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古奇术》第一集 墓启风转 作者:未六羊

来源: 玉珠 2005-11-29 18:49:52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148925 bytes)
《传古奇术》第一集 墓启风转 作者:未六羊

   引子 祖坟底下的古墓

  “这底下一定埋着个大墓!”

  牧三文指着东面那两亩已经长了半人高的高粱地,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并不算很大,却一下惊动了不算很小的整个牧家村!

  牧三文不是村长,也不是村里的大户。听名字就知道,家里生他时,只剩下了三文钱。虽说从清末到现在,活折腾了六十几年,家里余钱库存,却仍始终没看涨半分。

  之所以能让牧三文的话,有如此权威效应的,那是因为牧三文有个十里八村都公认的“绝技”——风水相术。

  十几年前,正值牧三文年壮的时候,闲不住一双穷腿,就跑到县城里去开眼界。至于开什么眼界,他自己也说不清,总之那段时间就是闲不住,像鬼催似的闹心。

  结果,就让他遇到了街头奄奄一息的穆启铭。

  穆启铭留着一把很标志性的花白山羊胡子,看起来像是位前清的私塾先生。听围观的人说,他是县文物馆的馆员,以前是位很出名的风水先生,也有人说他是古玩高手。

  之所以围观众人没一个伸出援手的,是因为这老先生脾气太过古怪,古怪的不但不接受任何人的帮助,而且说着一句让人摸不到边际的胡话:“你们不是我要等的人。”

  牧三文也许没注意,就在他晃着肩膀、挤进围观人群的时候,穆启铭长长的吁了口气,也许他等的人终于到了。

  “我阳寿快到了,你一定要在今晚子时前,把我背到城西二十里铺,那里有我早选好的坟。”

  牧三文开始还以为穆启铭在自言自语说胡话,可当他发现拽自己裤腿的那只枯柴手,竟然是穆启铭的时候,他才知道,这句话是讲给他牧三文听的。

  二话没说,牧三文背起穆启铭就走。

  按牧三文天不怕、地不怕的火驴脾气来说,这举动倒也不希奇。但事后据牧三文稀里糊涂的回忆说,当时他听到穆启铭的那句像天书似的玄话后,脑袋瓜子就“轰”的一下什么都没有了。乃至一步步的背到二十里铺,然后再一把土一把土的埋好,最后一跌一撞的摸回牧家村,他牧三文的脑袋瓜子,始终都是什么都没有的。

  可解释不清的是,就在恢复清醒的第二天,他牧三文竟眼明明的忽然会看风水了。每逢哪家盖屋起房、死人墓葬的时候,都缺不了牧三文去指点指点。

  这不免让十里八村的乡亲父老有些想不通,他大字不识的牧三文,竟然一夜间,把村民们视为近乎“神圣”的风水术,说的头头是道,条条有理。那只有两种可能:

  一、那个奄奄一息的山羊胡子是位高人,牧三文背他下葬的时候,口传了他风水神术。

  二、那个奄奄一息的山羊胡子还是位高人,不过没口传什么神术给牧三文,而是死后的阴身附了他的体。

  于是,你就常听到有村民吃饱喝足后,笑咪咪的拍马屁:“三文你真有福呀,连鬼都上你的身。”

  而牧三文就颇为恼火了:“屁个鬼上身,是俺的祖坟好,开了俺的心窍。”

  于是那村民就加劲拍:“咱们村都姓牧,都是一个祖宗,都埋在一块地里,哪有你好我不好的理儿,还是你三文自己有福,鬼都上身!”

  牧三文驴性一起,就更恼火了:“去!老子的祖坟——就是好!”

  就这样,虽说牧三文在村里从事着不可或缺的“神圣”职业,但却感觉上总是只“神”不“圣”。这的确很让牧三文有点酸溜溜的惆怅。直到村长的亲爹死了,才真正的奠定了他牧三文的权威地位。

  论辈分,村长他爹还是牧三文的二叔。于情于理,都很有必要给他老人家找个好墓穴下葬。经过一个半月另半天的勘地探测,终于选定在家族墓地的南向右西角立坟。

  因为这个穴在整个家族墓地看来,正是生门轴线穿过的方位。

  而且遥遥背靠最高的祖坟头,前面一条小路蜿蜿蜒蜒曲折迂回,按风水像意讲,道路人车来往,其性如水,正应了后靠山、前抱水的阴宅吉形,这样的好穴虽不足奇,倒也难得,一定会保佑村长这一支脉的子子孙孙,温温饱饱,福禄绵长。

  可没想到的是,就在动土挖穴快要完工时,竟然发现穴坑底下还有座墓!

  经全村上下五十几户、三十多位上了年纪的老辈人开会讨论,一致断定这座坟下墓,不是祖宗留下的。

  那如果按这推断,这座墓至少在牧家村成村之前,就已经埋在这里了,这样算来,这座坟那可是有年头了,至于这个年头的单位是上百年还是过千,在村民们的脑袋中,是一个很抽象的概念。

  用他们自己来形容的话:“这古坟的年头……应该比评书里秦琼卖马的还要早。”

  经过牧家村第二次扩大会议一致决定——挖出来看看!

  很快,压在墓下的那块厚重的青石板被掀开了,村民们也很快惊喜的发现,这不但是古墓,而且是座保存完好的古墓。

  村民们很自觉的发动起来,把古墓里的东西小心翼翼的一件件搬出来。然后在村长和牧三文的主持下,把几十件仍很耐用的坛坛罐罐、铜铜铁铁,以绝对公平的方式,分配给全村老少乡亲。

  无疑,这次意外重大发现,不但极大提高了村民的生活品质,也同时发现了,原来牧三文的风水相术,还可以反过来用,这样每个适合安坟立穴的风水宝地,岂不都有可能埋着藏有很多坛坛罐罐、铜铜铁铁的古墓!

  于是,你就会看到村里有辈分的人,会经常很偶然的遇到牧三文,然后很偶然的异常亲切说:“唉?这不是三文吗!我家那把锄头不能再用了,你能不能下次挖墓的时候,给我捎件带铁的东西。”

  或有嫂嫂婶婶类的婆娘直接登门:“三文兄弟呀,你大侄子家的碱菜缸裂了,要有大一点的陶罐,可要给俺留着呀!”

  再于是,牧三文就真正成了他期待已久的“神圣”级人物。显然,人对现实利益的渴望,确实要远远大于对死人的期待。

  牧三文也的确没让他的父老乡亲们失望,在以后的几年间,接连又发现了几处重大发现,伴随着牧三文的丰功伟绩,他利用脑袋瓜子里被称之为风水神术的本事,也越发的炉火纯青起来。

  每让他看中的地方,锹镐下去,十有八九便刨一座古墓出来。虽然或大或小,或古或老,但大多都有收获。

  不消几年,牧家村利用这些挖出来东西的普及率,已经达到了近百分之八十。据当时镇里的一位杂货店店主证实:大概有两三年,除了油盐酱醋外,几乎没看到牧家村人来买过其他生活用品。

  后来更有一位见多识广的考古学者,当他不经意的走进这个底矮破陋的小村子时,差点当场晕死过去。

  且不提大嫂用来扎发髻的是根镂花的象牙筷子,也不讲用宋代官窑的青釉瓷碗装剩饭,最让人晕了再晕死了再死的是,七旬老太戴在手指上用来缝裤补袜的顶针,竟然是唐代宫廷御品银饰;再转头定睛一看,用来喂马的草料槽子,居然是汉末三足铭纹铜鼎。

  天啊,这是什么地方呀?随手摸出一件,都足以惊世骇俗!

  而这所有一切加起来,也不如牧三文最后发现的那个墓!

  几乎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已经聚集到了那两亩高粱地前,此时的牧三文,正带领几个青壮年,把一根又细又长的铁锥直插入高粱地面。

  这是牧三文发明的一种探墓工具,功能上有点像传统盗墓工具——洛阳铲。但它头部呈锥型而不是铲状,所以要比洛阳铲探的快。

  以牧三文的多年经验,根本不用看到地下的土样,才能评断是否有墓,只要闻闻铁锥头带出来的气味,就足以肯定了。

  而这一次闻过拔出来的锥头气味后,牧三文脸上的表情,给人感觉有些不太肯定了。

  不太肯定并不是怀疑有没有墓,而是这个墓太有些不同了,是牧三文从没接触过的,虽然牧三文并弄不清有几个朝代,但以他的估算方式,恐怕要比他发掘最古的墓,还要古上不止上千年,并且那气味古怪得让牧三文有些不安,像是有很多不可预料的东西,在里面骚动。

  此时,他莫名其妙的想到了穆启铭,这已经是最近一段时间内的第三次莫名其妙了。牧三文不自觉的想到了村民们曾常说的那句话:是穆启铭阴身附了他的体。

  但很快牧三文又否定了这种想法,因为这十几年来,他不但吃的饱、睡的香,身体棒,甚至连个梦都不作半个,更不用说穆启铭的模样,早被他忘到哪辈子去了。

  至于他忽然无师自通的风水相术,除了口头上的祖坟好,三文心窝子里有时也会倾向是,穆启铭在从县城到二十里铺那段最后寿程里,搭在他肩头耳旁亲口传给他的。

  但一想到为什么对那段回忆总是一片空白,他又倾向于祖坟好了。

  为此,他也的确好好的勘测了一遍祖坟家族墓,让他头痛的是,表面上整块墓地杂乱无序,但如果以最高的祖坟为中心点,按卦位上离下坎左震右兑四正像画出四个区域,分别按穴勘形,却又有截然不同的结果,或是大吉,或是大凶。

  老牧看不懂了,他就想,也可能他的相墓本事还不到家,也可能祖坟真的没什么。

  但他每每一步步经过这片墓地时,心里总像是压了块磨石,这并不是对祖宗的敬畏之心,也不是因为自己总有一天也会尘归尘、土归土的回到这里,而总是隐隐的觉得,这块埋着牧家村列祖列宗、高低错落着无数坟茔的巨大墓地,像是罩着块飘来飘去的白纱,有些看不清的东西,在牧三文眼前,隐了又现,现了又隐。

  想到这,牧三文抬起头,向家族墓地的方向望去。

  高大的祖坟头,像山似的稳的静在那里,坟茔头上的几根野草,在夕风中微微摆颤。

  穆启铭,祖坟山,高粱地,就像飘忽的灵幡子,在他脑子里不停的这个晃来,那个晃去。

  牧三文忽然又有了十几年前那种闹心的感觉,他预感到,大概又要有大事发生了,他不知道这大事是好还是坏。

  此时,铁锥尖上那种古怪的气味,又刺鼻的钻了上来。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牧三文预感的大事终于发生了。

  那是村民挖墓用的油灯,点燃了古墓泄漏出来的、已经淤积了上千年的沼气。顿时,两个挖墓的后生小子,被高高的抛了起来,然后重重的落在面无表情的父老乡亲前。

  考古大队开进牧家村的时候,县派出所出动所有警员,已经封锁了墓穴方圆五公里的区域。

  经过专业的初步清理勘测,证实了牧三文的估算,这是一座考古史上罕见的西汉王墓。

  在考古价值上,甚至超过了马王堆汉侯墓。但同时他们也发现,除了被沼气崩出来的那个半坑,墓道石门口处,还有一个极为隐密的盗墓痕迹。

  经过对盗墓手法和土质分析,盗墓者至少应该是明代人。

  因为他们都知道,在考古界并没有绝对意义上的盗墓者和考古者之分,他们最初甚至是同祖同源。

  而在这个大源流里,有一批高手中的高手,他们大都身怀风水绝学,勘地探穴,神乎其技。有的更在长期的盗墓生涯中,练就过人本事,不用眼看,过手一摸,即可断出墓里的玩意是何年代,价值几多。

  显然,牧三文的本事还远没达到这个程度,但对于这个没有任何历史渊源的穷乡僻壤,出了牧三文这样的人物,也已经很让省考古队的专家学者们,张大嘴巴好一阵了。

  他们自然就会本能的顺藤摸瓜,找到了穆启铭,但从穆启铭曾栖身过的县文物馆掌握的资料看,几乎不比这“穆启铭”三个字多多少。

  考古大队并没在这个小谜团上浪费多少时间,便继续挖进了,但随着挖掘过程的逐渐推进,很快,他们又陷入到另一个更大谜团之中。

  专家们曾一致推测,无论是按实际状况,还是以往经验,这座汉墓都应该已经被洗劫一空了。

  但绝对出乎意料的是,虽然因盗墓者的潜入,破坏了封土层,从而导致了陪葬物的严重腐蚀,但按墓宅格局分布在墓室中心的陪葬物,几乎原封未动。

  开玩笑吗?这位身怀绝学的明代盗墓者,大兴土木的,却只为了在这里开个洞,然后再视百千宝物如粪土般的悄然离去?

  没多久,由考古大队亲临现场的七位考古学者和五位汉学专家,联手拟定了一份“牧家村西汉王墓”可延伸式总结报告。

  一张印有省考古大队公章及字样的十六开纸上,简明扼要的这样写着:一,墓主是谁?二,盗墓者是谁?

  紧接着,以牧三文为首的牧家村全体居民,被省考古大队召集到了麦场空地上。因为在墓室内找不到任何线索的情况下,一位考古专家偶然发现了牧家村的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就说这牧家村的来历,虽然村里最大年岁的人,所能记得的最老的口传村志,也没能说得清它的始建年代。

  可从村子和汉墓之间的分布位置来看,这分明是历代家族墓穴守陵人的格局。

  难道,牧家村是这座西汉侯墓的守陵人?如果是这样,汉墓的解谜就不算渺茫了。

  为了进一步证实推测,在村民们极不情愿的状态下,考古大队针对牧家村的那座最高祖坟,进行了实地断代分析。

  可得出的结果,却让所有人瞪大了眼睛。

  高祖坟的确切年代,竟然是与盗墓的年代完全一致,也就是四百多年前的——明代!

  考古专家们又开始拍脑袋了。如果牧家村真是盗墓者的后代的话,那又为什么以守陵人的格局,在这里风雨不动的世代繁衍了近五百年呢?难道他们是在等着什么吗?

  汉代的陵墓,明代的牧家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明代?明代是啥东西呀?”还是牧三文火性子,憋不住第一个扔出了话。

  “明代,明代就是这村子建村的年代。”考古专家顿了顿,然后又补充着:“也是那个盗墓者的年代!”

  考古专家的一句回答,顿时引起了麦场上所有牧家村人的骚动。

  但很快考古队的人发现,牧家村人热烈骚动的主题,除了对自己祖先的啧啧称奇、无比赞叹外,又对牧三文进行了重新定义:原来三文不是那个山羊胡子附体呀,是咱明代祖宗爷的转世!

  终于,在历时半年零三天牧家村“西汉侯墓”考古发掘及后期调查后,考古大队带着诸多疑问,幽怨的离开了牧家村。

  在他们最后的可延伸总结报告上这样写着:一,墓主是谁?二,盗墓者是谁?三,牧家村是……

  除了那张盖着大大公章的可延伸报告,牧三文算是此次考古队的最大收获了,上面批准了这个虽然大字不识、而且不知道是守陵人还是盗墓者的后代,到考古队工作。

  因为有一样他们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牧三文那寻脉断坟的绝技。

  牧三文临离开牧家村最后一天,他又独自来到了那块巨大的祖宗坟地里。他听不懂考古大队那些专家们的语言,至于守陵人还是盗墓者更是一头雾水。但这至少从某些方面证实了,他对家族墓地的复杂感觉。

  这里确实隐藏着一个埋了至少近五百年的秘密。

  这秘密在他心里,抓了心似的翻腾着,可就是没个明白的头绪。

  于是牧三文的火驴脾气又犯了,偶尔牵牛晚归的村民,借着最后一线天光,看到一个枯瘦挺直的身板,就像被风蚀了的碑柱,倔硬的矗立在静穆寂大的家族坟地中,从黄昏一直到天明。

  就在牧三文及考古大队全部撤走的第三天,牧家村所在的县城区内,发生了一次三点四级的轻微地震。

  据当时的广播消息和牧家村民众的口头流传,那只是次微微有些类似颤动的感觉,并未造成任何人畜伤害。

  就在他们像往日一样从事年复一年的劳作生活时,谁都没有注意到,这次地震在牧家村的巨大祖坟地里,开了一条浅浅的裂纹。正是这条裂纹,让原本复杂的风水格局,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

  同时,这次地震也奇妙的改变了,一个与牧家村有着千丝万缕因缘人的墓穴真脉,他就是——穆启铭!

  从此,一个设计了近五百年的风水大局,被悄悄启动了!





   第一章 人面风水



  梁库作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在火里洗澡,简直舒服得一塌糊涂!

  糟糕的是醒来后,他忽然发现自己有点发烧,而且越烧越大,一烧就是半个月。

  不知道是脑子烧的有点糊涂,还是事情越来越有点不对劲,梁库开始怀疑,是不是那个“好梦”惹的祸。

  梁库找到了落在城西角的观音寺,那里的墙根儿底下,蹲着一排各具丰姿的算命先生。他挑三拣四的,选了位头发花白、双眼已盲的老先生蹲下来。

  问:“能解梦不?”

  答:“能。”

  问:“解的准不准?”

  答:“解了才知道。”

  梁库心里“靠”了一声:“说的一点没错!”

  梁库把那个梦,以及有趣的发展过程,一五一十的全讲给瞎先生听了,虽然某些细节不太客观,但总体上还是保持了原创。

  瞎先生听了,终于在沉默了一分半后,说了一句话:“你吃药了吗?”

  靠!如果梁库体力允许的话,他肯定一口血吐出来。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瞎先生最后还是回到了主题:“按梦理上讲,梦大致分体梦外梦、白梦夜梦、正梦反梦、直解梦隐意梦。而你这个梦……是个好梦!”

  梁库觉得玄乎乎的,掐着脖子继续听。

  “自古就有句老话,叫‘火烧旺运’,看来你是要‘鸿运当头’了!”

  晕个头!梁库差点哭出来:“我自打作了这个冒火的梦,活了二十几岁,不但头一回发了半个月的烧,而且不走运也就算了,可偏偏更倒楣了!”

  刚说完,旁边一位正抽着烟的先生,竟奇怪的被自己的烟灰烧着了裤子,他一边拍打着跳动的火苗,一边狂呼倒楣!

  不知道是不是凑巧,与此同时,街边一家卖拉面的煤炉灶,竟然把旁边的桌布烤着了,引起老板娘的一通骂街。

  梁库幸灾乐祸的:“看见没?看见没?这回不光我自己烧,就连我身边的人也烧起来了!你说倒楣不倒楣?”

  瞎先生虽然看不到,但的确听的很清楚。他皱了眉:“奇怪!你能不能把你生辰的年月日时给我看看?”

  这老家伙又要骗我掏钱算命?梁库眼珠子一转:解梦三块钱,算命五块钱,老家伙既然解梦没解准,正好我顺理用解梦的钱算命,划算划算!

  瞎先生嘴里默默的叨咕着口诀:“一九八一辛酉鸡年生人,又是冬月,金水滔天那!偏又日元属火,天冲地克很凶险,幸得寅时出生,阳木正生阴火,才不至于命局无救。”

  掐算到这里,瞎先生眉头稍舒,开始向梁库宣读通俗版本:“你命里火很弱,所以个头不高,肤色稍暗。你爸妈很疼你,除了六、七岁时身体多病,一切都还正常。你上学费了一点力,考上了大专,应该是学语文的,毕业时走后门送了点礼,进了本市的一家中学教书到现在。”

  瞎先生一口气说完,最后总结道:“总体看来,你的命平平稳稳,没有什么特别起伏的地方。虽然日元属火,但太弱了,这次梦火发烧,不像是命局里泄出来的,买点白加黑、芬必得一类的感冒药就好了。”

  这下,梁库心里可乐开了花,不是因为算的准,而是竟然几乎一样都没算对,看来,钱是不用给了。

  梁库慢慢站起来,强作失落状:“解梦解不准我也就不说啥了,再给你次算命的机会吧,可还是一样都没算准!”

  梁库的举动,引起了其他算命先生的注意,纷纷围观过来。

  梁库继续失落着:“你算我长得不高,让周围的师傅们看一看啊,我这没一八0也至少一七五的个头,在广大群众中就不算高,那也不能算矮吧?

  “我妈确实很疼我,但我爸早在我懂事前就已经不在了。”梁库失落的语调,似乎又多了点味道:“你算我的命平平稳稳还算正常,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正常,听我妈说,我们家祖上十辈人都是一脉单传,而且不管怎么努力,都穷得只能今天赚出明天的饭。

  “我自打生下来,就好像是专门用来供老天打击的物件,总是有无端倒楣透顶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

  梁库的语调开始有些激昂:“我为啥来找你?因为我买药最少也要花十块钱!来你这看看这梦究竟对我有什么影响,不敢想有什么好的影响,反正穷了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可千万别再有什么更坏的事情了!”

  梁库做最后结案陈词:“你说,你还能要我的钱吗?”

  现场很静,能听到庙塔上轻微的风铃声,能闻到大殿里飘出来的檀香味。

  如果用确切一点的词形容的话:在场的几位先生都已经听傻了。当然他们不是因为眼前这位青年有这样苦大愁深傻的,而是一致认为这小子,实在是难得的人才,竟然为了几块钱,能编出这么一大段动人心弦的故事。

  瞎先生就更加不会相信了,要论解梦批八字的本事,瞎先生虽在省城中排不上前五百强,但在观音寺外这一片儿,还是响当当地。

  瞎先生不自觉的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我算了四十几年的命,要说批准八成,那是骗人。但无论多怪的命局,我总归能批中个三四成,是绝没问题的!是不是你生的年月日时记错了?或是……”

  瞎先生本想说,或是你想赖帐不给钱。这种人他遇的多了。

  这下可把梁库给惹火了:“唉呀!你们不信是不是?那就打电话叫警察来!跟我练,靠!我穷我怕谁呀!”

  一句话,就把在场的先生们全都给镇住了。

  梁库翘着嘴角,有点奸的瞥了瞥两下的先生们,然后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般,潇洒转身开步走。但好像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看那位头发花白、残残弱弱的瞎先生,又走了回来,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三块钱来,放到瞎先生的手中,然后嘟囔着:“看在你算中了一件事的分上,给你三块钱,我皮肤确实有点黑,因为我每天都要在太阳底下讨生活。”

  所有先生都忽然发觉,这小子不但是难得的有点奸的人才,而且很有趣!

  瞎先生攥了攥手中的那三块算命钱,茫着一双枯眼瞪着半空。忽然对着年轻人的背影慢慢说:“你的命的确很少见,是我几十年来第一次碰到的。如果你的八字真没记错的话,大概只有一种可能……”

  听到这句话,已经走出几步的梁库,又停了下来。

  瞎先生继续自顾自的慢慢说:“之前我曾听我师父说,在我们这行里相传有一类高人,能利用人的八字或祖坟风水改命。但这类几乎通神的高人,在前清就几乎已经绝迹失传,而且他们通常只会因为大机缘,才为人改命设局。如今,不可能,不可能……”

  梁库听完,满不在乎的撇了撇嘴,继续潇洒开步走。

  这个叫梁库的小子,的确很有趣,不管你怎么不确定的看他想他,但有一件事情是千真万确的:他刚才说的每句话,都句句属实!

  梁库的烧越来越厉害,一路眼前冒着金星,走到了他的据点。这是一座连着三百多台电脑的大型网吧。里面的服务员小山妹阿红,每天都把空饮料瓶存到门后等梁库来拿。

  梁库有时候满自我陶醉的,老天虽然处处跟他做对,但有一样还是挺关怀他的,那就是让他有种与生俱来的魅力。尽管在别人看来,真不知道这个穷了十辈子的倒楣蛋儿,魅力究竟藏在何方。

  美滋滋想到这的时候,梁库忽然发觉今天的情况有点不对。网吧所有服务员按大小个列队在大门前,正一字排开,接受着网吧老板刘虾蟆的训话。

  当再看到旁边的那袋熟悉的饮料瓶和一脸委屈的阿红时,梁库知道,这次训话主题,大概由他而起。

  梁库有点不爽了,靠!就几支空饮料瓶,也能让你刘虾蟆这样吗?你就是再有钱,也不至于拿我们这帮社会底层来显吧!

  梁库故意走到列队旁蹭来晃去,好让刘虾蟆发现自己,然后再来个人蛤大对决。

  靠!我穷我怕谁!可偏偏这个四肢细短、肚子肥圆的刘虾蟆,是个很有风度的人,他从来不跟外人发脾气,即便是拣垃圾的倒楣蛋儿也绝不!

