件礼品,今天是她生日。嗨,我打赌你们博物馆里一定有个礼品店。”
  “的确有。”
  “太好了,顺便说一声,我和哈里叔叔谈过并转告了您的问候。”
  “谢谢。”
  “他说向您问好,并说离开此地时会打电话给您。”我没提哈里叔叔已经失去性能力了。
  “太好了。”
  “对,那好,如果怀特斯通夫人或者历史协会的其他负责人上午能见我的话我将深表感谢。”
  “我尽力而为,也许得亲自去。”
  “麻烦您了,也谢谢您昨天的帮助。”
  “不用谢。”
  我险些忘了谢她:“那十五分钟后我再打过来。”
  “今天你朋友在你身边吗?”
  “我的搭档?”
  “对,那位年轻女士。”
  “她过会儿就来。”
  “她令人愉快,我喜欢和她交谈。”
  “我们打算结婚。”
  “多么不幸。”她挂了电话。
  噢,就这样吧。我又把车子挂上挡,那个女性声音又回来了,叫我“取消紧急刹车装置”,我依言照办。我又玩了一会儿计算机,想把这套选择系统删掉,希望那个声音说,“你为什么要杀死我?不喜欢我吗?我只是想帮你。”
  要是车门被锁、油踏板又掉到地板上该怎么办呢?我边想边把驾驶指南扔进皮套箱里。
  我将车往南开上“臭鼬路”,名字很有趣,接着又穿过通向拿骚角的堤道。
  开到戈登家所在的街道时我注意到麦克斯那辆白色吉普停在犯罪现场外。于是我转进墨菲家的车道,开出了戈登房屋的视野。
  我把车径直开到墨菲家的后院,看到他们都在看电视,那间屋又被称做佛罗里达式,相对于原先房子是一种遮窗式的沿伸。电视正放着,我敲敲纱门。
  埃德加·墨菲站起来,看见是我,便打开门说:“又回来啦?”
  “是的,先生,我只需占用您一会儿时间。”
  他挥手让我进去,墨菲夫人站起来随便打了个招呼,电视还在放着。那一瞬间我仿佛置身于佛罗里达父母的家里——同样的房间,同样也开着电视,甚至人也相似。不管怎样,我得问问他们:“请描述一下你们在六月份看到停在隔壁的双座轻型汽车。”
  他们俩都讲了一番,但描述能力有限。最后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随手拿张报纸让他们把汽车的轮廓画下来,但他们说设法画。我便给他们画了辆“保时捷”的外形。本来是不可以像这样引导证人的,可这又算什么。他俩点点头,墨菲先生说:“是的,就是这样,又大又宽,像个翻过来的洗衣盆。”墨菲夫人也表示同意。
  我又从口袋里取出托宾酒厂的宣传册子,折起来只显出厂主托宾的一张黑白小照片。我不让他们看到整个册子,防止他们告诉每个熟人警察正怀疑托宾谋杀了戈登夫妇。
  墨菲夫妇仔细看了看照片。同样,这种不把其它照片和这张混合在一起的做法也是误导证人的行为,可我早巳没有时间和耐心去照章办事。但也没有说:“这就是你们看到的在车里的男人?”
  可这时墨菲夫人却说:“我看见的就是这个男的坐在车里。”
  墨菲先生也赞同,并且问我:“他是嫌疑犯?”
  “不,先生。那好,对不起又打扰你们了。”我又问道,“有人试图向你打听过这个案子吗?”
  “没有。”
  “记住,除了麦克斯威尔局长,我和彭罗斯侦探外,不要和任何人谈这件事。”
  墨菲先生又问道:“她在哪儿?”
  “彭罗斯警探?她得了孕妇晨吐症,在家休息。”
  “怀孕了?”艾格尼丝问道。
  “大约一个月了,”我答道,“好——”
  “可我没见她戴结婚戒指,”她又说。
  “您知道现在的年轻女性是如何处世的。”我伤心地摇摇头,接着说,“那好,再一次感谢你们。”我很快退出来,回到吉普里驾车离去。
  显然托宾先生到过戈登家不止一次,可是他似乎并没有回忆起六月来过。但也许并不是他,也许是另一个长着黑胡子的男人,开的也是一辆白色“保时捷”车。
  也许我应该查查为什么托宾先生要撒谎。
  我又打通留言机,又有两条新信息。第一个是麦克斯打来的:“约翰,我是麦克斯威尔警长,也许我还没有使你清楚地明白目前你的处境。你不再替市镇工作了,好吗?我接到托宾律师的电话。他们很不满意,懂吗?我并不确知你和托宾的谈话内容,但我认为那应是你和他之间的最后一次官方会谈。给我回个电话。”
  有意思。我所做的一切正是在帮忙,而且也是被本地的老伙伴们叫回家乡的。
  另一个则是我前妻打的。她叫罗宾·潘恩,名字对她很恰当,碰巧也是个律师。她说:“约翰,你好,我是罗宾。我想提醒你我们一年的分居在十月一日结束,到时我们将依法离婚。你会收到邮寄去的判决书复本,不需要你签名或者做什么即自动生效。”她又用柔和的音调说,“嗯,十月之后我们是不会构成通奸的,除非你又结婚。可是在你收到判决书之前不要结婚,否则是重婚罪。在新闻上看见你了,听起来案件挺吸引人,保重。”
  对,顺便说一声,罗宾曾是曼哈顿地区的助理检察官,由此我结识了她,我们在同一阵营的。可她变换立场,在一个大名鼎鼎的辩护律师那儿要了一份高薪工作,那个律师欣赏她在法庭上的风格。也许不只喜欢她的风格。可从那开始,我们的婚姻变成一种利益冲突,我是说当我努力把那些渣滓们关进监狱去时,和我共枕的女人却在试图使他们道遥法外。终于有一次我再也不能忍受,她替一个重要毒贩子辩护。那家伙除了在美国犯法外,哥伦比亚警方也因贿赂一名法官在通缉他。我是说,得了,女士,我知道得有人去办这个案子,钱也不少,可我感到男性尊严受到挑战。所以我告诉她:“在你的工作和我之间作出选择吧。”她回答说:“也许你应该换掉工作,”她是指她的公司需要一名私家侦探,想让我去做。我想得出替她和那位笨蛋老板做私人侦探工作的情形,或许能在办案间隙喝上他们的咖啡。对,那就请离婚吧。
  除了这些小的职业摩擦外,我们的确曾经相爱过。不管怎样,十月一日到时她将正式成为我的前任,我也会失去做通奸犯或者重婚者的机会。生活有时真的不公平。
  车子爬过堤岸上了主干道,回头向卡桥格村驶去,我又拨通玛格丽特·威利的电话。
  她说:“和在花店里的爱玛通过电话,她正在到匹克尼克历史协会的路上。”
  “她牺牲自己的时间,真是太好了。”
  “我告诉她涉及到戈登夫妇的谋杀案。”
  “可这一点我并不能肯定。威利夫人,我只是感到好奇——”
  “你可以和她讨论,她正在等你。”
  “谢谢您。”我相信她在我之前挂了电话。
  我于是把车开回到匹克尼克历史协会,开进那个小车场,并在写有“怀特斯通花店”的车子旁边停了下来。
  我走到前门,门环附近贴了一个黄色纸条,上面写着:“柯里先生,请自己进来。”
  我便走进去。
  这个房间我看很大,约建于十九世纪五十年代,典型的富商或者远洋船长的家产。大门厅左边是一间大型起居室,右边则是餐厅。这地方都是古玩,当然依我看大多是废旧物,但可能对一群小伙子来说有价值。没有看到或听到屋里有人,我便一间一间地逛。其实这并不是个供展览的博物馆,只是一家特定历史时期的陈列室。我没能看到室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墙上没有表现燃烧的教堂的油画,也没有黑蜡烛、针尖状的巫术五角星和黑猫,厨房里也没有骗人的巫婆常用的大锅。
  我不能肯定自己为什么来这,但有什么东西把我拉到了这里。另一方面,我想我已经得了衰老性超负荷症,和一位七旬老人对话实在令我难以承受。我本该把那瓶托宾的啤酒打开,在会见怀特斯通夫人之前一饮而尽。
  这时我发现那间礼品店——礼品商店——我想以前是间夏季厨房,于是走进去。灯没开,阳光从窗户里透进来。
  礼品各式各样。从本地出版的书籍到手工艺品、印度的手艺品、针绣花边、干草药、折花、草药茶、花制香水、蜡烛(不是黑的),还有水彩、漆瓦和袋装种子等等。人们要这些玩意于什么呢?
  我捡起一块受过日晒雨淋的谷仓扳,有人在上面画了一只老式航船。就在我仔细看油画时,感觉有人在注视我。
  我转向礼品店出口,看见一位三十岁上下的漂亮女人站在那盯着我。我说:“我我爱玛·怀特斯通。”
  “你一定是约翰·柯里。”
  “对,你知道她在吗?”
  “我就是。”
  仿佛时光在倒流一般。“哦,”我说,“我以为见到的人会者得多。”
  “哦……”
  “玛格丽特说你是个年轻人,可我觉得你更像个中年人。”
  “晤——”她走近我,伸出手,说:“我是匹克尼克历史协会的主席,能帮你什么忙?”
  “嗯……我也不清楚。”
  “我同样。”
  好了,情况就是这样:她个子较高,只比我矮一英寸左右,体形瘦小匀称,齐肩的棕发没有烫但已洗过。化了淡妆,没有指甲油、珠宝、耳环和结婚或订婚戒指。她的衣服穿得不多,一身齐膝的米色棉制夏装,肩部是细细的吊带。里面只有内衣之类的,肯定没戴乳罩,但我能看见比基尼式衬裤的边沿,而且她还赤着脚。如果让我聚描述一下怀特斯通女士今天早上穿戴的情形,她一定先是套上内裤和夏装,涂一点口红,然后梳了几下头,就这些。可以设想整个小超过四秒钟,要是有我帮忙会更快。
  “柯里先生?你在考虑要我怎么帮你吗?”
  “对,是在考虑。等一下。”她没有过度发育,速度和耐力应该不错。一双好看的眼睛是谈绿色的,脸庞不仅漂亮,而且一眼瞥去显得天真。她使我想起我见过的六十年代嬉皮士的照片,也许我想到这些是因为她是个花匠。看第二眼时,觉得她的面相还十分性感,真的。
  我还得提一下,她有些黑,好看而且周勾,皮肤有一种牛奶咖啡的颜色。爱玛·怀特斯通,这是个漂亮性感的女人。
  “这事与戈登夫妇有关吗?”
  “对。”我放下那块谷仓板问:“你认识他们吗?”
  “认识,我们相处友好,但还不是朋友。”她又补充道,“太可怕了。”
  “你有什么……线索吗?”
  “没有。”
  “我听收音机里说他们可能偷了一种病毒。”
  “看上去像。”
  她思考片刻,接着又说:“你认识他们。”
  “不错,你怎么知道?”
  “你名字出来过几次。”
  “是吗?希望是好事。”
  “很好的,”她又说,“朱迪有些爱上你。”
  “是吗?”
  “你不知道。”
  “也许。”我想换个话题,所以我说,“你这儿有成员名单吗?”
  “当然有,办公室在楼上,你到的时候我正在上面整理文件。跟我来。”
  我跟着她,她身上有一股熏衣草的香味。我们穿过大房间的时候,我说了声:“漂亮的房子。”
  她回头看着我说:“待会儿我将领你单独参观一下。”
  “妙极了。带照相机就好了。”
  沿着宽敞曲折的楼梯拾级而上,我稍稍跟在她后面。她的衬裤真小,如果你仔细看,她还有漂亮的双脚。
  上三楼她领我进了一个房间,她称之为楼上客厅,然后请我坐在壁炉边的靠背椅上。
  她问:“需要来一杯草药茶吗?”
  “谢谢,我已经喝过几杯了。”
  她坐在对面的木制转椅上,长长的双腿交叉在一块。她问道:“柯里先生,具体你想了解什么?”
  “约翰,请叫我约翰。”
  “约翰,请称呼我爱玛。”
  “好,爱玛,”我开始问她,“我首先想问你几个关于匹克尼克历史协会的问题,这个协会是做什么的?”
  “和历史有关。北福克地区有一批本地的历史协会,大多数坐落在古老的房子旧地里。这里是最大的一家,匹克尼克这个名字本是这个地区的印第安叫法。我们有近五百会员,有一些名人,还有朴素的农夫,协会旨在保存、记录和传播我们的历史遗产。”
  “还有发掘更多的遗产。”
  “是的。”
  “通过考古。”
  “对,进行研究,这里有一些有趣的档案。”
  “等一下我能看看吗?”
  “等一下你想看什么都行。”她笑道。
  峨,我的天。我想这是嘲讽还是当真?我朝她笑笑,她也笑笑。
  谈正事吧。我又问她:“戈登夫妇是活跃分子吗?”
  “是的。”
  “他们何时参加?”
  “大约一年半前,他们已从华盛顿特区搬来。戈登夫妇是中西部人,但他们在华府替政府工作。我猜你知道这点。”
  “他们曾和你谈过工作吗?”
  “没怎么谈。”
  “你去过他们家吗?”
  “去过一次。”
  “你和他们有过社交往来吗?”
  “偶尔有过。匹克尼克历史协会社交非常广泛,所以他俩很高兴参加。”
  我又提出了一个有些微妙的话题:“汤姆对你有兴趣吗?”
  她没有显出受侮和震惊的神情,答道:“可能有。”
  “但你没有和他发生过性关系?”
  “没有,他从未说过。”
  我清清嗓子,”我明白——”
  “听着,柯里先生——约翰。你的这些问题在浪费你我的时间,我不知道是谁因为什么杀死了戈登夫妇,但那和我毫无干系,也没有和我产生三角关系。”
  “我没说有,只是作为整个调查的一部分,看看会不会与性爱有关。”
  “那好,我没有和汤姆睡觉,我认为他是忠诚的,就我所知朱迪也一样。在这里桃色新闻很难不让大家知道。”
  “那可能是你的推测。”
  她注视我片刻然后问:“你和朱迪有染吗?”
  “没有,怀特斯通女士。这不是下午放映的肥皂剧,而是一起谋杀调查,让我问问题。”
  “不要这么急躁。”
  我深吸了口气,说了声:“对不起。”
  “我希望你能找到凶手,接着问吧。”
  “好。这样……我想问……你听到他们被杀时的第一个反应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猜凶杀和他们的工作有关。”
  “好。现在你怎么想?”
  “没什么想法。”
  “难以置信。”
  “我们接着谈吧。”
  “那好。”我仍然不清楚这次询问应从哪人手,或者说我想具体找寻什么。但我脑子里有个意向,像地图一样,上面有普拉姆岛、拿骚角、长岛海湾的悬崖、托宾葡萄园和匹克尼克历史协会。如果你把这些点连成线,便会得到一个五边形的几何图,毫无意义。但倘若你抽象地思考一下这些点之间的联系,也许有点意思。我是说,这五点的共同特点是什么?也许没有,但无论怎样似乎又有联系,像是都和什么有关。是什么呢?
  我考虑究竟是什么使我的思想总在普拉姆岛上转。历史?考古?就是这个,可究竟是什么?
  我又问怀特斯通女士:“你认识在普拉姆岛上工作的人吗?”
  她想了一会,然后答道:“不怎么认识,只有几个顾客在那工作。除了汤姆和朱迪外;我并不认识任何科学家,也没有人参加过这个协会。”她又说,“他们是个团结的群体,只在内部交往。”
  “你知道有关在普拉姆岛发掘的情况吗?”
  “只有汤姆·戈登答应过给历史协会一个机会,到岛上开展挖掘活动。”
  “你有没有参加考古活动?”
  “没有,我喜欢档案工作,也有个档案学的学位。哥伦比亚大学的。”
  “是吗?我在约翰·杰伊学院任教。”那个学院事实上在哥伦比亚南部约距五十个街区,总之我们找到了共同点。
  “你教什么?”她问道。
  “刑侦学和陶瓷学。”
  她笑了,一边扭动脚趾一边又重新交叉起双腿。米色,她的裙裤和外衣一样颜色。我简直几乎想要交叉起双腿让怀特斯通女士注意一下我的那家伙正从休息状态中惊觉起来。把你的“小便”憋在“帐篷”里吧。
  我接着说:“档案学,很有吸引力。”
  “可能会,我在斯通尼·布鲁克工作过一段时间,后来在这里卡桥格免费图书馆弄了份工作。图书馆建于一八四一年,但薪水依旧。我是这里长大的,很难在外面生活下来,除非有一份差事。我拥有一个花店。”
  “对,我见过那辆货车。”
  “对了,你是个侦探。”她又问,“那么你到这来干什么?”
