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藤杀人游戏16-18 (zt)

来源: 玉珠 2005-02-05 17:41:53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0 次 (23997 bytes)
回答: 长春藤杀人游戏10-12 (zt)玉珠2005-02-05 17:33:46
BMW在面前穿梭而过的几秒钟恍如一个世纪般漫长,期间我只侧过头留意了一下阿芳的背影——那女孩背着手在看橱窗里的衣服,以示与我毫无瓜葛。

  等BMW从眼角余光里消失,我再回过神来,楞了一下。

  那老爷子不见了,前面传达室里只有个青皮后生在无聊地打着呵欠,满脸粉刺。

  我左右看了看,十米内没有什么可以掩蔽身形的拐角旮旯,视界里有络绎不绝的行人,老头儿却象泡沫一样消失在空气中。

  敲敲传达室的玻璃,那青皮后生一口老大不耐烦的沙县普通话扔出来:“啥事,你说。”

  “麻烦一下……刚才戴红袖章那老爷子在里面吗,我想问件事。”

  青皮后生霍地一下站起来,脸上的不耐烦全都不翼而飞:“你你你……你看到我爸了?就是那戴红袖章的老头,对对对,小眼睛,眯成一条缝的那个,还有个酒糟鼻……没错了,您等会儿。”

  他一股脑儿把话全说完了,我只剩下点头的份。话一说完,便把我抛在一边,弯下腰去好一阵鼓捣,然后抱着一堆东西出来,把门甩得山响。

  我还没回过神来,路边已经多了三大碗供品,一大堆纸钱在地上烧起来。青皮后生扭捏几下,放声嚎啕大哭:“爸啊……你在外边风吹雨打,日晒霜冻,苦了一辈子啊……不孝儿今天来接你回家了啊……我苦命的妈妈,想你想得哭到眼瞎,看见根电线杆都哭哭啼啼说上半天啊……”

  好奇的人们围了上来。我悄悄退开,也许是想起了家乡的年迈父母,也许是经历了这么多事,心里只觉得酸酸的,竟没得一分害怕。

  也许在这个世界上,是有一些东西可以超越生死而存在的,比如血肉相连的亲情。

  阿芳回过头,好奇地看看那边人群,向我投来询问的眼神。

  那青皮后生的哭号声还在不绝传来,难得他句句话后面都加上一个啊字,声调起伏韵味十足,听得我实在有些忍俊不住。

  从金泉花园到长春藤步行不过十几分钟,听我讲述着这个偶然的小插曲,阿芳也忍不住莞尔。

  青皮后生和老头儿的出现,冲淡了我们心中的恐惧。174栋的共同经历,又大大拉近了我和阿芳间的距离。她很自然地挽着我的臂弯,我们象对真正的情侣那样在人行道上信步而行,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轧马路”吧。

  已经有两年多没有品尝过了。

  离长春藤还有十来米的时候,阿芳松开手,侧着身子站住。

  我转过头去。

  她目光低垂,麻利地整理着装束,象个真正的白领丽人那样。然后,向我微微弯腰致意,声音细得要我全神贯注才能听清:“……谢谢。”

  心理上我很不习惯这种礼节,身体却自作主张地弯腰还礼,全然不管小腹上大堆赘肉的抗议。

  她直起腰,快步离去。

  那一刹那,记者的职业技能让我捕捉到阿芳眼睛中一闪而过的泪光,突然一下子醒悟过来,百感交集。

  阿芳并不是对我这个刚刚开始熟悉的陌生人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令她难以自制的,只是我这张和那个坏男人有几分相似的脸——如果去除多余脂肪的话。

  她和他之间,应该还有一段深埋在心底的故事吧,也许短暂,尤如昙花一现,却又难以磨灭。

  我又何尝不是呢?