  梁库就更加恨的直痒痒了,靠!有朝一日,老子非拿钱把你给压死不可!但一想这似乎不太实际,于是又换,那就用饮料瓶把你个癞虾蟆压死!

  正想的过瘾,忽然网吧里厨房莫名其妙的失起火来,上网的人纷纷挤窜而出。

  刘虾蟆一蹦而起,指手画脚的开始灭火。

  梁库拍手大笑:“哈哈,烧的好!烧的妙!烧的虾蟆呱呱叫!”

  阿红趁乱走过来,带着甜美乡音急着道:“还不快点把瓶子拿走!”

  梁库嬉皮笑脸的:“哈哈,火烧刘虾蟆,看来,我这个楣王真是功力非凡那!”

  阿红狠掐了一把梁库:“连我也跟着倒楣!”说完,向网吧跑。

  梁库边欣赏当前美景,边拣起地上的垃圾袋。他忽然想起来什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刚才算命先生被自己的烟灰烧着裤子,拉面炉灶烤着桌布,现在网吧厨房又莫名其妙的失火,怎么这么巧,会跟他那个发烧的“火梦”有什么关系吗?

  忽然,随着一声尖锐的刹车声,一辆巨型油罐车,斜停在梁库身旁的车道上。司机像是火烧屁股一样,从驾驶室里窜出来拼命的狂打手机,梁库看得既糊涂又有趣。可当他顺着长达十五米的油罐车厢往后看的时候,他张大了嘴巴,因为巨型油罐的尾部,正轰轰烈烈的窜起火苗!

  梁库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想跑,可又忽然觉得有一只手,拎起自己的脖领子,然后重重的把他摔到油罐车的驾驶室中。

  接着,他就看到一个跟自己差不大的年轻人,坐到了司机的位置上。显然就是这小子把自己给摔进来的。

  梁库实在觉得这小子有点莫名其妙,而且扮酷扮过头了,尽管是他把梁库摔进来,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尽管这辆见鬼的巨型油罐车随时都会炸毁整条街,但他竟然面无表情,还有点从容不迫的启动危车!

  最让梁库受不了的是,在他狂吼三句:“你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之后,这位酷哥只冷冷的回了两个字:“救火!”

  靠!全他妈疯了!

  巨长的火罐车疯了一样,在市区干道左冲右突,梁库发现自己的怒吼,并没起到威慑作用,开始来软的:“你谋杀还是劫持呀大哥?我一没钱二没色,就是把我剁了卖肉,也赚不了几块钱那!

  “我家里还有体弱老母要养,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老妈可怎么办那!你要非觉得我有什么利用价值的话,那就拜托照顾一下我老妈了,您贵姓?家住哪里?电话号码是多少……”

  梁库像个深宫怨妇似的死缠乱打没完没了,忽然听到酷哥冷冷的说:“你家穷了十辈,你作了次梦,发了次烧,你走到哪里,哪里就经常莫名其妙的失火。”酷哥很帅的往左打了次方向盘,继续冷冷的说:“知道吗,这次火就是因你命局引起的!”

  梁库忽然觉得这个很屌的家伙,不但屌而且还有点神!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梁库不说话了。

  当人安静下来的时候,通常会很清醒,梁库到这时才发现,车正往城北开发区走,梁库惊惧的说:“干嘛不往最近的南郊走?”

  酷哥也不理他,自顾凝神前方,姿势潇洒的驾驶着。

  世界大乱了!市区中心的几条主干道上,被这辆满身风火的巨无霸搅得天翻地覆!

  两辆摩托车被这壮观奇景惊呆,竟然驶进了一家时装店;一辆迎面而来的白色豪华轿车,因为躲闪不及,一头撞进路边的垃圾处理站;整排靠站的公车一顶一的玻璃爆碎撞成一串;被超过的车流,纷纷横在了马路中央;张大嘴巴看着横空出世的火战车,男友把霜淇淋慢慢堆到女友脸上;几个推销人员手里的宣传单,被呼啸而过的火风吹满天……

  梁库为了保持身体平衡,两只手紧把着吊窗扶手,一双腿死蹬着驾驶前台。他实在惊讶这位酷哥的驾驶技术,在这路况繁忙的市区要道上,竟然把比两个巴士加起来还要长的油罐车,驾驶的游刃有余。

  但他很快又发现,酷哥好像见弯就拐、见路就闯的乱兜着圈子。梁库实在忍不住大声问:“大哥,你到底想去哪?”

  酷哥终于发话了:“南郊虽说近,但那个方位火性太旺,根本解不了这种命泄奇火,所以一定要往水性大旺的北方位走!”

  话音刚落,车上的收音机里就传出路况最新消息:通往城南的交通要道,因为施工,造成两小时的交通堵塞。

  梁库“靠”了一声,真他妈邪准邪准的!他彻底服这小子了!

  可就在这时,酷哥好像神情有点软的说:“我虽知道这个术理,却……却不太认路。”

  靠!梁库差点没气晕!他大吼着:“你怎不早说?”

  梁库对这座城市太熟了,他甚至能一个不差的说出每条街上垃圾桶的数量。于是两个本不相融的年轻小子,开始了合力突围。虽然走的全是刚刚能容下车身的小路,有晾在窗外的衣服,甚至都被车火燎着了,但竟然畅通无阻。

  就这样,一辆满身是火、随时爆炸、飞速行驶的巨型油罐车,载着两个性格迥异的年轻小子,伴着车内无线广播中传出来的动感音乐,在这座城市百道交错的街区中,一路冲去!

  而就在进入北区的最后一个路口,忽然出现了一队正过马路的小学生。油罐车尖吼着停下来,后面留下的长达五十米的刹车印,让人触目惊心。这一切把所有的小学生都惊呆在马路中心。

  火已经烧到了离驾驶室不到一米的距离了,驾驶室靠后的车墙油漆,开始劈劈啪啪烤化生烟。时间一分一秒的数着,直到最后一个小学生被清走,才重又开动起来。

  终于进入北区了!看着一栋栋林立的办公大厦,和繁华的商业街区,梁库很快又意识到一个严重问题,他大声问:“到北区了,接下来该去哪?”

  酷哥:“找水性最旺的地方,这里有湖或是河吗?”

  梁库:“没有!”

  酷哥:“空地大的地方也可以!”

  梁库:“没有!没有!”

  驾驶室后墙上的油漆已经烧起来了,梁库脱下上衣不住的拍打着。

  酷哥:“那我说出代表水性的东西,你听好了周围有没有,黑色的、流动的、冬天、雪、钱、鱼、冰……”

  梁库:“没有没有没有!等等,你说钱也属什么水性?”

  酷哥:“对!在五行意象上,钱财属水!”

  梁库:“那存钱的银行算不算?”

  酷哥:“算!算!”

  梁库:“前面往左拐不远的地方,正在起建一座银行大楼!”

  话还没说完,酷哥猛转方向,油罐火龙尖锐的倾斜着,拐入左面路口。当看到不远处一块打着水泥桩的楼基空地时,梁库兴奋的欢声大叫起来,酷哥也忍不住露出难得的笑容。

  梁库忙里偷闲趁热打铁问:“你是怎么看出我的东西的?”

  已经不太冷的酷哥说:“风水,人面风水!”他瞥到一脸迷茫的梁库,随又快速比画了一下脸:“高的是山,低的是水。”

  就在梁库准备继续问下去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刹车失灵了!

  巨大的油罐车,就像怒火狂龙,以山崩海啸之势,冲向楼基空地上的水泥桩。梁库绝望的尖叫着,连酷哥也不觉露出惊惧之色。

  风声、火声、车声、尖叫声、轰的一声,油罐火龙终于停了下来。

  梁库被摔出驾驶室老远,幸亏玻璃在撞到水泥桩一刹那间碎掉了,否则梁库的小命还在不在,可就两说了。

  梁库疯了似的爬起来要跑,可忽然发现,酷哥竟被卡在了驾驶室中。本来就要爆炸的油罐车,再经过这么一撞,随时都可能爆炸。

  梁库也不知道哪来的高尚情操,竟然脑袋一热的冲上去,用出吃奶的力,把已经昏迷的酷哥一点点拖出来。刚刚走出几步,狂火怒龙终于爆发了,伴着一声惊天裂地的炸响,梁库和酷哥像猛的被只巨手轻轻的推飞出去。

  当梁库在酷哥脸上拍第三巴掌的时候,酷哥醒来了。从冷冷的眼神看,梁库知道这小子又恢复到那副酷嘴脸。

  梁库望着站起来一句不说就走的酷哥,开始大骂:“你跩什么跩?我不但不怪你劫持我,还救了你一命!可连声谢谢都没有,你当我透明是不是?”

  酷哥停下来,当他转回身的时候,梁库却又软了:“我只是想让你帮我再看看,我还要倒楣到什么时候?”

  酷哥静了静,然后若有所思的:“你的人面风水表面普通,但却隐藏着一个奇局,你家祖穷了十辈人,好像就是为了把一切力量,都集中到你的身上。”

  酷哥最后缓缓道:“从今天起,你的运势就像下山洪水!”说完,就再也没回头的消失在街区中。

  梁库望着酷哥远去的方向,吧嗒吧嗒嘴,不停判断着酷哥这句话的含金量。他关心的倒不是什么这个局那个局,十辈人以前的事离他太远。他更想知道酷哥的最后那句话:“从今天起,你的运势就像下山洪水!”

  尽管他刚才就已经发觉,自己那该死的发烧竟然神奇的好了,但他还是不肯定这是运气转好的前兆,这完全有可能是刚才过度惊吓所致。

  他再看看被撞斜的水泥楼桩,和那辆已经面目全非的油罐车,他真想留下来做一把被万民追捧的救火英雄,但马上又意识到,如果还是楣运依旧怎么办?完全有可能沦落到被施工单位或是油罐车公司索赔的地步,这年头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哎,算了吧!稳妥起见,梁库最后还是决定尽快的离开这块是非之地。

  第二天,当看到全城大街小巷都在传颂着两位救火英雄时,梁库就马上为自己昨天的英明决定做深刻反省了,也许他真的要转运了?

  回去做自我揭发式的英雄,看来是不太实际了。虽然机会失去了一个,但按理运气是仍在的呀!

  在翻箱倒柜的凑齐两块钱后,梁库决定用这两块家存,去验证一下酷哥的那句话。

  “从今天起,你的运势就像下山洪水!”





   第二章 牧大师



  这是一种叫七彩星的福利彩票,两块钱一张。正面是一幅尊老爱幼的美术画,背面列着中奖图案、奖金及刮奖号码。

  一等奖是写着“发”字的三个方块。奖金八千元。

  二等奖是写着“东”字的三个方块。奖金一千元。

  三等奖是三个方块“西”。奖金五十元。

  四等奖三个方块“南”。奖金十元。

  五等奖三个方块“北”。奖金两元。

  梁库觉得这些写着字的方块很眼熟,很像平时拣垃圾时,街头巷尾人们同心协力、废寝忘食搓着的一种叫麻将的东西。

  梁库拿着彩票的手,有些沉重。这不能怪他,这毕竟是二十几年以来的第一次。

  梁库用手指甲小心翼翼的刮开了对奖区的第一个方块,我们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在加速。

  第二个方块的时候,我们能看到他的呼吸在急促。

  第三个方块的时候……他不动了。

  当看到梁库那只捏着彩票、抖得像八十岁老太的手时,坐在打票机后长着一双三角眼的老板娘,不得不觉察出某些严重性。

  “中了?”老板娘问。

  “嗯!”梁库狠狠的点点头。

  “一奖?”老板娘二问。

  “唔……”梁库晃了晃头。

  “二奖?”老板娘三问。

  梁库慢慢把票递了过来,那只手抖的已经快不行了。

  当老板娘很郑重的接过来,再三仔细对证后,差点鼻子没给气歪。

  “十块钱也能让你成这样呀!”老板娘的三角眼几乎要瞪破了,边说边极为不屑的拿出十块钱,摔给梁库。

  碰到钱的一刹那,梁库的手,像是触了电似的抽了回来。在他的记忆中,似乎根本就没有幸运这两个字。每天能不太倒楣,已经算是很走运了。而现在他竟然中了十块钱!

  的确,他太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了。

  二十分钟后,梁库把手中的十块钱全买了七彩星,这回,他中了三等奖。

  接着,他又全部下注。

  就这样,在以后的两个小时里,在这间生意冷清不起眼儿的彩票点,一个着装寒酸的普通青年,缔造了本地、乃至全世界彩票史上的一个绝无仅有的奇迹。他横扫了一切可以当天当时开奖所有种类彩票的头奖、二奖、三奖!

  他的动作越来越机械,眼神却越来越狂热。可惜这精采的一幕只有一个观众,就是那位精神已经开始崩溃的老板娘。

  梁库的手忽然停住了。他把所有在这里能领到的现金和中奖彩票,一张张叠好,放进那个与他形影不离、平时用来装垃圾的破旧旅行袋里,然后一声不响的走出这间跟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彩票中心。

  梁库提着那个破旧的旅行袋,走上人行道,当走出街口时,又上了另一条街,然后再上一条街。

  就这样,面无表情的梁库,毫无目的的,沿着迎面而来的街道不停的走下去。

  直到天黑了,路灯亮了,行人少了,他才在家附近的一个废弃工地停下来。他花了一块五毛钱,买了有生以来的第一瓶啤酒。

  在这里,他能远远的看到家里亮出的一点昏灯。

  就在他咽下第一口啤酒的时候,他哭了,然后他笑了。

  他又哭了,他又笑了,他再哭,他再笑……

  没人能感知,一个释放了十辈人泪水的二十三岁青年,此刻,他承受的是什么!

  一周后,还是那套装束的梁库,还是提着破旧旅行袋的梁库,出现在新街口右转街边那个连着三百多台电脑的大型网吧前。

  梁库虽然读的书少,大多都是垃圾拣回来的,但却很懂得一个道理,那就是一个人穿什么不要紧,重要的是他妈的“内涵”!

  于是,我们就经常看到一个貌似拣垃圾的青年,提着装垃圾用的破旅行袋,穿梭于省城的最高级豪华场所,他每到一处都像是在不经意间,扔下一枚原子弹,然后若无其事的静静离开。

  “梁库!你死去哪里了?”第一个看到梁库的当然是阿红:“这几天你不来,瓶子都快存三百多支了!你还想让我被老板K是不是?”

  阿红一把拽住梁库,虽说样子像是个凶神恶煞小娇女,眼睛里却冒着说不出的兴奋劲儿。

  阿红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把梁库拽到门后藏宝之地。装的满满的两大黑色垃圾袋,像两头肥猪一样相依偎在那里。

  可满心以为能让梁库惊喜的阿红却发现,这家伙竟然是一副神经兮兮的淡泊名利样:“我已经洗手不干了,这次来顺便了件心事。”

  接下来,她就听到梁库说了那句话:“这网吧卖吗?”

  现在的准确时间是:二00四年十二月二十日星期一上午,时间十点二十三分五秒零八。

  我们留意了一下,就在梁库以绝对波澜不惊的语调,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整个网吧里最后一个瞬间的画面是这样的:一个十七岁的CSER,正一枪把一个匪徒放倒;一个十九岁的美眉,刚在QQ上打出:靠!一位二十五岁的青年,恰巧看到妮可基曼在《换妻俱乐部》的惊鸿一现;一位二十八岁的妙龄姐姐,刚刚发出了一张做了弊的照片……

  而这“无言”,是阿红在那一瞬间的第一反应。没有多少惊讶的成分,因为在阿红神经反射系统里,还无法识别这种近乎火星人类的声音。

  而这“无言”,是网吧老板刘虾蟆听到梁库对他说那句话后的第一反应,不动声色之下,脑中飞快闪过一种可能:这小子要打劫!

  但我们一定要相信,钱的力量是强大的。就当梁库从破旧旅行袋里,把三百五十叠,每叠一万元的崭新钱币拿出来,然后再整齐的摆放在老板桌上的时候,瞬间,两个人的看法被改变了。

  阿红终于相信,这世界上有外星人!

  而刘虾蟆新的论断是:钱,一定是这小子打劫抢来的!

  事情终究有被搞定的时候,刘虾蟆把一切都搞明白的时候,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在短短的十分钟内打了八个电话,然后对梁库说:“三天后一切转让手续办好,这间网吧……从梁了!”

  事情很简单,没一个商人能拒绝百分之百的利润。这间网吧的成本价是一百七十五万,梁库用高出市场一百万的价格收购,刘虾蟆唯一需要想的问题就是:这好事怎么让我给遇上了。

  梁库娘俩还是住在那间破旧的一居室宿舍楼里,梁库并没有告诉妈妈他的奇遇,他怕本来体弱多病的老妈,承受不了这五十级地震般的冲击。

  他只是告诉她,儿子终于找到好一点的工作了,是在一家外商公司做装卸工,每个月有六百多块的大收入。

  就这,已经让梁库妈,感激天感激地的半个月没睡好觉了。

  梁库又把上下左右邻居的房子,几乎全买了下来,先重金聘请了一位曾给市长管过家的专业保姆,假扮成邻居住下来,利用一切机会和梁库妈处的火热以便照顾,然后又因为捐了一百万给老年基金会,而感动了省陆军总院的副院长,亲自以私人身分,通过保姆一点点的接近梁库妈,神不知鬼不觉的为她查病治病。

  梁库妈在儿子的细心照料下,身体一点点的好起来。但也越来越觉得,这世界怎么就是哪里有点不对劲儿,有点虚飘飘的不踏实。

  梁库在过着他的幸福生活时,也一直在想着一个问题:从发烧着火到今天的巨万之财,这一切都太突如其来了,那这一切会不会有一天,也会突如其来的消失呢?

  他买下网吧,一是为了实现自己以前用钱压死刘虾蟆的承诺,二就是为了这个原因,以防万一,先置备个产业放在那里。

  但他还是不放心,因为他比谁都知道,人倒楣的时候,喝凉水都会塞牙。

  如何解决这个根本性问题,梁库想到了那个很屌的酷哥。

  按他的说法,一切都好像是几百年前梁家祖宗安排的一个什么局。

  他实在搞不懂,自己的祖宗为什么神经的牺牲十辈人的幸福,难道在他的身上会有什么重大企图吗?这企图是好的也就罢了,要是坏的那可怎么办?

  梁库越想越不踏实,他怎么想都觉得,他绝对有必要弄清这个花了梁家十辈人心血的超级大企图!

  于是,一个十万火急的重大任务,安排到了梁库日程表的首要位置上:不惜一切代价,把那个很屌、又有点神的酷哥找出来!

  太阳刚刚露了半个脸儿,一切还早。观音寺前除了梁库,大概也只有光秃秃的杨树枝上,蹲着的那两只肥肥大麻雀了。

  算命先生们大概要九点之后才能陆续“上班”,因为只有九点后,暖洋洋的太阳才能照耀到观音寺的墙根底下。然后大概下午五点太阳落山的时候,再陆续“下班”。好嘛,整个一群朝九晚五的白领。

  这时,从寺内钟楼上传出悠远浑厚的钟声。一个身穿海青、细皮嫩肉、看上去只有十八、九的小和尚,边唱边撞着:

  “南无……五台山……金色界,大智……文殊……师利……菩萨……

  “南无……峨眉山……银色界,大行……大愿……普贤……菩萨;

  “南无……九华山……幽冥界,大愿……地藏……王……菩萨;

  “南无……普陀山……琉璃界,大慈……大悲……观音……菩萨……”

  小和尚每唱一句,就用力撞一下钟,清润略带童音的妙嗓,再衬着浑厚圆鸣的钟声,简直要把梁库给听呆了。

  他实在觉得这小和尚了不起!让他听的从头顶一直舒服到脚跟。而且他觉得这小和尚唱的,跟平时佛具商店里传出来的唱赞不太一样,像是把一些民谣的腔调,融合到一尘不染的梵唱中去,多了那一点点的人间烟火,却给你一种更真真实实的触动!

  说也奇怪,梁库以前并没少听撞钟,可从没像今天这样有感觉。他越发的觉得那场“火”实在是妙,好像把他烧开了窍,不但懂得买彩票了,竟然连欣赏水准也大大提高!

  太阳终于照到观音寺墙根儿底下了,先生们很准时,陆陆续续已经到的七七八八。

  可瞎先生不在了,不知道什么原因,自从给梁库算那次命后,就再也没来过。有的同行就开玩笑说,可能是在家迷到那个命局里出不来了。

  可能也是这个原因,剩下的八位先生,都似乎觉得梁库是个怪物,要不就是无利可图,反正没人愿意跟他多说话。

  梁库不得已,只好用出最恶俗、但应该是最有效的法子了。

  “我要找个人,哪位能帮我找到他,或是提供有效消息,这一千块钱就是酬金。”梁库拿出十张崭新、还飘着印刷“香”的百元大钞半举在空中。

  要说每逢年节或是庙会,来观音寺算命的人还真不算少,但能一次出手一千大元的,的确史上罕见;如果再加上这一千大元是出自那个奇穷无比的梁库之手,那可绝对是空前绝后的史无前例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八位先生好像并没多大反应。

  梁库忽略了一点,这些专搞心理工作的先生们,无一不是在人堆里摸爬滚打、身经百战过来的,那可都是人精中的人精。此刻都在心中劈了啪啦的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这小子本来穷得离谱,忽然不知道从哪弄出一千块钱来,如果不是他们见鬼,就是这钱里有鬼。所以都处在观望态度,看谁先探个底细,自己再上也不迟。

  反正自从那次瞎先生一役之后,都知道,别表面看这小子普普通通的没什么稀奇,但想骗他的钱,恐怕没那么容易,还有待提高自己的专业水准。

  还是离梁库最近的那位先生先开场了,他向梁库招了招手让他过来,然后一声不响的,把住梁库拿着钱的那只手,迎着太阳反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直到确定这钱是真的后,才开腔道:“你想找谁呀?”

  梁库:“听过人面风水吗?”

  先生:“哦,听过!听过!不就是相面、风水嘛!”先生摆出“这简直就是小儿科”的神态来。

  梁库:“是人面风水!”梁库怕他听不明白,又用小石子在地上写出“人面风水”四个字。

  梁库刚写完,就觉得身后上下左右响起一片喳喳声。好嘛,不知什么时候,剩的五六位先生都已经围了上来。从外面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群先生们闲着无聊,聚众斗蛐蛐呢。

  在经过几个回合的过招后,梁库彻底失望了,靠!这帮家伙明显在在各尽所能的打着擦边球。

  就在梁库从失望过度到绝望,进而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了一个人。此人从坐的位置和摆设看,也是一位先生。不同的是,这位先生似乎没什么兴趣参加这里的斗蛐蛐活动。鼻梁上的宽边墨镜,更给他增添了几分视觉上的高深感。

  梁库暗自点头:“这位看起来,应该有些内容!”

  “能把阴宅、阳宅的相地寻水之法,融合到人面相学中去,这的确是听都没听过的奇术!”

  高手就是高手,一出手就让你知道有没有。这位先生的一句话,立刻让梁库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而且听你说,懂得这门奇术的人,竟是位气质独特的青年……”先生说到这里,停顿半空,沉入到一种若有所思的状态中。

  “奇才!真是奇才!”先生点头默念着:“这类人大多天生异秉,或是古传秘术。像我们这些人,想都不要想能见到这类奇人的一身半影。我……帮不了你。”

  梁库的心刚飞升起来,就被一棒子给打下来了。

  不过幸好这位先生又补了一句:“不过相信有位高人能帮你。”

  梁库一心期待着!

  “省考古院的牧大师!”

  先生说出这个人名的时候,四周一下子静下来,梁库注意到了,刚才还各具表情特色的诸位先生们,现在忽然都变得统一起来,庄严之中再加肃穆!

  这位先生低沉而又悠远的语调说:“这位深居考古院的牧大师,就是当年凭着风水寻脉断出无数古墓、被国家授予国宝级人物牧三文的独子——牧大师!这位牧家后代,的确就像他起的名字‘大师’一样,真不愧为大师级人物!”

  听到这里,梁库不禁又暗自点了点头:奇人就是奇人,连名字都非同凡响!

  先生继续说:“据传,这位牧大师已深得父亲牧三文的绝学家传,但为人行事低调,淡泊名利,辞去考古职务后,潜心在家整理研究父亲在晚期留下的脉学秘数。至于现在已经高到何等程度,无人能知。

  “只是时常听说有心善穷家在他的点拨下一夜暴富,或是怀才不遇的文人,凭小说名震全国。内行人都知道,那是一种只街上观人一面,就能断出其上祖遗骨何处、问题何在,稍加迁改,即刻扭转子孙运程的风水神术。

  “哎!术界之人能到这个境界,离超凡入圣也只差一步了!”