  “疗养。”
  “噢,是的,我记起来了。你看上去气色不错。”
  她气色也不错,但你不应该向一个证人进行还击,所以我没有提。我又发觉她那柔美的声音伴着呼吸十分性感。
  我问她:“你知道弗雷德里克·托宾?”
  “谁不知道?”
  “他是匹克尼克历史协会成员。”
  “他是我们最大的赞助者,经常给我们葡萄酒和资金。”
  “你是葡萄酒鉴赏家吗?”
  “不,你呢?”
  “是的。我能分辨出‘麦劳’和‘百威’两种酒,蒙着眼也行。”
  她笑了。
  我又说:“我打赌很多人希望许多年前就已加入葡萄酒行业。我是说做生意。”
  “我不知道,这倒有趣,但不会很赚钱的。”
  “对托宾来说是盈利的,”我指出。
  “他并不靠这种方式生活。”
  我坐了起来:“你为什么这么说?”
  “他就是这样做的。”
  “你很了解他?个人情况?”她反问我:“你了解他个人吗?”
  我可不喜欢被质询,但我在这儿如履薄冰,有力量的人会怎样掉下去呢?我答道:“我参加过一次他办的品尝酒会,那早是七月份的事了,你当时在吗?”
  “在。”
  “我和戈登夫妇在一起。”
  “对了,我见过你。”
  “我没有看见你,否则应该记得。”
  她又笑了。
  我又问:“你了解托宾多少?”
  “事实上,我们有染。”
  “在什么方面?”
  “我指是情人,柯里先生。”
  听到的消息让我失望,然而我得办正事,又问她:“什么时候?”
  “开始于……哦,大概两年前,一直持续到——这有关吗?”
  “你可以拒绝回答任何问题。”
  “我知道。”
  我又问她:“那你们的关系发生了什么变化?”
  “没有什么。托宾只是不断地与许多女人交往。我们的关系保持近九个月,对我俩都不算长,可也不差。我们去过波尔多、洛瓦尔和巴黎,周末去曼哈顿,过得很好,他很慷慨。”
  我思索了一番。我已经有点恋上爱玛·怀特斯通,而且有些恼恨弗雷德里克已把我一下子打到闷罐里。我又说:“想问你一个私人问题,你可以不回答,可以吗?”
  “可以。”
  “你还……?我是说——”
  “我和他还是朋友,他现在正金屋藏娇呢,名叫桑德拉·威尔士,十足的骗子,包括那个名字。”
  “对。你说过托宾是不单靠他的工作生活的。”
  “是的,他拥有银行和私人投资的小块产业,但花费太大。可悲的是他很成功,如果不去福克斯伍德可能他能靠收人活得更好。”
  “福克斯伍德?”
  “对,你知道,那个印第安赌场,在康涅狄格州。”
  “噢,对。他赌博吗?”
  “一直赌。我陪他去过一次,一个周末就输了近五千美元,主要是在纸牌和轮盘赌上。”
  “我的天,但愿他还有回程的船票。”
  她大笑起来。
  去福克斯伍德,你可以驾车过东方角轮渡去新伦敦,或者乘坐直达那儿的汽车的轮渡,去那好好玩一通,然后周日晚上回到东部。对中北福克地区的忙碌世界真是项美好的娱乐消遣。如果你不是强迫的话,可以在那儿玩个痛快,赢或输了几百美元之后,吃顿晚餐看场球赛,然后睡在一个豪华房间里。这样的周末约会真不错。然而,很多本地人并不喜欢这种近乎有罪的生活,有些主妇也不想让男孩们拿着买水果的钱去赌博。可是和其它情形一样,这事得相对而言。
  看来,弗雷德里克·托宾,这个冷静而外表华美的葡萄园栽培家,表面上镇静自若,实际上是个赌徒。但如果你想想看,有什么比每年种植葡萄更冒险的吗?事实上,在这里种葡萄尚属试验性,目前情况良好。没有枯萎病没有虫灾,没有霜打和高温打击。但某一天,“安拉贝尔”号飓风或者“塞克”号会把上亿颗的葡萄吹进长岛湾,有点像库拉德生产的最大的培育植物桶一样。
  同样还有汤姆和未迪,他们拿那些病原菌在赌博,还用其它东西在赌,结果输了。弗雷德里克在种植葡萄上赌赢了,然后就转到纸牌和轮盘赌上,结果输了。
  我对怀特斯通女士说:“你知道戈登夫妇和托宾先生曾经一道去过福克斯伍德吗?”
  “我想没有。但我不清楚,我和托宾分手快一年了。”
  “对,但你们仍然是朋友,你刚才还说。”
  “我猜是这样,他不喜欢以前的情人都憎恨他,想和他们保持朋友关系,这使晚会很有趣。他爱让和他有过性关系的几十个女人在一个屋里。”
  谁不爱那样?我又问她:“你认为托宾先生和戈登夫人有染吗?”
  “我当然不知道,但我认为不会,托宾不追求有夫之妇。”
  “多好的骑士风度。”
  “不,他胆小如鼠,那些丈夫和男朋友使他害怕,他一定曾经受过挫折。”她的呼吸声里夹杂着轻声笑。接着又说,“不管怎样,他宁可和汤姆做朋友也不愿和朱迪做情人。”
  “为什么?”
  “不清楚,我从没有搞懂弗雷德里克为什么会和汤姆接触紧密。”
  “我想一定有其它原因。”
  “大多数人也这么想,弗雷德里克主动结交汤姆的。”
  “为什么?”
  “不知道。起先我以为他想接近未迪,可后来我了解到他并不追有夫之妇,那一定和戈登夫妇的魅力与工作有关。弗雷德里克还是个社交家,梦想自己是北福克地区的社交领袖。也许他是,他不是最富的,但葡萄酒业为他奠定了一些社会地位。你懂吗?”
  我点点头。有时候你整周整日的求索却一无所获,有时候你却会碰到金子,但有时候只是傻子的金子。我是说,这妙极了,可和那起谋杀案有什么关联呢?这未免夸张吧?有点在报复怀特斯通女士吗?这可不是我那位前妻,她把我送到错误的地方以便使对方的生活变糟。于是我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认为弗雷德里克·托宾有可能是杀死戈登夫妇的凶手?”
  她看着我仿佛我失去了理智,然后说:“弗雷德里克?他可做不出任何带暴力的事。”
  “你怎么知道?”她边笑边答:“天知道,我能举出很多理由来证明我的话。”接着说,“他简直不做体力活动,对自己的脾气和情感控制有加,而且他为什么要去杀戈登夫妇?”
  “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被杀,你呢?”
  她停了片刻才答道:“也许为了毒品。”
  “你为什么这么想?”
  “嘿……弗雷德里克关心过他们,戈登夫妇吸可卡因。”
  “他告诉过你?”
  “对。”
  有意思。特别的是弗雷德里克从未向我提起过,而且没有一点道理。我知道一个吸可卡因者的形状和行动情况,戈登夫妇不会是这种人。那么为什么托宾要把这个加于他们身上呢?我问她:“他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不久前,有几个月了。托宾说他们来找他,想知道托宾有没有什么好货,想买下来保持他们的习惯。”
  “你相信吗?”她耸耸肩:“可能是这样。”
  “那好……再回到托宾先生和戈登夫妇的关系上来。你认为是托宾先生找到后者并且培养相互关系的。”
  “看上去如此,在和他相处的九个月里我知道是这样,他多次和他们电话联系,而且很少有聚会不邀请他们的。”
  就此我思考起来,这当然和托宾先生告诉我的不相一致。我问怀特斯通女士:“那么对于戈登夫妇托宾先生的魅力何在呢?”
  “不清楚。尽管我知道他使每个人以为有另外的原因,好笑的是戈登夫妇似乎很合得来,仿佛他们以与弗雷德里克为伍自豪。可是,有几次我们四个在一起时,你可以看出他们还是以和他地位平等自居的,你懂吗?”
  “懂,可他们为什么要演戏呢?”
  她耸耸肩:“谁知道?”她看了我半天接着说:“好像整个看上去是戈登夫妇在敲诈弗雷德里克,好像拿到了他的什么把柄。公开场合他是大腕;私下里汤姆和朱迪与他则相当熟悉。”
  敲诈,对此我仔细思虑了好一会。
  爱玛·怀特斯通又说:“我只是在猜想,在推测,并不能证实任何情况。我和弗雷德里克相处愉快,我喜欢他,当他要分手时并没有伤害我。”
  “好。”我看看她,四目相对。我问道,“凶杀案后你和弗雷德里克交谈过吗?”
  “有,昨天早上。他打电话过来。”
  “他说什么?”
  “和别人一样,标准的套话。”
  我们谈了些电话交谈的细节,的确听上去很正式,仅仅是形式的客套。
  我问:“他今天和你谈过吗?”
  “没有。”
  “今天上午我拜访过他。”
  “是吗?为什么?”
  “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为什么来这儿?”
  “对。”我不想解释自己已经不再掌握关于普拉姆岛案件的潜在证人和墨菲夫妇,而且不再负责了,只好去访问那些县警局不会想到的人。我不是完全在孤注一掷,但有点在夹缝中前进的样子。
  我又问她,“你认识戈登夫妇其他朋友吗?”
  “我并未真正介人他们的社交圈,除了我们和弗雷德里克在一起时,那个时候我们都是他的朋友。”
  “麦克斯威尔警长不是他们的朋友吗?”
  “我想是的。但我一直理解他们的关系如同戈登夫妇和弗雷德里克的一样。”
  “我们似乎很难找到戈登夫妇的朋友。”
  “就我所想到的,他们所有的朋友就是普拉姆岛上的人,这并不很异常。我告诉过你——他们是个团结紧密的群体。”她又补充道,“你最好去那儿看看,比在这转好。”
  “可能是这样。”
  她问我:“你怎么看弗雷德里克?”
  “一个令人愉快的人,我很高兴和他在一起。”这是真的,但既然我知道他已经把这儿的怀特斯通女士搞到手,我更相信世上没有公正的性爱。我又加了句:“鱼眼。”
  “而且善于随机应变。”
  “对。”我说,“我能请你帮个忙吗?”
  “说吧。”
  “你不要告诉他我们的谈话好吗?”
  “我不会详细介绍的,但会告诉他我们谈过。”她又说,“我不撒谎,但会对一些事守口如瓶的。”
  “这正是我希望的。”
  在曼哈顿,没有像这里这么多连锁关系。我得记住这个,小心应付,还要适时改变自己的办事风格。我是聪明人,能够做好。接着这个话题我问爱玛·怀特斯通:“我猜你认识麦克斯威尔警长吧?”
  “谁不认识?”
  “你和他约会过吗?”
  “没有,但他要求过。”
  “你不喜欢警察?”她笑起来,脚趾又扭动了一下,同样又双腿交叉,我的天。
  接下来我们又聊来聊去,过了十五分钟左右的时间,爱玛·怀特斯通有很多关于别人的闲话和评论,尽管大多与此案无关。问题是我还是不清楚自己来这干什么,但很愉快,尽管我得说我是个君子。偶然找找女警官是可以的,因为作为同伴她至少可以告诉你出去徒步旅行一下。可是,和百姓在一起,尤其是那些可能在警察面前玩花招的人,你得小心。你也不想伤害自己或证人的利益,但我对此感兴趣。
  不,我并非本性多变,仍然热恋着贝思。我问怀特斯通女士:“可以用你的电话吗?”
  “当然,就在那边。”
  我走进邻室,好像从十九世纪进入二十世纪一样。这是历史协会的工作套间,完全现代办公条件,包括档案柜、复印机等等。我拿起其中一个桌子上的电话,拨通我的留言机。只有一条消息,一个男声说:“柯里侦探,我是南侯德县警局的柯林斯警探。彭罗斯警探叫我打电话给你,她正参加一个长会;说她今天下午不能见你,晚上或明天她会打电话给你。”到此结束。我挂上电话,环顾办公室,一个桌子下面有条皮带,很可能是怀特斯通女士的。
  我回到图书馆,但没有坐下来。
  爱玛·怀特斯通看着我问道:“出了什么事?”
  “没有,我们谈到哪儿啦?”
  “不知道。”
  我看了看表,然后问她:“午饭时能接着谈吗?”
  “当然。”她站起来,“首先我领你参观一下我们的房子。”
  她真的带我一间间看过去。楼上大多数屋子用于办公、储藏、展览和档案存放。但有两间是古色古香的卧室。爱玛介绍说一间是十八世纪中期造的,另一间和整个房子同时建于十九世纪中期。她又说:“这房子由一个在南美洲创业的航海商人建造的。”
  “种植可卡因?”
  “不,别傻了。他从巴西购买次等宝石,名叫塞缪尔·法恩斯华斯船长。”
  我向下按了按那个凹凸不平的床,问她:“你在这儿打盹?”
  她微笑道:“有时候,这是羽毛床垫。”
  “白色的装饰羽毛?”
  “可能是,据说已经用光了。”
  “它们又大大复归了。”
  “每个东西都在复归。可恶的鹿吞掉我的杜鹃花。”她领我走出卧室说,“你说过想看档案。”
  “对。”
  她领我来到一间大号房子,以前可能是卧室,现在则放满了档案柜、书架和一张橡木条桌。她说:“我们有早到十七世纪中叶的书籍和文件的原件,有契约、信件、遗嘱、法令、布道书、军令、商店宣传单和航海日志,有一些吸引人的东西。”
  “你怎么干上这一行的?”
  “嗯,我猜这与我在此地长大有关,我的家族可以上溯到最早的殖民地定居者。”
  “我希望你不是玛格丽特·威利的亲戚。”
  她笑道:“与我们家族有些关联,你不喜欢她?”
  “无可奉告。”
  她接着说:“档案工作一定有点像侦探工作。你想——很多谜和问题等待回答,许多东西等待发现,你不觉得如此吗?”
  “我同意,既然你提到这一点,”我说,“实话告诉你,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想当名考古学家,有一次还找到一枚毛瑟枪弹,在附近什么地方记不清了。”我又补充道,“现在我身体弱,年纪大了,也许应该做做档案工作。”
  “噢,你并没怎么老,你可能会喜欢这项工作,我可以教你读档案。”
  “不是英语吧?”
  “是英语写的,只是十七世纪和十八世纪的古英语可能难懂,拼写糟透了,手稿有时很难解读。给,看看这个。”她把桌上的一个大活页夹递给我,里面装有旧羊皮纸的几张塑料唱片套。翻到其中一页她说,“读读这个。”
  我弯腰仔细看着书里的那张褪色的稿纸,读道:“亲爱的玛莉,不要相信关于我和法恩斯华斯太太的传言,我对你诚信忠贞,你呢?爱你的丈夫乔治。”
  她大笑起来:“上面可没这么说。”
  “看上去像这样。”
  “来,我读给你听。”她把夹子拉了过去,说,“这是一封一个叫菲利普·雪莱的人写给钦命总督贝拉蒙特公爵的,时间是一六九八年八月三日。”她把那封我无法破译的信读给我听,里面尽是“老爷”、古语的动词“有”和“您卑下的仆人”这类话。那家伙在抱怨处理一块土地纷争时所受的不公正待遇,我是说,这些人横渡大洋来到新大陆以后仍然有在萨斯沃德时一样的苦恼。
  我对怀特斯通女士说:“很感人。”
  “这有什么,你可以在几个月内学会,我用两个月教会了弗雷德里克,现在他连注意力间距都没有了。”
  “真的。”
  “语言并没有手稿和拼写那样难。”
  “对,”我又问她,“你能给我一份会员名单吗?”
  “当然。”我们走进办公室,她给我一本乎装的会员通讯录,然后穿上便避。
  我问她:“你怎么得到这份工作?”
  她耸耸肩,“我不知道……这种工作令人厌烦。也是弗雷德里克出的一个往上爬的馊主意。我本是这儿的档案保管员,我很乐意这份工作,后来他提议我当主席。弗雷德里克想什么就能做成什么,而且我还是个档案员、卖花女兼匹克尼克历史协会的主席和档案保管员。”
  “你饿不饿?”
  “当然,我给花店打个电话。”她打电话的时候我在四周转了转,听见她轻声说,“下午我可能回不去。”
  不,怀特斯通女士,要我说你是可能回不去的。
  她挂上电话,我们下了楼。她又说:“我们这儿有小型招待会和晚会,圣诞节聚会很不错的。”
  “这使我想起——你打算周六参加托宾先生的晚会吗?”
  “也许,你呢?”
  “我想我会去的,作为一项职责。”
  她建议道:“你为什么不在众人面前逮捕他,用手锗将他带走?”