  “叮铃铃!”诺基亚8210又一次把我扯出无谓文人的感伤漩涡,液晶屏上显示出的是个没有印象的陌生号码。

  在按下接听键的那一瞬间,脑海里浮现出顾大头那张苍白的脸。

  “我是顾三石,我们刚见过面。9点45分,金源大饭店1408号房。来不来随你。”

  低沉的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权,话语短促有力,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客套。我还没来得及回复,那边就已经把线切断,只留下我呆呆地听着蜂鸣声。

  看了一下手表,2004年5月8日晚上9点刚过。我习惯把表调快15分钟,也就是说,我还有1个小时左右来决定去不去。

  金源大饭店离我们公司所在的宜发大厦很近,我回了趟办公室,把工作交代了一下。顺便打了个电话给颜昕和阿磊,让他们不要再管这件事,剩下的交给我来处理。

  顾大头无疑是这个事件中的关键人物,我相信他会给我解开大部分疑团。有行云的帮忙,颜昕和阿磊的安全也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问题。

  只是随着对整个事件的深入,已经有越来越多原本我们平静生活中没有的因素卷了进来。

  张晓军代表警方的关注、顾大头身后的黑道纠纷、谭晖介入的恶性医疗事件、操控着花子和乖乖的神秘力量、甚至可能还有政治上的黑箱交易,没有一件是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平头百姓可以应付的。

  卫斯理只是小说中的传奇人物。

  颜昕和阿磊表示了激烈的反对。但是当我提到颜昕的老公老高,阿磊的老婆小薇,以及她们在福州的亲人朋友时,电话那边逐渐静默下去。

  我们都只是普通人啊,如果这一关能过去,我一定要去报几个跆拳道班或是空手道班,好好恶补一下。

  离约定的时间还剩十分钟时,我已经站在温泉公园门口,仰望高高的金源国际大饭店了。

  顺便提一下,金源斜对面有座很显眼的金字塔,那就是福州有名的金字塔迪吧。以供应理着平头的小男生在福州的特殊需要人群中颇具影响。

  电梯停在十四楼。

  我楞了一下,没有立刻走出去。因为门外两边各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满脸精悍,身高至少有190CM.因为我是很普通的南方人身材,刚好170CM,只能勉强够到他们的胸口。

  我只是楞了一下,他们似乎已经确认我的身份,微微弯了一下腰,同时说道:“汪哥,请这边走,顾大哥正在等你。”

  我的目光只来得及捕捉到左边一位大汉快速把一张照片塞进衣袋,但是凭感觉,我知道他们已经在这一瞬间把我自上而下审视了一遍,可能连我身上是否有暗藏武器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这二位绝不是普通人,单看他们如电芒般的目光便能确定。

  这是一种非常强有力的挑战。我挺起胸膛,打起十二分精神,气定神闲地示意他们带路。

  不要忘了,我的职业是记者!

  虽然不是传说中的那种大牌记者,至少也是见过一点江湖场面的。

  电梯间拐个弯就是1408号房。

  我习惯性地看了一下手表。分针指向12点整,减去调快的15分钟,正好是约定的9点45分,误差不会超过30秒。这令我颇有几分得意。

  1408号房的门怦地一声开了,一个年轻女人猛地倒退出来。我用倒退这个词,因为她是面朝房门退出来的,头发散乱,脚步踉跄,显得很是狼狈。

  顾大头随后出现在门口,把一个女式坤包扔到她怀里,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我的目光在那个帆布面料的包上停留了半分钟,禁不住暗暗吸了一口冷气,因为我一眼就看见了GUCCI那独特的G字扣环。

  这个包曾经摆在东莞最高雅的GUCCI专卖店的展示橱窗里,我和女友逛马路的那段快乐日子,总是会有意无意地经过那,然后陪着她痴痴地看上半个小时。

  已经过去两年了。回忆最甜蜜的时光,总会不自觉地想起这个包。

  非常奇特的织法。开口部分的皮都是用手工编制而成,外面的花纹是用铜钉按压出来的。标价是人民币14800元。

  我那时一个月的工资不过850大元。

  年轻女人垂着头静静靠在墙上,顾大头默默地看着不知何处,两名大汉象处乖孩子一样闭着嘴一声不吭,我在神游物外。

  小小的场景中,时间仿佛凝固。

  直到她扬起头,精致的面容上似乎还有泪痕,却微笑着在男人脸上轻轻一吻,旁若无人地穿过我们这边三人。两名大汉服服帖帖地让开,年轻女人拍拍其中一人的肩头:“石头,木头,好好照顾你们的大哥,有空一起到家喝汤。我给你们介绍几个好女孩,你们也该成家了。”

  石头象个被老师训话的小学生,喏喏地应声:“知道了,大嫂。”简单的几个字,足以让我听出蕴含其中的几分同情,几分感激。

  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我禁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

  尘世间的情爱往往就是如此。你爱的人不爱你,爱你的人却又不是你所爱的。顾大头深爱花子,为她不惜生死,花子却偏偏爱的是谭晖。这个年轻女人出身富贵,对顾大头显是情深一往,连我这个外人都感觉得到,当事者却冷漠地好象一无所知。