  用“目瞪口呆”和“肃然起敬”来形容梁库此时的心情,应该再贴切不过了。他真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不可思议的人物。





   第三章 三世遗言



  梁库没费多大周折,就找到了牧大师在考古院的居所,但就在他怀着万分敬仰心情准备敲门的时候,却遇到了一个颇让他难办的问题。

  那扇陈旧的木门上,歪歪斜斜的贴着两张字条,左边一张上写着:“不要打扰我!”右边一张上却写着:“请进!”

  这两张截然相反的字条,可让梁库有点拍脑袋了。但当他发现门是虚掩着的时候,脑里灵光一闪,想必这位大师每天专心研学,很怕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思路,所以就写上不要打扰我。而虚掩没锁的木门当然在告诉来人:请推门自进。

  梁库越来越觉得,自从那次奇蹟运转后,连脑袋也越来越好用了。

  梁库尽量轻的推门而入,虽然动作看起来有点像贼,但静音的效果还算不错。房间里很杂乱,到处堆放着书和稀奇古怪的像是文物的东西,完全没有出现梁库想像中的神台香烛、八卦玄关之类的摆设。但相反却更给梁库一种天然去雕饰的大师级感觉。

  厅堂里除了杂乱不见人影,这时有说话的声音,从厨房方向传出来。梁库继续像贼一样蹑手蹑脚的循声而去。

  一个瘦小枯乾的背影,慢慢进入到梁库眼帘。从他紮着的围裙看,这人应该不是和梁库一样的外人;从代表学者气质、有点淩乱、有点秃顶的头发看,这人应该就是牧大师了。

  此时他正左手拿着半截胡萝蔔,右手拿着本菜谱,一动不动的看着灶上燉的一锅汤出神:“到底要不要放这半截胡萝蔔呢?”

  人都要吃饭,大师当然也是人。梁库停住脚步,他不想打断大师燉汤思路。

  “枸杞叶虽然青色属木,但性凉味苦应属火性;”牧大师继续自言自语着:“蚌肉性寒味甘鹹,又是河中的东西,应该水行极旺;这胡萝蔔嘛,色黄味甜,纯粹的土性。木虽剋土,但有火来生。

  “一锅枸杞胡萝蔔蚌肉汤,正好成了个木火平土局,滋阴补肾,好汤!好汤!”

  梁库不得不再次在心目中为这位大师加分。梁库虽不太懂易学玄机,但这些日子因为对本命的关注,也曾买了本周易读物来看看。

  他初步知道了风水、面相、八字、奇门遁甲乃至中医等等,都有一个核心所在,那就是金、木、水、火、土五行之间的相生相剋。

  牧大师竟然连煮汤时都在排局断卦,可见易学精神已入了骨髓。

  “但按我算来,半根胡萝蔔就足够了。为什么菜谱上却着明要一根呢?”牧大师语调一转,像是发现了疑点:“这样一来,土行变旺,再有火生,就变成了土旺埋火反剋木了。糟糕!糟糕!

  “是写错了?还是另有涵义呢?到底是放还是不放?”

  梁库说什么也没想到,这句话是牧大师转过头来问他的。显然大师早知道有人来了。事出突然,而且非梁库专业所长,自然也无法回答大师的问题。

  “你不要小看这小小的一锅汤。”大师只好自我解答:“只要五行失衡,轻则难喝拉肚,重则住院丢命呀!只因每个人的五行命局不同,有的喜土,有的忌木。汤刚好失衡透出的那一行,正巧是你所喜的还好,如果正是所忌的,哈哈,有的玩喽。

  “所以,你常常觉得吃过同样的材料却有不同的感觉,或上火或发寒,或醒脑或混沌,或催情或壮阳……”

  正当梁库听得津津有味,点头不停的时候,牧大师却忽然很认真的问:“我认识你吗?”

  由於反差太大,梁库确实有点尴尬,脸微微一热:“不认识,我是来请大师帮忙的。”

  大师的眼神有些下沉:“你没看到门上的字条吗?”

  梁库老实回答,“看到了。”

  “那你还进来?”大师的脸也开始下沉:“左边那张是写给生人的,意思是不要进来;右边那张是写给熟人的,当然自便。”

  就算梁库脸皮再厚,现在也确实有点发慌了。正在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忽然发现,牧大师的双眼像是看到恐龙下蛋一般,万分惊奇的直愣愣不动了。当然牧大师看的正是梁库的那张脸。

  “奇怪!奇怪!你的身世太奇怪了!”

  也许,梁库此刻要比牧大师还要奇怪的多。

  “你家世代穷了很久,到你这一辈终於有变了。”

  梁库差点感动的要落泪了,老天对他太好了,他甚至觉得不用找到那个神秘的小子,也完全有可能解决他的问题了!

  梁库有点急不可耐:“您能帮我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我以后会怎样?”

  牧大师在看了许久后,才慢慢的摇了摇头:“你家的祖坟一定有问题,但我还看不太清。况且你现在不也挺好了吗?没必要了吧!”

  梁库非常有必要的说:“可我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有什么突然变故,求大师帮帮我!”

  牧大师不再说话,转过身去弄他那锅很了不起的汤。

  梁库像鹹菜一样被晾在厨房的地上,他本来想说,如果大师肯帮忙,他愿出重金感谢。但又怕把淡泊名利的牧大师给惹火了。最后无奈只得退而求其次:“那,大师能帮我找个人吗?”

  调汤的牧大师久久未理后,终於无奈的歎了口气:“哎!你也是个难得的好青年,这样吧,你先说说那人的事情,如果我能力所能及,就帮帮吧。”

  梁库这回是真的有点热泪盈眶了。

  接下来,两人回到了客厅坐下,梁库就把遇到那小子的前后经过,一古脑儿的说给牧大师听了。

  牧大师随着梁库讲述情节的进展,表情越来越凝重。等到梁库讲完的时候,房间里的空气,都好像被牧大师的凝重冻结了。

  “没想到我久不出户,术界竟出了这位这般人物。”牧大师缓缓的说着:“从风水地术中悟出面相之理,本也不算太稀奇,但能分毫不差的推出你远祖十辈人的术法,的确让我吃惊。恐怕没有上千年的古术传承,根本达不到如此程度。就怕他涉世未深,如果被图谋不轨的人利用堕入邪道,那可真要天下大乱了。”

  房间里很静,静到只有那台老态龙锺的挂钟“哒哒”的原地踏步着。大师的一席话,又把凝重气氛加深了几分。“好吧,我就会会这位神秘的年轻人吧!”

  大师说这句话的时候,在梁库眼里,就好像看到一位儒雅的汉武将军,孤身独骑於千军万马的敌阵之前时,却只是淡淡一笑,轻轻的拔出鞘中之剑。

  这里要补充的是,就在梁库做如是观的时候,实际情况是这样的,面前的这位牧大师,不但瘦小枯乾,而且其貌不扬,正埋在那张破得有点起皮的旧沙发上自言自语着。

  人就是这样,尤其平常自认为很理性的梁库,一旦感性起来,绝对会让你昏迷不醒。

  “只是……”大师又说话了:“要想把这个年轻人引出来,还要费点事!”

  “您尽管说,一切由我来办。”这出钱出力的事,当然要梁库来办。

  “按全城的布局看,市中心正处在八卦九宫的『杜门』方向,我要在那整个区里,布一个风水逆局。因为世界上无论是一草一叶,一人一事,一作一动,无不在这术数之中,奇人高士更加感知入微。

  “只要风水逆局一启,到时整座城市都将有异象发生,我不怕他不来。”

  大动作,绝对的大动作!虽然听不太懂,但梁库仍强烈的感觉到,这将是个激动人心的大动作。

  毕竟是年轻人嘛,谁不希望在平淡的生活中过把瘾呢?况且,这“瘾”还关系到梁库的金色未来。

  就在牧大师准备说出让梁库如何配合这次大动作的时候,忽然不知道从哪响起来一阵手机铃声。

  牧大师迅速的从自己裤袋里掏出手机来,然后快步走进角落处的卧房,再碰的一声,紧紧的把门关上。

  整个插曲,都可以用“突如其来”来形容。梁库再次像鹹菜一样被晒在那,不过这次不是在厨房,而是在客厅。

  大师竟然用手机,而且是一款满新潮的手机。这再一次印证了那句话:大师就是大师,你不可以用简单的逻辑来揣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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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过了两分钟后,又一阵铃声响了起来,把梁库从头脑逻辑中恢复到听觉。

  铃声是从茶几上的电话发出的,足足响了十四秒钟,梁库才决定拿起来接听。因为前两秒梁库还在逻辑和听觉之间的过度中,中间的十秒在等牧大师之余,忽然想到这电话可能对牧大师很重要,但显然牧大师现在却不方便接听,最后的两秒,梁库接听。

  “怎么样?那小子上钩了吗?要狠敲他一笔!”

  天啊!这竟是那位戴墨镜先生的声音。当梁库听出来是他的时候,脑袋里“嗡”的一声。

  从拿着一千大元扬在半空那一刻起,到现在的电话接听前一秒钟,整个过程在梁库的眼前快速闪过,他瞬间明白了一件事:他梁库堕进了一个被精心设计的局中。

  他真没想到,那群表面看来各揣心腹事的算命先生们,在遇到他们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时,会有如此惊人的默契。

  前七位先生有失水准的围观表演,只不过是让梁库注意到貌似高深的第八位墨镜先生。

  而墨镜先生的欲擒故纵,更让梁库自动自觉的送到了牧大师的门中。

  可圈可点的是,牧大师那精妙的陋室巧局,那高超的专业水准,滴水不漏的让面前这位很聪明的年轻小子,心甘情愿的把他们想要的钱送入手中。

  梁库的“激动不已”和“热泪盈眶”看来是白费了,因为他知道,早在他踏上前来考古院的路上,先生们就已经把他的底,全部泄给牧大师听了。很显然,这行动有素的布局,是在无数次配合中锻炼出来的,更说不定,这位牧大师就是他们的首领。

  靠!靠!靠!

  靠到最后,梁库实在没什么意义再靠下去了。他拖着两条沉腿向门口走去。

  此时牧大师打完手机走了出来,迅速瞄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梁库,和掉在地上的电话,他若无其事的说:“要去厕所吗?在右手边的厨房里。”

  梁库没反应。

  牧大师:“哦!喝水这边有。”

  梁库继续往前走。

  如果让梁库找出世界上他最“钦佩”的人,那一定就是这位牧大师了。在经历如此巨变之后,他是唯一还能以如此冷静的表情,说出如此冷静语调的人。

  但钦佩归钦佩,打动却再难打动梁库了。因为他很早前就悟懂了一个道理,你绝对不可以用简单逻辑,去揣度大师级人物。

  但就在梁库一步步经过牧大师那张冷静的脸,经过牧大师身后的那扇半开着的卧房门的时候,一样东西忽然让梁库有点眩晕。

  那是挂在卧房墙上的一张老旧发黄的三人合影照,从位置看,端坐中间的那位倔强老者,应该就是声名远扬的奇人牧三文了。

  因为他身后左侧站的那个中年人,就是比现在大概年轻了十岁的牧大师。而最后剩下的,是站在牧三文腿侧的一个手拿风水罗盘的少年,如果梁库没看错的话,这个冷峻的少年,就是他要找的那个酷哥!

  那小子怎么可能在这张照片上?

  牧大师怎么可能站在那小子身边?

  这三人之间不是差距太大,而是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无论梁库怎么惊异不解,他都忍住没有停下来,他需要时间,整理一下短短几秒钟发生的巨变。

  如果说,照片上的少年不是他要找的人,靠!那连梁库自己都会怀疑,在这个世界上,是否还能找到第二个这样独特的人。

  那么,为什么牧大师会隐瞒真相呢?

  梁库刷刷刷的想这些东西的时候,只用了大概五秒钟的时间,而牧大师也在这短短的几秒钟内,快速换了几种试探性问话。

  就在梁库最后一只脚即将迈出牧家大门的时候,牧大师很乾脆的说了最后一句话:“你要找的人,是我儿子!”

  梁库本该迈出的那只脚停住了。

  他叫朝歌!朝歌的朝!朝歌的歌!

  落尽繁华总是真,牧大师已完全回归到颓丧、又有点无力的中年本色,他淡淡的讲述了一个比梁库家事还要奇特的牧家三代人。

  自打朝歌的爷爷牧三文无师自通了风水相术,一直到他老人家撒手西归,牧三文就从没弄清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再加上,牧家村那块埋了近五百年秘密的家族坟地,牧三文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自己的儿子牧大师,来完成他的、也是家族的这桩夙事。

  可让牧三文恨铁不成钢的是,牧大师虽然读了不少书,但却没遗传牧三文那种断脉如神的本事。除了能说会道、把个周易玄机说的天花乱坠之外,就再没其他能耐了。

  牧大师在年轻时代,也曾是个上进青年。他为向老爹牧三文证明自己的价值,从史料着手,深入研究过历代守陵人及盗墓者的渊源,可一旦深入才发现,这是个深不见底的大渊。

  他的不确切判断是:无论是守陵人还是盗墓者,在经过上千年的繁衍后,都构成了自己的庞大族脉,而牧氏一脉更倾向是盗墓者,他们就像是潜在风平浪静海面下的鲸群,散而不乱的构成了一个看不见的巨阵!

  牧大师的洪篇大论,没能改变老头子对他的看法,只招来一顿臭骂:你有这工夫,不如好好学学有用的本事!

  直到朝歌的出世,才让牧三文看到了希望。因为他惊喜的发现,这个乖孙除了比爸爸还能识文断字外,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观测力。看来要完成他牧三文的心愿,是万事俱备只欠时日了。

  他每天除了竭尽所能的把自己的本事教给朝歌外,而且几乎把一句话变成了朝歌的人生语:“你註定是要做那件大事的人!”

  但让牧三文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几乎具备了一切条件的乖孙,不但对爷爷的心事根本不感兴趣外,而且又得了一种叫“自闭症”的怪病。

  牧三文隐隐的觉着,可能是自己太过心急了。

  从此,对那句话绝口不提。直到牧三文感到自己大限将至了,才握着小朝歌说:“歌儿呀,爷爷跟你说最后这句话就走了。你记住,你註定是要做那件大事的人!”说完,老牧三文闭上眼走了。

  虽然像爷爷一样有种与生俱来的预测力,但朝歌也天生是个性格叛逆者。他越是观测到风水相术的神秘准确,越是固执的认为这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否则人生无趣。

  爷爷的去世,让本来安静独处的他,变得更加冷漠叛逆,从此,他走上了一条与家族完全相反的两条路。

  朝歌考入了西洋音乐学院,从踏入校门的那一刻起,他就告诉自己,他将按着自己的方式闯荡世界。

  可事与愿违,无论他怎样努力,却总是功亏一篑。

  他好像註定要完成宿命里那件大事情!

  最后一声歎息,牧大师结束了整段家族叙事。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黑了下来,昏暗的客厅里,两人借着一抹遛进来的月光,相对沉默着。





   第四章 朝歌



  “沉默”实在不像是梁库干的事,但这次他不得不干一次了。连亲爷爷都拿朝歌没办法,他梁库又顶个屁用!

  看来要想请得动这座冰山,是彻底没戏了。因为听完牧大师的讲述,梁库深切的感觉到,朝歌是个冷到底、又情至心的一个超级冰火複杂稀有动物,他的那次救火,真的就只是救火那么简单。

  而梁库无论怎样左看右瞧也看不出,一个暴发户的祖坟,哪里会引起朝歌的兴趣?

  牧大师跟梁库的心情差不多,尽管他用实话实说留住了梁库,但只要搞不定自己的那个小祖宗朝歌,就还是意味着他搞不定眼前的这位财神爷。

  就在这时,门悄悄的被推开了,两个贼眉鼠眼的傢伙,贼手贼脚的摸了进来,直到他们走近一点才忽然发现,角落里原来还静静的坐着两人!

  两个傢伙就像是踩到了电闸似的,一起高举双手同声怯呼:“我们不是贼!”

  牧大师还是那副颓丧样,梁库却忽然眼睛发亮了起来,他想出了一个绝妙好计!

  

  全城最大的夜总会--创世夜总会,此时正值高潮!

  在它那可容纳上千人的超大舞池内,镭射猛闪、歌舞疯魔!而让他们达至如此疯狂激情的,就是在偌大舞池中央凸起的一个小小圆形舞台上,正边唱边劲爆敲击着架子鼓的朝歌!

  人有时候需要一种极端的发泄方式,朝歌就像是从冰山底部迸发而出的熔岩,用极致的体温来摧毁一切!

  此时,一个侍应生高举着电话,大声喊着朝歌的名字挤进场,狂热的人群也跟着一起喊:“朝歌!朝歌!朝歌!”

  侍应生拼命的喊,人群疯狂的舞,台上尽情的歌,本来已经High到极点的舞场,现在更加激烈了!

  “朝歌!朝歌!朝歌!”

  侍应生终於爬上了台,他拿着电话对着朝歌喊:“朝歌!”

  台下:“朝歌!”

  侍应生:“你老爸被打劫了!”

  台下:“你老爸被打劫了!”

  全场一下子静了下来。

  

  四辆警车、七台摩托车、两辆重型卡车,满载的反恐防暴特警,把考古大院围的连只蟑螂都休想跑出来。

  房间内炸开了锅,两个贼差点就跟梁库喊爷爷了:“不是说这事不会闹大吗?等他儿子单身回来,你就英雄救美的掏出赎金,然后就放我们走。现在怎么来这么多员警呀?大哥!我们哥俩实在穷得没出路才干这一行的呀,听说牧家以前是挖坟的,啊不!是考古的,一定留了很多宝物,就来长长见识。劫持勒索,可全是您的主意呀!”

  梁库就横着脖子看牧大师,牧大师带着哭腔:“谁知道是服务员接的电话!谁知道服务员这小子嗓门儿这么大!”

  就在喊话无效后,员警不理会朝歌想单身入内的要求,开始准备强行冲入,他们要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打个漂亮仗,因为今天正赶上世界反恐日!

  员警如下山猛虎般,分别从四个不同方向,破门碎窗的冲入了牧大师的豪宅。忽然发现,十五支手枪对准的,是四个老少爷们正在很认真的玩一盘跳棋。

  朝歌最熟悉不过了,那跳棋是老爸在朝歌小时候给他买的、为数不多的玩具之一。

  最后还是侍应生当了替罪羊,因为是他听错了电话,这不怨他,都怪夜总会的噪音太大。这样就成了一齣意外表演训练,幸亏这时又接到危险呼叫,员警们才放过了这一家老小。

  员警前脚走,两个*****就连滚带爬的冲出牧大师家。事后,两人对天对地的发下狠誓:下辈子的下辈子,都再也不会做贼了!

  无奈牧大师和梁库把其中的原委,如实告诉了朝歌。他们只不过想利用这种办法,来试图打动朝歌帮梁库解决祖坟问题。没想到,搞成了一场荒诞剧。

  两人本以为这下可没戏了,但他们却发现,朝歌好像并没在听他们说什么,而是久久的盯着那张被打破的相框,一道月光正照在牧家三代人的合影上。

  接着,就听到朝歌静静的说:“两个贼说的没错,爷爷确实留下了一样宝物!”

  朝歌忽然发现,爷爷让他拿着照相的那个风水罗盘,和房间的布局正巧行成了一个北坎玄武动出局,配合值日干支,正巧预示今日有贼人入门。

  朝歌又缓缓登上了楼房的最顶层,他不出所料的发现,围绕着照片中的那只风水罗盘,楼房的不同朝向,花坛的所占位置,和两条前后而过的小区过道,形成了更大的一个风水脉象,可以看出,连梁库的出现都在显示之中!

  是爷爷的安排吗?

  不会,因为他临终前并未叮嘱挂照片的位置,而七八年后的那个花坛也是新建的,如果是这样,岂不是在很早以前,他们所有的一切就已经被安排好了?也就是说,还有一个更大的风水奇局,控制着他们的命运!

  这时,三个人同时想到了一个问题:同样有着离奇家运的梁、牧两家,究竟有着怎样的微妙联系?难道集十辈祖先心血爆发於一身的梁库,是否真的承载着一项巨大使命?

  

  七天后,两个背着简单行装的年轻人,踏上了寻祖之路!

  朝歌的突然决定,是因为他忽然悟通了一个简单道理:如果想要改变命运,就先瞭解命运到底是什么吧!

  不管梁库的使命是什么,有一件事情在不被人留意中发生着,与梁库接触的每个人,运势都在悄悄的改变着:

  小山妹阿红,当上了连作梦的作梦都不敢想的--全城第二大网吧的全权经理!

  瞎先生虽然怎么也没看懂梁库的命造,但意想不到的,竟然对风水有了超常解悟!从此门庭若市,被尊为一方长者!

  牧大师瞒着朝歌,偷偷的接受了梁库给他的平生未见的一笔钜额酬金!

  连那两个从良的贼兄贼弟,都在开了家利民小食店一年后,竟然鸿运当头的做到了全城快食连锁店的首富位置!

  而就不知道这种鸿运,会在朝歌身上引起怎样的变化!

  “我最后问一次,你肯定是这里吗?”朝歌极认真的问。

  “肯定!”梁库肯定的答。

  朝歌一锹挖了下去,梁库抡起了大镐。

  深夜,荒郊僻野的一处乱坟岗子上,两个年轻人正挥汗如雨的挖着一个微微凸起的小坟包。

  梁库边挖边问:“你不是说这个坟的脉象,不太像我祖爷的吗?”

  朝歌不停手,答:“是不太像,你家虽奇穷无比,但总没断了一线生机。而这个坟……”朝歌稍稍慢了慢:“几乎就是断子绝孙了!”

  梁库把镐一扔:“哇靠!那还挖个什么劲?”

  朝歌也不理他,继续道:“论年分,这坟也有一百多年了,大概是清末年间的,应该是最早葬在这的,也是被这个绝穴煞沖的最严重的一个。”

  说着,朝歌抬起腰,看了看岗子上其他高低起伏的乱坟说:“但后来陆续葬进来的坟,却无意中构成了一个缓冲格,把煞气分散了很多。”

  梁库又拣起了镐:“哦!哦!这么一说就有点像了。”

  朝歌接着又说:“但这脉象散乱无气、忽上忽下的,又不太似你家穷的那么平均!那么专一!”

  梁库停住镐,不知道扔还是不扔:“靠!那到底怎么样呀?”

  朝歌有点皱眉:“但整片岗子中,只有这个坟有些门道,其他的坟都只是平淡无奇。”

  梁库:“哦哦!有道理!”忽又坏坏的笑:“呵呵,但要真不是我祖爷的,那我们可不就是在挖别人家的祖坟了吗?”梁库虽这么说,手却没停下一刻。

  朝歌:“不管怎么样,我们只有看到坟里面的东西,多多少少都能找出点线索来。这几乎是最后的希望了!”

  朝歌说的没错,两个多月来的坎坷寻祖路,只找到了梁库爸爸和爷爷的坟,但论脉象都很平平,根本不足以左右梁家的奇穷暴富。

  而梁家历代都穷困飘蓬居无定所,能找到现在这个祖爷坟,已经算是奇蹟了。

  磷火飘忽、月色惨澹的乱坟岗上,两个刨坟者的进展很快,原本微微凸起的小坟包,现在已经是个大深坑了。

  梁库一镐下去,忽然“碰”一声震出几朵火星儿来。梁库靠了几声,悄悄的从坟坑里探头往外瞧,月下远处低矮沉静的小村子里,只传出两声狗叫。

  “噫?”朝歌借着微型手电筒的光,惊奇发现,梁库刚才镐头下去的地方,竟露出半截青砖来。

  两人迅速把土清除,渐渐的,一堵砌得极严实的青砖墓墙,显露出来。朝歌拣了一点青砖碎渣撚在手里,似乎有些事情让他很琢磨不透。

  两人继续沿着围墙清土,很快一个方圆两米大小的青砖塚,出落眼前。

  朝歌再次陷入了沉思,按理,这样精巧严实的青砖塚,绝对不是穷人能盖的起的,显然奇穷无比的梁家十代,就更没这个实力了。

  但这个看上去很有些来头的青砖塚,为什么悄悄的葬在这里呢?而且从土坟的外表和连块碑文都没有的情况看,青砖塚的主人好像故意如此的。

  梁库此时望着精巧的青砖塚,也陷入了沉思,终於缓缓道:“想不到,我祖爷爷砌墙的水平这么专业!”