  “听起来有意思,只是我认为他没有做错什么事。”
  “我确信他做错了事。”她将我带到前门,外面天气暖和多了。
  她锁上门,摘掉那张留言条。我说:“我来开车。”
  我用遥控装置启动车子,她说:“这倒不错。”
  我说:“远距离引爆汽车炸弹才不错。”
  她笑了起来,我可没有开玩笑。
  我们钻进我的车。我开始倒车,有意让车门半开,那个女性声音又响了:“驾驶员的边门处于半开状态。”
  爱玛说:“这可不怎么样。”
  “我知道,听起来像我的前妻。我真想杀死它,我指这个声音,不是前奏。”
  爱玛一边摆弄着计算机按钮一边问我:“你离婚有多久?”
  “其实十月一日才正式生效,我同时在努力避免通奸和重婚。”
  “应该不难。”
  我可不知道怎么才能做到。这时我将车开出停车场,我对她说:“想去哪儿?你选个地方。”
  “我们干吗不保持这份情调找家历史名馆?韦恩将军酒店怎么样?你知道它吗?”
  “知道,不就是约翰·韦恩的家吗?”
  “别傻了,是疯子安东尼·韦恩,他葬在那儿。”
  “怎么疯的?凹凸不平的床垫?”
  “不……你不懂历史吗?”
  “毫无道理。”
  “疯子安东尼·韦恩是一位革命战争时期的将军,领导过格林山的童子军。”
  “对,他们的口号是‘我的心在燃烧,你正坐在我的水管之上。’”
  爱玛·怀特斯通沉默片刻,我知道她在考虑自己是不是选择对了。未了,她说:“在野猪岭上,我会给你指路的。”
  “那好。”看来我们要去一个坐落在野猪岭地方的韦恩将军酒店。我是说,自己能有这个心思吗?不挂念曼哈顿吗?很难说。我要有钱就可以两者兼顾,可我没有许多钱。这使我想起托宾事实上也没多少钱。过去我一直忌妒他,以为他幸福到极点——葡萄、女人和金钱——原来他什么也没有。更糟的是他还欠了债,对于像托宾这种人来说,失去这一切等于失去生命。他也许就要死了,可还没有,而汤姆和朱迪却死了。有联系?也许,这显得有趣得很。
  但是时间对我来说已不多,也许还能冒充四十八小时的警察,然后将被关进南侯德警局、纽约或者萨福克县警局。
  怀特斯通女士在我沉思的当儿指引起路来,最后她问我:“关于病菌的事他们对我们说的是实话吗?”
  “我想是的,不错。”
  “和细菌战有关吗?”
  “不会。”
  “还是毒品?”
  “我不能确定。”
  “偷窃?”
  “看上去像,但我认为和被盗的疫苗有关。”谁说我不是个团队合作者?我可以和其他人一样摆出这些官方的废话。我间她,“你有其它想法?”
  “没有,只是感觉戈登夫妇被杀有某种我们不能理解的原因。”
  正是我所想到的,一个聪明的女人。
  我又问她,“你结过婚吗?”
  “结过,当时上大学二年级,年纪轻轻,一块过了七年。”她又说,“加加看,离婚也有七年了。”
  “你二十五岁。”
  “你怎么得出二十五岁?”
  “难道是四十二岁?”她说:“向右转,我这边。”
  “谢谢。”
  这是个令人愉快的驾车经历,很快我们就到达野猪岭——却是伸进海湾的一个半岛。有些位于拿骚角的东北部,有时也叫小猪岭。
  我注意过这一带地名主要有三个来源——取自当地美国人、英国定居者和房地产经纪人的名字,后者的地图上常有他们自己造的好听的地名,用来代替像野猪岭这样令人发笑的称呼。
  我们又路过一个叫卡斯特研究所的小型天文台,威利夫人曾跟我提过。我还了解过这家天文台和它对面的美国印第安博物馆的大致情况。
  我问爱玛:“戈登夫妇对天文学感兴趣吗?”
  “我不清楚。”
  “你知道他们从威利夫人处买过一亩地吗?”
  “知道,”她犹豫了一下接着说,“不是个好交易。”
  “为什么他们要那块地?”
  “我不知道……我一直没搞懂。”
  “弗雷德里克了解这个情况吗?”
  “知道。”她把话题转到周围环境说,“那边是怀特斯通家族最早的房屋,建于一六八五年。”
  “还是你家的?”
  “不是,但我打算把它买回来。”她又说,“弗雷德里克本可以帮我忙,可是……后来我意识到他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富裕。”
  我没做评论。
  拿骚角、野猪岭等类似的地方大多是村舍,还有一些较新的周末度假屋,其中许多用灰瓦盖得古色古香。爱玛说有些田野从殖民地时代起是公共草地,而且到处是树林。我问道:“印第安人友好吗?”
  “现在没有印第安人。”
  “全走了?”
  “全走了。”
  “除了康涅狄格州的一部分人在这儿和拉斯维加斯开办了最大的赌场。”
  她说:“我有一点土著美国人的血缘。”
  “真的?”
  “真的。许多旧家族都这样,但他们并不张扬。有些人来找我实际上想从档案里勾掉那些亲戚。”
  “不可思议,”我知道有个政治正确的评论方法,可每次我尝试它时,结果都告吹。我是说,这东西每周都在变化,只有一条我用起来没有问题,“种族主义者。”
  “由种族引起的,没有必要说成种族主义者。不管怎样,我不介意谁知道我有印第安血缘,我外曾祖母曾是科翘哥族人。”
  “嗯,你肤色很好。”
  “谢谢。”
  这时我们朝那间有着白色护墙板的高大建筑开去,周围是几亩林地。事实上记得我孩提时曾见过这地方一两次。至今脑海里还存有这些童年记忆,如同夏季的静物画,又有点像从取景器中看雪崩一样。我对怀特斯通说:“我想还是个小孩时曾和家里人来这吃过饭。”
  “很可能,有二百年了,你多大?”
  我没理会她接着问道:“食物怎么样?”
  “因人而异。”她答道,“环境不错,偏离大路,没人会看见我们,不会招来非议。”
  “想得周到。”我把车开进砂砾车道,停下来,又啪地一下打开车门,发动机还没有熄。这时一阵小铃声响起,车的图式系统又显示出车门的半开状态。我说:“嗨,你关掉了那个声音。”
  “我们不想要你前妻的声音厌烦你。”
  我们下了车走向酒店。她挽起我的手臂,这令我感到惊讶。
  她问我:“你什么时候下班?”
  “现在。”

18

  午餐真是令人愉快至极。餐馆里几乎没什么人,再加上它新近才装修过,所以你可以让想像力尽情驰骋,让时光倒流到1784年,疯狂的安东尼·韦思重重地跺着脚,要人给他上格洛格烈酒,或诸如此类的事。
  食物基本上都是美国风昧的,很实惠,一点也不花哨,很适合我的大胃口。而爱玛·怀特斯通也是个实在的美国姑娘,一点也不滑头,这也很合我的口味。
  我们不谈论这起谋杀案,也不谈托宾,或是任何令人不快的话题。她的确精通史学,而且她的言谈都让我着迷了。或者换句话说,是从爱玛的嘴里吐出来的历史才能令人愉快地接受。
  她谈到了一0年带着一群信徒来到此地的令人尊敬的杨斯,此时我想,他们是否搭了新伦敦的轮渡,当我这么说出来的时候,爱玛给了我一个大白眼。后来她继续提到三百年以前曾航行到这片水域的奇德上校和其他不那么为人细的海盗,她还提及因灯塔著名的霍顿家族,并告诉我这家饭店就是一个霍顿家族的人开的。然后,她告诉我关于独立战争将领弗兰西斯·马里安,即沼地狐的故事,她还说东马里安就是由此命名的。我却争辩说,在英国可能也有个镇叫做马里安。但我可没她那么懂行。她又说了一些安德黑尔斯、塔特黑尔斯的家族铁事,甚至还谈了一点关于怀特斯通家族的事,她说她的家族是“五月花”号移民的后代。而且她还告诉我一些如阿比加、乔里、伊察彼德、巴拿巴斯的姓氏,更别提如乔史瓦、塞缪尔、伊萨克之类的姓了,而后者居然不是犹太姓。
  保罗·史蒂文斯那像是用计算机程序设定的声音曾使我感到乏味之极,而眼前爱玛那高昂的声音简直要让我沉醉了,更别提她那迷人的灰绿色的眼睛了。不管怎样,他们导致的后果是相同的:都使我的大脑有些反映迟钝。我集中精神去听她讲,并努力去回想那些重要的话,而且还在想为什么当时我会心里一动。但是这也没用。不过,我现在就快要记起来了。
  我说:“我觉得安东尼·韦思就在这儿。”
  “是吗?说说看。”
  “嗯,他就坐在靠窗的那张桌子上,而且他在时不时的偷眼看你。而且他也不怀好意地朝我看,他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他得到了我没有得到的东西?’”
  她微笑了:“你疯了。”
  “有吗?会吗?”
  “如果你不再犯傻的话,我会教你古英语的。”
  “谢谢你。”我尽量学着英语的语调讲话。不知不觉,已经是下午三点三十分了。一旁的侍者都有些不耐烦了。我不喜欢在办案途中分散精力去追逐女人。事实上,案发后的七十二个小时内是破案的关键。但是一个男人总会有些生理需求,再说我又正处在发情期。
  我说:“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乘船去兜兜风。”
  “你有船?”
  我其实没有船,这个谎我可能扯大了。但是我有地产,还有个船坞,我可以说船沉了。我告诉她:“我现在住在我叔叔那儿,一处农场海湾产业。”
  “是海边农场。”
  “对,我们走吧。”
  我们离开了韦恩将军酒馆并开车往我的住所而去,那离霍格湾有二十分钟的行程。
  当我们向西行驶在主干道上的时候,她告诉我:“这儿过去叫做皇家大道。独立战争以后改的名字。”
  “改得好。”
  “更好笑的是,我的母校,哥伦比亚大学,原先也叫皇家学院,也是在独立战争后改的名字。”
  “如果再来一次革命,我还想改掉很多名字。”
  “比如说?”
  “首当其冲的是我那分套购置的公寓所在的西72街,我想把它叫做樱桃路。这听起来更悦耳。还有,我前妻的那只叫雪球的猫,我想把它更名为‘死猫’。”再来次革命吧,我还想改几个名字呢。”
  她似乎要来打断我了:“你喜欢这儿吗?”
  “我想是吧。我的意思是,这儿很美,但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适合这种生活。”
  她告诉我:“当地有很多怪人。”
  “我不是怪人,我是个疯子。”
  “这儿也有很多疯子。这儿不是与世隔绝的乡下地方。我认识几个拥有常青藤大学学位的农民,也有卡斯特学院毕业的天文学家,还有在法国学习归来的酿酒商,以及在普拉姆岛和布鲁克实验室工作的科学家们,还有来自斯托尼布鲁克大学的学院派艺术家、诗人、作家等等。”
  “还有档案管理员。”
  “没错。每当城里人认为我们是不诸世事的乡巴佬时,我就觉得很恼火。”
  “我绝对没有这种意思。”
  “我从你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城里人的世故,以及一种乡下人的魁力。你来对地方了。”
  “谢谢你的评价。”
  我想我大概已经通过了最重要的一次考验,她不会将我蹬掉了。
  现在我们正穿行在农场和葡萄园之间,她说:“这儿的秋天很长,它老是赖着不肯定。现在果园里结满了果子,还没有摘。有时候,过感恩节时新英格兰都已经下雪了,而这里却仍是收获季节。”
  说完她问我:“我是不是太啰嗦了?”
  “不,你为我描绘了一幅美丽的图画。”
  “谢谢。”
  现在我已经站在了通向卧室的第一级台阶上了。
  我们两人都保持了一种欢快的心情,当那些很敏锐的人们感觉到他们正要向床第之欢进军时通常都是这样。
  不管怎样,我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对着这座维多利亚式的大宅子,爱玛说了一旬:“一个化了妆的身材魁梧的女士。”
  “在哪儿?”
  “你这房子就是。人们都这样评价老维多利亚式房子。”
  “对了,顺便告诉你,我婶婶以前就是匹克尼克历史协会的成员,她的名字是琼恩·波纳。”
  “听起来很耳熟。”
  “她认识玛格丽特·威利,”我又加了一句:“事实上,这儿是我的婶婶的出生地,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劝说我的哈里叔叔买下这座消夏屋的原因。”
  “她的娘家姓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什么怀特调羹汉普顿郡吧。”
  “你在取笑我的姓?”
  “不是。”
  “你该找到她的娘家姓。”
  “好吧。”我在这座“化了妆的女士”面前刹住了车。
  她说:“如果她来自一个古老的家族,那我倒能去查一查。对于这些古老家族,我们有很丰富的资料。”
  “是吗?在壁橱里有很多骨骸吗?”
  “有时候是这样的。”
  “可能琼恩婶婶的家族原来都是些盗马人和*****。”
  “可能吧。我的家谱里有很多人都干过这一行。”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说:“说不定她的家族和我的家族还有什么关系呢。这样我们还可能是姻亲。”
  “很有可能。”我说。现在我已经站在通向卧室之门的最后一级台阶上了,而床第之欢离我仅有一步之遥。而事实上,我现在还在吉普车里呢。我对她说:“我们到了。”然后就下了车。
  她也下了车,打量着这座房子,说:“这就是她的房子?”
  “过去是,可她现在已经过世了。哈里叔叔希望我能买下这座房子。”
  “对一个人来说,这房子是大了点。”
  “我能将它一分为二。”然后我们进了屋,我带她参观了一下底楼的房间,然后又去听了听电话留言,发现没人给我打电话。于是我到厨房拿了两听啤酒,又回到后院。我们坐在两个摇椅上。
  她说:“我很喜欢望着海的感觉。”
  “这可是个观海的好地方,我已经在这儿坐了几个月了。”
  “你什么时候得回去工作?”
  “我自己也不太清楚。不过下星期二我得回去体检。”
  “你怎么会牵扯进这个案子的?”
  “都是麦克斯威尔警长的缘故。”
  “我好像没看见你的船嘛。”
  我抬头望着那摇摇欲坠的船坞,说:“船一定是沉了。”
  “沉了?”
  “对,我想起来了,船在修理厂呢。”
  “是什么船?”
  “一艘二十四英尺的波士顿捕鲸船。”
  “你出海航行吗?”
  “你是说驾帆船?”
  “对。驾帆船。”
  “不。我喜欢乘摩托艇,你爱出海航行吗?”
  “还可以。”
  我们就这样闲聊着。
  我已经把夹克衫和帆布便鞋都脱掉了,袖子也卷了上去。她也脱掉了那双平底人字凉鞋,于是我们都把光脚架在栏杆上。她那短小的米色的夏装下摆都滑到了大腿上。
  我拿了那副望远镜,我们轮流着用它来看海湾,过往的船只,还有那片在我小时候被称作沼泽的湿地,还有天空,等等。
  我已经喝到第五听啤酒了,她也一听一听的陪我喝。我喜欢能喝啤酒的女人。她现在有些微微的醉意,但是头脑还很清醒,说话也很有条理。
  她一手握着望远镜,一手端着“百威”啤酒,说:“在亚特兰大海岸的候鸟飞行线上,有一个鸟类的集合地,候鸟们常常在那儿停下来休息。”她通过望远镜看着远空继续说道:“我能看见一队队黑额黑雁,排成长列的白嘴潜乌,还有队伍不甚整齐的夜鹭们。它们都在这儿一直待到十一月才会起身南飞。鹗类的目的地是南美。”
  “那很好啊。”
  她把望远镜搁在膝盖上,凝望着大海。她说:“在风暴来临的时候,狂风从东北方向呼啸而来。整个天空都变成了一种银白色,鸟类的举止也变得怪异起来。那种神秘的被孤立的感觉带着一种悲抢不安的美丽,这是能感觉到的,也是能被听到和看到的。”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我问:“你想看看房子的其它部分吗?”
  “当然。”
  在我们参观二楼的时候我选定的第一个站点就是我的卧房,进去后我们再也没去别的地方了。
  她只花了三秒钟时间就把衣服脱光了。她浑身的肤色都是一种诱人的浅棕色,身材矫健,各部分都很完美,跟我想像中的毫厘不差。
  当她已经全身裸露的时候,我还在解衬衣的纽扣。她看着我脱衣服,同时又盯着我的脚跟处的手枪套和那把左轮手枪看。
  我知道很多女人都不喜欢带枪的男人,所以我说:“依照法律,我得带着它。”事实上,在纽约是如此,而在这里就没有这个必要了。
  她回答道:“弗雷德里克也带枪。”
  有趣。
  不管怎样,我已经脱光了。她走到我面前,抚摸着我的前胸,问道:“那是烫伤的吗?”