  我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个瘦高的当事者目光转到我身上:“汪记者?请进来说话。石头,木头,你们回去休息,这里不需要你们。我要和汪先生好好聊聊,明早叫达叔开车来接我就可以了。”

  他显是平时指挥惯了,一口气下了几条指令,用的都是居高临下的口气,丝毫没给说话的对象选择的余地。这令我多少有些不舒服,石头和木头却毫不犹疑地脚一并,应声是便转身离去。

  这让我突然联想到阿芳跟我提到过的顾大头的背景——南海舰队海军陆战人特战大队出身。如果我没有猜错,石头木头这两名干将应该就是他在役时的部下,以杀人为职业的特种兵。

  这个判断令我又是紧张又是激动,满是肥油的心脏不甘寂寞地剧烈跳动起来。

  1408号房是间普通标间,酒店里最常见的那种,十平米不到,并排摆着两张床。房间中亮着桔黄色的灯光——据说这种颜色的灯光最能令人放松,写字台上一台IBM笔记本电脑闪着萤光,旁边是一叠A4打印纸。

  由于职业习惯,我远远朝笔记本的液晶屏上扫了一眼——上面开着十几个网页,我身子一下子僵硬起来。

  那些网页上显示的,正是我以“aflyingfly”和“乱飞因”两个笔名在网上的所有专栏和文章,就连在台湾香港的几个小专栏都没有漏过!

  这让我一下子想明白了进入金源后听到的三个不同称呼“汪哥”“汪记者”“汪先生”的来由。笔记本旁的那叠打印纸估计把我在海峡人才市场的最后一点底细都呈露出来了。

  仿佛一下子被人剥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让我又是羞怒,又是惴惴不安。

  顾大头若无其事地打开小酒柜,倒了两杯酒,递给我一杯,淡淡地道:“我很抱歉这样做。不过若是你要把藏在心里两年多的极大秘密告诉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每个人都会先想了解对方的底细,你说对不对?”
 一朵茉莉花,一滴雨水,一道闪电,一只偶然落在窗台上的鸽子,这一切,都是有因果的。

  那个晚上,我和顾大头彻夜长谈。从他的童年,到军中的兄弟,从幽远的闽南山区,到荒无人烟的南海孤岛。他象是把我当作阔别以久的老友,娓娓而言,无话不说。

  我相信这一切都是有原因。

  他哈哈大笑起来,说只是希望在某一天突然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还会有个人知道发生在他,还有花子身上的故事。也许那时候,我可以把它写成小说,甚至拍成电视,供人们茶余饭后消遣的谈资。

  顾大头的18岁以前的故事,和一个贫穷山村里的孩子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勉强念完高中,参军入伍,在部队中表现优秀而最终成为南海舰队海军陆战队的一名特种兵。退伍后到省城打工谋生,与花子偶然相逢。

  与阿芳一样,那段清贫的快乐时光在顾大头的记忆中是如此难以忘怀,以至于他不自不知地沉缅到了回忆中,絮絮叨叨地描述着那些简单而又甜美的琐碎小事,几乎讲了大半个小时。

  只可惜快乐总是被苦痛所终结。

  那一天他如常到天上人间集团所在的环球广场大厦当值。和往日一样,他把花子送到电梯口,花子俏皮地学电视上的城市女人,向他飞了个媚眼,让他之后好一阵都有些失魂落魄,还被领队训了几句。

  对讲机响起的时候,他和另外几名同僚正在大厦前布下警戒线。因为当时有位省厅级的“大人物”到集团作客,他们受命防止可疑人物进入大厦。

  对话机嘟嘟响了两下,他立刻拿起来听。对讲机里传来撕打和喘息的声音,有几个男人在喝骂些什么,隐约听见“贱人”“不识抬举”几个词。他呆了一下,因为他听出有两个声音很熟悉,一个象是他的顶头上司,保安部经理,另一个则象是集团老总刘华天!

  军人的神经马上紧张起来,招呼一下同僚,他们从备用电梯直达总裁办公室所在的22楼。谁知道一出电梯就看到保安部经理带着两名平时就认识的同僚守在那里,劈头就责问他擅守职位,跑到22楼来干什么!