  朝歌白了一眼梁库,好在这么久,他早习惯了梁库的这副嘴脸,否则真要晕倒在坟坑里了。

  青砖塚被打开了,一股冷湿阴臭的墓气沖了出来,幸好两人早有准备,远远的躲在一边。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朝歌用小手电筒照了照打开的那个黑洞。

  他发现光束并没受到多大阻碍就照了进去,说明墓气已经泄的七七八八了。两人用早准备好的纯棉毛巾,捂着鼻子走了进去。

  借着微弱的月光和手电筒,墓穴内静静安放着一樽长一米八、宽一米五的大棺材。

  棺材是用上好的铁梨木,再加上地面厚厚的一层石灰,才不至於溃烂不堪。

  梁库也越来越觉得棺材里的人,应该不是自己那贫穷的祖爷,光这一副上好的铁梨木,就已经够腐败分子的级别了。

  这反倒让梁库更想知道,这棺材里究竟还有什么怪。

  梁库凑到朝歌耳朵边:“这棺材得值多少钱啊?”

  朝歌好像没听见,仔细观察墓棺周围有什么机关,毕竟这穴来得有点古怪。

  梁库盯着棺材,自言自语着:“一双好铁梨木筷子都要几十块钱,这大棺材还不得做出个上万双呀!一双三十,一万双就是三十万啊!靠!整个一辆轿车埋在这呀!”

  朝歌开始撬动棺盖了,梁库过来帮忙,嘴里还在不停的计算着。

  朝歌:“你要再不闭嘴,棺材里的屍气就让你喝个饱了。”

  梁库从收声闭嘴到捂上毛巾,用了不到零点零一秒。幸好棺材有烂孔的地方,屍气已经泄出了大半,否则就算两人捂十条毛巾,也当场要被熏死过去。

  梁库也打开了一个小手电筒,往黑洞洞的棺材里照,因为有青砖塚罩着,不怕光线外泄。

  朝歌的手电筒,先照到的是一截腿骨,梁库就没那么幸运了,第一眼就照到了白森森的骷髅头。

  梁库像是被骷髅掐了一把大腿似的,一步窜出了青砖塚,午夜惊魂的发毛在那里。

  朝歌则拣起梁库掉在白骨上的手电筒,继续搜索着。

  梁库脸白心跳的向里面问:“你说这世界上有没有鬼?”

  朝歌没抬头:“很多人说有!”

  梁库有些想哭了:“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

  这时朝歌好像发现了什么,“噫?”的一声凝神在那里不动。

  梁库:“噫什么噫呀?有鬼?”

  梁库现在心理是典型的恐惧影迷综合症,既怕得要死,又心里痒痒。再加上外面不时吹来的阵阵阴风,梁库最后还是蹭回了青砖塚。

  梁库强迫着一点点的向棺内看去,在朝歌两个小手电筒的微光下,静静的出现了两个封着口的青釉罈子。

  梁库的恐惧,很快被丰富的联想所取代:“靠!这里面会不会是……”说着嘴角翘起了一丝贪笑。正准备去动罈子,却忽然惊现一双惨白的骷髅手,紧紧的搂着两只罈子。梁库又把手乖乖的收了回来。

  朝歌:“看骷髅手的样子,棺材里的人好像很宝贝这两只罈子!”

  梁库恨恨的说:“靠!诈屍呀!死了也不放手!”

  朝歌顿了顿:“恐怕……这个人是活着被埋进墓室的!”

  梁库本正幻想着罈子里的稀奇古怪,被朝歌这么一说,顿时后背升起一阵凉风,不禁向墓室周围巡了几眼。

  朝歌慢慢捧起了罈子,看样子重量不少。罈子口是泥封木盖,稍一撬动便脱落了,罈内泛出一股光晕。

  梁库的眼睛都直了,他发现里面竟装着满满的一罈子银元宝!

  当朝歌打开第二个罈子口的时候,梁库的眼睛几乎要喷涌而出了,靠!黄澄澄的一罈子金元宝!

  梁库:“靠!祖爷的私房钱还真不少!”

  朝歌又仔细的检查了一遍,棺内除了一具白骨,其他都已经烂的不成物形。两人出了墓室,在岗子背向村子的方向,坐了下来。

  梁库把衣服脱下来铺在地上,两腿一盘,开始把罈子里的元宝一个个的数出来。

  朝歌沉思着,这棺材里的人究竟是谁呢?按梁库的说法和他的人面风水看,这人根本不太可能是梁家的祖爷。

  但梁库的身世本就奇特,又怎敢确定这里不会另有文章呢?





   第五章 巨葬活书



  梁库的兴奋叫声,打断了朝歌的沉思:“哈哈!金大宝贝银大宝贝加起来,正好七十二个!”说着,拿起两只来,在嘴上狠亲了两下。

  就在这一瞬间,朝歌忽然发现,元宝上好像有什么痕迹一闪而过。朝歌拿起了一只,照着手电筒仔细看,原来每只元宝上,竟都压印着三个字:王老财!

  朝歌笑了,一切疑问已经解了大半!

  梁库看着“王老财”三个字癡癡的:“原来我祖爷姓王呀!”靠!连这种不要脸的话,都能说的出口!

  朝歌把手上的那只金元宝往罈子边一丢:“收起来吧!如果没猜错,这里埋的是一个搜括民财的土地主!”

  梁库把眼一翻:“你怎知道?”

  朝歌:“你别忘了,下面这个村子就叫王家庄。如果我没猜错,这一百多年前的这位王老财,不但是个狂括民财的恶主,又是个不舍得花一分钱的守财奴!他怕死后别人盗墓,就特意找了个偏僻的地方立穴。”

  梁库有点急了:“不对不对!这老财既然恶到这分上了,埋他的人不早把风声泄出去了!”

  朝歌微微笑道:“你没看见他搂着罈子的那两只手吗?是他自己觉得大概活不长了,就一个人搂着两个罈子悄悄进墓,然后再从里面一点点的往外添土砌砖。”

  梁库不自觉的把包着元宝的衣服搂紧:“靠!鬼才相信有这种人!”

  朝歌继续说:“真是天意弄人,这王老财本想找个偏僻隐密的地方,却不曾想把自己葬在了绝穴上,又用青砖封个严实,这样墓气不泄,好穴则好,煞穴可就更煞了!”

  梁库已经把元宝系成了一个小包裹:“就算他是老财主,那正好,我们取他个不义之财!”

  朝歌望了望荒草淒淒的乱坟岗,脸色有点沉郁,费了半天力气却只挖出个王老财来。梁家祖坟究竟是哪一座呢?这里大小有二十几座无碑乱坟,总不能一路挖过去吧!

  为了进一步确认,朝歌和梁库走进了岗子下的王家村。这里破烂得好像一百年就没变过!

  根据王家村的老人讲,王家村从前还真出了位叫王老财的大地主。可能是被他搜括的太剧烈了,从而直接导致王家村在以后的一百多年里,连半个称得上富农阶级的人都没有。而王老财的后人,则早已飘零的不知去向。

  梁库不敢得罪朝歌,最后还是依了他,把元宝按王家村的户数分成份儿,再封进蛋糕盒,以寻亲探祖的形式把村民召集起来,然后逐一分发。

  不等村民拆开蛋糕盒,朝歌两人就已经消失出王家村外。

  梁库心里滴着血:“大哥!你知道你刚才分出去多少钱吗?”梁库咬了咬牙继续:“最少也有三百万啊!你不替我的心情着想也就算了,可这帮贫穷农民们,搞不好非昏倒一片不可!”

  朝歌淡淡的舒了口气:“总算物归原主了。”

  

  两人又回到了那片乱坟岗子,何去何从颇为犯难。就算把坟全挖了,也不一定能认出哪一个是梁库祖爷的,而且剩下的这些坟穴,也的确没一个能启动风水大脉的。

  穷极思变,朝歌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母亲家是怎样的?”

  梁库无神的说:“普普通通一般般,比我们家强一点。你问这干嘛?”

  朝歌:“你梁家血亲这一脉的祖坟平淡无奇,我怀疑是你母亲那一脉有什么问题。”

  梁库:“不大可能!也没听我妈讲出什么特别的东西。就有一个外公,曾在县上什么文化馆当过馆员,后来又断联系了。”

  朝歌听到文化馆,心里不免一动:“是九鹿县的文化馆吗?”

  梁库点头:“对!九鹿县。”

  朝歌:“姓穆,叫穆启铭?”

  梁库有些奇怪:“对!你怎么知道?”

  朝歌双目射出从没有过的奇异之光:“因为他是我爷爷亲手下葬的!”

  朝歌说什么也没想到,梁库竟然是穆启铭的外孙!牧大师曾不止一次的把爷爷的传奇故事讲给他听,而其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就属山羊鬍子穆启铭那一段了!

  梁库的小眼也冒起光来,此时他和朝歌想的一样,缠绕在梁牧两家之间的千丝万缕,正渐渐的露出头绪!

  

  九鹿县方圆二百里的大地上,从大行山延伸而出一脉连绵相续的丘陵。丘势缓底平平无奇。但就在接近太行主脉的几个水头般连星丘中,忽然独挺出一个高瘦的木型丘来,木型丘的山脚,就是叫做二十里铺的小镇。

  穆启铭的坟穴,就葬在这个怪石林立、短树少木的木型丘上!

  朝歌初看之下颇为惊诧,按风水常理讲:露石陡峭之山,如人之瘦骨嶙峋,凶煞太重不宜安坟。

  但当立在丘峰之巅、俯瞰全局时却发现,从总体脉势看,木型丘处在龙起喉结之处,在远祖大行山和延伸而出的这一龙脉间,承前启后大有力挽狂澜之势!而穆启铭的墓,就葬在木型丘龙喉的睛穴之上,其两边的护龙丘沙,正强烈的影响着外孙一脉!

  朝歌立在峭峰之腰、孤坟之前,不禁为穆家这位前辈的风水神术而折服!若不是这般石破天惊的以煞治煞,根本无法破解梁家的奇恶之脉。更不用看,梁家十辈人风水安排,也定是穆家的手笔。

  只是朝歌弄不明白,如此费尽周折的安排,究竟为了什么,是在隐人耳目?还是在躲避着什么呢?

  而穆梁祖孙俩的出现,都好像是为了完成一项使命--唤醒牧氏子孙!

  朝歌百思之中向远处望去,那个方向正是牧氏祖辈起养生息的地方--牧家村!

  此时的梁库正双手抱头,他怎么也想不通,外公跟梁家有什么过不去,竟然害得梁家十辈奇穷。

  不过从心底里还是感激外公的,毕竟到他梁库这辈都偿还了嘛!他一定不会辜负列祖列宗的!

  再三问过朝歌之后,梁库得知外公的这个脉象,不但完全逆转了梁家的运势,而且简直就是洪福惊天!只是有一样奇怪的地方,拱立在坟穴前方的几座朝案山,是圆顶凸起的金型丘。

  朝案山本该代表来堂朝贺的贵人众,但其纯金无杂的丘型,却正来剋伐坟穴所在的木型丘,不过由於墓穴山背后起伏连绵的是水型丘,生旺有力,金星来剋,反倒越剋越荣!

  说了一大堆专业术语,把梁库整的有点迷糊:“大哥!你能不能说的通俗一点呀?”

  朝歌想了想:“也就是说,你的运势越是有凶险的事情,越是洪福直上!”

  梁库咬着手指:“也就是说那什么:铁不炼难成钢,木不雕不成器的意思?”

  朝歌有点刮目相看的点点头,梁库则把脚一跺:“靠!我怎么也酸了!”

  梁库的一大块石头终於落地了,他在外公坟前磕了几个响头,唠唠叨叨的说了一大堆,什么外公好啦、感激啦、怀念啦、保佑啦、以后每年来修坟祭奠啦。

  朝歌问:“你的事也了了,我也该走了!”

  梁库回过头:“哦哦!真是太感激了!你去哪?”

  朝歌:“你的事了了,我的事却刚刚开始。”

  梁库转了转眼珠子:“我这人除了拣垃圾没什么其他特长,现在有钱了吧,可也总不能虚度时光呀!咱年轻人总得以事业为重,你说是不是?”

  朝歌没法说不。

  梁库充满真诚的说:“我想来想去怎么都觉得,做个『挖坟掘墓』专业,是值得我努力一生的事业!”

  朝歌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看来这小子是挖坟挖上瘾了!

  梁库又马上说:“还有还有啊,为了找到你们,我们梁穆两家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你总不该撒手不管吧!再者说,谁知道我们还有什么任务没有完成?”

  这句话倒让朝歌没法反驳,他们开始往山下走。

  梁库:“我们去哪呀?”

  朝歌:“牧家村!”

  梁库:“哦对了!我们可得先说好,再要挖到什么金宝儿银宝儿的,可不准分出去,就算分出去,也要留点……”

  朝歌真不知道是笑好还是气好,只自顾自的向山下走去。多日的相处,两个性格迥异的年轻人已渐渐磨合。性子有点冷的朝歌,虽然有时很烦梁库的唠叨,但大体上还算能忍受。

  此时斜阳夕挂,暮色正红。穆启铭的孤坟在独峰峭岭上,一直目送着两个年轻小辈渐渐远去,只偶尔传来梁库的几句唠叨声。

  朝歌和梁库的到来,很快引起了牧家村的轰动!就连像是睡了几百年的懒猫,也睁开眼惊惊的看着这两位天外来客!

  村民们就更不得了了,纷纷推门出院论声鼎沸!在牧家村现存记忆中,达到这种轰动效应的大概只有三次,一次是几十年前的汉墓;一次是闹饥荒时一个经过的耍猴艺人;现在是第三次!

  当得知朝歌是牧三文的孙子时,大嫂就一把拽住朝歌:“论辈分,你还得跟我叫叔伯姑姨妈呢!啧啧啧!瞧我大侄子长的,俊的像那啥似的!”

  尽管被冷落一边的梁库,一直也没能理解这个“啥”究竟代表什么程度,但却深刻的认清了一个问题:人的长相真他妈的很重要!就连朴实无华的牧家村,也表现的如此强烈!

  朝歌在去牧氏家族墓地的时候,先经过了那个名噪一时的汉侯墓。本来被挖成的大深坑,早被村民填平种上了小麦。带路的村长,边比画着?讲述着当年盛事。

  村长对待两个晚辈的态度,就像接待大驾光临的县长,热情周到得无以复加!这不仅是因为老牧三文的孙子第一次回归故里,更重要的是,朝歌身边那个极其平民化的小子,一出手就是五十万,为村里办学引电!

  就要步入家族墓地的时候,梁库好说歹说把村长劝了回去。梁库不想打扰朝歌的心绪,他开始绕着不大的牧家村瞎转,偶尔逮到几个晒太阳的老人就问:“这附近除了那块家族墓,还有没有乱坟岗子一类的荒丘?”

  

  朝歌站在这块埋着自己远祖先辈们的巨大墓地前,忽然有了种从没有过的心跳加速!良久抬起腿,踏进了第一步!

  朝歌不知不觉的走到了葬在墓地中心点的祖坟山,他奇怪的是,并没发现像老爸牧大师讲的那么玄乎,最多有些零零散散的脉象不成大局。

  但就在他在墓地里漫无目的的转悠时,却忽然发现,无论自己从哪个方向走,最后竟都无意间又返回了祖坟山。

  朝歌开始重新观测起这块埋着三百多座坟丘的巨大墓地来。他忽然发现,整座墓地并没有按平洋龙取脉法,而竟然是无形中组成了一个以坟为山的山水脉!

  阴宅风水之中,按地势不同,大致分山水龙脉和平洋龙脉两种。

  因为山水龙脉有山可寻,有水可探,相对来讲稍为好辨些;而平洋龙脉由於是在平原之中,无山之凸、无水之陷,全凭细微入髓的眼力,断出稍起的地势为山,稍底的沟渠为水,再配合周围的一树一草,一房一田,来综合判定曲脉龙形。

  朝歌第一感觉,当然是从平洋龙的断脉法来观家族墓地的,巨大的墓地在经过几百年风雨人耕后,早已面目全非,无从寻找痕迹,朝歌也就自然把它看的稀松平常。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以祖坟山为中心的三百多座高低错落的大小茔头,竟在平地中组成了一个纵横连绵的山水奇脉!

  而且因为埋在这里的每座坟头,都是同宗同祖的牧氏亲族,它们在各自的宫形穴眼上,散发着风水脉力的同时,又在交差错落中互相改变影响着,从而形成了一个脉中有脉、形中藏形的巨大阴宅迷宫!

  朝歌从没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无能为力,他从爷爷牧三文那里继承来的风水神术,在这里竟然毫无用处!但这也更激起了朝歌的征服欲望,在他眼里,此时面前的巨大阴宅迷宫,就像是一本徐徐翻开的风水活书,在一步步的引领他,走入那个沉寂了几百年的万谜之局!

  直到太阳落山,还是没见朝歌走出墓地,寂寞的梁库就有点忍不住了,他扯着嗓子,对着墓地开喊:“朝歌!天晚了!回家吃饭啦!”

  没反应,梁库左看看右瞧瞧,墓地虽大,可除了地中央位置的祖坟山一人多高能挡住视线外,其他都还勉强看过去。难道朝歌在祖坟山后面?

  梁库实在不想走进去,虽说他也大小是个具有挖坟前科的胆肥青年,但对这块墓地,却有种说不出来的畏惧心理。

  他又喊了几声,还是没反应。猜朝歌这傢伙一定是入了迷了!他抬头望了望已经快熄灭了的地平线,狠了狠心:要是再不进,可就天黑了,靠!

  梁库小抬腿、轻落脚的走入墓地,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竟然忽地一阵眩晕,背后一片冷汗。

  梁库停下稳了稳神,嘴里念叨着:“牧爷爷、牧大爷、牧祖宗,我可是来帮你们家的,别跟我过不去呀!”

  说也奇怪,也不知道是不是又心理作用,念叨了一阵后,梁库竟然又清稳了。他就一边不停念叨着,一边向远远的祖坟山走去。每走一步,夜色就近了一点。偶尔不知道从哪发出的细微声响,就好像后面跟着一个人。

  梁库终於辗转腾挪到了祖坟山,围着绕了一圈,可竟然没发现半个朝歌的影子,这可有点发毛了。地光已经彻底告别白天,黑压压的一片巨大墓地,静得只听到梁库一个人活气。

  现在的梁库,就连喊朝歌的勇气都没了。可偏偏就在此刻,从背后一根根竖起的寒毛中,他强烈的预感到,他背后站着什么东西!

  梁库感觉到自己的血,一下子降到了零度,他几乎是在催眠状态中慢慢转过身的,当他看到站在背后的竟是朝歌时,一屁股瘫倒在地上!

  “靠!大哥!你想谋杀呀!”梁库恢复体温后的第一句话。

  朝歌静静的说:“其实我一直站在这里,只是你没看到。”

  梁库:“不可能!不可能!我绕了一圈也没你半条人影!”

  朝歌有点奇怪:“可我的确是一直站在这里!你为什么没看到我?”说到最后,朝歌已经像是在自问了。

  梁库拍了拍屁股站起来:“这有什么奇怪的,天都黑成这样了,又这么多坟头,我哪能一眼看到你呀!”说着,就要拉着朝歌往外走。

  朝歌把梁库的手拿开,百思不得其解的说:“不对!你刚从坟后绕出来,我就站在这个地方,如果你稍一抬头就能看到我。可奇怪的是,你根本没抬头就绕着坟转了一圈。”

  梁库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忽然想起了老人们常说的一种“鬼打墙”,说是荒郊野村行夜路的人,常无缘无故的迷路,走了一夜到天明才发现,自己原来还是在原地范围内转圈圈。那是因为被鬼迷了眼,牵着你一步步的走。

  梁库两手发凉、头皮发麻,一把拽住朝歌:“靠!我要再不出去,非精神失常不可!”

  两人往外走。梁库时不时的用眼角偷看脸色迷茫的朝歌,心里扑通扑通的想:“靠!别是我们俩都被鬼迷了吧!”





   第六章 揭脉



  终於安安全全走出墓地了,梁库松了口气,开始没话找话:“哦,朝歌,在坟里待了大半天,看出什么门道没有?”

  朝歌还是一脸夜色迷濛:“这里布满了无数个我解不了的奇脉葬局!”

  梁库满嘴关怀的说:“哦,又是什么风水大局呀!这你在行,慢慢解,咱不着急!”

  “恐怕没那么简单!”朝歌脚步渐渐放慢:“要想解开每个交织在一起的脉局,一定先要确定基穴。也就是说,必须要知道每座坟头葬的是谁,理清他们之间的亲疏辈分,才能评断他们互相作用的大小来去。”

  梁库显出一副不以为然:“切!那还不简单,看看墓碑不就结了吗!”

  朝歌此时慢慢转头看着梁库:“你没有发现吗?整个墓地没有一块墓碑!”

  如果刚才给梁库的感觉只是鬼气的话,现在可就是鬼气森森了!他不管朝歌愿不愿意,一把搂住了朝歌手臂:“大哥!你牧家村不大,却怎么这么多怪癖呀!”

  朝歌不走反倒停下了,静了一会,然后双眼盯着梁库,一字字的说道:“我们身后好像有个人!”

  梁库又是一阵血凝固,当硬着脖子确定身后黑乎乎的啥都没有的时候,怯怯的说:“好像啥也没有呀!”

  朝歌抬起头,向灯火昏豆的村子望去:“我是说,墓地中的格局,绝不像是自然形成的!我怀疑,几百年来,牧家村一直被人秘密指引着墓葬宫形!”

  梁库似乎想到了什么:“哦对了,会不会是我外公那边的穆家呢?”

  朝歌:“虽然你外公是我见到过最堪称风水神术的人,但比起墓地里的骇人迷局……”说到这里,朝歌慢慢的摇了摇头。

  梁库忽然张大了嘴巴:“那……会不会是,在牧家村里就一直藏着一脉风水什么异士?”

  朝歌不置可否的向昏灯散缀的牧家村看去,而梁库也正偷偷的向黑茫茫的墓地张望。此时的两个年轻人忽然发现,当他们越是接近了目标,越是觉得走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渊!

  

  第二天一早,梁库自愿请命:保证不惜掘地三尺,也要把隐在村子里的蛛丝马迹刨出来!不为别的,因为他觉得如果再游手好闲的帮不上什么忙,实在对不起孤军奋战的朝歌了。

  朝歌对梁库的信誓旦旦,好像没什么反应,而是一直沉在一种深度思维中,他直接走向村头的那块家族巨墓。

  梁库又开始在村里四处转悠了,说也奇怪,原本并不觉得低矮破陋的牧家村有什么特别,可经过朝歌这么一说,现在再看,到处都有一种隐隐的怪异!

  就说赶羊出村的老羊倌,虽说衣服髒旧、面色老鏽,但却透着一股异常的沉稳和淡泊;再看迈着八字步一撇一捺的村长,圆滑世故的微笑之下,藏着说不出的睿智。

  梁库自问,绝没本事能从这些深不可测的牧家前辈那套出口信,焦急之下已经在村里转了几圈。这时,一个穿着开裆裤站在院门口的五岁顽童,引起了梁库的兴趣。

  “小弟弟,你要是能告诉哥哥几个问题,哥哥就给你棒棒糖吃。”

  不惜降低辈分的梁库,正拿着一支五颜六色的棒棒糖,勾引着那个穿开裆裤的五岁顽童。

  “你先给我吃,我才告诉你。”

  梁库真没想到,就连穿开裆裤的娃,竟然也这么狡猾。就这样,梁库像个狼叔叔一样,揣着一兜子的棒棒糖,从村尾到村头,周旋在牧家村所有的学龄前儿童之间。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剩下最后半根棒棒糖的时候,梁库总结所有的问答记录,终於得出以下重要资讯:

  牧家村葬人,从来都是在墓地里有个空地就埋,因为接受梁库採访的大多数儿童,都有这样一个回忆,每次家里有爷爷或奶奶去世的时候,爸爸妈妈都要和村里的人大吵一架。好像只是为了能争得一块半块地势较高的穴位。

  显然毫无策划,混乱不堪!

  就在梁库挖空心思对顽童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时候,朝歌正推开村长家的老木门。

  村长笑出一脸田垄:“啥事情呀,大侄?”

  朝歌:“我想知道墓地里每个坟头埋的是谁!”

  村长咧开一嘴黄牙:“我知道!我知道!咱老牧家除了小死的,全埋那里!”