  “不,那是个弹孔。”我转过身去,说:“看,子弹就是从这儿出去的。”
  “我的天。”
  “是处新伤。来,看看这个。”我给她看下腹部被子弹打进的地方,然后又转过身去给她看臀部那颗子弹射出的地方。我的左腿肚上被子弹擦伤的那一处可就不那么好玩了。
  她说:“你差一点儿就送命了。”
  我耸耸肩。好了,来吧。
  我很高兴,负责清洁的女工已经帮我把床单换掉,而且我的床头柜上有安全套,更重要的是,我对爱玛·怀特斯通开始有了性反应。我把电话铃声关掉。
  我在床边跪下做了个祷告。爱玛上了床,并把她那双长长的腿裹住我的脖子。
  我们都对彼此的表现很满意,事后很快就相互拥抱着睡着了。
  她不打鼾。
  等我醒来时,我发现夕阳透过窗帘洒了进来。爱玛睡在她自己那边,蜷成一团。一种负疚感忽然涌上我的心头,我总觉得自己本应该做点比午后做爱更有用的事情。但要我做什么呢?我已经落人了他人的圈套,除非麦克斯或贝思来和我分享如法医报告、验尸结果等信息,否则我不可能拥有现代化的侦察技术来助我破案的。我现在需要戈登家的电话记录、指纹报告、以及走访更多的普拉姆岛工作人员,还有到现场去的资格。但我想以上那些我恐怕是一样也得不到了。
  所以我还是得暗地里展开我的调查,打打电话、同那些可能知情的人们交谈。我打定主意,不管人家怎么想,我都要干到底了。
  我看着在微光中的爱玛。她是个自自然然的美人。而且很聪明。
  她张开眼睛,朝我微笑。她说:“我看到你在看着我。”
  “你看上去很美。”
  “你在此地有女朋友吗?”
  “没有,不过在曼哈顿倒是有。”
  “我才不管曼哈顿呢。”
  我问她:“你呢?”
  “我取消了一次订婚,又将面临新的一次。”
  “很好。”我问她:“晚餐怎么说?”
  “过会儿再说吧。我会做饭。”
  “我这儿有葛筐、芥子酱、黄油、啤酒、馅饼。”
  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说:“我得去游个泳。”她从床上翻下来,套上衣服对我说:“我们去游泳吧。”
  “好吧。”我也起身,穿上衬衫。
  我们下了楼,穿过书房和后院,走过草坪,就来到了海湾。
  她朝四周看了看,说:“这儿不会有人吧?”“基本上不会有人。”
  她脱光了衣服扔在岸上,我也照做了。她走下铺着石头的海滩,然后投身进去。我紧跟其后。
  一开始我觉得海水凉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我们游出了船坞,一直到了深海湾。爱玛是个游泳健将。而我却感到右肩僵硬,而且肺部也开始漏风了。我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好多了,可没想到还是经不起这番折腾。于是我游回到我的船坞,并抓住那古旧的木梯。
  爱玛过来问我:“你没事吧?”
  “我很好。”
  我们在船坞附近踩着水。她说:“我喜欢裸泳。”
  “你不必当心有什么东西会咬你体内的寄生虫。”
  “你回去钓鱼吗?”
  “偶尔去。”
  “在这船坞附近你就能钓到鲽。”
  “我能在超市买到鲽。”
  “如果你在乘船往海上去个几百码,你就能钓到河鳟、油鲱和狗(鱼或)。”
  “我能钓到上等肋条牛肉吗?”
  “吃牛肉对你没好处。”
  “人们中饭都吃汉堡包。”
  “我知道。可是那对人的身体没好处。”她又加了一句:“同陌生人做爱也是如此。”
  “爱玛,我是非常冒险的那种人。”
  她说:“我想我也是吧,我甚至都不认识你就同你上了床。”
  “你也因此而喜欢我。”
  她咯咯笑了。
  说老实话,很多女人都觉得警察给她们安全感。如果说一个女人在酒吧遇见了警察,只要他不是个杀人狂,身上也没什么病,口袋里又有几个钱的话,那她会看上他的。当今的女人要求真是不高。
  我们在水中戏谑,相互拥抱接吻,这种感觉真好:在水中赤裸着身子,半浮半沉的踩着水。我喜欢这种咸水,这让我感觉很洁净,而且浮力也大。
  当我们一边踩水一边接吻的时候,我一只手放在她那诱人的臀部,另一只手摩婆着她的胸部。我很久以来都没有享受过这种美妙的感觉了。她也将一只手放在我的臀部,另一只手抓住了我的阴茎,它一下子就翘了起来。
  我说:“我们能在水中做爱吗?”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当然,你的身体状况要好,因为你得不停地踩水并保持一定的空气在肺部让自己浮在水面,同时你还得,你知道的,做爱。”
  “没问题。我的浮水技巧足以使我们两人都浮在水上。”
  她笑了。事实上,我们近乎完美地完成了这项水上运动,并可能吓跑了很多鱼。我的肺部也感觉好多了。
  事后,我们仰身浮在水面上。我说:“你看,我那玩意儿竖在水面上。”
  她看了我一眼,说:“噢,我还以为那是根主桅杆呢。”
  在水中尽情地做了爱。我微微抬头,看她随着落潮渐渐地漂离岸边。她的乳房在月光中真像是两座火山岛。
  她说:“约翰,看那儿,有颗流星。”
  我看着南边的天空,看到了。
  她说:“赶快许个愿。”
  “好吧。我希望——”
  “不要说出来,否则就不灵了。”
  “已经灵验了。爱玛。我们两个在一起。”我想,这还不够浪漫吗?我已经做过爱了,而且是两次。当性欲消退后,留下来的就是爱情或是厌恶了。我想我是爱上她了。
  她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说:“你说得很动听。”
  “我是真心的。”
  我们继续漂浮在水面上。过了一两分钟她对我说:“看东边的天空,你看到了仙女星座了吗?”
  “我肉眼看不到。”
  “看,就在那儿。”她试图把一堆星星联系起来给我看,但即使那儿有什么名叫安德洛墨娜的仙女的话,我也看不见。为了礼貌起见,我说:“噢,我看到了。她穿着高跟鞋呢。”
  爱玛让我再朝东看看,说:“那是飞马座,是缪斯的生有双翼的飞马。”
  “我知道,上局六我让在贝尔蒙特的第五场比赛中赢了。它得了第四名。”
  爱玛已经学会不理会我的这些话了,她继续说道:“飞马座的珀加索斯是从海水的泡沫和被砍下头来的美杜莎的血中出生的。”
  “便条纸上可没写这一点。”
  “你想再度得到性满足吗?”
  “当然。”
  “那就不要在自作聪明下去了。”
  “让我考虑一下,好吧,答应你。”我这也是真心实意的。
  这是一个怎样的夜晚啊!皓月当空,而且几乎是满月;轻柔的海岸风抚摸着我;身边还有个美丽的女人相伴;我们的身体随着海浪的节奏缓缓地在水中一沉一浮。这种感觉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总的说来,这种感觉至少要比我当时濒临死亡的经历令人愉快的多。
  这又让我想起汤姆和朱迪了。我抬头望着天空,希望能向汤姆和未迪送去我的祝愿,跟他们问声好并说声再见,同时向他们发誓我会尽全力去找出凶手的。同时我也请他们给我一点暗示。
  我想,经过这种彻底的放松,这种性欲的发泄,或者可能是抬头看着这些星座,把那些闪光点都联系起来,我有了重大的突破。
  整个事件的画面,所有的突破口,所有的线索现在都涌上我的心头,我都无法跟上自己的思维了。我大喊了一句:“对了!”然后猛吸一口气,潜下水去。
  我上来时往外飞溅着水,爱玛来到我身边,看上去有些着急,她问我:“你没事吧?”
  “好极了。”
  “奇德树林!”
  “怎么回事?”我抓住她的手臂,我们一起踩着水。我说:“你提到过的奇德树林是怎么回事?”
  “有一个传奇,说的是奇德上校曾在马蒂塔克湾的一棵树下埋过他的部分财宝。因此人们称那个地方为奇德树林。”
  “我们说的是那个当海盗的奇德上校,是吗?”
  “对,他叫威廉·奇德。”
  我问:“树林在哪儿?”
  “就在这儿的北面,这片海湾与桑德湾的交接处。你——?”
  “奇德上校出什么事了?他同这个地方有什么关系?”
  “你难道不知道?”
  “不知道,要不我也不会问你了。”
  “我还以为这是人所尽知的。”
  “我不知道。你告诉我好了。”
  “瞩,据说他的宝藏被埋在这儿的某个地方。”
  “在哪儿?”
  “在哪儿?要是我知道的话,我早就发大财了。”她微笑着说:“而且,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老天。这又叫我为难了。现在似乎一切都很合情合理,不过我也有可能彻底错了。不,该死,这种思路还是对的。因为这种情况下,一个都解释得通,而且所有那些像是不相关的疑点都相互找到了联系。这样一来,杂乱无章的理论就成了能解释万物的统一论。“对了!”“你没事吧?你看上去脸色苍白,甚至有点发紫。”
  “我没事,不过我想去喝一杯了。”
  “我也是,起风了,是有点冷。”
  我们游回到岸上,抓着衣服,赤身裸体冲过草坪回到屋里。我拿了两件厚厚的浴衣,和哈里叔叔的一瓶白兰地外加两只酒杯。我们坐在后院士,一边喝酒,一边望着海湾那边的灯火。一艘帆船滑过了水面,它的白帆在月光中显得有些阴森森的。几缕云丝掠过星空。这是怎样的一个夜晚啊!我暗自对汤姆和朱迪说:“我快要成功了,快了。”
  爱玛看了我一眼,把杯子往我面前一伸,我在绘她倒了点白兰地,说:“告诉我奇德上校的事。
  她问:“你想知道什么?”
  “什么都想知道。”
  “为什么?”
  “为什么?我对海盗都要着迷了。”
  她看了我一会儿,问道:“从何时开始的?”
  “小时候。”
  “这同谋杀案有什么联系吗?”
  我看着爱玛。除了做过两次爱之外,我还不怎么认识她。我坦不知道她是否能保守秘密,同时也注意到自己已经流露出对奇德上校的太多关注了。为了使自己冷静下来,我问她:“奇德上校会同戈登夫妇的谋杀案有关系吗?”
  她耸耸肩:“我也不知道,我正在问你呢。”
  我说:“我现在下班了。我只是对海盗之类的事感兴趣罢了。”
  “我现在也下班了。到明天之前概不讲述历史掌故。”
  “好吧。”我问她:“你留下来过夜吗?”
  “可能。我要想一想。”
  “当然可以。”
  我在录音机上放了盘大乐队的磁带,于是我们就光着脚穿着浴衣在后院跳舞,喝酒,观海,看天。
  这是一个有魔力的夜晚,记得人们常说,这种神奇的夜晚往往预示着一些不祥之兆。

19

  如何度过这个良宵是由爱玛女士决定的。
  她早早起床,使劲地刷牙以把我弄醒,然后冰浴,用电吹风把头发吹于。她檬种甘崂砹艘幌峦贩ⅲ?执邮痔岚?锶〕隹诤旌脱塾埃?诖┮戮登吧陨曰?说闾缸薄?
  从穿上内裤和拖鞋到把衣服从上往下套好,她只用了四秒钟。
  她不是那种生活在繁文缛节中的女人。
  我实在不习惯让女人来等我,所以我以最快的速度冲了个澡,然后匆匆套上那条最紧的牛仔裤和一件白色的网球衫,脚上穿的是帆布便鞋。我那枝枪仍锁在衣柜里。
  遵从怀特斯通女士的提议,我们开车去了一家名叫卡桥格的小饭店,那儿弥漫着本世纪三十年代的气息。饭店里充斥着农夫、送货工人、当地小贩、几个游客、卡车司机,也许还有一对像我们这样在做完爱以后的早餐上开始相互了解的情人。
  我们坐在一个小包间里,我随口问了一句:“人家看到你还穿着昨天的衣服,会不会有什么议论啊?”
  “几年前他们就不再议论我了。”
  “那我的声誉呢?”
  “约翰,你同我在一起,名声只会变得更好。”
  看来今天早上我们都有点尖刻。
  她要了份极为丰盛的早餐,有香肠、几只鸡蛋、炸土豆条,还有烤面包片,她向我解释说她昨晚没吃正餐。
  于是我提醒她:“昨晚你把你的正餐都给喝下去了。我曾提议去吃比萨饼。”
  “比萨饼对你的身体没好处。”
  “你刚才点的东西对你也没好处。”
  “我可以不吃中饭,共进晚餐如何?”
  “当然,我正想问你呢。”
  “好吧,六点钟来花店接我。”
  “好的。”我环顾四周,发现有两名穿制服的南侯德镇警察,但没看到麦克斯。
  早餐送上来以后,我们就开始吃了。我喜欢吃人家做的东西。
  其间,爱玛问我:“你为什么会对奇德上校如此感兴趣?”
  “谁?喔……那帮海盗啊。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他当年就在这一带出没,身临其境,真是刺激。哦,我似乎有些记起来了,我小时候就听说过他的传奇。这也不足为怪呀。”
  她盯着我说:“可是你昨晚对此表现得相当激动。”
  我开始后悔昨晚的初露端倪了。我尽量使自己冷静些。但是现在看来怀特斯通小姐开始对我的好奇心抱有极大兴趣了。于是我只好哄她:“如果我找到了宝藏,我一定与你分享。”
  “这还算有点良心。”
  我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说:“今天下午我想回历史协会看看,行吗?”
  “干吗?”
  “我得在礼品屋为我母亲买点礼物。”
  “如果你是历史协会的成员,那我还能给你打个折扣呢。”
  “就这么说定了。嗨,我说,我为什么不能在下午4点来接你呢?”
  她耸了耸肩,说:“随便。”
  我隔着桌子端详着她。晨光静静地洒落在她的脸上。有时我不知怎么搞的,老是想着前一个晚上发生的事,尽管我自己也不愿这么做,甚至有时想起来就觉得阴部不舒服。但是爱玛给我的感觉就很好。我真喜欢她。我喜欢看着她一次吃下两个煎鸡蛋、四根香肠、一堆炸土豆条、黄油面包、果汁,还有奶茶。
  她向柜台后的钟瞄了一眼,这时我才注意到她连手表都没带。她真是个自由的精灵,同时居然又是历史协会的主席。真让人不可思议。
  许多人都朝她微笑着打招呼,看来她在此地的人缘相当好。这真是个好迹象,我似乎在一周之内已有两度坠人情网了。我很想知道爱玛对男人的评价,尤其是她对弗雷德里克·托宾,还有我自己的看法。也许她并不从意识形态上来评价男人,或是女人。也许她钟情于天下所有的男人。我和托宾之间的差别再大不过了。我想,她之所以被托宾吸引,不外乎是看中了他裤子后面口袋里那个鼓鼓囊囊的钱包;而她看上我则是因为我裤子前面鼓起的那一块。
  我们边吃边聊,我也打定主意在下午前绝不谈及海盗和奇德上校之事。但最终还是让好奇心占了上风,我的脑海中突然闪现一个念头,于是我问女招待要了一支笔,把44106818这个号码写在餐布上。我把餐布反过来给她看,并问道:“如果我把这组数字当成六合彩的幸运号码,我会是个赢家吗?”
  她正咬着面包,笑道:“头奖!对了,你是从哪儿弄来这个号码的?”
  “从我看到的一份东西上。它代表了什么含义吗?”
  她环顾四周,然后压低声音告诉我:“当年奇德上校被当成海盗而被囚禁在波士顿监狱时,他曾偷偷地送了一张条子给他的妻子莎拉,条子的最后就是这组数字。”
  “还有呢?”
  “还有就是几百年来人们都试图弄明白它的含义。”
  “你的看法呢?”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这组数字同宝藏有关。”
  “这不会是他的笔误吧?”
  “难道我们都变傻了吗?”
  “开个玩笑而已,你懂吗?我只是在开玩笑。”
  她白了我一眼,说实话,我似乎是有点在自作幽默了。她说:“我不想在此地讨论此事。上一轮奇德热出现在本世纪四十年代,而我不想被指控为再次掀起一轮奇德热。”
  “那就算了吧。”
  她又问我:“你有孩子吗?”
  “可能吧。”
  “正经点!”
  “我不曾有过孩子,你呢?”
  “我也没有,但我则真希望能有个孩子。”
  这样聊了一会儿后,我又折回到数字的主题上,并轻声问道:“这组数字会不会是地图上的坐标啊?”
  她显然是不愿触及此事,但她还是告诉我,“显然如此。而且这是个精确到了分和秒的八位数的地图坐标。大致地点在缅因州的鹿儿岛附近。”她倚在桌上,继续说道,“奇德于一六九九年回到纽约的事有着确凿的记载,而且他每天的活动都有可靠的证人监视,所以他去鹿儿岛埋宝藏是不可能的。但是,关于鹿儿岛还有另外一种传说,即约翰·雅格布·阿斯特果真在鹿儿岛发现了奇德上校或是其他海盗的宝藏,那也仅仅是个开始而已。”她呷了口茶,接着说,“大量的书、剧本、民谣、传奇和种秘剧都同威廉·奇德上校的宝藏有关。但其中的百分之九十九都仅仅是个谜而已。”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奇德留给他的妻子的那组数字难道就没有意义了吗?”
  “当然不是了,但是退一步说,即使它真的代表地理坐标,当时的航海技术也根本不可能精确到如此程度。尤其是纬度。用一六九九年的测量方法得到的一个八位数的坐标可能与当今的测量结果相去百里之遥。即使是在今天,有卫星导航,也会存在二十英尺的误差。但是对挖宝来说,即使误差小至二十英尺,你也要白费好多功夫。我觉得这个坐标理论已被其他理论取代了。”
  “举个例子来说吧。”
  她恼火地叹了口气,瞄了瞄四周,对我说:“好吧,不过这儿不是地方。”她拿过铅笔和餐巾,给每个字母边上写了它在字母表中对应的字母,这样就成了。”她说,“我认为关键在于最后三个字母。”
  “H-A-H?”
  “是的,哈!哈!哈!懂了吗?”
  “HAH,HAH?”我翻来覆去的端详着这三个字母,最后把它往桌上一放说:“这位奇德上校是个诵读困难者吗?”
  她笑了:“这些都是没用的,约翰,三百年来许多比你我都聪明得多的人都费尽心思想找出答案,结果都徒劳无功,现在大家都认为这组数字是毫无意义的。这仅仅是个玩笑而已,哈!哈!哈!”
  “但这又是为什么呢?我是说,奇德被囚禁,而且还面临这绞刑的惩罚,他为什么要来开这个玩笑呢?”
  “好吧,就算它有意义,就算它不仅仅是个玩笑,但其中的含义只对奇德上校夫妇有用。她曾去监狱探望他几次。他们交谈了,而且他们之间忠贞不渝。他可能对她讲了一半的线索,而另一半的线索存在一封信里,而信却被弄丢了。”
  真有趣。就像我的职业一样,都需要寻找线索,只不过他们的线索已经有三百年的历史了。我问她:“还有别的说法吗?”
  “好吧,最盛行的说法是这些数字代表了步数,而这也是海盗们记录藏宝地点的传统方法。”
  “步数?”
  “是的。”
  “从哪儿算起?”
  “那就是奇德夫人知道,而你不知道的。”
  “唉。”我瞄了那些数字一眼,步数真的不少呢。
  “再说了,你得先知道个人的号码,这可能意昧着——”她看着那片餐巾,继续说,“可能在十度的方向上走四十四步,十八度的方向走六十八步。或反之亦然。或把这组数字从后往前读。有谁知道呢?如果你不知道出发点在什么地方,那又有什么用呢?”
  “你觉得珍宝会埋在那些橡树底下吗?我是说奇德树林。”
  “我不知道,”她继续说道,“宝藏可能已被人发现,而发现者绝不会向全世界大声叫嚷的,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宝藏,或许宝藏仍呆在那不知名的地方,并将永远不为人知。”
  “你认为如何?”
  “我认为我现在应该去开我的花店了。”她把餐巾塞进我的口袋,我去付了账,我们一起走了。这儿离爱玛停着她那辆货车的匹克尼克历史协会只有五分钟的行程。我把车开进停车场,她在我的脸上匆匆一吻,似乎我们之间的感情要比一般的情人更深些。
  她说:“下午四点在马蒂塔克大道的怀特斯通花店见。”她下了我的吉普车,钻进她的小卧车,并朝我挥挥手,然后就开走了。
  我坐在吉普车里,听这地方台的新闻节目。其实我可以将车开上公路,但我不知道下一步将去哪儿。事实上,我似乎已将所有的线索都用光了,而我又没有间供我查阅资料用的办公室。我也不再接到法医、证人等有关人员打绘我的电话。甚至极少有人知道往哪儿传递有关信息。总之,我觉得自己已沦落为一个私人侦探,而且还是无证上岗。
  然而,纵观全局,自从我遇见爱玛·怀特斯通以来我还是有些掠人的发现的。如果我对戈登夫妇被谋杀之原因尚存疑虑,那组出现在他们的航海图志里的号码44106818可助我拨开疑云。
  另一方面,即便汤姆和未迪真是寻宝人,因为各方面的证据都说明了这个问题,但我还是不能确定寻宝就是夫妇俩的死因。戈登夫妇在普拉姆岛的考古掘洞与他们在家中惨遭枪杀之间有什么联系呢?
  我又查了一下电话留言,有两个人曾打电话给我,一个是麦克斯,他间我把那一美元的工资寄到哪儿;另外一个电话是我的上司侦探沃尔夫打来的,他再次强烈要求我给他的办公室打个电话,并暗示我现在我正在惹火上身,而且后果越来越不堪设想。
  我发动了车子,行驶在路上,对我来说,有时候光开车子就是一种享受。
  广播里的男播音员正在播报新闻:“有关普拉姆岛的两位科学家在拿骚遇害的最新消息,南侯德警方和萨福克警察局发表了一份联合声明,”这位新闻播音员的口气在星期二早上听起来像黑手党头目,他一宇不漏地读了那份声明。我的天哪,要是我们能让城里新闻界的老兄们不对这些消息妄加评论,那我们就不用为搞不好公共关系而发愁了。这份联合声明就像是个膨胀了的热气球一样,只不过里面除了两具死尸外就没有什么内容了。它着重指出了窃取埃博拉病毒就是戈登夫妇的犯罪动机。而联邦调查局单独发表的一份声明中说,虽然他们尚未查明戈登夫妇的同伙是美国人还是外国人,但他们已经获取了一些重要的线索,并在进行紧密的侦查。世界卫生组织也表示了对这种为许多第三世界国家所急需的抗菌索的被盗表示了极大关注。
  最使我愤怒的是官方对此事的评述已将汤姆和未迪描述成了丧心病狂的窃贼了。他们不仅盗窃了他们老板的时间和资源,后来当他们研制出了一种牛痘疫苗后,他们又将配方偷走了,甚至还可能有些样品,想以此来卖个好价钱。与此同时,成千上万的非洲人民在不断的死于这种可怕的疾病。
  我现在都能想像得到纳什、福斯特和我看到的从渡船上下来的那四个穿西服的人,以及一帮白宫和五角大楼的新闻代理人们此刻定是在忙于拨打普拉姆岛和白宫之间的热线。当路人皆知戈登夫妇之死与这些能改变人的基因的疫苗有关时,这些天才们也就乐得接受了这种说法了。其实,平心而论,他们也不希望生活在瘟疫的恐惧中,但是我敢以我余生的伤残补贴来押赌,在华盛顿方面将戈登夫妇划为窃贼的时候,绝对没有人曾替夫妇俩或他们家人的名誉做过丝毫的考虑。
  而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如果这也算得上是个讽刺的话,福斯特,纳什和政府都不折不扣地相信戈登夫妇窃走了一种或更多的生物武器和病菌。蜗居华盛顿的人们,上至总统、下到各行政管理系统的工作人员,仍在他们的内裤之外套上防生物感染的服装才能安心睡觉。好吧,去你们的!
  我在卡桥格一家熟食店停下,买了一杯咖啡,还有一大堆报纸,有《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新闻周刊》,还有长岛的《每日新闻》。在所有的报纸上,戈登夫妇的故事都一倍压缩成为数英寸的豆腐干,并刊登在那些次要的版面上。甚至连《每日新闻》都不再关注当地的这起双重谋杀案了。我敢打赌华盛顿的要人们一定会很高兴的看到此事正在逐步被淡忘。我也是如此。这似乎帮了我的一个忙,当然也在帮他们的忙。
  而当福斯特,纳什等人正在查找戈登夫妇在国外的代理机构和那里的恐怖分子时,我得根据我的预感和我对戈登夫妇的感觉来行动。我很高兴地发现我过去的思路是对的,这一切与生物战争和毒品都无关,戈登夫妇绝对不是在干什么违法的勾当,至少也不是太出格。对这一发现,我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不管怎样,我还未找到凶手。而同等重要的是,我知道戈登夫妇不是罪犯,我决定要为他们正名。
  我喝完了咖啡,把报纸往后座上一扔,上路了。我来到那座建于五十年代的“海湾景观”汽车旅馆,我向总台打听福斯特和纳什,柜台后的年轻人告诉我他们结账离开了。
  于是我开着车四处转,尽管我有些怀疑自己是否是漫无目的,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如果你不知道自己要去那儿以及为什么会这样,那你不是个政府工作人员就是确实是漫无目的了。
  不管怎样,我决定去东方角看看。那天天气很好,虽然有些凉风,但令人惬意。
  我把车子开到普拉姆岛的轮渡站,我想去那儿的停车场看看那里的车子,以此来判断今天岛上是否有什么大动作。说不定我还能在那儿碰到几位有趣的人物呢。当我要开进停车场大门时,一个普拉姆岛的警卫挥手拦住了我。我当时可不比现在,我没有从他身上碾过去。他走到车窗前问我:“先生,您要干什么?”
  我举起我的警察盾型徽章给他看,并说道:“我同联邦调查局一起来调查戈登一案。”
  他仔细检查了我的盾型徽章和身份证,与此同时,我也盯着他的脸看,很显然,我似乎也被列在他的那张由破坏分子、间谍和性变态者组成的黑名单上。他看来有点沉不住气了,在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后,他清清喉咙说:“先生,请您先把车子停那儿,我来帮你搞张通行证。”
  “好的。”我把车子开到一边。事先我未曾想到门口会有个警卫,而我应该曾料到这一点的。那人径直进了那砖房,而我也去停我的车。我有些心虚,因为我没有资格来这里。
  我注意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轮渡码头上泊着两艘军用艇。当我靠近时,我发现每辆车里都坐着两个穿制服的人,我知道他们肯定是海军警察。星期二早晨,我在普拉姆岛可没看到一辆军用车,但是自那以后,世道就变了。
  我还看到一辆黑色的凯普瑞斯大轿车,就是星期二那天我看到那两个穿西服的家伙乘坐的那辆。我当时还仔细地看了车牌号码。
  为了更清楚地了解情况,我索性驾车绕着停车场里那一百来辆车子兜圈子。我发现有一辆接着出租牌照的白色福特轿车,我敢打赌这就是福斯特和纳什开的车子。看来普拉姆岛今天有大行动了。
  蓦然间,我从车子的侧窗里看到有四个穿着蓝制服的警卫正朝我跑过来,一边朝我挥手,一边还在大声地叫喊。哦,我的天,刚才我是误解那个警卫了!
  我开车径直朝他们冲过去,他们不断地喊着:“停下!快停下!”不过,也算我走运,因为他们没有去拿枪。
  我很想让福斯特和纳什在事后听人汇报此事的时候好好的生一通气,同时也耍耍他们,所以我就开着车子围绕着四个警卫不停地兜圈子,同时也学着他们的样子,边挥手边喊着:“停下!快停下!”就这样,我绕着他们兜了几圈后,趁着还没有人被我激怒到要拔枪向我射击的时候,就从出口处溜掉了。来了一个向左的急转弯之后,我把车子开到了大路上,然后猛踩了一下油门,车子便又往西开到了来时路上去了。后面也没有入朝我开枪,这也是我如此喜欢这个国家的原因之一。
  两分钟以后,我已经来到了连接东方港和东马里森之间的那条狭长的土地上了。现在,我的左边是桑德海湾,右边又是一片海湾,大群大群的海鸟飞翔在这两者之间,原来这里就是亚特兰大海湾的候鸟飞行线。看来我每天都在学习着新知识。
  突然间,一只白色的大鸥从我的正上方朝我俯冲下来。它选准了时机,随着一个优美的姿势,在那大幅度的俯冲之后,它又一展玉臂,微微下滑之后,又改成俯冲,继而向上爬升。然后它又算准时间,开始投弹,于是我的挡风玻璃上便洒满了青绿色的排泄物。今天看来真够倒霉的。
  我打开雨刮器,却发现储水器中空空如也,但那些东西又挡住了我的视线。好吧,好吧,我只好停下车。不过我的储备还算是相当丰富的,后座上还有那瓶昂贵的托宾·马娄酒。我从汽车仪表盘上贮物格里取出那把带螺旋瓶塞起子的瑞士军刀,打开了这瓶酒,到了一点在挡风板上,并让雨刮器开始工作,我自己则呷了一口酒,味道还不错。我又倒了点酒在挡风板上,随后自己再尝了点。一个过路车的车主见我如此,对我鸣了鸣汽车喇叭,并向我挥手致意。幸亏构成那摊东西的原料与制酒的原料差不了多少,所以挡风玻璃经酒一洗,除了紫色的一片薄雾之外,倒也没有留下别的什么痕迹。我一起喝光了酒,把酒瓶扔回到后坐上,又上路了。
  一路上,我想起爱玛·怀特斯通。我是那种记得在事后第二天就送花的入。但是,送花给一个花店老板也未免显得多此一举。据我所知,我的送花定单最后得经过爱玛之手,说不定她得亲手做个花篮,然后送给自己。她肯定会说:“傻透了!”看来我还是买点礼物送给她为妙。买什么呢?托宾酒?不合适吧!别忘了他们曾一度是情人。更有甚者,她几乎能在当地所有的礼品店和手工艺品店都能买到她想要的东西。老天!这可叫我为难了。我平生又最讨厌为女人买衣服和珠宝,但看来这次我是别无选择了。
  回到大道上,我停车加了油,并为雨刮器的储水箱加满了水,还重新洗了一下我的挡风玻璃。并投资买了一张当地的地图。
  我朝路上观望了一下,看是否有人把车停在附近来监视我。看来我并末被跟踪,我极善于发现尾巴,不过那次在西102道上的事是个例外。
  尽管我不认为自己现在身处险境,但我还是考虑了一下是否要回去拿枪。但后来想想又算了。
  现在那张地图和我那过人的智力就是我的武器了。我继续向前,想开车到陡崖去。尽管很是费了些劲,但我还是找到了通向那个陡崖的正确的路了。我停了车,爬到了陡崖之顶。
  这次,我拨开了那些灌木丛和克拉莎草,仔细地察看了那片地。我甚至还找到上次我曾坐在它上面的那块岩石。我觉得要是人们想要在这儿埋什么东西。这块大石头倒是一个很好的标志物。
  我走到陡崖的边缘。三百年来这儿显然经受过严重的风烛,埋在这儿的东西很可能暴露在风中和水中,也有可能散落到了海滩上。我现在已能慢慢地想通整件事的始末了。
  从陡崖上下来以后,我钻进吉普车里,通过地图找到了去马蒂塔克湾西部的路。在那里标志的不是“奇德树林”,而是一块写着“奇德上校地产”的标牌。显然,那些家伙们正在做一个市场梦。我驾车驶进所谓的奇德上校庄园,那是一座一九九六年盖的带草场和科德角式样的房子。这时,一个小男孩骑着自行车正要与我擦肩而过,我拦住他问:“你知道‘奇德树林’在哪儿?”
  这个约摸十二岁左右的男孩没做声。
  我解释道:“靠近海湾的地方有没有一片树林被称为‘奇德树林’的?”
  他看了我一眼,随即又看了看我的四轮坐骑,我猜他一定把我当成印第安那·琼斯之类的人了,因为他紧接着问我:“你要去探宝?”
  “不,不,不。我不过是想去那儿同那些树合张影。”
  “奇德上校把宝藏埋在了其中的一棵树下了。”
  看来,除了我还没有人拿他当回事过。这种事在生活中又太平凡了。我问他:“树在哪儿?”