  村长号召起全村老小一同去墓地里认坟,其浩荡气势,彷若回到了当年村长他爹率领着热血沸腾的牧家村人,跟随牧三文挖坟掘墓的盛况。

  可人多,并没意味着好办事,由於村里墓葬不立碑的远祖风俗,导致村民们最多找出自己直系三代亲祖。

  这样经过各家老少男女的一阵嘻笑吵骂的寻坟盛事后,再经过长辈人的再三确认,最终敲定了三百多座坟茔中的六十三座。

  让朝歌挠头的是,并不是因为找出的坟还不到总数的六分之一,更头痛的是,这零碎无序的六十三座坟,就像撒出的一把黄豆,掉在了一百亩阔的大田上。

  不过,在经过朝歌的第三次细心排查后,发生了“柳暗花明又一坟”的变化,就在墓地不起眼的一个边落,有三座已经确认身分的坟,连成了一个较完整的脉络。这让朝歌有种绝地逢生的感觉!

  别小看这少少的三座坟,完全可以用它为参照点,一脉一脉的把整个大局串起来。届时,这个不知道牵扯了多少家族、埋藏了近五百年的万谜之局,就将出落世间!

  但这所有前提,必须是先把这三座坟影响后世子孙的脉象真局找出来。

  “靠!那还不简单!”

  这是梁库听完消息后的第一反应。有时候,朝歌也真想反“靠”几句头脑简单的梁库,以后说话要负点责任。

  整三天三夜,朝歌几乎只睡了三小时零五个半盹儿。他从三座坟脉与周围所盘杂的近四十多个明山暗水中,选出十五个得力脉象,再从其中逐一排出被克休囚无力的,或是两旺互相抵衡的,最终断出了被制约最小的那个发力真脉!

  牧宝来,男,四十五岁,论辈分与朝歌同侪,是三叔公那一支脉上的后人。他就是被朝歌断出的那个发力真脉正影响入运的人。

  “您是牧宝来?”朝歌在做身分确认。

  “嗯嗯嗯!”牧宝来也像村长一样,每看到这个冷峻可爱的牧家氏族异类,就笑得瞇上两只小眼,不过与村长的笑在视觉上还是很有区别的,他不露牙。

  梁库:“直说了吧,我们正为牧家村做一件天大的好事!到时候每家分钱盖房娶媳妇。现在我们要问你一些家里的事,每一件事都要按实回答!”梁库掳了掳袖子:“一定要实话实说啊!不然就不给你家分钱!”

  “好好好!”牧宝来笑的更严重了。

  朝歌静了静,开始问:“按脉象上看,你妈体弱多病,从生下你到现在就一直犯偏头痛!对吗?”

  牧宝来:“对对对!”

  朝歌的视线,始终没离开过牧宝来的脸:“你十九岁年初结婚,当年底就得了一个儿子,但早产了一个月。”

  牧宝来:“对对对!”

  “全对了?”朝歌看着牧宝来这张始终没降过温的脸,有点疑问了。

  梁库:“真对了?你要老实交代!”

  牧宝来:“对了对了对了!我交代!我交代!”牧宝来看了看已经快把袖子掳出腋毛的梁库,又看了看满眼疑虑的朝歌:“说的真准!听说我妈生我时,疼的都昏过去好几次!”

  梁库:“废话!谁生孩子不疼啊?我们是问你生下后,你妈有没有偏头痛?”

  牧宝来有点冤冤的说:“痛痛,应该痛吧!要不我再问问俺奶?”

  梁库:“关你奶什么闲事?”

  牧宝来:“我妈刚生下我没几天就过世了,我、我真没机会问。”

  朝歌和梁库对望了一眼,他们忽然发觉,面前这位仁兄对所谓“标准”性问答的理解,跟朝歌他们实在相差十万八千里。

  朝歌:“那你是不是十九岁结婚?”

  牧宝来:“我真想来着,尤其十九岁那会儿,几乎天天想!”

  梁库想哭的心都有了:“靠!我也想啊!”

  朝歌沉默了,不用说,脉象上显示出来的东西,全错了!

  梁库:“拜託大哥!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你记错了?哦对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乾妈一类的?”说着又对朝歌:“唉,朝歌,乾妈是不是也算啊?”

  朝歌抬起头:“这不怪他。实际他刚一进来,从人面风水上我就觉得不对了。可没道理呀,那坟上的脉象的确就是这样运势的呀?”

  朝歌又重新排了次脉局,可无论怎样,都没一个与牧宝来相吻合的。这回连梁库也沉默了,只有不知何去何从的牧宝来,不时的用小眼睛左瞄瞄梁库,右看看朝歌。

  朝歌和梁库又回到了那三座已经静了几十年的老坟旁。

  朝歌一动不动的立在那里,他怎么也想不通,如果是自己的排局有误,那没道理所有的局都错呀。就算所有的局多多少少都有误差,但不管怎样,总有一两件事可以断对的吧。可竟然半件事都没有断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些盘根错节的奇妙脉局,难道都只是镜中月、水中花?不可能!绝不可能!但它们的勃勃脉力,都作用到哪里去了呢?

  梁库坐在坟茔空地上,已经开始不耐烦了,他可没朝歌那种耐性。偏巧又有几只蚂蚁流窜到了梁库的裤腿,这可让梁库逮到了机会,连跺脚带骂娘的狠狠发泄了一通。

  然后颇为清爽的说:“朝歌,我回去看看饭好了没有。”

  梁库哼哼呀呀的往外走,就在他无意中回头看了一眼朝歌时,他发现已经原地不动了两个小时的朝歌,此时却蹲下来正专心的看着什么东西。

  这本也没什么稀奇,梁库继续往外走,可再一回想,朝歌蹲下来的方位,正是自己刚才跺脚骂娘的地方。这就有点莫名其妙了,难道他那几脚,跺出了什么连朝歌都感兴趣的古怪玩意?

  梁库又走了回来,他鸟模鸟样的立在朝歌身后探头探脑,可除了自己的那几个淩乱脚印外,啥也没有呀。再仔细瞧,才发现有一长队搬家的蚂蚁,正浩浩荡荡的经过他刚才坐的地方。

  梁库呵呵的笑了:“朝歌,我还不知道你原来还有这一爱好呀!这东西我小时候就已经玩腻了!”

  朝歌冷冷的抛出一句:“你再仔细看看。”

  梁库又探头探脑的看了一遍:“别说,这窝蚂蚁还真不少!”

  朝歌抬起头,沿着长长的蚂蚁去向望去:“你有没有发觉,这群蚂蚁搬家的路线有些不对?”

  梁库第三次瞧了瞧,长长黑黑的蚂蚁队伍,围着三座坟远远的绕了一圈,然后在对面不远的一座坟根消失了。

  朝歌:“为什么这队蚂蚁不从最近的中间过隙走,而绕这么大的圈呢?”

  梁库:“哦?对呀!据我的经验,蚂蚁这东西虽说没眼睛,但探路的功力却非同一般!难道……牠们在集体发神经?”

  朝歌并没被梁库的神经所干扰,而是站了起来,像是自言自语的问梁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你在祖坟山绕了一圈没看到我?”

  梁库点点头:“我大概这一辈子都难以忘怀了!”

  朝歌此时慢慢转过身来:“我觉得,我们都在不知不觉中,被墓地中的庞大脉局左右着!”

  梁库惊惊的转了转眼珠子:“等等!你不是说,这所有脉局都是中看不中用的吗?”

  朝歌深深的吸了口气:“我曾听爷爷跟我讲过,他们在一次考古发掘中,发现了一个早已失传了的术派,他们是从古代军阵对垒中衍生出来。通过对地势地脉的布局改整,可以让人发生错觉,甚至左右那些陷入阵中人的思想和视线。”

  梁库脑袋飞速旋转:“你是说,你们牧家跟这个什么术派有什么关系?”

  朝歌摇摇头:“从整体布局和各坟的脉势看,这座墓地综合了风水、五行生剋,还有些我看不懂更为古远的东西。”

  静!静得像太阳底下的深更半夜!

  朝歌又缓缓道:“如果是这样,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几百年来,牧氏子孙的随便乱葬,竟然巧成妙局。因为他们都在按着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安排好了的局阵,像蚂蚁一样按步就班的生息繁衍着。

  “不立墓碑的远俗,也正是为了不让各支脉的亲族自成一体,因为一旦有了自己的想法,就会打乱整个墓葬布局!”

  梁库的脑袋都已经快转爆了:“等等!到目前为止,我们好像都是在自说自话,有你想的那么複杂吗?”

  朝歌语调稍稍转沉:“我也不敢肯定我的推断,是否接近了谜底,因为的确还有更多的疑问,让我无法看得清。”

  梁库像个基层干部一样背着手,来回不停的遛着:“检验疑问是否真实的唯一办法,那就是证据!”

  说完,他用一种近乎深邃的眼神,望向牧家村。





   第七章 文物贩子



  牧家村几位沉稳老成的中年村民,被村长再次召集到了牧氏坟地旁。

  他们依次在指定的入口处,向祖坟山走,他们所经过路线的每个转折、每个坟头,都被朝歌和梁库记在心里。

  严格说这颇为考人,因为阔大的牧氏坟地中百细交错,只要有间隙的地方,就可以有人走过,所以每个人所选择的路线,都各有不同。

  当一眼不差的看着最后一位村民到达祖坟山,梁库嘿嘿的笑了:“怎么样?我说对了吧?你想的太複杂!如果像你说的那样,每个村民都会按照同一个路线到达祖坟山,可现在的结果,你看到了。”

  朝歌一句话没说,只是示意劳烦各位父老乡亲们再走一次。这一次过后,梁库有点觉得不对了,因为他忽然发现,虽然每个人所选择的路线都截然不同,但每个人的重複路线竟分毫未差!

  在这样一座百隙交错的巨大墓地中,两次行进路线分毫未差,意味着什么?

  朝歌舒了舒眉:“这就没错了!每个人命局不同,有的金旺,有的水弱,自然受这脉局的影响各有不同,但有一样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他们自己的路线,是绝对一致的!”

  当村民们第三次还是以相同路线到达祖坟山的时候,他们听到了梁库的问话。

  问:“你们有没有发觉,每次走进来的路线竟然一致的?”

  答:“是吗?没感觉呀!就是赶着往前走呗!”

  问:“你们是不是从生下来,就按这条路走进走出的?”

  答:“没有呀,刚生那还不会走路呢。就是从第一次走进来开始,也从来没有特意去记呀!”

  梁库彻底没话了!

  望着几个村民和一个村长消失在牧家村,梁库默默的念叨着:“难道整个牧家村就没有一个特殊的例子吗?”

  沉默了许久的朝歌说话了:“有!我爷爷牧三文!”

  梁库满脸浆糊的转头望向朝歌。

  朝歌:“当年,我爷爷牧三文给当时村长爹寻脉立穴的时候,便就按着自己的想法来做的。”

  梁库:“结果?”

  朝歌:“他在这墓地里挖到了一座古墓!”

  梁库的心跳加速起来!

  

  朝歌和梁库找到了当年牧三文在家族坟地里,无意中挖出的那座古墓。

  原来用做支撑墓道的青石板,已经被村民们全挖出来砌墙垫院了。现在只能从稍稍下陷的地势上,分辨出些原来的痕迹。

  梁库抓起了两把土,狠狠的搓着:“朝歌,你说他们会不会……漏下几样宝贝在里面?”

  朝歌顿了一会:“不是几样……应该是几座!”

  梁库手里的土哗的一下从指缝撒了下来:“你……你说什么?”

  朝歌:“很有可能,这块坟地的底下还埋着几座古墓!”朝歌开始往外走:“不!应该是一个庞大的古墓群!”

  梁库紧紧的跟了上来:“什……什么?古墓群!”

  朝歌:“开始我怎么也解不通,我们牧家的奇怪经历,为什么在祖坟脉局上一点都看不出。”

  梁库:“那现在呢?”

  朝歌:“原来是葬在了脉力深厚的古墓群上!”

  梁库:“你怎么看出来的?你敢肯定?”

  朝歌:“不敢肯定,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的通。”

  梁库:“这跟古墓群有什么关系?真有古墓群吗?”

  朝歌:“古墓群的风水脉相,再加上地面上牧家近五百年的坟山奇脉,汇聚成了一个脉力惊天的合局,它才是左右牧氏子孙命远周转的真正所在!”

  梁库:“哦哦,那你快告诉我,是不是古墓越古,埋的金宝银宝就越多?”

  朝歌越走越快,已经出了墓地。

  梁库紧随其后,忽然觉得不对:“你要去哪里?”

  朝歌:“回村!”

  梁库:“回村?”

  朝歌:“找我爷爷曾用过的一样东西!”

  梁库:“什么?”

  朝歌:“探墓长锥!”

  牧三文当年曾经用过的土式探墓长锥,早已经失落不见,朝歌根据爷爷和牧大师的口述回忆,从村大队找出一根鏽迹斑驳、指头粗、三米长的细钢筋。把头砸扁磨尖,便成了一根模样粗陋、但却实用非常的探墓长锥。

  为了有个参照,朝歌和梁库先在墓地周边把长锥插入地面,直到快接近三米的时候再拔上来,尖尖新磨的锥头上,沾着湿气的黏土层,连选了几个地处都是如此,然后他们开始进入墓地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发生了,在墓地所选的五处空隙上,有三处长锥探到快两米五的地方,遇到了坚硬的阻碍。从已经钝掉的锥尖上看,这底下一定有石板一样相同的东西。那会是什么呢?

  晚饭过后,梁库难得一见的哼上了五音只剩下两调的流行歌曲。虽然在村民们看来,这大概是城里人饭后的一种新潮消化运动。但朝歌明白,这小子一定是在失败的掩饰着某种兴奋情绪。

  因为今晚,他们将知道墓地下到底埋着什么东西。

  今晚与上次挖王老财那回的明月良宵有些不同,很黑!幸亏村民们睡的比较早,否则满心兔子乱踹的梁库,非得泄底不可。两人悄悄的摸出院子,带着大小挖坟工具,静静的隐没在路末村尾。

  “喂,怎么还没挖到呀?”梁库的声音小的大概除了朝歌,只有鬼才能听到。

  “我最后说一遍,你要是再废话,就出去!”朝歌的声音同样也很小,但起到了威慑作用。

  奋勇挥镐的梁库,吭叽吭叽的不言语了,心里却嘀咕,好像都快挖出水了,怎么还不见底呀!

  朝歌心里有数,用铁锥探了探,然后示意梁库改用小锹挖,因为已经接近那块坚硬的东西了,他可不想再像上次一样,一镐下去,惊天动地的刨出火星儿来。

  终於在第三锹的时候,碰到了那块坚硬的东西。

  青石板!一看就知道,那是一块不知道已经埋了几百上千年的、被一点点手工刨平的青石板。

  能听到梁库心声剧烈翻涌!

  顺着厚厚的石板缘,他们一点点的摸到了一条接缝处,从规整严密的手工和这条细细的接缝看,这块厚重平整的青石板,大概就是墓室的入口了。

  梁库忽然有了种异样的感觉:“朝歌,凭你挖坟的经验,这古代人除了喜欢神神秘秘的把自己埋起来,还喜欢埋些什么?”

  朝歌没有回答,也没法回答。虽然朝歌是个天生异秉的人,但由於从小就抗拒这种祖传的东西,所以对於诸如挖坟上的实践东西,实在知道的不多。

  “你把毛巾准备好,等我撬开这块板缝,就捂住我鼻子。”朝歌回答不上来,所以只能实践出真知了。

  梁库手拿毛巾、眼盯朝歌的时刻准备着,朝歌把钢锹尖一点点的撼进石缝,然后双手用力一扳,“隆”一声,石板被撬开了一道大缝。

  朝歌和梁库迅速爬到坑外,远远的避向另一座坟后,两人都知道,连王老财那座不足两百年的墓气都够你一受了,而这块不知道埋了多少个二百年的古墓,那还不得要人小命呀!

  可就在这时,朝歌却突然又往回跑,边走边把毛巾紧紧的捂在脸上,然后一下子跳到充满墓气森人的坑底。

  梁库傻愣在那里,但也不及反应,也跟着朝歌跳了下去。他也说不清为什么有这种冲动,总之,无论什么情况下,他都没理由看着朝歌一个人送死。

  朝歌正屏息用力的,把那块青石板再往回撬,梁库也使劲的帮忙,终於把那条缝合上后,两人艰难痠力的爬出坟坑。

  朝歌拽着已经快瘫倒的梁库往远出走,直到几个坟头后,两人才敢大口的开始喘气。

  梁库气喘吁吁的说:“大……大哥!你……你想干什么呀?”

  朝歌也剧烈起伏着:“我……我忽然想到了,王老财的那个墓。”

  梁库:“怎么?他跟这古墓里的人有亲戚?”

  朝歌:“如果墓气泄了,会……会减弱脉力。我担心这墓气一泄会改变,改变整个墓局!”

  梁库忽然意识到了严重性:“你……你是说这眼看到手的金银大宝,不挖了?”

  朝歌瞥了眼梁库:“你怎么就知道挖呀!”

  梁库:“那等以后弄明白了挖也行!行不?”

  朝歌无言了。

  朝歌开始把土重新填回坑穴,他不想让村民们看到这个本来就够异类的牧氏小子,异类到这种离谱的程度。

  梁库磨磨蹭蹭的也加入进来,叽叽的:“要我说,这墓气泄不泄的也没什么大紧,都死了几百上千年的了。”

  朝歌狠狠的挖了一大锹土,重重的摔到坑穴里,梁库不敢吭声了。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的巨大墓地里,只听到一锹一锹的填土声。

  就在坑穴就要填平的时候,一言不发只顾填土的朝歌,忽然停住了。他悄悄的问:“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梁库停下来竖起耳朵:“没有啊!你别吓我啊!”

  朝歌仔细听了会,然后和梁库继续填土,可没填两锹,忽然又停下来,而且一下子把住梁库的手,示意他仔细的听。

  这回梁库听到了,听到他一根根寒毛都竖了起来,那竟然像是一个人在喘气的声音!

  梁库呼出的气,几乎冷到了白霜:“朝、朝歌,是、是不是刚才咱俩,把古墓石板下的什么东西,放……放出来了?”

  朝歌还在屏息仔细的听着:“你听这声音,是从哪个方位来的?”

  梁库紧紧的握住朝歌的手:“好像、好像……”梁库几乎已经失去了判别能力。

  朝歌一直盯着左前方:“好像是墓地外传过来的。”

  说着,朝歌开始挪步,悄悄的循着时断时续的喘气方向走。

  梁库死命的拽住朝歌,朝歌看了看抖成一片的梁库,小声的说:“就算是刚才泄出来的东西,也要看看是什么再说!”

  梁库几乎要崩溃了,就像是具抖个不停的殭屍,随便一点外力,都能让他倒地不起。

  两人不知不觉中已走出墓地,那声音彷彿也在移动,一直在前面飘飘忽忽的牵引着他们。给朝歌的感觉,那好像是村里的方向。

  梁库摸摸索索的想打开手电筒,被朝歌制止住了,不起作用的一点微亮,反而容易让人更觉得四处危机。

  忽然,在摸进中,梁库撞到了什么东西上,疼倒没什么感觉,更多的是意外的惊骇。等发现是一棵树时,才又恢复了点魂魄。

  可没走几步,又碰到了一棵,接着朝歌也差点撞到一棵。梁库颤声的念叨着:“怎么这么多树呀?咱到哪了?”

  梁库的一句话,忽然点醒了朝歌,他原本一直觉得这个方向是走向村里的,但在他的记忆中,好像在牧家村的周围,并没多少成片的树木,而现在,他们竟然是走进了一个树林。

  这绝不是牧家村!

  此时那个若断若续的喘息声,又响了起来,朝歌一股热血上扬,抬步向那个声音猛冲了过去。那声音却停在那里不动了,好像静静的在那里等着朝歌。

  声音越来越近,朝歌也第一次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就在接近那个声音不到一米的地方,朝歌猛的打亮了手电筒。

  光柱下,是一张因过度惊骇而变形的脸。

  随着一声尖叫,倒下了两个人,一个是朝歌前面的那个人,一个是朝歌身后的梁库。

  还是梁库先醒过来的,他迷迷糊糊的第一句话:“我想见我妈。”朝歌使劲拍了拍梁库的脸,这才让他逐渐清醒过来。

  面前昏倒至今未醒的中年人,个头不高,两条腿瘦得像麻杆一样,此刻仍死死的抱住怀里的一个黑色破提包,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个走村窜镇的小商贩。

  朝歌不明白中年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而梁库就一直固执认为,这个看起来像小商贩的人,也跟他们一样是被那个鬼气森森的喘气声勾过来的。

  直到天濛濛亮,朝歌才想办法把中年人弄醒,生怕黑灯瞎火的再把他吓倒。中年人醒过来第一反应,就是先摸摸手里的黑提包还在不在,然后才像是看到鬼一样看着梁库和朝歌。

  梁库:“嘿,你昨晚上是不是见鬼了?”

  小商贩抖抖缩缩的看着他们,好像在点头说是。

  梁库看看朝歌:“你看,我说对了吧!”接着又对小商贩同病相怜的说:“别怕,我们也是被那个鬼给勾来的。”

  小商贩满脸狐疑的看了看梁库和朝歌,再看看已经露出半个脸的太阳,才吁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们就是坟地里那两个鬼呢?”

  梁库刚想点头,却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什么坟地里那两个鬼?不是喘气鬼?”

  此时朝歌发现一提到鬼,这小商贩就紧张的大喘气,朝歌就问:“你有哮喘?”

  小商贩:“是是,我这老毛病一有反常什么的就犯。”

  朝歌差不多明白了,昨晚上的那个鬼森森的喘气声,就是这位老兄的傑作。梁库并没马上反应过来,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朝歌:“你怎么深更半夜的闯这里来了?”

  小商贩:“我昨晚被事情耽搁了,回的晚,在经过那块坟地的时候……”小商贩说到这里,事态严重的压低了声音:“就听到有两个小鬼儿在悄悄的说话,还好像在挖坟。鬼挖坟!吓死人啦!后来他们就出来追我……”

  到现在梁库全明白了:“靠!原来是你在整夜搞鬼呀!”

  小商贩听的一头雾水,梁库有苦说不出,他也不能跟人家说,是我们俩在挖坟啊!

  事件真相半白,与小商贩分开,朝歌和梁库又回到了墓地。把最后几锹土填平,然后把工具收拾收拾往村子回。

  朝歌往那片小树林望了望,不禁为昨晚的傻事失笑,但忽又想起一件事,昨晚在出坟追喘气声的时候,明明觉得是在往牧家村方向走,最后怎么到了完全相反的小树林了呢?也许是有点紧张吧,念头一闪即过,并未在意。

  刚一进村,就遇到了村长,惊讶的问两人:“大侄子呀,这是干什么去了?”

  梁库把手一挥:“体验生活!来来,现在物归原主。”说着把锹镐什么的往村长手里一堆。

  就在这时,两人奇怪的发现了跟在村长身后的一个人,竟然是树林里的那个像极小商贩的中年人。

  梁库怪怪的笑着问:“你怎么也来了?”

  小商贩堆出一脸笑:“呵呵,是呀!哦,原来你们是牧家村的呀!”

  村长介绍说:“这位可是个文化人,听说是县上下来的。”

  梁库上下瞥了瞥:“你是干什么的呀?”

  小商贩清咳了下嗓,稍稍长了点身价的笑:“哪里哪里,我只是为县里跑跑事,是县乡镇村文化事物代理收购员。”

  梁库把眼一翻:“靠!说了半天,原来是文物贩子呀!”





   第八章 修改视线



  吃过早饭,朝歌就一个人去了墓地。梁库闲着无聊,靠在一棵树上看两个村狗咬架。两狗咬的兴致正浓,忽被一个抱着旧陶罐的大嫂喝斥开,接着又有几个大姑娘小媳妇,叽喳叽喳的走过。

  梁库顺着她们的去向,看到了像是在收破烂的文物贩子。

  文物贩子一上午都没停,几乎接待了全牧家村提着罈罈罐罐的老少妇幼们,最终却没相中几件。失望之下不免慨歎:“早年听说这牧家村可是个捞不见底的宝库。现在,哎!被那帮文物贩子们洗劫的,连条裤衩也没给我剩!”

  梁库晃了过来:“你别忘了,那可都是你的先辈呀!”

  文物贩子提着破黑提包,一颠一颠的走了过来:“是呀!可歌可泣的先辈呀!”

  梁库这才发现文物贩子右腿有点瘸,梁库:“混这口饭吃也不容易!”