  “有一次,在警察把我们赶跑之前,我们曾挖过一个很大的洞。可惜现在那儿搞了一个公园,你不能在那儿随便挖洞。”
  “但我只是想拍几张照片而已。”
  “如果你真想挖洞,我会帮你看住警察的。”
  “好吧,你来带路。”
  他骑着自行车在前面引路,我开着车跟在后面。那是一条婉蜒曲折伸向南方的路。我们最终在一个海滨公园停了下来,在那儿年轻的母亲们用小报车推着她们正在蹒跚学步的孩子们在散步。我的左边是马蒂塔克湾,更远处是一座小艇船坞。我把车停在路边,下了车我才发现这儿根本没有什么大橡树,有的只是一地灌木丛。这片地北至海滨,东止马蒂塔克湾,西边是一座深人海里的陡崖。我来的那条路的南边是一片高地,那就是所谓的奇德上校的地产。
  那小男孩问我:“你的铁锹在哪儿?”
  “我不是同你讲过了我只是来这儿拍照而已了吗?”
  “那你的相机在哪儿?”
  “你叫什么名字?”
  “比利。你呢?”
  “强尼。这地方没错吧?”
  “错不了。”
  “奇德树林在哪儿?”
  “就在公园里。”
  他指向那片广阔的大土地,那显然是一片未经开发的公园用地,也是整个海滨公园的一部分。用我那曼哈顿的眼光来说,这应该叫做自然保护园,而不应称之为公园。不过我还是没有看到那高耸人云的大橡树,于是我说:“橡树在哪儿?”
  “在那儿。”他指给我看一片冬青叶栋,野樱桃,还有一些其它种类的草木,但其中没有一种是高于二十英尺的。比利对我说:“你看到那边那棵大树了吗?上回我和杰里就是在它底下挖的。说不定哪个晚上我们还会回来接着干的。”
  “这主意不赖,不过现在还是让我们来好好瞧一瞧吧。”
  比利把他的自行车往草地上一摔,于是我和我的新搭档就一起行动起来了。虽然草很高,但是灌木丛很是稀疏,所以走过去倒也不费事。比利的地理课显然是学得很糟糕,否则他就会知道这儿仅有的几棵树木根本没有三四百年的历史。不过,事实上我也没指望能在这儿发现上面刻着骷髅和股骨图形的百米高的大树。
  比利问我:“你车上有铁锹吗?”
  “没有,现在我只是来探查一下情况而已,明天我们将带个大挖土机来。”
  “真的?如果你真找到了宝藏,你可要和我分享的!”
  我尽量学着海盗的口吻说:“年轻人啊,一旦我找到了宝藏,我定要割断所有向我索宝的人的喉咙。”
  比利用双手摩挲着自己的脖子,同时又发出“咯咯”的惨叫声。
  我踢着脚下多沙的泥土,一直走到我要找的东西为止,那是一个已有一半烂掉的大树桩,而且上面覆满了泥土和植被。我问比利:“你还看到过这种树桩吗?”
  “噢,当然了,这儿到处都是。”
  我环顾四周,回想着殖民时代曾屹立于桑德海湾之畔的这片平地上的那些原始的大橡树。这地方对于船只和人来说都是一个天然的庇护所。我甚至都能想见那艘三桅杆的船只驶进桑德海湾,几个人乘着橡皮小艇进了水湾并到达了我泊车的大致位置。他们把橡皮小艇系在一棵树上,涉水来到岸上。他们上岸时手上还拿着东西,就像汤姆和朱迪端着那只小冰箱一样。水手奇德和其他几个人走进这片橡树林,他们选定了一棵树,在底下挖了个洞,把宝贝埋了,并在离开前,在树上做了个记号,希望下次回来能找得到。当然,他们再也没有回来过。这就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关于宝藏的传奇流传在世的原因。
  比利问道:“你想不想看看我和杰里挖宝的那棵树?”
  “当然。”
  我们朝一棵约摸有五英尺高的错综交错而又久经风霜的野樱桃树走去。比利指着一个已被泥土填满一半的浅坑说:“就是这儿。”
  “你们为什么不在树的另一侧挖呢?或者你们为什么不在离树几英尺的地方挖呢?”
  “我也不知道,我们只是猜猜而已。哦,对了,你有藏宝图吗?”
  “当然有了,不过要是我给你看那个的话,你肯定会一脚把我踢开的。”
  “啊!”他做了一个世界末日来临的动作。
  我朝车子走去,比利老兄紧紧的跟着我。我问他:“你今天怎么不去上学?”
  “因为今天是岁首节。”
  “噢,你是犹太人?”
  “不,我不是,但我的朋友丹尼是。”
  “丹尼在哪儿?”
  “他去上学了。”
  看来比利还真有点当律师的天分。
  我回到车子上,并在钱包里找了一张五美元的钞票,我把钱递给比利,说:“比利,谢谢你的帮助。”
  他接过钞票,问我:“嗨!谢谢!你还需要更进一步的帮助吗?”
  “不,谢了,现在我得赶回去向白宫汇报了。”
  “白宫?”
  我把他的车子扶起来递绘他,然后坐进我的吉普车,把车子发动起来。我对比利说:“你们挖的那棵树太年轻了,它肯定不是奇德上校那个年代的。”
  “是吗?”
  “奇德上校是三百年前的人了。”
  “哇塞!”
  “你看到地上那些又老又霉的大树桩了吗?那些才是奇德上校时期就有的大树。你还是在那些树桩底下挖洞吧。”
  “你真是太好了。谢谢你的建议。”
  “不过等你找到了宝藏,我一定要回来取我的那一份的!”
  “好吧,可是我的朋友杰里一定会把你的脖子给拧下来的。不过我可不会那么做,因为毕竟是你告诉了我们宝藏的位置。”
  “你可要当心杰里把你的脖子拧断啊!”
  “啊——!”然后我就走了。
  我的下一步行动是为爱玛买些礼物。一路上,我慢慢想着事情的前后始末。
  事实上,宝藏很可能被分埋在几处,而戈登夫妇要找的或他们已找到的那份宝藏一定是被埋在普拉姆岛上,我对此几乎都敢下断论了。
  但是普拉姆岛是属于政府的土地,从那片土地上发现的任何东西都属于国家,尤其是内政部。
  所以,把国有财产悄悄转变成个人财产的捷径就是将它偷偷地转移到自己的土地上来。但如果这片土地是租来的,那么对财宝的归属问题又会起争执。于是,我明白了戈登夫妇为什么要花大价钱从玛格丽特·威利那儿买下一英亩临海的土地。
  但是,我心中尚存几处疑点。其中之一就是戈登夫妇如何得知普拉姆岛上埋有宝藏?答案可能是他们对历史和考古有着浓厚的兴趣,并通过他们在匹克尼克历史协会的会员关系知道的;但也有可能是,另有别人很早就知道普拉姆岛上埋有宝藏,只是苦于无法上岛,所以就与戈登夫妇结识,因为夫妇俩是岛上的高级雇员,随便上岛根本不成问题。最后他们将宝藏的秘密透露给戈登夫妇,并制定好了取宝的计划,最后一切都成交了。但没想到此事是在如蜡烛般摇曳的血光之中结束的。
  汤姆和朱迪是好人,但他们也不是圣人。我又想起贝思说过的那句话了,“金子能让圣徒堕落。”我现在终于明白这句话有多真了。
  戈登夫妇显然曾想把宝藏重新埋到他们买下的那块地上,然后向全世界宣布他们发现奇德上校的宝藏了。这样他们只需向政府和纽约州交付一笔税金就可以了,但他们的同伙显然有着不同的打算。于是矛盾产生了。事情一定是这样的。他们的同伙不满足于得到的那百分之五十的份额,因为还可能要支付一大笔税金。
  这倒让我开始考虑这批宝藏的价值。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它足以诱使一个人去犯双重谋杀罪。
  我现在正在教我的学生明白一个道理,即理论要与所有的事实都挂上钩,如果两者对不上号,那你要去查查事实是否有误,如果事实确凿,而理论还不行,那你就要考虑换一套理论了。
  在此案中,我们初期获得的大部分事实材料都将我们导向一种错误的理论。但是不管怎样,我已经最终发现了一种前后一致的理论,它能将所有的事实都合理地串起来:所谓的普拉姆岛上的考古挖掘,戈登夫妇那艘昂贵的汽艇,昂贵的水上房屋,停在普拉姆岛边“螺旋体”号,匹克尼克历史协会的会员证,在桑德海湾的那一英亩多余的地,甚至那一次去英国的短期旅行,还有戈登夫妇的海盗旗,丢失的小冰箱,海上图志上的那个八位数,现在把所有这些看起来毫不相干的事情串在一起,我就得到一个一致的理论了。
  但是我转念一想,我的判断会不会全错呢?我的大脑曾失血过多,现在拿出这么一套毫无事实依据的理论来,是否说明了一个问题,即我已经不再适合干侦探这一行了?我只是幸运的被留在斯塔膝岛上做巡逻。
  那也是有可能的。就拿纳什和福斯特来说吧,他们也算得上是聪明人了,而且还有整个世界在为他们作后盾,但他们现在却南辕北辙,追踪着错误的线索。虽然他们智力超群,但他们反被自身狭隘的世界观所限制:国际阴谋,生物战争,恐怖分子,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他们甚至还有可能从未听说过有奇德上校这回事呢!者天!
  但尽管我有了这个上下连贯的理论,对一些事情我仍不明白,也尚存疑虑。比如说凶手是谁?有的时候,在你掌握所有证据或领会所有细节问题之前你就已经抓获凶手了。在这种情况下,案犯甚至可能有极为出色的表现,他会告知你错过了什么,误解了什么,他的犯罪动机是什么,诸如此类的等等。当罪犯对罪行供认不讳时,我希望他们不仅仅承认自己有罪,我还希望能了解他们的犯罪心理,这对下一次破案有好处,反正案子总是破不完的。
  在该案中,我先获得的是我所认定的犯罪动机,而不是凶手。对于凶手,我只知道一点,那就是他(她)必是绝顶聪明。因为我实在无法想像戈登夫妇会与一个白痴同谋。
  我的脑海中有着一幅关于此案的分析图,其中有一点就是托宾的葡萄园。但即使是现在,我虽说对奇德之事已有一个连贯的理论,我还是无法将托宾与戈登夫妇的关系很好地落实到我的分析图中去。
  好吧,或许我可以……我驱车往托宾的葡萄园驶去。

19

  如何度过这个良宵是由爱玛女士决定的。
  她早早起床,使劲地刷牙以把我弄醒,然后冰浴,用电吹风把头发吹于。她檬种甘崂砹艘幌峦贩ⅲ?执邮痔岚?锶〕隹诤旌脱塾埃?诖┮戮登吧陨曰?说闾缸薄?
  从穿上内裤和拖鞋到把衣服从上往下套好,她只用了四秒钟。
  她不是那种生活在繁文缛节中的女人。
  我实在不习惯让女人来等我,所以我以最快的速度冲了个澡,然后匆匆套上那条最紧的牛仔裤和一件白色的网球衫,脚上穿的是帆布便鞋。我那枝枪仍锁在衣柜里。
  遵从怀特斯通女士的提议,我们开车去了一家名叫卡桥格的小饭店,那儿弥漫着本世纪三十年代的气息。饭店里充斥着农夫、送货工人、当地小贩、几个游客、卡车司机,也许还有一对像我们这样在做完爱以后的早餐上开始相互了解的情人。
  我们坐在一个小包间里,我随口问了一句:“人家看到你还穿着昨天的衣服,会不会有什么议论啊?”
  “几年前他们就不再议论我了。”
  “那我的声誉呢?”
  “约翰,你同我在一起,名声只会变得更好。”
  看来今天早上我们都有点尖刻。
  她要了份极为丰盛的早餐,有香肠、几只鸡蛋、炸土豆条,还有烤面包片,她向我解释说她昨晚没吃正餐。
  于是我提醒她:“昨晚你把你的正餐都给喝下去了。我曾提议去吃比萨饼。”
  “比萨饼对你的身体没好处。”
  “你刚才点的东西对你也没好处。”
  “我可以不吃中饭,共进晚餐如何?”
  “当然,我正想问你呢。”
  “好吧,六点钟来花店接我。”
  “好的。”我环顾四周,发现有两名穿制服的南侯德镇警察,但没看到麦克斯。
  早餐送上来以后,我们就开始吃了。我喜欢吃人家做的东西。
  其间,爱玛问我:“你为什么会对奇德上校如此感兴趣?”
  “谁?喔……那帮海盗啊。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他当年就在这一带出没,身临其境,真是刺激。哦,我似乎有些记起来了,我小时候就听说过他的传奇。这也不足为怪呀。”
  她盯着我说:“可是你昨晚对此表现得相当激动。”
  我开始后悔昨晚的初露端倪了。我尽量使自己冷静些。但是现在看来怀特斯通小姐开始对我的好奇心抱有极大兴趣了。于是我只好哄她:“如果我找到了宝藏,我一定与你分享。”
  “这还算有点良心。”
  我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说:“今天下午我想回历史协会看看,行吗?”
  “干吗?”
  “我得在礼品屋为我母亲买点礼物。”
  “如果你是历史协会的成员,那我还能给你打个折扣呢。”
  “就这么说定了。嗨,我说,我为什么不能在下午4点来接你呢?”
  她耸了耸肩,说:“随便。”
  我隔着桌子端详着她。晨光静静地洒落在她的脸上。有时我不知怎么搞的,老是想着前一个晚上发生的事,尽管我自己也不愿这么做,甚至有时想起来就觉得阴部不舒服。但是爱玛给我的感觉就很好。我真喜欢她。我喜欢看着她一次吃下两个煎鸡蛋、四根香肠、一堆炸土豆条、黄油面包、果汁,还有奶茶。
  她向柜台后的钟瞄了一眼,这时我才注意到她连手表都没带。她真是个自由的精灵,同时居然又是历史协会的主席。真让人不可思议。
  许多人都朝她微笑着打招呼,看来她在此地的人缘相当好。这真是个好迹象,我似乎在一周之内已有两度坠人情网了。我很想知道爱玛对男人的评价,尤其是她对弗雷德里克·托宾,还有我自己的看法。也许她并不从意识形态上来评价男人,或是女人。也许她钟情于天下所有的男人。我和托宾之间的差别再大不过了。我想,她之所以被托宾吸引,不外乎是看中了他裤子后面口袋里那个鼓鼓囊囊的钱包;而她看上我则是因为我裤子前面鼓起的那一块。
  我们边吃边聊,我也打定主意在下午前绝不谈及海盗和奇德上校之事。但最终还是让好奇心占了上风,我的脑海中突然闪现一个念头,于是我问女招待要了一支笔,把44106818这个号码写在餐布上。我把餐布反过来给她看,并问道:“如果我把这组数字当成六合彩的幸运号码,我会是个赢家吗?”
  她正咬着面包,笑道:“头奖!对了,你是从哪儿弄来这个号码的?”
  “从我看到的一份东西上。它代表了什么含义吗?”
  她环顾四周,然后压低声音告诉我:“当年奇德上校被当成海盗而被囚禁在波士顿监狱时,他曾偷偷地送了一张条子给他的妻子莎拉,条子的最后就是这组数字。”
  “还有呢?”
  “还有就是几百年来人们都试图弄明白它的含义。”
  “你的看法呢?”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这组数字同宝藏有关。”
  “这不会是他的笔误吧?”
  “难道我们都变傻了吗?”
  “开个玩笑而已,你懂吗?我只是在开玩笑。”
  她白了我一眼,说实话,我似乎是有点在自作幽默了。她说:“我不想在此地讨论此事。上一轮奇德热出现在本世纪四十年代,而我不想被指控为再次掀起一轮奇德热。”
  “那就算了吧。”
  她又问我:“你有孩子吗?”
  “可能吧。”
  “正经点!”
  “我不曾有过孩子,你呢?”
  “我也没有,但我则真希望能有个孩子。”
  这样聊了一会儿后,我又折回到数字的主题上,并轻声问道:“这组数字会不会是地图上的坐标啊?”
  她显然是不愿触及此事,但她还是告诉我,“显然如此。而且这是个精确到了分和秒的八位数的地图坐标。大致地点在缅因州的鹿儿岛附近。”她倚在桌上,继续说道,“奇德于一六九九年回到纽约的事有着确凿的记载,而且他每天的活动都有可靠的证人监视,所以他去鹿儿岛埋宝藏是不可能的。但是,关于鹿儿岛还有另外一种传说,即约翰·雅格布·阿斯特果真在鹿儿岛发现了奇德上校或是其他海盗的宝藏,那也仅仅是个开始而已。”她呷了口茶,接着说,“大量的书、剧本、民谣、传奇和种秘剧都同威廉·奇德上校的宝藏有关。但其中的百分之九十九都仅仅是个谜而已。”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奇德留给他的妻子的那组数字难道就没有意义了吗?”