  梁库的这种免费关怀,让文物贩子快速闪过一丝感动,随又神神秘秘的:“兄弟有什么好货要出手吗?”

  这一问,让梁库痛心的想到了那个眼看挖开的古墓,失落的说:“没到手,怎么出手啊。”

  文物贩子靠前一步,故意压底声:“要是真挖出什么东西,可要想着我呀!”

  梁库可有点奇怪了:“什么挖什么东西呀?”

  文物贩子鬼笑了一下:“我一看到你们俩扛的锹和镐,我就知道了,昨晚是你们俩在挖墓。”

  梁库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上下狠看了两眼有点鬼的文物贩子:“你可别乱说啊!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在挖……了?”

  文物贩子:“呵呵,兄弟,什么也不用说了,只要你挖出来的东西都给我,管保没人知道那件事。”

  梁库把脸一厉:“你要胁我?”

  文物贩子嘻嘻哈哈的:“我这可是为你们好,现在正严打盗卖文物呢,你要是卖给别人,说不好就出漏子了!”说着,又拍了拍梁库的肩:“好了!过几天我再来,等你的好货啊!”

  梁库怎么都觉得被人要胁了,再看看文物贩子,一瘸一拐的已经走出了牧家村。

  就这样,文物贩子每隔几天就来趟牧家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梁库的什么远房亲戚呢。这让梁库不胜其烦,看到他就像是一只阴魂不散的绿豆苍蝇。

  更让梁库郁闷的是,越来越少话的朝歌,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去坟地。梁库在无比孤独寂寞中煎熬着。他也曾不只一次的扛着铁锹,到处去挖一些看起来比较可疑的小土包,但除了一身髒泥臭汗外,便是一无所获了。

  终於朝歌有了点变化,他去墓地的次数,开始越来越少了。不过让梁库更加受不了的是,朝歌比以前更加神神怪怪了。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五颗红、绿、黑、白、黄石子,每天往院子里一坐,就开始没完没了的反覆摆。

  五颗石子的距离相同,只是不停的变换位置图形。有时候还逮只蚂蚁放在图形里面,要不是朝歌一脸的凝思,你还真以为这人已经回到了童年。这不免让梁库有点担心,朝歌是不是被墓地里什么术什么局的,给弄得走火入魔了。

  梁库担心的事越来越严重了。他忽然发现,朝歌有时候会突然消失,然后又冷不防的在哪里出现,把梁库弄得都有点神经过敏了,而且这种消失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终於这一天,从早到晚、从院子到墓地,都没看到朝歌的影子。可让梁库浑身不自在的是,当他问起别人有没看到朝歌时,得到的回答竟然是:“有,刚才好像还在你身边。”

  直到很晚了,梁库准备回房睡觉,才忽然发现朝歌正坐在炕上看着他。这把梁库吓了一大跳:“朝歌,你究竟在搞什么怪?”

  朝歌微笑着也不说话,招手让他看炕上的一样东西,梁库过去一看,还是那五颗不同颜色的石子。

  朝歌还是微笑着:“你看仔细了。”说着,从地上捉了一只黑蚂蚁来放到那五颗石子中。

  梁库莫名其妙的看了看朝歌那张很难得微笑一次的脸,然后低头看那只倒楣的蚂蚁。

  蚂蚁先是在原地转了几转,好像是在判别该怎样走,然后向前面的那颗黑色石子爬去,再经过一颗红色石子,就要爬出五颗石子摆成的阵形了。

  梁库不禁有点好笑的偷看了看旁边的朝歌,心里想:“你当我是小孩啊!”

  可接下来,梁库就有点笑不出来了,他发现这只蚂蚁就在要爬出五子阵形的时候,却忽然开始有规律的顺着五颗石子绕起圈子来。

  大概绕了三圈后,朝歌又笑着:“再看好了,我把黄色和绿色的石子对调一下位置,蚂蚁就会按同个路线反方向绕圈子。”说着,拿起了黄色跟绿色的石子。

  奇妙的事情出现了,那蚂蚁竟真的在原地转了几转后,开始掉头反方向绕起圈子来。

  梁库看着朝歌的脸几乎要看出花来:“这是什么古怪玩意?怎么有点像墓地里那窝搬家的蚂蚁呀?”

  朝歌:“不错,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种可以左右人视线和举动的阵衍术!”

  朝歌的表情又开始冷了下来:“这些日子,我反覆研究了遍布在墓地里的这种阵衍术,我发现尽管它千变万化,但总结起来,却也没超出五行生剋的核心。”

  朝歌看了看炕上的那五颗石子继续说:“这阵衍术跟风水地理一样,都是利用山川地势、人物风土的组构不同,来对人进行影响。不同的是,阵衍术的针对性和实效性很强,对人的影响可以立竿见影!”

  梁库越听越有趣:“那你这神神鬼鬼的隐身术,是不是也跟这阵衍术有关?”

  朝歌点点头:“风水地理虽然看山看水,论脉讲形,但追其本源仍是易学一门。可以说,世界万物都囊括在了五行所属。”说着,朝歌把那五颗石子一粒粒的拣在手中:“在颜色上,金行是白色、木行青色、水行黑色、火行红、土行黄,而金、木、水、火、土五个型丘的山头,最终形成的风水脉局,也自然是五行的相互组合。

  “搭配平衡合理的,就会脉象平稳,利益人畜。要是搭配失衡的,又不是贵格奇局,那可就大凶特凶了!”

  听到这里,梁库早已经不耐烦了:“你就直接跟我说,这隐身术是啥回事吧!”

  朝歌笑了笑:“其实这隐身也没什么神秘,每个人的命局不同,五行各有所属,他们对周围的事物也自然敏感度不同。看东西也是一样,先后次序因人而异。”

  梁库不住的点头:“对对对!就像我在一本拣到的杂志上看到的一句话:世界在每个人的眼里是不同的。”

  朝歌颇为有趣的看了一眼梁库:“所以,你只要摸清对方的五行生旺,再根据周围的地形所属,每动一步,每变一局,你都时刻站在对方盲点位置上的话,自然也就隐身了。”

  朝歌看了看嘴巴越张越大的梁库:“话说回来,其实并不是你没看到我,而是没注意到而已。”

  梁库这下可乐开了花,各种奇幻妙想在脑袋里狂翻乱涌,要是学会这东西,那还不想怎样就怎样,不说别的,先狠狠的整一整那个烦人的文物贩子,非让他天天跟见鬼似的不可。

  想到这里,梁库忍不住已经奸笑的出了声,马上无比迫切的说:“快快快!快把这玩意教会我!”

  朝歌:“阵衍术虽然道理简单,但要学会,恐怕还要点时间。”

  梁库:“时间我有,我多的是呀!你看我现在闲的,都快成鹹菜了!”

  朝歌苦笑:“从五行原理到三命通会,从风水堪舆到时辰变局,就算你是这块材料,没个七年八年,恐怕还是一事无成。”

  梁库听得有些傻眼:“刚才不是说的挺简单的吗?怎么又忽然弄出这么一大堆东西出来呀?”

  朝歌苦笑过后,随又沉郁了下来:“不要说你,就连我也没完全弄通这里面的奥意。”说着,朝歌又开始一颗颗的摆起五粒石子来:“我原本是想通过阵衍术,找出整座墓地中最初设下的原始坟局,从而再根据它一点点断清坟茔山水与古墓风脉的关系作用。但总有一个难点过不去……”

  梁库此时正满脑子的隐身大法,哪还有空听朝歌在那里讲什么。虽说那长达七八年的时间,有点打击梁库的上进心,但却丝毫阻挡不了他对隐身大法各种奇妙应用的无限憧憬。

  朝歌继续自言自语着:“按阵衍术的五行布阵,不管以哪一行为中心,其他四行都会与它距离均衡紧密联系,否则就会偏局。但墓地中的祖坟山,虽说是整块墓地的中心点,但却又好像与全局毫无关系。

  “如果以它来五行排阵的话,总觉得多出了一行,而且阵气散乱不精……”

  此刻的农家小院房舍中形成了鲜明对比,一个低头沉思,一个仰天乱臆,一个嘴中不断的自言着专业术语,一个脑袋里非法构想不停的翻涌。

  忽然,院外传进来的一句话,打断了这场同床异梦:“哈哈兄弟,原来你住这呀!”

  梁库一眼就看到了那张充满了小商贩式情感微笑的脸。靠!原来还只是在村头缠缠,现在竟然找到家里来了。

  文物贩子:“我就是路过,刚巧就看到你。”边说边竟然走入院中。

  这下梁库可有点急眼了:“你别过分啊!出去出去!”

  文物贩子被梁库用力推了出去,可并没想走的意思,有趣的对着朝歌:“呵呵,我以前可从没发现牧家村的人也玩这东西。”

  梁库嘴差点咧到后脑:“你懂什么呀你!我管保你家八辈子也没一个见识过这东西的!”

  文物贩子一脸轻笑:“这有什么呀,这不就是土村常玩的一种憋死牛五道儿棋吗?”

  朝歌听到这里心里一动,梁库刚想再回刺几句,却被朝歌止住了。

  朝歌:“那进来给我摆摆看,那个憋死牛的五道棋是怎样的?”

  文物贩子看了看凶神恶煞的梁库,彆扭的走了进来。在地上简单画了几道格子:“这里右上角的格子叫坑,谁要是把对方的子一个个憋到这里,就算赢。”

  梁库在一边:“我听过憋死牛,我听过五道棋,我还头回听说憋死牛五道棋,你矇谁呀!”

  文物贩子边布子边回:“这种棋只有土村的人玩,我可是高手,就只是玩不过村里的老孤头土守望。”

  文物贩子一双老手嫺熟的摆子动棋,就真如同在村头巷尾与村人憋棋中。朝歌却越看越惊心动魄,这文物贩子每动一子,竟然都是阵衍术中的精妙变局。

  朝歌越发觉得不对了,他抬起头,看着文物贩子缓缓道:“你说的那个土村在哪里?”

  文物贩子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尴尬的笑了笑:“土村?土村就在牧家村不远的边上呀!”

  远远望去,土村的泥胚房子,就像一座座圆了顶的坟丘,矮矮的隐落在几棵老榆树中。

  朝歌从没见过这样奇特的村落,等他和梁库走进去的时候才发现,这里还要远比想像中的奇特。每家每户的房子不但是土胚的,包括院墙也土得不见一块瓦砖。

  朝歌不禁吃了一惊,这土村的名字,就已经含了一个土字,全村的姓氏又是土姓,再加上村里的纯土民房,三土拱旺已达极点。此地生长的村民,必受这过旺土行的影响,不知道会衍生出怎样奇特的命局来。

  整座村子很静,静得连声狗叫都没有。走了半天,更看不到半条人影。梁库有些犯嘀咕了:“我怎么总觉着跟进了牧家村的坟地似的呀!”

  朝歌也正四处寻望,直快要走出村子了,才终於看到一个瘦小少年,正站在一个小木凳上,费力的去勾晒在屋顶的菜乾。

  朝歌、梁库走了过去,本想叫那少年,但一看到他踮起的脚尖,和一点点探伸就要勾到菜乾的手指,算了,还是等他下来后再说吧。可不曾想,就在少年的手指尖已经碰到第一根菜乾的时候,脚下的小木凳竟然歪倒了,少年摔了下来。

  费尽力气,却功亏一“凳”,连梁库都替少年惋惜了。就在两人上前正准备搭话的过程中,却发生了一件绝对始料不及的事。

  少年爬起来,立在歪倒的木凳旁静看了一会,忽然一声不吭的把整个凳子抡起来,狠命的向地面反覆的砸,直到把整只凳子砸的支离破碎,又抄一把立在旁边的斧子,一斧斧的剁下去,剁成段、剁成片、剁成沫,直到剁的没了力气才喘着粗气停下来。

  梁库先是惊呆,然后又忍不住噗哧一下乐出来。少年猛的回头看到了正在笑的梁库,两眼腾的一下生出火来,手里紧握了握那把锋利的斧子,一步步的走过来。

  这下梁库有点笑不出来了,朝歌也觉察到了严重性。

  就在距离还剩下两步,少年握着斧子越来越紧的时候,屋内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雷子!”

  接着,就看到一个面色黯黄的老头,从土屋内走了出来。

  少年虽然停下来了,却仍然用力握着斧子瞪梁库。直到那老头说了第二句:“雷子!”少年才猛力把斧子往梁库身边的一个木橼上一剁,“铎”一声砍入一半,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院子。

  梁库说什么也没想到,这小小少年竟有这般惊天骇地的脾气,手心已刷刷刷的冷出汗来。

  朝歌却从少年的人面风水中看出,少年的凶暴个性完全是土行过旺所致。但凡人之命局,不论五行中的哪一行过旺或是极弱,如果没得解救,都会导致性格变异。极弱的大多心嫉阴狠,过旺的则凶暴成性。

  老头看了看两人:“有事吗?”

  朝歌:“我们要找土守望。”

  老头重又认真的看了看两人:“有事吗?”

  朝歌:“听说他下一种土棋很厉害。”

  老头有些不大明白:“什么土棋?”

  朝歌拿出那五粒石子:“憋死牛五道棋,听说只有这里的人才会下。”

  老头不被觉察的一震,然后盯着朝歌的眼睛:“小夥子贵姓?”

  朝歌也一眨不眨的看着老头:“我姓牧,反文牛的牧。”

  老头灰暗的眼底,忽然像是有某种东西在剧烈涌动着,静了半刻才沉了一声:“跟我来吧。”说完向院外走去。

  朝歌拽了拽还在发愣的梁库,两人跟在老头身后。梁库小声问:“去哪?”

  朝歌看着前面老头略驼的背影,摇了摇头。

  一老两少前后三人,一步步穿村而过。看路线,竟然是朝歌两人进来的方向。不一会已经来到了村头路口。

  老头带着朝歌、梁库,登上了村头路口旁的一个岗子,朝歌一眼看到,平平的岗顶上,竟孤零零的埋着座坟。

  三人最后在坟前停了下来,坟前粗陋墓碑上静默的刻着三个字:土守望。





   第九章 臂骨



  朝歌万万没有想到他要找的人,竟然已经睡在这里,而且看样子已经睡了好多年。

  老头把坟上的几棵杂草拔除,又在坟前静了一会,然后蹲下来,边在坟前的空地上划着格子,边说:“来,我替守望跟你下这盘棋吧!”

  

  靠靠靠!梁库一回牧家村,就大骂着要找文物贩子算帐。这傢伙竟然不跟他讲土村有这么多怪异,差点害得他被剁。

  朝歌也想马上找到文物贩子,并不是因为他跟土村老头对局七盘皆输,想跟文物贩子请教些制胜手段。而是因为他发觉,跟土村老头下的那种棋,不像文物贩子说的五颗子,而是六颗。

  多了这一颗不要紧,却完全不成了五行阵局。这反倒让朝歌觉得文物贩子可疑起来,明明是六颗,为什么故意说成五颗呢?而且文物贩子在用五子衍示的时候,分明是五行剋解阵衍术局。

  难道文物贩子和牧家坟地中的风水谜局,会有什么神秘关联吗?

  但他为什么要暗示朝歌去土村呢?虽然土村那七盘棋并没发现什么奇特之处,但从土村的种种异象看,也绝非普通的民居村落。那么在牧家坟地、文物贩子、土村之间到底隐藏着什么呢?诸多诸多的疑问,一下子灌满了朝歌的脑子。

  最后朝歌还是回到了那七盘棋上,一切都因棋而起,也许就在这七盘棋中,有他还没发现的秘密。

  无论梁库怎样把人身攻击提升到恶毒层面,最终还是没能让文物贩子出现。不过经过这一场痛快淋漓又无须负法律责任的大骂后,还是让梁库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一扫多日来被绿豆苍蝇骚扰的愤懑情绪。

  就在吃饱喝足,准备大梦昏去的时候,他被朝歌推了起来。“穿上衣服,我们去墓地。”

  朝歌的一句话胜过十桶冰,一下子让本来恋觉的梁库,激灵灵的睁大了眼珠。

  “想通了?”梁库问。

  “通了!”朝歌答。

  “那还等什么!”梁库一窜而起,从袜子到裤子、从背心到衣服,统统都是在奔往墓地的过程中完成组装的。

  到了墓地,便直奔那个被刚刚填平不久的古墓,可没奔几步,就被朝歌一把拎了回来。

  “是这边!”

  “哪边?”

  “祖坟山!”

  “靠!你有种!连祖坟都敢动。”梁库开始跟着朝歌往祖坟山走,可忽又觉得不对:“祖坟山有什么好挖的呀?”

  “我终於在那七盘棋上想通了一道关!”朝歌边走边说。

  “七盘棋?什么关?”梁库忽然觉得自己理解的那个“通”,可能跟朝歌的那个“通”,不太相通。

  朝歌:“那七盘棋我之所以输,是因为我总是想把六颗棋全都用上,却发现这样生套五行布阵,相反让我处处蹩脚。”

  梁库知道朝歌又要讲玄了,含含糊糊的应付着:“哦哦。”

  有时候梁库常想,平时少言寡语的朝歌,一到想通什么玄理妙机的时候,都特喜欢跟他滔滔不绝的大讲一通,是不是搞专业的人都这癖好呀,我可只对那真金白银感兴趣。

  朝歌:“而我在土家老人的行棋中发现,每盘赢棋中处在最中心点的那颗棋,从来都是只动不用。”

  梁库此刻已经正在想祖坟山里能有些什么了,但还没忘了应酬:“哦,好,继续!”

  朝歌:“知道为什么吗?原来那利用五行运局一旦对攻起来,无论以哪一行为中心点,都会削弱这一行的属性,从而导致漏洞百出。”

  梁库:“嗯!不错,有两套!”

  朝歌:“但这五行在运阵中如果要以『空』为中心,哦,就是那颗只动不用的第六颗子。”朝歌生怕梁库听不懂,处处小心说明:“周圆复始、首尾相连,那便彻底活了起来!”

  朝歌通关的欣喜之情,连心不在此的梁库也多少感觉到了:“加油!你真行!”

  朝歌:“墓地中的衍阵格局,也是同等道理,所以……”

  此时两人刚巧停在了高大的祖坟山前,朝歌接着道:“所以,这座墓地中心的祖坟山……一定是空的!”

  一句话,让梁库瘫倒在了祖坟山上,费了这么大劲,他竟然想通的是这个道理。

  可让朝歌没想到的是,祖坟山墓室内竟然堆起来一个土台,土台中央,端端正正的摆放着一个半米见方的石函。

  这让朝歌皱紧眉头同时,却让梁库眼睛放出了光!

  再接下来,却是两个人都没想到的,石函中安卧的竟是一根臂骨。

  被挖开的祖坟山已恢复原状,梁库在一边不断的抹着冒出来的辛勤汗水,朝歌正对着那个石函发呆,怎么也解不通,这祖坟山本该是毫无五行属性的空穴,怎么却多出来这半截臂骨?难道是他所悟有差?而且这半截臂骨又是谁呢?

  一过午夜湿气渐重,在梁库的一再催促下,朝歌抱着石函思虑重重的向外走。

  一路上,梁库唱起了伤心民谣:月光光,心慌慌,一年到头白瞎忙……

  今晚并不像上次那样黑,就要圆起来的月亮,白茫茫的洒在村野一片。可一个扛着锹镐、一个抱着石函的两个年轻人,却好像又走错了路。他们正不知不觉的一步步远离牧家村。

  当朝歌忽然又有了上次误入树林的那种感觉时,梁库忽然腿一软跌倒在了地上。接着,朝歌也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双手痠软,竟连石函都抱不住了。他和梁库跌坐在一处。

  痠软乏力迅速蔓延了两人的全身,梁库有气无力的说:“我们……这是……怎么了?”

  朝歌勉强扭动视线,仔细看了看地势地形,笑了笑对梁库说:“这好像、好像是阵衍术的一种。”

  “靠,”梁库的靠声已经有形无神:“这又不……不是墓地,哪来的阵啊?”

  刚说到这,他们就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堆满小商贩式情感微笑的人。

  梁库恐怕再没现在这样觉得这张脸可爱了,强颜做笑:“老兄,老兄……帮……”现在竟然连说话也越来越费力了。

  文物贩子笑的更甜了:“兄弟,有话就说,我听着呢!”

  梁库实在想说,但已力不从心。

  文物贩子又对朝歌笑道:“这位兄弟,有话要说吗?”

  朝歌一直冷眼相观,虽早已隐隐觉得这文物贩子大有来历,但他想不出这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文物贩子又走到梁库身边,低下腰把梁库小心的扶了起来:“兄弟大半夜的,小心着凉呀!”

  梁库现在不只觉得文物贩子可爱,简直就是可亲可敬了!

  可不曾想,文物贩子手一松,任凭梁库慢慢瘫软滑在地上。文物贩子却保持刚才的姿势不变,继续笑着:“对,就这样靠紧我,咱现在就回牧家村。”说着竟真的像是扶着梁库,一步步的走起来。

  梁库忽然感觉像是被鬼摸了一下,阴冷出一身鸡皮疙瘩,惨澹月光下,现在再看那文物贩子的微笑,已经是说不出的诡异阴森。

  文物贩子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看朝歌:“哦对了,我们差点忘了这还有一位兄弟呢。”

  文物贩子又扶着“梁库”走回朝歌身边,缓缓的低下身,不过不是去扶,而是一只手搭在了朝歌的脉搏上:“走,两个一起走。”

  朝歌冷冷的看着文物贩子,现在也只有这双眼睛还算听使唤。

  文物贩子渐渐露出了更加灿烂的微笑:“两个人加一起,我还可以承担,可再加上个这么大的石盒子,可就实在太重了。”

  说着,文物贩子慢慢的捧起了掉在朝歌身边的那个石函:“现在由我做主,只带盒子里的东西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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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石函,三双眼睛都在看着这个装着半截臂骨的石函,朝歌虽并不清楚这石函究竟代表着什么,梁库也实在看不出这石函有什么值钱,但文物贩子的手却已经在抖了,脸上的微笑已经一丝都看不见。

  可就在文物贩子一点点的打开石函的时候,近处传来一阵“钉钉”的金属敲击声。

  顺着文物贩子的惊恐视线,朝歌、梁库费力的看到了月光下,一个瘦小身影正在用一把斧子,一下一下的往一个土梗上钉着一根铁条样的东西。

  此时的朝歌微微皱起了眉,梁库睁大了眼,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竟然把所有的古怪凑到了一起。

  那月光下钉钉的,正是土村的那个火暴少年!

  文物贩子快速向左前方踏了三步,接着,右手大拇指在手掌指节上快速点了一圈后,紧紧按在右手中指根部的“丑”支上。很快,土村少年雷子周围,聚集了一层像雾一样的淡青薄气。

  朝歌惊奇的看着文物贩子的一举一动,虽然在地势地形上,他隐隐看出这大概是一种阵衍术,但又与他所悟到的阵衍术完全不同。

  其实,无论是不经意的居室摆设,还是自然更变的山川地形,每个地方都构筑成了一个个大中有小、小中有大的风水格局,只不过在长期自然消长中,各种五行张力总是会维持在某种相对均衡的状态下,所以让人有了种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感觉。

  深懂此道的术数之人,会通过巧妙的布置利用,把其中的格局改变,从而对人产生各种影响来。

  但无论是利用踏位、让人注意不到的隐身术,还是导人误入歧途的迷魂阵,其中道理术法,朝歌已掌握一二。只是看文物贩子在手指间的推局手法,更像一种古老的巫术。

  梁库则更好奇的是那叫雷子的土村少年,随着“钉钉”的入地铁条,他发现身上的痠软,竟在一点点减轻。

  可他又发现,就在该死的文物贩子在自己掌指间乱推一通之后,对面雷子钉铁条的力道开始弱下来,因为他的手看起来在发软。

  等到文物贩子的左手拇指再点了一圈的时候,雷子已经单腿跪地,大口喘气了。

  文物贩子再次露出了笑:“你这点道行跟我斗局,还嫩了点!咦?土守望、土守形怎没来呀?”说着,警觉的向四周望了一眼。

  听此话,朝歌才知道,跟他下棋的土村老头,应该就是文物贩子口中的这位土守形了。但他似乎还并不知道土守望已经过世了。

  大口喘气、单腿跪地的雷子,一直盯着眼前那根还剩半截的铁条,文物贩子的话,对於他好像全然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声音。

  “钉!”