  “当然不是了,但是退一步说,即使它真的代表地理坐标,当时的航海技术也根本不可能精确到如此程度。尤其是纬度。用一六九九年的测量方法得到的一个八位数的坐标可能与当今的测量结果相去百里之遥。即使是在今天,有卫星导航,也会存在二十英尺的误差。但是对挖宝来说,即使误差小至二十英尺,你也要白费好多功夫。我觉得这个坐标理论已被其他理论取代了。”
  “举个例子来说吧。”
  她恼火地叹了口气,瞄了瞄四周,对我说:“好吧,不过这儿不是地方。”她拿过铅笔和餐巾,给每个字母边上写了它在字母表中对应的字母,这样就成了。”她说,“我认为关键在于最后三个字母。”
  “H-A-H?”
  “是的,哈!哈!哈!懂了吗?”
  “HAH,HAH?”我翻来覆去的端详着这三个字母,最后把它往桌上一放说:“这位奇德上校是个诵读困难者吗?”
  她笑了:“这些都是没用的,约翰,三百年来许多比你我都聪明得多的人都费尽心思想找出答案,结果都徒劳无功,现在大家都认为这组数字是毫无意义的。这仅仅是个玩笑而已,哈!哈!哈!”
  “但这又是为什么呢?我是说,奇德被囚禁,而且还面临这绞刑的惩罚,他为什么要来开这个玩笑呢?”
  “好吧,就算它有意义,就算它不仅仅是个玩笑,但其中的含义只对奇德上校夫妇有用。她曾去监狱探望他几次。他们交谈了,而且他们之间忠贞不渝。他可能对她讲了一半的线索,而另一半的线索存在一封信里,而信却被弄丢了。”
  真有趣。就像我的职业一样,都需要寻找线索,只不过他们的线索已经有三百年的历史了。我问她:“还有别的说法吗?”
  “好吧,最盛行的说法是这些数字代表了步数,而这也是海盗们记录藏宝地点的传统方法。”
  “步数?”
  “是的。”
  “从哪儿算起?”
  “那就是奇德夫人知道,而你不知道的。”
  “唉。”我瞄了那些数字一眼,步数真的不少呢。
  “再说了,你得先知道个人的号码,这可能意昧着——”她看着那片餐巾,继续说,“可能在十度的方向上走四十四步,十八度的方向走六十八步。或反之亦然。或把这组数字从后往前读。有谁知道呢?如果你不知道出发点在什么地方,那又有什么用呢?”
  “你觉得珍宝会埋在那些橡树底下吗?我是说奇德树林。”
  “我不知道,”她继续说道,“宝藏可能已被人发现,而发现者绝不会向全世界大声叫嚷的,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宝藏,或许宝藏仍呆在那不知名的地方,并将永远不为人知。”
  “你认为如何?”
  “我认为我现在应该去开我的花店了。”她把餐巾塞进我的口袋,我去付了账,我们一起走了。这儿离爱玛停着她那辆货车的匹克尼克历史协会只有五分钟的行程。我把车开进停车场,她在我的脸上匆匆一吻,似乎我们之间的感情要比一般的情人更深些。
  她说:“下午四点在马蒂塔克大道的怀特斯通花店见。”她下了我的吉普车,钻进她的小卧车,并朝我挥挥手,然后就开走了。
  我坐在吉普车里,听这地方台的新闻节目。其实我可以将车开上公路,但我不知道下一步将去哪儿。事实上,我似乎已将所有的线索都用光了,而我又没有间供我查阅资料用的办公室。我也不再接到法医、证人等有关人员打绘我的电话。甚至极少有人知道往哪儿传递有关信息。总之,我觉得自己已沦落为一个私人侦探,而且还是无证上岗。
  然而,纵观全局,自从我遇见爱玛·怀特斯通以来我还是有些掠人的发现的。如果我对戈登夫妇被谋杀之原因尚存疑虑,那组出现在他们的航海图志里的号码44106818可助我拨开疑云。
  另一方面,即便汤姆和未迪真是寻宝人,因为各方面的证据都说明了这个问题,但我还是不能确定寻宝就是夫妇俩的死因。戈登夫妇在普拉姆岛的考古掘洞与他们在家中惨遭枪杀之间有什么联系呢?
  我又查了一下电话留言,有两个人曾打电话给我,一个是麦克斯,他间我把那一美元的工资寄到哪儿;另外一个电话是我的上司侦探沃尔夫打来的,他再次强烈要求我给他的办公室打个电话,并暗示我现在我正在惹火上身,而且后果越来越不堪设想。
  我发动了车子,行驶在路上,对我来说,有时候光开车子就是一种享受。
  广播里的男播音员正在播报新闻:“有关普拉姆岛的两位科学家在拿骚遇害的最新消息,南侯德警方和萨福克警察局发表了一份联合声明,”这位新闻播音员的口气在星期二早上听起来像黑手党头目,他一宇不漏地读了那份声明。我的天哪,要是我们能让城里新闻界的老兄们不对这些消息妄加评论,那我们就不用为搞不好公共关系而发愁了。这份联合声明就像是个膨胀了的热气球一样,只不过里面除了两具死尸外就没有什么内容了。它着重指出了窃取埃博拉病毒就是戈登夫妇的犯罪动机。而联邦调查局单独发表的一份声明中说,虽然他们尚未查明戈登夫妇的同伙是美国人还是外国人,但他们已经获取了一些重要的线索,并在进行紧密的侦查。世界卫生组织也表示了对这种为许多第三世界国家所急需的抗菌索的被盗表示了极大关注。
  最使我愤怒的是官方对此事的评述已将汤姆和未迪描述成了丧心病狂的窃贼了。他们不仅盗窃了他们老板的时间和资源,后来当他们研制出了一种牛痘疫苗后,他们又将配方偷走了,甚至还可能有些样品,想以此来卖个好价钱。与此同时,成千上万的非洲人民在不断的死于这种可怕的疾病。
  我现在都能想像得到纳什、福斯特和我看到的从渡船上下来的那四个穿西服的人,以及一帮白宫和五角大楼的新闻代理人们此刻定是在忙于拨打普拉姆岛和白宫之间的热线。当路人皆知戈登夫妇之死与这些能改变人的基因的疫苗有关时,这些天才们也就乐得接受了这种说法了。其实,平心而论,他们也不希望生活在瘟疫的恐惧中,但是我敢以我余生的伤残补贴来押赌,在华盛顿方面将戈登夫妇划为窃贼的时候,绝对没有人曾替夫妇俩或他们家人的名誉做过丝毫的考虑。
  而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如果这也算得上是个讽刺的话,福斯特,纳什和政府都不折不扣地相信戈登夫妇窃走了一种或更多的生物武器和病菌。蜗居华盛顿的人们,上至总统、下到各行政管理系统的工作人员,仍在他们的内裤之外套上防生物感染的服装才能安心睡觉。好吧,去你们的!
  我在卡桥格一家熟食店停下,买了一杯咖啡,还有一大堆报纸,有《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新闻周刊》,还有长岛的《每日新闻》。在所有的报纸上,戈登夫妇的故事都一倍压缩成为数英寸的豆腐干,并刊登在那些次要的版面上。甚至连《每日新闻》都不再关注当地的这起双重谋杀案了。我敢打赌华盛顿的要人们一定会很高兴的看到此事正在逐步被淡忘。我也是如此。这似乎帮了我的一个忙,当然也在帮他们的忙。
  而当福斯特,纳什等人正在查找戈登夫妇在国外的代理机构和那里的恐怖分子时,我得根据我的预感和我对戈登夫妇的感觉来行动。我很高兴地发现我过去的思路是对的,这一切与生物战争和毒品都无关,戈登夫妇绝对不是在干什么违法的勾当,至少也不是太出格。对这一发现,我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不管怎样,我还未找到凶手。而同等重要的是,我知道戈登夫妇不是罪犯,我决定要为他们正名。
  我喝完了咖啡,把报纸往后座上一扔,上路了。我来到那座建于五十年代的“海湾景观”汽车旅馆,我向总台打听福斯特和纳什,柜台后的年轻人告诉我他们结账离开了。
  于是我开着车四处转,尽管我有些怀疑自己是否是漫无目的,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如果你不知道自己要去那儿以及为什么会这样,那你不是个政府工作人员就是确实是漫无目的了。
  不管怎样,我决定去东方角看看。那天天气很好,虽然有些凉风,但令人惬意。
  我把车子开到普拉姆岛的轮渡站,我想去那儿的停车场看看那里的车子,以此来判断今天岛上是否有什么大动作。说不定我还能在那儿碰到几位有趣的人物呢。当我要开进停车场大门时,一个普拉姆岛的警卫挥手拦住了我。我当时可不比现在,我没有从他身上碾过去。他走到车窗前问我:“先生,您要干什么?”
  我举起我的警察盾型徽章给他看,并说道:“我同联邦调查局一起来调查戈登一案。”
  他仔细检查了我的盾型徽章和身份证,与此同时,我也盯着他的脸看,很显然,我似乎也被列在他的那张由破坏分子、间谍和性变态者组成的黑名单上。他看来有点沉不住气了,在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后,他清清喉咙说:“先生,请您先把车子停那儿,我来帮你搞张通行证。”
  “好的。”我把车子开到一边。事先我未曾想到门口会有个警卫,而我应该曾料到这一点的。那人径直进了那砖房,而我也去停我的车。我有些心虚,因为我没有资格来这里。
  我注意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轮渡码头上泊着两艘军用艇。当我靠近时,我发现每辆车里都坐着两个穿制服的人,我知道他们肯定是海军警察。星期二早晨,我在普拉姆岛可没看到一辆军用车,但是自那以后,世道就变了。
  我还看到一辆黑色的凯普瑞斯大轿车,就是星期二那天我看到那两个穿西服的家伙乘坐的那辆。我当时还仔细地看了车牌号码。
  为了更清楚地了解情况,我索性驾车绕着停车场里那一百来辆车子兜圈子。我发现有一辆接着出租牌照的白色福特轿车,我敢打赌这就是福斯特和纳什开的车子。看来普拉姆岛今天有大行动了。
  蓦然间,我从车子的侧窗里看到有四个穿着蓝制服的警卫正朝我跑过来,一边朝我挥手,一边还在大声地叫喊。哦,我的天,刚才我是误解那个警卫了!
  我开车径直朝他们冲过去,他们不断地喊着:“停下!快停下!”不过,也算我走运,因为他们没有去拿枪。
  我很想让福斯特和纳什在事后听人汇报此事的时候好好的生一通气,同时也耍耍他们,所以我就开着车子围绕着四个警卫不停地兜圈子,同时也学着他们的样子,边挥手边喊着:“停下!快停下!”就这样,我绕着他们兜了几圈后,趁着还没有人被我激怒到要拔枪向我射击的时候,就从出口处溜掉了。来了一个向左的急转弯之后,我把车子开到了大路上,然后猛踩了一下油门,车子便又往西开到了来时路上去了。后面也没有入朝我开枪,这也是我如此喜欢这个国家的原因之一。
  两分钟以后,我已经来到了连接东方港和东马里森之间的那条狭长的土地上了。现在,我的左边是桑德海湾,右边又是一片海湾,大群大群的海鸟飞翔在这两者之间,原来这里就是亚特兰大海湾的候鸟飞行线。看来我每天都在学习着新知识。
  突然间,一只白色的大鸥从我的正上方朝我俯冲下来。它选准了时机,随着一个优美的姿势,在那大幅度的俯冲之后,它又一展玉臂,微微下滑之后,又改成俯冲,继而向上爬升。然后它又算准时间,开始投弹,于是我的挡风玻璃上便洒满了青绿色的排泄物。今天看来真够倒霉的。
  我打开雨刮器,却发现储水器中空空如也,但那些东西又挡住了我的视线。好吧,好吧,我只好停下车。不过我的储备还算是相当丰富的,后座上还有那瓶昂贵的托宾·马娄酒。我从汽车仪表盘上贮物格里取出那把带螺旋瓶塞起子的瑞士军刀,打开了这瓶酒,到了一点在挡风板上,并让雨刮器开始工作,我自己则呷了一口酒,味道还不错。我又倒了点酒在挡风板上,随后自己再尝了点。一个过路车的车主见我如此,对我鸣了鸣汽车喇叭,并向我挥手致意。幸亏构成那摊东西的原料与制酒的原料差不了多少,所以挡风玻璃经酒一洗,除了紫色的一片薄雾之外,倒也没有留下别的什么痕迹。我一起喝光了酒,把酒瓶扔回到后坐上,又上路了。
  一路上,我想起爱玛·怀特斯通。我是那种记得在事后第二天就送花的入。但是,送花给一个花店老板也未免显得多此一举。据我所知,我的送花定单最后得经过爱玛之手,说不定她得亲手做个花篮,然后送给自己。她肯定会说:“傻透了!”看来我还是买点礼物送给她为妙。买什么呢?托宾酒?不合适吧!别忘了他们曾一度是情人。更有甚者,她几乎能在当地所有的礼品店和手工艺品店都能买到她想要的东西。老天!这可叫我为难了。我平生又最讨厌为女人买衣服和珠宝,但看来这次我是别无选择了。
  回到大道上,我停车加了油,并为雨刮器的储水箱加满了水,还重新洗了一下我的挡风玻璃。并投资买了一张当地的地图。
  我朝路上观望了一下,看是否有人把车停在附近来监视我。看来我并末被跟踪,我极善于发现尾巴,不过那次在西102道上的事是个例外。
  尽管我不认为自己现在身处险境,但我还是考虑了一下是否要回去拿枪。但后来想想又算了。
  现在那张地图和我那过人的智力就是我的武器了。我继续向前,想开车到陡崖去。尽管很是费了些劲,但我还是找到了通向那个陡崖的正确的路了。我停了车,爬到了陡崖之顶。
  这次,我拨开了那些灌木丛和克拉莎草,仔细地察看了那片地。我甚至还找到上次我曾坐在它上面的那块岩石。我觉得要是人们想要在这儿埋什么东西。这块大石头倒是一个很好的标志物。
  我走到陡崖的边缘。三百年来这儿显然经受过严重的风烛,埋在这儿的东西很可能暴露在风中和水中,也有可能散落到了海滩上。我现在已能慢慢地想通整件事的始末了。
  从陡崖上下来以后,我钻进吉普车里,通过地图找到了去马蒂塔克湾西部的路。在那里标志的不是“奇德树林”,而是一块写着“奇德上校地产”的标牌。显然,那些家伙们正在做一个市场梦。我驾车驶进所谓的奇德上校庄园,那是一座一九九六年盖的带草场和科德角式样的房子。这时,一个小男孩骑着自行车正要与我擦肩而过,我拦住他问:“你知道‘奇德树林’在哪儿?”
  这个约摸十二岁左右的男孩没做声。
  我解释道:“靠近海湾的地方有没有一片树林被称为‘奇德树林’的?”
  他看了我一眼,随即又看了看我的四轮坐骑,我猜他一定把我当成印第安那·琼斯之类的人了,因为他紧接着问我:“你要去探宝?”
  “不,不,不。我不过是想去那儿同那些树合张影。”
  “奇德上校把宝藏埋在了其中的一棵树下了。”
  看来,除了我还没有人拿他当回事过。这种事在生活中又太平凡了。我问他:“树在哪儿?”
  “有一次,在警察把我们赶跑之前,我们曾挖过一个很大的洞。可惜现在那儿搞了一个公园,你不能在那儿随便挖洞。”
  “但我只是想拍几张照片而已。”
  “如果你真想挖洞,我会帮你看住警察的。”
  “好吧,你来带路。”
  他骑着自行车在前面引路,我开着车跟在后面。那是一条婉蜒曲折伸向南方的路。我们最终在一个海滨公园停了下来,在那儿年轻的母亲们用小报车推着她们正在蹒跚学步的孩子们在散步。我的左边是马蒂塔克湾,更远处是一座小艇船坞。我把车停在路边,下了车我才发现这儿根本没有什么大橡树,有的只是一地灌木丛。这片地北至海滨,东止马蒂塔克湾,西边是一座深人海里的陡崖。我来的那条路的南边是一片高地,那就是所谓的奇德上校的地产。
  那小男孩问我:“你的铁锹在哪儿?”
  “我不是同你讲过了我只是来这儿拍照而已了吗?”
  “那你的相机在哪儿?”
  “你叫什么名字?”
  “比利。你呢?”
  “强尼。这地方没错吧?”
  “错不了。”
  “奇德树林在哪儿?”
  “就在公园里。”
  他指向那片广阔的大土地,那显然是一片未经开发的公园用地,也是整个海滨公园的一部分。用我那曼哈顿的眼光来说,这应该叫做自然保护园,而不应称之为公园。不过我还是没有看到那高耸人云的大橡树,于是我说:“橡树在哪儿?”