  雷子拼起一口气,抡起斧子,又把那半截铁条砸下去了一点,力气用尽险些闪倒,全靠斧头支地,才撑住了上半身。

  文物贩子轻笑了一下:“想破我的阵,还是省点力气吧,我已经把阵局逆转了,你现在砸的,可是在破自己的本气。”说着,转头向朝歌、梁库扫了一眼:“我不怕他们缓过来,等到能站起来,最少还得一个时辰。”

  雷子仍在死死的盯着那半截铁条,文物贩子在说话的时候,他在静静喘气,文物贩子说完的时候,他再次一点点的举起了斧子。

  文物贩子看着已经举在半空的斧子,奸奸的歪起嘴:“你不信?”说着,慢慢松开了掐着指根的手:“铁条入尽,破气不存,到时候催心伤腑,可是你自找的。”

  朝歌微微皱起了眉,在土村他见识过雷子的拗性子。文物贩子不说还好,这一说,即便就是知道天塌地陷,恐怕雷子这一斧子也是要下定了。

  一直没转神一眼的雷子,此时慢慢的转过了头,疲惫固执的脸上,忽的淡淡一笑。这绽然一笑,把文物贩子的奸笑、朝歌的凝重、梁库的提心,瞬间定格在当下。

  斧头挥了下去!

  铁条没土入根的时候,雷子一口血栽倒在地。

  朝歌冷冷的眼神里,少有的冒出了愤怒;梁库的表情,也难得的一脸呆落伤感。

  文物贩子则一副得意神情,却摇摇头:“不听长辈言,吃亏在眼前!”说完,便抱起石函,一瘸一拐的向外走去。看起来虽也颇为艰难,但相信在场的几位再没人能拦住他。

  可就在文物贩子刚刚踏出十步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不太大的脆响,那是他腿骨的断裂声。

  文物贩子惊恐万分的一动不敢再动,咬着牙,依靠着左边那条瘸腿,勉强支撑住,但手中却依然死死的抱着石函。

  这一变故,让朝歌睁大了眼睛,就算土村少年那最后一斧钉入铁条,发挥了作用,但他明明看到那文物贩子的最后一步,正巧已经踏出了这个术阵地形。

  而梁库的眼珠子左转右转,也没发现有任何外力敲击的痕迹,怎么就自己断了?断的实在是妙!

  这时候朝歌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文物贩子落脚的地方,升起了一股淡黄雾气。

  此时的文物贩子已疼得满头大汗,却惨惨的笑了笑:“好好!土家二老终於来了!多年不见,出来会会吧!”

  朝歌只恨自己站不起来,否则他一定想看看更远的地势,他猜测,一定是趁雷子在破阵的时候,土守形布下了一个更具奇煞的阵外之阵!

  已经渐渐开始恢复知觉的梁库,笑着:“哈哈,小的打前锋,老的做后盾,上阵还是那个……一家亲啊!”梁库本想说父子兵,但看雷子和土守形的年龄又不太像,顺嘴就改成上阵一家亲了。

  一阵静寂之后,没有半点回应。文物贩子转了转眼球,又仔细的环顾了四周地势:“呵呵,藏头藏尾的,可不像土行族办的事!”

  朝歌本就已经觉得今天的怪客连连,一定跟家族墓地有极大的关系,再一听到文物贩子说出的“土行族”,就更加心中一动,难道土气极旺的古怪土村,就是文物贩子所说的土行族?

  文物贩子说完,一点点试探着左前一步,右上两步,似乎在试图拆解着阵外之阵。但他每踏出一步,那淡黄色的雾气就像地气一样,如影随形的、若隐若现在文物贩子的周围。

  就在踏出第五步的时候,文物贩子身体剧震,一口血狂吐了出来。再也支援不住,连人带石函跌落在地上。

  静夜之下,除了文物贩子的痛苦喘息声,仍无异动。梁库想再拍手叫好,却也被一种凝重氛围压制住了。

  文物贩子抹了一下嘴口流出的血,喘息着:“土守形,算起来,我们六甲旬和你们土行族还可能是同根同祖。我们世世代代都好像被这个风水大局控制着!世世代代,世世代代呀!”

  情绪过激,文物贩子又一口血喷了出来,喘息几下又道:“你别忘了,土守望是怎么死的!”

  又是一阵寂静,朝歌几乎忘了自己的存在,万没想到布下万局之谜的牧氏坟地,竟似乎还埋藏着更多古远之秘。此时原本生活在繁华都市的两个现代年轻人,彷彿被推进了隐藏在平静之下的另个世界。

  文物贩子最后无力的笑了笑:“土守形,你不会是像我一样,也想要看看这石函里的东西吧?”

  文物贩子费力的抱起了石函,摸了摸,又望了望墓地的方向:“就算你看到了,也未必能帮得了你土行族。不过你既然想要,那就拿去吧!”

  说着,文物贩子猛力的把石函向前抛出,在引开注意的一刹那,一跌一撞的反方向冲出阵局,带着一路血迹,消失在夜地中。





   第十章 邻村怪案



  土守形像是带着一身看不清的雾气,渐渐成形在月光底下。他把石函捧起来,放在了朝歌身边。然后又在朝歌和梁库右手无名指尖部“未”支上,轻轻推按几下,顿时,两人的痠软几乎消了大半。

  土守形最后把卧倒的土村少年,扶在自己的腿上,用相同的手法让少年渐渐转醒。

  少年一醒来马上坐起,四周看了看:“走了?”

  土守形点点头:“走了。”

  少年又看了看朝歌、梁库,便不再说话,用力一点点的把楔入地中的那根铁条往外拔。

  土守形又走了回来。朝歌已经能活动上身了,他扶着身边的石函半坐起来,眼睛静静看着面无表情的土守形。朝歌虽然满脑袋疑问,但却仍未出一声。

  梁库却忍不住激动的冒出了句:“老土!真是你吗老土?”

  土守形慢慢点了点头:“是。”

  梁库此时眼中的农民老土,恐怕已经是救世主般的伟岸了:“快!快教教我,刚才你那看不见的老鼠夹子是怎么设的?求你了!”

  靠!梁库竟然把文物贩子的神秘断腿,理解成是看不见的老鼠夹子了。

  土守形没有看万分期待中的梁库,却像是说给朝歌听的:“那是种阵局,是种利用导引术、可以化地生杀的阵局。”

  土守形像是猜到朝歌所想似的:“其实这种古导引术也没什么稀奇,就像华佗五禽戏一样,最初只是种强身健体的古气功。只是……”

  土守形顿了顿,两眼沉昏的对着地:“只是这种针对性的古导引术,一旦跟八字命局奇偏过激的人配合,那就完全不同了!”

  朝歌忽然回想过来,从人面风水和肢体特徵看,土村的人和瘸腿的文物贩子,都是命局奇特的人。不同的是,土村的人明显五行过旺,物极必反,所以导致性格暴烈古怪。

  而文物贩子的命局八字则是典型的奇偏,所以不是生下来就残疾,就是后天惨祸加身。

  土守形继续:“这种导引术,会把命局中原来就已经很偏的五行力,激发得更偏,再通过掌上的推局,就把地形中的各种五行剋局改变了。”

  朝歌接道:“也就是说,这种可以伤人的奇异力量,并不是你们本身具备的,而是通过导引,把自身的五行力化成了地形力局的一部分,从而通过各种推局,打破了风水格局的平衡,生出千变万化的作用来。”

  土守形颇为讚许的点点头。

  原本刻意拒绝神秘古术的朝歌,一经转变,便显示出超常的领悟能力来。也越发的觉得,这种失传的古阵衍术,实在是博大精深得摸不到边,他所悟到的那点东西,实在是微不足道了。

  梁库正学着人家推局的样子,狠掐着指根指节,原本就觉得朝歌的隐身术已经够玄了,现在一听两人的奇说幻道,简直就是一个字来形容:玄!

  “只是,这好像都跟牧家村的那块墓地有什么联系。”朝歌最终引入了正题。

  土守形习惯动作的慢慢蹲下来,深沉的老眼之中,好像竟然比朝歌还迷惑:“长久以来,我们土家氏族中口口相传着两件事,一个是世代守护这牧氏的祖墓地,一个是等牧家的后人来取走那七盘棋。”

  每个人都在静静的等待着土守形的下文,可土守形却沉了好一会才道:“但不知道为什么,没一个能说的清牧氏祖坟和那七盘棋的来历。好像对整件事的记忆,土家氏族在某一代上曾忽然中断过,到后来剩下的只是这两件事了。”

  土守形抬起头,向茫茫夜色中土村的方向望着:“直到十几年前,在牧家村周围的几个村子里,相继发生了一起怪案。”

  土守形沉沉道:“那怪案,最先发生在一个叫三家庄的小村子里。”

  此时丑时已过,正是淩晨三到五点之间,黑墟墟的村野里,断断续续的传来土守形的郁郁声,一句“怪案”,把黎明前的静夜,点缀得更加袭人。

  土守形:“北方的农村不像南方,这里差不多整个冬天都冻天冻地的,各家各户都猫在屋里,炉子一生,火炕一烧,亲戚娘们纳纳鞋底,扯扯家常,爷儿们就围成一堆打打小牌。”

  本来让人浑身不舒服的诡异森森,被土守形这么几句一描,竟一下子把人带入一个懒洋洋、暖烘烘的世界。朝歌的眼睛里,也不自觉的生起一丝惬意。

  土守形:“可有一天刚吃过头顿饭,也就还不到晌午的时候,纳鞋的娘们和打牌的爷们,都忽然睡着了。等他们醒来的时候,也并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大概也就是感觉打个盹的工夫吧。该纳鞋的纳鞋,该打牌的打牌。可在他们散去回家后,才各自从家人闲聊中知道,就在他们睡着那一刻,全村上下也同时莫名其妙的睡着了,而且并不是打个小盹儿,而是足足的一个时辰!”

  梁库忽然打了个激灵,不自觉的向朝歌位置靠了靠。

  土守形:“但这也并没能引起村民们的不安,他们甚至把它当成一种村俚趣闻,汤前饭后的闲聊打乐。可从那以后,这种全村上下忽然同时昏睡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次昏睡的时候,小小的三家庄,死静死静的就像坟。”

  梁库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越是阴森恐怖,朝歌就越是双眼带神,而且这种神,跟那些恐怖猎奇迷们是有本质区别的,因为他不是那种越恐怖越兴奋的身临其境感,而是处身世外的冷冷旁观。

  靠!可能是他一生下来,就有种东西是与众不同的。

  土守形:“但真正让他们害怕起来的是,他们发现,三家庄忽然好像与世隔绝了,每个想出村的人,都围着村子兜了几圈后,又迷迷糊糊的转回村子来。在早我们乡下里就一直有种传闻,说是黄鼠狼会迷人。但被黄鼠狼迷的人,大多都会保持好一阵子神智不清,胡言乱语。

  “但这次却不是,回来的人都很清醒,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觉得在往外走,最后却又走了回来。”

  土守形每讲一段,都会不经意的保持一会沉默,静得彷彿让人能听到耳鸣声,很有点像三家庄集体昏睡时,那种死静死静的坟。

  土守形:“三家庄的人,很快把这件怪事跟无缘无故的昏睡联系起来,跟着一种骚动不安从村子里像烟一样散开,连小孩子都不敢哭了。每家每户都不敢出门一步,全家大小都在炕上抱成一团,等着随时都会降临的昏睡。

  “他们不敢想像在他们昏睡的时候,身边发生了什么,更不敢想像醒来后会看到什么。”

  朝歌的嘴角微微的翘了起来,样子像是在迷人的微笑。虽然长期的相处中梁库已经知道,这种像是微笑的样子,代表朝歌正无比的聚精会神中。但在他一直的固执看来,那还是有点变态。因为现在的梁库几乎都觉得,自己的呼气已经冷至霜降了。

  梁库颤颤巍巍的说:“土……土大爷,能借我件衣服穿穿吗?”

  土守形看了看真的有点发抖的梁库,把身上的那件寒暑不分的老土装脱下来,轻轻披在了梁库的身上,并且慈爱的拍了拍肩。

  幸好土守形的里面还穿着件发了黄的老背心,不然深更之半夜、荒郊之野外的,蹲着一赤身裸背、一脸正经、满嘴鬼事的乾巴老头,还真挺吓人的。

  土守形继续:“幸好几天后,这种怪事渐渐消失了。全村的人却还是不敢大气出一声,生怕再把什么东西给惊回来。直到一段日子过后,三家庄才又恢复到原来的状态。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就在三家庄照常生活的时候,那种可怕的怪事,正在邻村发生。”

  朝歌小的时候,也没少听爷爷和牧大师给他讲村野怪闻的故事,但那时候生性叛逆的他,根本就觉得是爷爷用来糊弄小孩子的东西。但现在听土守形讲起来,却如同真真切切的发生在眼前。

  他在脑中飞快的思考着,在故事的背后究竟是什么。

  土守形:“就这样,三家庄的怪案像瘟疫一样,在牧家村周围的几个邻近村子里,暗暗的漫传着。

  “关於它的各种恐怖传闻,也悄悄的传遍了乡里乡间。当时,我和堂兄土守望把整个土村都戒备起来,因为按顺序,下一个轮到的就是土村了。”

  梁库开始有了点听故事的激情,因为在他眼里,这土家的乾巴老头,实在是深藏不露的农民高手,说不定他的那种什么眼、什么阵的,会大大的降妖诛魔呢。

  土守形:“可没曾想,三家庄的怪案,却出乎意料的跳过了土村,在下一个村子发生了。当时我们就觉得这里面一定有古怪,商量商量后,就决定我留下来照常守村,守望去邻村探一探。

  “守望并没从正路进村,是从大地方向趁着半夜,悄悄摸进一个老相识的家。”

  土守形接着道:“当时这家人被吓了一大跳,不明白为什么人人躲都躲不过来,你却偏偏的往里闯。守望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让他们就像平常一样,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就这样,一大家子眼睛睛的睁到了白天,再眼睛睛的等着睡着。他们好像更害怕白天,因为随时降临的昏睡,大多都是在白天。”

  此时朝歌、梁库身上的痠软早已恢复正常,只是过度的集中精神,让他们完全忘记了还有个身体。

  雷子也早已拔出了铁条,一个人坐在不远处,独独的望着夜色出神。

  土守形挪了挪脚窝,继续:“终於就在快吃头场饭的时候,昏睡来了。因为守望我们都是从小就练习导引术的人,对周围的感觉,要比普通人来的快。就在所有人都昏昏睡去的时候,守望还能勉强支撑着。”

  情节说到关键处,每个人都只剩下了一双灯泡似的眼睛。

  土守形:“守望也像其他人一样装成昏睡,但他渐渐感觉到,让人们产生困倦的,并不像村间传的那么神怪,而更像是阵衍术的一种,可以利用失衡的五行气,来颠倒人们身子里的正常作息规律。

  “不出所料,没过多久,守望就看到了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他就是……”

  “文物贩子!”不等土守形道出答案,梁库已经脱口而出:“哈哈,一定是文物贩子!老土你说,我猜的对不对?”

  土守形听明白后,并没给予梁库什么嘉许的眼神,甚至有点不以为然。的确,任谁一旦听到最后的阵衍术,都自然会猜到文物贩子。朝歌甚至在故事刚刚讲起时,就已经猜到是文物贩子了,但对於当时连文物贩子是谁都不知道的土家兄弟,当然是神之又神、秘之又秘了。

  况且既然他讲的这么细緻,一定还另有深意。

  土守形还是一副土土的神情:“但说什么也没想到,他这么做,只是为了引我们兄弟现身。”

  这句话才是关键,果然让正为自己“绝顶聪明”而激动不已的梁库,像是忽然被打了针安定剂。但随之又愤愤不服的说:“切!要引你们现身,干嘛费这么大劲啊?”

  土守形:“这也是让我们想不透的地方。到后来才惊奇知道,这人也有一段残存的记忆,他零散知道,他们家族也似乎在受着一个风水大局的左右,而且也知道,土行族保存着一种跟墓地格局有重大关联的棋局。

  “他一点点找到牧家村后,跟着就看出了土村的特异。”

  梁库忽然觉得抓住了老土的某些漏洞:“嘿嘿,老土,这可就是你瞎吹乱盖了。都说已经看出你们土村的土特来了,干嘛不直接进土村,把你们给叫出来,还至於在外面搞怪弄鬼的呀!”

  朝歌不禁暗自摇头,深切为自己的这位搭档汗颜,连这种白癡的问题也能出口。

  虽然那文物贩子隐隐觉得土村有戏,但仅凭不完整的残存记忆,根本不敢肯定两大家族与这墓地之间的确切关系,因为显然两大家族都像是在某一代上发生了巨大变故。

  在摸不清底情下的几百年后今天,当然不能贸然进入别人世代熟居的地盘里,一旦有变,那还不九死一生呀。

  不出所料,土守形好像当梁库透明:“不同的是,虽然他所用的阵衍术似乎和我们同出一个源流,但据他的残存记忆,他又似乎隶属於另一个术数家族六甲旬。”

  土守形每说一句,朝歌都相应的推想着一连串的东西。他明白了许多事情,同时又衍生出更多的不明,但只化成了一句:“后来呢?”

  土守形:“失踪。他忽然失踪了。”

  这在梁库看来是不可饶恕的,就像以前在垃圾堆里拣到的精采侦探杂志,正看到抓心挠肝处时,却忽然发现后面少了几页。他恨不得把土守形当成垃圾堆来翻个底朝上。

  朝歌忽然想到了土守望:“这跟土守望的过世,有什么关系吗?”

  土守形忽然变得有些沧桑:“虽然不是因他而死,但却跟他说的话有关。”

  四双眼睛再次灯泡中。

  土守形:“在这人看来,我们两族人世代不是残疾不全,就是性暴寿短,一定是受了墓地中的阵局控制。

  “我们土家人的寿命几乎没有活过六十的,守望的过世被他言中了。”

  朝歌看着眼前这个孤老头,想来大概没几年也要临近六十大关了,可能每做一件事情都是最后一次了,每一晚躺下去,都不知道第二天还能不能睁开眼。其中滋味,忽然让冷冷的朝歌感触颇深。

  “哈哈,我知道了!”梁库却忽然神经的站了起来:“文物贩子一定是想骗到你们手中的那七盘棋,然后去解开村里的那块坟地!哈哈。”

  土守形表情不是很明显,这让梁库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边走过来边说:“老土哇,不是我说你,要论这个衍术那个邪阵的,我不如你,但在心计上,你可要好好跟我学习学习了。江湖险恶呀!”说着,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土守形的裸肩。

  土守形还是那副表情:“其实,就算他拿到那七盘棋也没用。因为除了牧家的后世传人,没一个能走的进这块布满沖天杀阵的墓地。”

  土守形的惊人之语,是朝歌说什么也没想到,但朝歌又马上想通了一件事,墓中拆局时,仍有许多怪异的地方解不开,原来是另有用意的杀阵。

  想来牧家村地处偏僻,又是穷乡贫地,自然没有什么人打里面的主意,否则可真是有进无出了。

  而牧家村的村民们世代命局,随墓中阵局相融相合,当然也不受其害。难怪为什么如此神秘的巨大墓地,历经几百年仍然完好无损。

  想到此,朝歌觉得这埋葬着牧家无数子孙的荒塚凉丘,越发的神秘叵测起来。只是有一样还解释不通……刚想到这,梁库发话了。





   第十一章 民国妇人



  梁库奇怪:“哦?什么什么杀阵?别逗了老土,如果真有你吹的那么邪乎,我怎么还好好的呀?”

  土守形疑惑的看了梁库好久,虽没言语,但眼神分明在告诉大家:奇怪,这小子怎么还神经兮兮的活着呀?

  梁库露出一脸得意,心中暗乐:“什么是高人?我这种才是高人!”可马上又担心起来,会不会留下什么内伤后遗症之类的。

  朝歌又沉道:“十几年后我们来了,那人再次出现了,土家人也站了进来。其实被这风水大局冥冥左右的,又何止你们两个家族呀!”这后面的一句,可就是朝歌的自问天命了。

  说着,朝歌把身边的那个石函,托到了沉默不语的土守形面前:“打开吧,可能里面有能帮的到你们的地方。”

  土守形却头也没抬:“不用了。墓地里的东西关系重大,我们土家世代的任务也完成了,以后的事就各顺天命吧。”

  朝歌知道土守形一定是怕惹上嫌疑,也不强他,况且老实说来,这几百年前的事,毕竟离朝歌太远,现在所做的一些,也都不过是为了揭开这个风水大局,所以也不用提着心眼多想,迳自打开石函,放在了土守形的眼皮底下。

  土守形也就没有必要再装深沉了,先是一动不动的仔细观了遍石函,然后才慢慢拿出那半截臂骨。凝了半晌,也没支出一声。

  朝歌若有所思的说:“按那七盘棋的道理,祖坟山本该是空的,但却又埋了这样东西。就不知道是我错了,还是另有隐密。”

  土守形继续石化中。看样子土家的任务并不是完成了,而是刚刚开始。

  此时天已放明,梁库实在有些按捺不住,担惊受怕了一夜不说,忍饥挨饿的听老鬼讲故事也不说,本觉得这回应该有些结果了吧,但看目前的形势状态,分明是越整越糊涂了。

  梁库肚雷肠鸣的愤起:“还有完没完?”边说,边急手躁脸的把土守形擎的那半截臂骨抢下来,然后把石函往腋下一夹:“走,回村!”

  一路上虽然天很蓝、阳很艳、树上的小鸟脆鸣缠,但梁库却恨不得一脚迈到村里的锅台前,在他执着的双眼中,此刻只有一个信念:睡大觉前吃饱饭!

  土守形带着还是一言不发的雷子回土村了,他和朝歌商量好,先把族事安排完了,就马上回牧家村来。

  吃完了大妈做的四个呛麵馒头,三碗稀饭,两盘芥菜疙瘩炒肉末,外带一碟荷包蛋,梁库终於在饱嗝声中,一头栽倒在炕上昏迷不醒了。

  朝歌还是对着石函中的半截臂骨发呆,他一件件的理着自从踏入牧家村来的每件事,他想把它们在脑中穿成一条线,但一时间又好像乱乱的千头万绪。

  忽然一阵睏意袭来,朝歌再也坚持不住,恍惚中觉得自己好像睡着了,又好像脑袋还有一半在清醒着。

  接着他就看到了一个女人,一个走路轻得听不到声音的女人,一个皮肤白得像是一见阳光、就会灰飞烟灭的女人。

  

  朝歌真以为自己在作梦了,或是梦中之梦,因为看这女人的时候,给朝歌一种极複杂的感觉,就像是一张老旧发黄照片上的民国妇人,尤其是挽在小臂上的一个精緻小坤包,花纹弱淡素雅中,隐约着一种逝去的神秘。

  女人在朝歌身边停了下来,微笑中伸出了细白的手,速度很慢,慢慢的往前探,就在朝歌忽然发现那只漫不经心的细手,直直的伸进石函中去的时候,朝歌猛的惊醒!

  石函还在,原封不动的还在。只是门开着,也许门一直就没关。

  朝歌转头又看了看窗外,院子里悄无人影,一只蜻蜓静静的立在栅栏的枯枝上。

  外表安静冷峻的朝歌自小就多梦,他甚至常常对某人或某物有一种似曾梦见过的恍惚感,对於梦他已习以为常。

  但这次不同了,不是太真实,而是太清晰!尤其是女人小臂挽的那只精緻小包,上面每条弱淡素雅的花纹,都清晰到一曲一弯。

  确切说,这不应该是一个梦,但也似乎不应该不是个梦。

  惊醒的朝歌已全无睡意,他把石函向里推了推,然后走到外屋,在大缸里舀了一瓢水喝下去。凉水一清,把身上的一夜倦乏又去了大半。

  朝歌和梁库住的这个农家小院,是姑表亲的一个大妈为要成家的小儿子准备的,收拾的乾乾净净,样样见新。知道城里来的跟他们住不惯,所以都搬到老房里去了,只是每天做好饭时来叫上两人。

  小院不大,房前屋后种满了红柿绿椒的农家时菜。一条旧砖甬道,由房过院直铺到栅栏门。

  平时朝炊暮烟的一家农舍,现在只剩下了梁库、朝歌两人,虽少了点融融的乡火情,却也多了几分清静意。

  此时夏阳渐高,朝歌又喝了一口水后,准备回房再仔细看看那石函,总觉得这埋了几百年的半截白骨,绝不是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不知道从哪传过来的美妙话音,让朝歌止住了步。

  “姐,你说这花长得什么样?”

  “嗯……比牵牛花小一点,但没那么单薄,花瓣是先连后分的,中间的蕊子稀稀疏疏的探出来。既有家花的人情,又有野花的自在,好美!”