  “在那儿。”他指给我看一片冬青叶栋,野樱桃,还有一些其它种类的草木,但其中没有一种是高于二十英尺的。比利对我说:“你看到那边那棵大树了吗?上回我和杰里就是在它底下挖的。说不定哪个晚上我们还会回来接着干的。”
  “这主意不赖,不过现在还是让我们来好好瞧一瞧吧。”
  比利把他的自行车往草地上一摔,于是我和我的新搭档就一起行动起来了。虽然草很高,但是灌木丛很是稀疏,所以走过去倒也不费事。比利的地理课显然是学得很糟糕,否则他就会知道这儿仅有的几棵树木根本没有三四百年的历史。不过,事实上我也没指望能在这儿发现上面刻着骷髅和股骨图形的百米高的大树。
  比利问我:“你车上有铁锹吗?”
  “没有,现在我只是来探查一下情况而已,明天我们将带个大挖土机来。”
  “真的?如果你真找到了宝藏,你可要和我分享的!”
  我尽量学着海盗的口吻说:“年轻人啊,一旦我找到了宝藏,我定要割断所有向我索宝的人的喉咙。”
  比利用双手摩挲着自己的脖子,同时又发出“咯咯”的惨叫声。
  我踢着脚下多沙的泥土,一直走到我要找的东西为止,那是一个已有一半烂掉的大树桩,而且上面覆满了泥土和植被。我问比利:“你还看到过这种树桩吗?”
  “噢,当然了,这儿到处都是。”
  我环顾四周,回想着殖民时代曾屹立于桑德海湾之畔的这片平地上的那些原始的大橡树。这地方对于船只和人来说都是一个天然的庇护所。我甚至都能想见那艘三桅杆的船只驶进桑德海湾,几个人乘着橡皮小艇进了水湾并到达了我泊车的大致位置。他们把橡皮小艇系在一棵树上,涉水来到岸上。他们上岸时手上还拿着东西,就像汤姆和朱迪端着那只小冰箱一样。水手奇德和其他几个人走进这片橡树林,他们选定了一棵树,在底下挖了个洞,把宝贝埋了,并在离开前,在树上做了个记号,希望下次回来能找得到。当然,他们再也没有回来过。这就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关于宝藏的传奇流传在世的原因。
  比利问道:“你想不想看看我和杰里挖宝的那棵树?”
  “当然。”
  我们朝一棵约摸有五英尺高的错综交错而又久经风霜的野樱桃树走去。比利指着一个已被泥土填满一半的浅坑说:“就是这儿。”
  “你们为什么不在树的另一侧挖呢?或者你们为什么不在离树几英尺的地方挖呢?”
  “我也不知道,我们只是猜猜而已。哦,对了,你有藏宝图吗?”
  “当然有了,不过要是我给你看那个的话,你肯定会一脚把我踢开的。”
  “啊!”他做了一个世界末日来临的动作。
  我朝车子走去,比利老兄紧紧的跟着我。我问他:“你今天怎么不去上学?”
  “因为今天是岁首节。”
  “噢,你是犹太人?”
  “不,我不是,但我的朋友丹尼是。”
  “丹尼在哪儿?”
  “他去上学了。”
  看来比利还真有点当律师的天分。
  我回到车子上,并在钱包里找了一张五美元的钞票,我把钱递给比利,说:“比利,谢谢你的帮助。”
  他接过钞票,问我:“嗨!谢谢!你还需要更进一步的帮助吗?”
  “不,谢了,现在我得赶回去向白宫汇报了。”
  “白宫?”
  我把他的车子扶起来递绘他,然后坐进我的吉普车,把车子发动起来。我对比利说:“你们挖的那棵树太年轻了,它肯定不是奇德上校那个年代的。”
  “是吗?”
  “奇德上校是三百年前的人了。”
  “哇塞!”
  “你看到地上那些又老又霉的大树桩了吗?那些才是奇德上校时期就有的大树。你还是在那些树桩底下挖洞吧。”
  “你真是太好了。谢谢你的建议。”
  “不过等你找到了宝藏,我一定要回来取我的那一份的!”
  “好吧,可是我的朋友杰里一定会把你的脖子给拧下来的。不过我可不会那么做,因为毕竟是你告诉了我们宝藏的位置。”
  “你可要当心杰里把你的脖子拧断啊!”
  “啊——!”然后我就走了。
  我的下一步行动是为爱玛买些礼物。一路上,我慢慢想着事情的前后始末。
  事实上,宝藏很可能被分埋在几处,而戈登夫妇要找的或他们已找到的那份宝藏一定是被埋在普拉姆岛上,我对此几乎都敢下断论了。
  但是普拉姆岛是属于政府的土地,从那片土地上发现的任何东西都属于国家,尤其是内政部。
  所以,把国有财产悄悄转变成个人财产的捷径就是将它偷偷地转移到自己的土地上来。但如果这片土地是租来的,那么对财宝的归属问题又会起争执。于是,我明白了戈登夫妇为什么要花大价钱从玛格丽特·威利那儿买下一英亩临海的土地。
  但是,我心中尚存几处疑点。其中之一就是戈登夫妇如何得知普拉姆岛上埋有宝藏?答案可能是他们对历史和考古有着浓厚的兴趣,并通过他们在匹克尼克历史协会的会员关系知道的;但也有可能是,另有别人很早就知道普拉姆岛上埋有宝藏,只是苦于无法上岛,所以就与戈登夫妇结识,因为夫妇俩是岛上的高级雇员,随便上岛根本不成问题。最后他们将宝藏的秘密透露给戈登夫妇,并制定好了取宝的计划,最后一切都成交了。但没想到此事是在如蜡烛般摇曳的血光之中结束的。
  汤姆和朱迪是好人,但他们也不是圣人。我又想起贝思说过的那句话了,“金子能让圣徒堕落。”我现在终于明白这句话有多真了。
  戈登夫妇显然曾想把宝藏重新埋到他们买下的那块地上,然后向全世界宣布他们发现奇德上校的宝藏了。这样他们只需向政府和纽约州交付一笔税金就可以了,但他们的同伙显然有着不同的打算。于是矛盾产生了。事情一定是这样的。他们的同伙不满足于得到的那百分之五十的份额,因为还可能要支付一大笔税金。
  这倒让我开始考虑这批宝藏的价值。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它足以诱使一个人去犯双重谋杀罪。
  我现在正在教我的学生明白一个道理,即理论要与所有的事实都挂上钩,如果两者对不上号,那你要去查查事实是否有误,如果事实确凿,而理论还不行,那你就要考虑换一套理论了。
  在此案中,我们初期获得的大部分事实材料都将我们导向一种错误的理论。但是不管怎样,我已经最终发现了一种前后一致的理论,它能将所有的事实都合理地串起来:所谓的普拉姆岛上的考古挖掘,戈登夫妇那艘昂贵的汽艇,昂贵的水上房屋,停在普拉姆岛边“螺旋体”号,匹克尼克历史协会的会员证,在桑德海湾的那一英亩多余的地,甚至那一次去英国的短期旅行,还有戈登夫妇的海盗旗,丢失的小冰箱,海上图志上的那个八位数,现在把所有这些看起来毫不相干的事情串在一起,我就得到一个一致的理论了。
  但是我转念一想,我的判断会不会全错呢?我的大脑曾失血过多,现在拿出这么一套毫无事实依据的理论来,是否说明了一个问题,即我已经不再适合干侦探这一行了?我只是幸运的被留在斯塔膝岛上做巡逻。
  那也是有可能的。就拿纳什和福斯特来说吧,他们也算得上是聪明人了,而且还有整个世界在为他们作后盾,但他们现在却南辕北辙,追踪着错误的线索。虽然他们智力超群,但他们反被自身狭隘的世界观所限制:国际阴谋,生物战争,恐怖分子,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他们甚至还有可能从未听说过有奇德上校这回事呢!者天!
  但尽管我有了这个上下连贯的理论,对一些事情我仍不明白,也尚存疑虑。比如说凶手是谁?有的时候,在你掌握所有证据或领会所有细节问题之前你就已经抓获凶手了。在这种情况下,案犯甚至可能有极为出色的表现,他会告知你错过了什么,误解了什么,他的犯罪动机是什么,诸如此类的等等。当罪犯对罪行供认不讳时,我希望他们不仅仅承认自己有罪,我还希望能了解他们的犯罪心理,这对下一次破案有好处,反正案子总是破不完的。
  在该案中,我先获得的是我所认定的犯罪动机,而不是凶手。对于凶手,我只知道一点,那就是他(她)必是绝顶聪明。因为我实在无法想像戈登夫妇会与一个白痴同谋。
  我的脑海中有着一幅关于此案的分析图,其中有一点就是托宾的葡萄园。但即使是现在,我虽说对奇德之事已有一个连贯的理论,我还是无法将托宾与戈登夫妇的关系很好地落实到我的分析图中去。
  好吧,或许我可以……我驱车往托宾的葡萄园驶去。

21

  找到怀特斯通花店可不是一件难事,因为在过去的三个月中我经常驱车驶过这里。
  我把车子停在小店附近,然后再在车子的侧镜里看了看我的头发,这才下车大步走向花店。
  这倒是个好地方,到处是花,而且馥郁芬芳。柜台后的一个小家伙问我:“请问您需要什么?”
  “我同爱玛·怀特斯通约好见面的。”
  “你是约翰?”
  “正是在下。”
  “她临时有事,请您稍候。”接着,他朝里间喊道:“简尼特,约翰来见爱玛了!”
  简尼特从里面房间走出来,她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跟她一起出来的还有一个叫安妮的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妇女。简尼特对我况:“爱玛希望你去历史协会找她。”
  “好吧。我应该能找到那所房子的。”
  安妮说:“她可能会迟点去,因为还得先去送一些花,还有别的一些小事。”
  “不要紧。我会在那儿等她的。如果有必要的话,我还能等上一夜。”同时我又在想:这点小事,用得着这么大动干戈的要三个人来通知我吗?很显然,我正在参加一个展览会,而展览品就是我本人。
  这时那个年轻人又递过来一张商务名片,说:“如果有什么问题,就给这儿打个电话。”
  “我会的。谢谢你们的帮助。”我走到门口,然后回头加了一句:“爱玛呆在这个地方可真不错。”
  他们都笑了。
  我走了。很显然,我已经轻而易举地通过了他们这一关。
  回到我的吉普车上,我朝卡桥格绿地驶去。我一想到爱玛同托宾抗瀣一气,而且相互之间那么了解就不由得心烦意乱。而且,她居然还动用了花店里那么多人来考验她的新朋友。
  另一方面,当你同一个新结交的女人上床的时候,你不由会想这是你出于自身的魅力,还是这种事情对她来说只是小菜一碟。但是,这可是我主动的啊。我是从哪儿看到她的名字的?玛格丽特·威利?好像不是,我最早还是在普拉姆岛上戈登夫妇的记事簿里发现她的名字的。在这里,似乎所有的人都纠缠在一起,或许玛格丽特也牵涉在其中,或许北约克所有的成人都有涉嫌,而我只是其中惟一的外人。就像那些令人毛骨惊然的恐怖影片中,整个村庄的人都是女巫和巫师,而那个茫然不知所措的游客一出现就成了他们的盘中餐。
  我驶进历史协会的小停车场,那儿没有什么送花的货车,只有一辆十年前的老福特车。
  我认为现在还不是呈上那只夜壶的好时机,所以就把它留在汽车后座上了,晚饭以后再说吧。
  我走到前门,那儿贴着一张便签,上面写着:“请进。”
  于是我就进去了。在大门厅里,我大声喊道:“爱玛!”没人回答。我走过这所大房子里的每一个房间,大声喊着:“爱玛!”都没有人理我。如果说她没锁门就离开了这所存有许多文物的房子,那也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于是我突然想到她可能在上厕所,那我就不应该这么大声喊她了。如果她在等我的话,她肯定不会浪费她的才华的。
  我走到楼梯底下,再次喊她的名字,还是投人答应。
  我于是沿着那吱吱作响的楼梯往上走。此刻我真希望自己身上带着枪。
  当我走到最后一个台阶时,我停下脚步听了听。除了老房子发出吱嘎声外,一片静寂。我决定走进楼上那间通向那长长的走廊的客厅。
  我尽量使脚下的木板地不发出声响,但每走一步,这见鬼的地板都要又尖叫又呻吟。
  我走到客厅门口。门紧闭着。我猛地把它推开,该死的铰链又发出吱呀的尖叫声。见鬼!
  我走了进去,从那半开的门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我旋即转身,爱玛手持一把剑向我的腹部猛刺过来,口中还念念有词:“看到!你这黑心肠的海盗!”
  我的心动加速,甚至都要尿裤子了,但我还是挤出一个微笑说:“的确很有趣。”
  “我吓着你了,是吗?”
  她头戴一顶蓝色的三角帽,手持一把旧时水手用的短弯刀,当然是塑料做的。
  “你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你看上去可不只是吃了一惊。”
  我坐下来,这时才注意到她今天穿了条褐色的宽松长裤,蓝色的衬衫,还有凉鞋。
  她说:“帽子和刀都是在礼品店买的。那儿有节柜台专门出售奇德上校的东西。”她走到火炉边的一个扶手稿旁,顺手拿起一顶画着白色头盖骨和交叉的股骨图形的海盗帽,还有一把塑料军刀,一副眼罩,还有一张看上去就像是羊皮纸的东西。她把帽子和眼罩递绘我,并坚持让我戴上,同时又把剑插进我的皮带,还把那张画了地图的发黄的羊皮纸递给我看,上面赫然写着:“海盗地图。”地图上画着一个长满了棕搁树的小岛,一个指南针,一张正吹着西风的脸,一条圈圈点点的航道,一艘三桅船和一个海蛇怪,还有一个标志着藏宝点的大大的黑叉。
  爱玛说:“这是我们这儿最畅销的商品,它的主要对象是各个年龄阶段的孩子。”她又加了一句:“现在人人都对海盗的财宝着了迷。”
  “是吗?”
  “难道你不是?”
  “这实在是很有趣。”我问她:“难道弗雷德里克也对海盗的宝藏感兴趣?”
  “可能吧。”
  我问:“你似乎曾告诉过我你以前教过他认识宙英语。”
  “没错。但我不知道他到底对什么感兴趣。”她的眼睛盯着我,我迎着她的目光,我们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她问:“约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自己也不太确定。”
  “你为什么老是向我打听弗雷德里克?”
  “因为我嫉妒他。”
  她对这个回答没做出任何反应,但她又反问我:“你为什么想同我在这儿见面?”
  “这个嘛……我能不能请求你对此保密?”
  “保什么密?”
  “关于那些海盗的事。”
  “海盗的什么事?”要告诉一个证人你要什么,并解释为什么要这个之前可要好好想清楚。于是我干脆改变了话题:“我见到你的雇员了,简尼特,安妮,还有……”
  “华伦。”
  “对,就是他。顺便告诉你,我已经通过他们那一关了。”
  她微笑着握住我的手,对我说:“来,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模样。”
  她把我领进大厅,然后走进那个十八世纪的卧房。我在一面嵌进墙里的镜子中看到了自己头戴海盗帽,眼蒙眼罩,腰插短剑,我说:“我看上去真像个海盗。”
  “像极了。”
  “谢谢。”
  她又说:“我敢打赌你从未在羽毛褥垫上做过爱。”
  “从来没有。”
  “你要不要将眼罩和帽子拿下来?”
  “这是我的幻想还是你的主意?”
  她笑了,然后,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将衣服脱光了扔在地板上。但她的头上仍戴着那顶三角帽,她一手扶着帽子,一边跳上了床,躺到了那床可能是极为珍贵的古董被子上。我想,大概从来没有人在那上面做过爱。
  我自然奉陪到底。除了帽子和眼罩,我也把其它东西都脱光了。
  我曾经说过,爱玛个儿高,腿又长,而那个年代的床则比较短,所以她的头和帽子都到了床头板上,腿也伸到了床脚竖板上。这看上去很滑稽,我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在笑什么?”
  “你,你比床还大。”
  “好了,现在让我们来看看你有多大吧。”
  如果你没有在羽毛褥垫上做过爱,你大可不必为此感到遗憾。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古老的画像上的人物个个都没有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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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岛夺命案-22-38 全书完 -玉珠- 给 玉珠 发送悄悄话 玉珠 的博客首页 (278751 bytes) () 12/04/2005 postreply 02:04:01

谢谢玉珠,辛苦了, : ) -小粉猪猪- 给 小粉猪猪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2/04/2005 postreply 13:2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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