  一个甜润轻婉,一个珠落银盘,单只那最后一句的评花妙语,就绝不是牧家村人所能有的了。

  朝歌循声而出,院子的围墙都是乾树枝联成的半人栅栏,朝歌一眼就看到了隔壁三婶家院子瓜棚下,楚楚俏立着的一对妙龄姐妹花。

  瓜棚上,几根窝瓜藤秧叶宽颈曲的纠葛在一起,三四个刚刚成型的毛青小瓜,或倚或吊的缀在叶秧之间。一片疏绿中,就属那几朵肥而娇嫩的窝瓜花最显眼了。看这对姐妹花认真翘起的头,刚才的绝妙花词,不会是为了这窝瓜黄花发出的吧。

  但让朝歌更不明白的是,听两姐妹的对话,分明是看不到而在猜。但从所站的角度看,那朵最近的窝瓜花,绝对是片蕊不遗的出落在两姐妹的头上眼前啊。

  正疑惑间,两姐妹又传来话声。

  “不对不对!我看的可不是姐说的那个样子,花中好像还有一朵花。”

  “怎么可能!奇怪……”

  本来很肯定的姐姐,忽然好像发觉了什么,又重新认真的翘起了头。

  距离很近,朝歌也颇有趣的仔细看那朵瓜棚黄花,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一只蓝翅蝴蝶,正停在花间。朝歌不禁悦起一丝笑意,可能妹妹说的花,就是这只蝴蝶吧。但又奇怪的在想,这样明显的一只蓝蝶,为什么两姐妹仍然好像看不见一样?

  当朝歌开始仔细留意姐妹花的时候,他才从她们与黄花错位的视线和茫茫的眼神中,惊然发现,这对楚楚俏人的姐妹花,竟然似乎是双双失明的。

  怎么可以?怎么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又怎样解释刚刚对窝瓜花的准确形容呢?

  此时一阵微风拂过,叶颤花摇中,蓝蝶翩翩舞去,这一刻,朝歌忽然在姐妹同时被拂动的发梢中悟出,一定是风过黄花时的强弱变化,让双目失明的姐妹花,感知出花的具体形状和蝴蝶的上下飞舞。

  居然还有这样的细巧灵智,朝歌真的开始为造化之神叹服了。

  几乎是与此同时,姐妹俩也同时玲玎一笑:“哈,原来是只蝴蝶!”

  这一笑,让朝歌也不禁为之一神,只是随又升起一丝莫名暗郁。就不知道是为了那飞走蓝蝶,还是这风过黄花。

  “笑啥呢?这么好听!”好像在收拾房间的三婶,从窗户笑着探出头来:“好听又好看!”

  三婶说话间,无意间看到朝歌,就大着声:“大侄子,她们两姐妹也跟你一样,是大城里来的!这大城来的就是不一样,啧啧,看这水灵的!”

  姐妹花听三婶的话,知道有人在边,一起转向朝歌方向:“你也是来放假的吗?”

  不等朝歌回话,三婶就抢了过来:“不是不是!是那啥……”忽然还真想不起朝歌到底是来干啥的了,随口一句:“那啥,闲着也是闲着不是。”

  朝歌被弄的哭笑不得,姐妹花倒是乖巧,姐姐笑:“是呀是呀,城市里都烦透了。能到这里闲闲多好呀!”

  妹妹似乎有些靦腆,小声的说:“闲着也是闲着不是。”

  一句唯妙唯肖的模仿,都把几个人逗乐起来。没想到看似害羞的妹妹,竟然精灵古怪的让人措手不及,姐姐笑的花枝乱颤,朝歌虽然没多大表情变更,但眼神早已被笑意同化,笑得最夸张的,还是身强体壮的三婶,哈哈之声动砖撼瓦。

  “我叫小灵,是姐姐。”姐妹花开始自我介绍了。

  “我是妹妹,小轻。”

  小灵忽然想到了什么:“哦,我们半路遇上一起来的还有婉姨,一路上多亏她帮忙。”说着,向三婶所在的房内望去。

  三婶忙不迭的补说:“对对对,还有婉大妹子。”边说边回头往里看。

  朝歌也向光线稍暗的屋里望去,房内隐隐一个女子轮廓止步在光线之内,接着一个接近中年妇人的声音,慢条斯理的从里面传了出来:“哎,什么帮不帮的,出来都为的是散散心。”

  朝歌忽然有了种怪怪的感觉,这感觉就像刚刚猛然醒来的那一刻。他虽然看不清说话的妇人是谁,但朝歌有了种强烈预感,这房间内隐隐的女子轮廓,就是那个似梦非梦的民国妇人。

  小轻:“就可惜婉姨的皮肤太怕光线,没有我们姐妹俩这么大饱眼福了。哦对了,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呀?”

  可爱的姐妹花虽然是盲人,但似乎并不忌讳任何关於眼睛上的借比。

  本来已经轻松很多的朝歌,又回到了沉思之中,朝歌虽然尚还年轻,但却有个难能可贵的特点,越是他想知道的东西,他越是表现的不急於求成。

  朝歌淡淡的回了一句:“朝歌。”然后,便头也不回的转身往回走。

  在他最后一条腿迈进房内的时候,身后隐约传来姐妹花的窃窃私语声:“好好听的名字哦!树巢的巢,乳鸽的鸽,巢鸽--好好听哦!”

  

  吃过午饭,朝歌让大妈帮弄了些纸笔来,准备去墓地把大致构图画下来,等土守形来的时候,一起研究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

  大妈知道他昨夜一宿没睡,就唠唠叨叨的劝朝歌再睡一会,朝歌似答未应的蒙混过关。

  临走前,看了眼睡的依旧不省人事的梁库,朝歌还是决定把石函带走,因为他隐隐觉得,小小的牧家村就要多事之秋了。

  

  太阳又要下线了,祖坟山就像坐镇中央的一家之主,率领着几百年的浩荡坟脉,静悄悄的肃穆着。

  一旁的朝歌在望着坟基出神,像是在想着什么很複杂的事情。

  脚边石函上,是一叠已经画好的坟图。每张坟图的页角上都标有序号,方便拼接起来的时候不会乱掉。

  坟区浩大,而且脉势複杂,每画完一张都要核对三遍。整个一大下午,只完成了一半。

  这种细緻又枯燥的工作,并没让朝歌很烦。相反更有了一种因为集中精神后,思路越发清晰起来的感觉。

  有时候朝歌也为自己的这种转变感到奇怪,以前是极度的抗拒,一万个没想到的是,这一旦转过来,竟然是极度的吸引。

  “嗨!你好!”

  正入神的朝歌,忽然被飘飘渺渺传来的话声惊了一下,第一反应就是祖坟山里怎么发出了活人的声音。

  “你好!”

  又听了一声后,朝歌才回过神,转过头看到了墓地边上,远远站着的一个大概比自己稍长了几岁的年轻人。

  “你好!请问这附近有大一点的镇子吗?”墓地很深,年轻人大声的问话,传过来还是觉得飘飘渺渺的:“有旅馆的镇子!”

  朝歌看了看只剩下半张脸的日头:“晚了。”的确,能走到最近的一个镇,也要四五个小时。

  朝歌向来话简语短,而且不太可能像站在外面那个年轻人一样大声。这可苦了墓外年轻人,拎着耳朵,伸着脖子,也好像没听清朝歌的这句话。不觉中竟然抬腿想走进看着普通、却深藏杀阵的墓地。

  “别进来!”

  这可让沉稳的朝歌有点急,显然这句话的声音很大,年轻人停住了脚。

  “呵呵,对不起!我知道我不应该随便进人家的墓地。”

  “站着别动,我马上出来。”朝歌把坟图揣起来,捧起石函往外走。

  “我叫阿光,是中医大的讲师,早听说这一带有很多神奇功效的民间秘方,趁着暑假就来研究研究。”

  阿光趁朝歌往外走的时候,似乎怕冷了场,一直在微笑着进行自我介绍。感觉上还的确挺阳光。

  “这地方可真偏,走上一整天,都遇不上一个大一点的镇子。不过越是这样,就越是能保存一些祖上传下来的东西。”

  朝歌已经走出了墓地,阿光热情的迎上来伸过一只手:“你好!我叫阿光。”

  朝歌并未腾出手,而是冷冷的说:“以后不要见墓地就进,很危险!”

  阿光并没对“危险”一词进行深究,而还是热情的伸着那只手。

  朝歌缓和了许多,但还是没伸出手,只是看了看阿光的手,然后点点头:“前面有个牧家村,到那里可以暂时住一夜。”

  阿光:“呵呵,这一路上一个人都没遇到,我还以为那个村子是已经废弃的呢。”

  朝歌不再说话,转身开始往牧家村方向走。可就在他视线从阿光身上转开的一刹那,忽然发现,右方墓地边上的一棵老树下,竟然蹲着个人。

  朝歌停住步,转头向老树下仔细望去。这才看出,蹲着的那个人,正是抽着土制卷烟的土守形。

  阿光也顺着朝歌的视线,惊奇的发现了土守形:“咦?我刚才怎么没看到!”

  土守形慢慢站起走了过来,经过两人身边时,看了眼惊奇的阿光,只说了一句:“走吧。”然后就一声不吭的在前面带路了。





   第十二章 三鼠运水



  进了村子,朝歌先找到村长家,把阿光安顿下,然后和土守形一起往自己的那个小院回。

  此时正是炊烟四起的傍晚时分,按平时,也正是村里颇为有人气的时间段。但奇怪的是,除了嫋嫋的炊火四烟,一路上几乎看不到半条人形。

  等到临近小院才发现,原来几乎全村的大姑娘、小夥子、婆嫂姨妈们,都聚集到了这里来。确切的说,是聚集到了隔壁的三婶家。

  可爱惹人的姐妹花小轻、小灵,当然是极度缺乏业余生活的牧家村人焦点,而把这个焦点一浪浪推向高潮的,就是站在场中口若悬河的梁库了。

  看样子,他比全村人加起来,还渴望着心潮澎湃之无业有余的精神生活。

  更由於梁库出钱为偏僻牧家村所引的电,尚还没有铺设进来,所以村民们还在用传统的灯油、蜡烛照明,可没曾想,这摇曳生灿的烛光,反倒让人情诙趣的晚村院舍,增添了一种只有意想才能达到的情境。

  土守形对此一切的感觉,就像没看见,显然朝歌在墓地里的时候,土守形已经知道了情况。朝歌虽然一直在隔着窗子看着热闹场面,但毫无动作的面部表情,从本质上并没跟土守形有多大区别。

  直到大妈收拾走碗筷,屋里静静的只剩下两人。

  朝歌开了口:“这三个人好像都不简单。”

  土守形吧嗒了一口烟:“不止三个。”

  朝歌回头看土守形:“你也怀疑阿光?”

  土守形:“他应该看到我。准点说,他是先看到了我,才看到你的。”

  朝歌:“如果他也是奔这风水大局来的,那他一定会觉察到墓地里煞气沖天的阵局。但如果不是我制止,他已经走进墓地了。”

  土守形:“也就是这一点,我才真正开始起疑的。你想,一个大城里的年轻小夥子,人生地不熟的来到一块偏偏僻僻、大得吓人的坟地,他能什么不想的就往里走吗?这不合常理,不合常理……”

  朝歌:“你的意思是?”

  土守形:“他在故意做给我们看。”

  朝歌:“所以你就静在那里,看着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往里进。”顿了顿接着又说:“结果,他好像算准了我会制止他。”

  朝歌被土守形这么一说,也马上回想起更多细节上的疑点,如果真像阿光自己所说的,以为牧家村是被遗弃的荒村,但当他看到一个都市穿着的年轻人,怪怪的独立在硕大荒村坟地里,而且还抱着个古蹟石函时,他竟然一点诧异的神情都没有,这正常吗?

  但朝歌反又一想,阿光说自己是个研究古传秘方的中医讲师,说不定对这类事情已经习以为常。而且从言谈接触来看,这阿光是个典型开朗派,也许很多现象在他看来,完全和我们局中之人是另外一个天地。

  顺着这个想法,他又自然的想到了灵气异常的姐妹花,还有只听声不见人的婉姨。

  如果从一个局外人的角度去看,这一切会完全是另外一个结果。

  况且朝歌作的那个奇怪的梦,毕竟是个不确定的梦,又怎么可以对现实进行一厢情愿的推测呢。

  想到这,朝歌若有所思的看着石函:“自从文物商贩后,我们是不是有点草木皆兵了?”

  土守形沉默无语。

  立在炕沿上的白蜡烛,偶尔的迸出半星火花。

  直到很晚,梁库才恋恋不舍的蹭回来。估计是大会散场后,仍然在外面徘徊了许久。

  跟以往不同的是,梁库忽然变得静悄无言。进得门来,当活生生的两个大人透明似的,要不是脸上那略带妄想后遗症的甜蜜微笑,真让人以为这小子在梦游了。

  这也不能怪他,那一对水灵俏皮的姐妹花,就连见惯大场面的朝歌,每每一想到她们,都不免为之一动。而且并未影响美目的先天性失明,不但不是缺欠,反而更给这对姐妹花增添了一种极複杂的美感,让人生出无限爱怜。

  很快,梁库带着他的微笑,甜甜的造梦去了。

  本来就已经很静的屋内,变得更静。

  朝歌就着有点昏暗的蜡烛光,在炕上把一张张坟图拼接起来。土守形也在一张张的看。

  朝歌:“明天就可以把整个墓地的构图拼全了。”说着,把石函轻轻压在了图中祖坟山的位置上。

  土守形:“真想快一点揭开这个风水大局,不知道明天牧家村还会有什么变化?”土守形眼神迷离,像是在看着一盘越来越複杂的土家棋。

  朝歌却一放松:“我倒希望人来的再多点,也可能人来的越多,我们对这风水大局越知道的多点。”

  说话间,蜡烛火苗有点变弱,朝歌在炕席上抽了根席篾,挑了挑烛芯,然后继续盯着炕上的那半个坟图出神。

  可不知道为什么,被挑起的烛芯不但没烧亮点,反而越来越弱了,最后竟带着一股烛烟熄灭了。

  朝歌在炕角摸出火柴擦擦的打着火,奇怪的是连费了五根火柴,竟然半点火星都没擦出来。

  就在朝歌准备擦第六根的时候,土守形望着房中西北角的地上笑了。

  朝歌顺着土守形的视线也向北角看去,虽然蜡烛已灭,借着照进来的月光还能隐约看到,那里的砖地上空无一物。

  朝歌奇怪的再看看仍在微笑着的土守形,他有点不明白,熄灭的蜡烛、莫名其妙的火柴、还有黑区区的屋地,这好笑吗?

  黑暗中,土守形接过朝歌手里的火柴,再拿着那半截蜡烛,静悄悄的走到了房屋的南角。他把蜡烛底磨了磨立在地砖上,然后擦的一下,就一下擦着了手中火柴。

  就在火柴亮光一燃的时候,朝歌的眼里也燃起了奇异之光。

  蜡烛被点着了,壮起的火苗,把房间渐渐照亮起来。接着,朝歌就看到了一样东西,一样令他睁大眼睛的东西。

  就在刚才还空无一物的北角地砖上,竟然渐渐现出了三只黑睛闪亮的老鼠。

  这不太可能,明明眨眼的工夫,怎么可能出现了三只老鼠呢。而且这老鼠虽然好像很怕人,但竟然还静静的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视着两人。

  土守形此时缓缓道:“来了,说来还真就来了。”

  朝歌再看看土守形和老鼠各自站的方位,才恍然悟到,子鼠性水,而人的眼睛和这蜡烛一样,都是五行属火,三鼠汇聚北方水位,正剋局中火性之物。不禁失声道:“阵衍术?”

  土守形却微微摇了摇头:“更像山术中的一种,叫三鼠运水!”

  山术,是道教五术“山、医、卜、命、相”中的一种。

  世面上常听常说的画符行籙或是咒语法术,都属山术一个范畴。因为它的神奇和有效,对人对物的作用常常如鬼似神,所以排在五术的首位。但同样也是最难练就的。

  随着现代科技的兴起,和人心性上的浮躁,关於山术各派的种种实修法门,早被掩埋在历史之中,现在人对它的印象,也只剩下“迷信”和“神奇”这两个名词了。

  在大渡河上游,到现在还生存着一个以狩猎为生的嘉绒族,猎人中有一部分被称为“吊鹿子”的,他们主要依靠在鸟兽出没的山道上,铺设绳套机关,来捕获猎物,听说,他们还掌握有一套严密咒语法术的催山术。

  据说一施此法,平寂的山谷,顿时会变得山摇地动,阴风阵阵,山上的獐鹿麂兔等动物,都自动地钻进吊鹿子布下的机关。

  看手法,这种少数民族的催山术,很像从道教山术中演变而来的。土守形对符籙、咒语一类的山术,只是听说并未真见。眼前这三只老鼠显然就像是被某种术力控制着,但从五行站位上看,又似乎与阵衍术有些相似的地方,所以土守形有点不敢确定了。

  此时土守形护立的那根蜡烛火苗一弱,三只老鼠竟不约而同的抬起前爪,向前挪动了半寸。

  屋里光线随着速暗,朝歌惊奇看到,那三只老鼠又开始若隐若现的模糊起来。

  土守形:“再拿一根蜡烛给我。”

  朝歌从炕橱中,又拿出一根蜡烛递在土守形手中。

  第二根蜡烛亮起来的时候,三只乌睛闪亮的老鼠又清晰的呈现眼前。朝歌忽然想到,如果刚才并没察觉三鼠运水的危局,施术的人,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你茫然无视的眼前,把想要的东西拿走。

  想到这,朝歌不禁向炕上看去,石函还安然无恙的放在那里。

  土守形似乎看出了朝歌想法:“对方还没这个把握敢闯进来,现在应该只是来探底的。”

  五行术设局隐密凶煞,对斗双方稍有疏忽,就会陷入阵中。而且最忌被对手摸清路数。上次文物贩子的惨败,就是因为施局路术已被看清,一明一暗,土守形也就自然稳操胜券。

  朝歌一看土守形并未使用自己的导引阵术,就已经猜想,既然对方是上来探底的,土守形也就自然没必要用真功了。

  忽然,本来恢复火亮的烛苗,又开始弱了下来。可这次那三只老鼠并未向前移动呀。再仔细一瞧才发现,三只老鼠身上的毛,从头部开始,一根根的竖立起来。

  朝歌从土守形皱起的眉毛知道,背后控局的那个人,大概在催加术力了。

  朝歌也看出了凶险处,如果土守形还只是利用自然五行火力,来抵抗三鼠水局的话,随着对方术力的不断加大,迟早是支援不住的。但如果运起土局对抗的话,又恐怕被人摸清低路。

  朝歌心里一转,多日来对阵衍术的不断深入,已经越来越明白它的布控原理。虽说这三鼠似乎是被某种山术控制着,但目前运北方水气而剋火的奇用,却正是五行阵衍里的东西。

  朝歌忽然生出一种趣心来,他想试试利用自己悟到的东西,和这三只老鼠斗上一局。

  朝歌在炕橱里取出最后三根蜡烛和一盒火柴,一根递给了土守形加大烛火之力,否则一旦佔据南方火位的烛光熄灭,整个屋内局中将会被水气淹没。到时候土守形如再不催动土阵,恐怕真的就被操控在别人手中了。

  另一方面,朝歌也可借着两力相持的空隙,施展自己的布局。

  所在的这座房屋坐北朝南,火性南方位是窗,西金、北水是两面砖墙,代表木气的东面开了一扇门。而门下稍稍凸起的一条木质门槛,就是朝歌即将布局的关键。

  因为在五行生剋里,水虽剋火,但也生木,而木却生火。如果把点着的蜡烛立在正处东方的门槛上,就会启动局中的木之一气,从而把三鼠运统的水气引来生木,这一生木不要紧,就像把滔天水局泄开了一个口子,更要命的是,这木一生旺,就把木槛上的蜡烛火气也越加的生旺起来。

  这样一个回圈下来,三鼠运水的巧阵,竟反成了一个泄气自伤局,要是背后控局人再不收手,恐怕会被吸尽命力。

  朝歌想到巧妙处,不禁微微的翘起嘴角,手拿蜡烛火柴向门走去。可刚迈出一步,就听到了土守形的声音:“这几步很危险,如果感到不支,千万不要勉强。”

  显然土守形也看出了朝歌的意图,只是后一句话颇让朝歌不解,不过来不及细想,朝歌就又向东门迈去。

  可就在迈出第二步的时候,朝歌忽然觉得眼前有点眩晕。他停住脚稳了稳神。转头向那三只老鼠看了看,这一看不要紧,竟然发现三鼠中靠东门方向的那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掉头对准了朝歌。

  朝歌这才理解到土守形后句话的意思,屋内局中的一举一动,都会对脉局产生牵动,想来一定是背后控局的人,也深知这三鼠水局的缺欠处,所以对东门这一方向加力提防。

  此时掉头对准朝歌的那只老鼠,眼神热胀、毛发颤抖,显然是被术力催动,体内翻滚难当。

  朝歌稳住神后,又抬起了腿,可刚迈出半步,就感觉到比刚才更为加倍的眩晕,而且随着眼前黑暗的加重,心脏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大力挤压一样,扑通扑通的巨跳起来。

  朝歌知道,这一鼠的水气,几乎被催到了极致,已经开始克制到了同属火性的心脏了。如果朝歌再拼力迈出的话,不是这老鼠暴毙在地,就是自己吐血晕倒。

  就在无比艰难之时,朝歌忽然听到土守形的细细声:“把手指按先戌后卯再午的次序顺推,然后再反推回来。顺推吸气,反推呼气。别着急,先稳住心。”

  朝歌隐隐觉得这是土守形在暗地教他导引化解之法,按这个次序,戌土火库,卯生午当。再配合呼吸,把克制心脏的水气渐渐化开。

  就不知这临时抱佛脚的用功,能否派上用场。

  朝歌按照土守形所教先稳住心,然后先戌后卯再午的推起来。可不出所料,这平时需要十年苦练的导引推局,的确没帮上临时抱佛脚的朝歌多大忙,水气凝聚,心脏的压力依然在飙升。

  朝歌恍恍惚惚的瞟了一眼那只老鼠,模糊中那老鼠的双眼,几乎要爆凸而出了。朝歌的性子就像是韧钢,越是给压力,就越是生出反弹力。此时面临难境的朝歌忽然生出一股逆火来。

  他皱紧眉,向着东门方向又抬起了腿。

  朝歌已经无法注意到,与此同时三鼠中间的那只,也慢慢凸眼颤毛的掉转了头,和东面那只老鼠,一同对准了正迈出一步中的朝歌。

  请继续期待传古奇术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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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古奇术》第二、三集 作者:未六羊 -玉珠- 给 玉珠 发送悄悄话 玉珠 的博客首页 (330446 bytes) () 11/29/2005 postreply 20:00:13

《传古奇术》 第四集 神易传人 (全)作者:未六羊 -玉珠- 给 玉珠 发送悄悄话 玉珠 的博客首页 (140947 bytes) () 11/29/2005 postreply 20:02:15

《传古奇术》 第五集 四柱推命 (全)作者:未六羊 -玉珠- 给 玉珠 发送悄悄话 玉珠 的博客首页 (137979 bytes) () 11/29/2005 postreply 20:04:10

《传古奇术》第六集 广元古镇 作者:未六羊 -玉珠- 给 玉珠 发送悄悄话 玉珠 的博客首页 (146389 bytes) () 11/29/2005 postreply 20:06:37

做这篇又害我死一次机,气S我了。哦,对了,好像已经出第7集了 -玉珠- 给 玉珠 发送悄悄话 玉珠 的博客首页 (103 bytes) () 11/29/2005 postreply 20:09:17

又忘了交待了,从第5集或者第4集后半段开始,我们这里还未贴过 -玉珠- 给 玉珠 发送悄悄话 玉珠 的博客首页 (36 bytes) () 11/29/2005 postreply 20:21:55

真好看,喜欢这种类型。辛苦玉珠了。: ) -初晴- 给 初晴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1/29/2005 postreply 20:24:35

不谢:) -玉珠- 给 玉珠 发送悄悄话 玉珠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1/29/2005 postreply 21:21:45

谢谢玉珠! -我爱酸梅- 给 我爱酸梅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1/30/2005 postreply 08:24:59

古术、古术、古术啊!!! -13749- 给 13749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1/30/2005 postreply 07:31:58

谢谢珠珠 -13749- 给 13749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1/30/2005 postreply 07:3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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