  他分辩几句,经理反而更加高声厉骂起来,如果不是那两名同僚向他暗打眼色,习惯了奉从命令的他可能早就乖乖地下楼去了。他带着满腹疑惑,不愿意就此离去,又犹豫是否该冒犯上司,冒着可能丢掉饭碗的风险查个究竟。

  但是,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件令他终生悔恨的事情发生了。

  花子满含悲愤和痛楚的尖叫声传进他耳中,如五雷轰顶一样把他从迟疑中震醒。一脚把色大厉内荏的经理喘翻在地,再复几脚踹开总裁室厚厚的橡木门。眼前的一切如同无数把小刀一下子捅进心窝,痛得他说不出话来。

  花子被两个男人反剪双手,摁在总裁办公室那张偌大的写字台上,头发凌乱,昨晚才买的廉价牛仔短裤被卷到腰上,那个“大人物”站在她两腿间,西裤半褪,那根罪恶阳具一半已经插进了花子体内!

  听到门被踹开的巨大声响,室中的人一齐回过头来。花子右边那个男人身材干瘦,满脸焦黄,一头红毛根根竖起,顾大头认得他是温泉公园这一块的地头蛇丧标。左边那个男人穿着件花衬衫,相貌颇为英俊,带着几分邪气,是集团的高级公关经理阿健。老总刘华天跌坐在写字台对面的沙发里,双手掩面,听到声响方才抬起头来,神情又是苍凉又是无奈。

  他听见自已象只受伤的野兽一样嘶声尖叫,旋风般卷进去,凌空踢出两脚,把丧标和阿健踢成滚地葫芦,再复一把将呆住了的“大人物”抓住,往上抛起,只需双手再往下一压,右膝全力朝上一击,便可让这个污辱自已心中最爱的男人万劫不复!

  “住手!”一直呆坐在沙发上的刘华天不知何时拔出一支手枪,顶在木然的花子头上,厉声喝道。

  如果这支枪是对着自已,顾大头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先杀了手中仇人再说。哪怕自已马上就死,也要报这奇耻大辱。然而刘华天这人精,却明明白白地把枪对准了花子。

  黑洞洞的枪口让沸腾的热血一下子冷却下来。他慢慢把“大人物”放下,伸手去扶花子。手甫一触到花子的肩头,她象只被惊吓的小老鼠,猛然一下跳下写字台,缩到房间的一个暗黑角落,双手紧紧地抱着头,一声不吭。

  他挺直了腰,直视刘华天双眼,在心中发誓要把这群肮脏的人绳子以法,让他们身败名裂!

  刘华天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但是相比惊慌失措的其它人,这个圆脸的中年生意人显得镇静无比。他静静地把手枪塞进写字台的抽屉里,摸出厚厚一捆钱,扔到顾大头面前。

  “你是公司的保安?做得好,你制止了一件对公司形象极为不利的恶劣事件。身手不错,表现出色。现在,我任命你为集团保安部经理,马上生效。这里是50万奖金,是奖励你在这次事件中奋不顾身,英勇保护了我和崔首长的安全!”

  刘华天的话语中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他的自信就象面前这捆百元大钞一样厚实。顾大头在心中冷笑了一下,钱和权,这些城市中的大人物,以为靠这些就可以收买一切吗?

  那个无风的夜晚,我和顾大头,两个男人,在这个滨海城市的五星级酒店里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我至今没有想明白他为什么会选择我作为倾诉的对象。也许因为我的职业;也许信任阿芳,进而信任我;也许纯是因为我是个局外人……但我宁愿相信我们是一见投缘,是机缘让我们在人海中偶然相遇,偶然间让我知道了这么多普通人不普通的故事。

  在继续顾大头的故事前,我想大致对他做一个近似白描的介绍……也许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音容笑貌会在我的脑海中逐渐淡去,那么就让我在这里,用文字作个简单的记录吧。

  这是一个象海浪中的礁石般,充满了压迫感的男人。已经瘦得皮包骨头,脸色苍白,双颊深陷,眼窝凹进去,颧骨宛若刺破皮肤般突起。我甚至想象出他穿着中世纪的骑士铠甲,骑着同样骨骼森然的黑马,穿梭在无边的黑暗里的模样。

  可是我并不感到害怕。因为那骷髅般的大脸上有着温厚的笑容,更因为他推心置腹,毫不设防的言语。有多少朋友间能做到这样?在这个利益至上的时代,是如此的难得……

  虽然他是混黑社会的,而且是大哥,大大哥那一级的,我相信,他的手上,染满了争斗者的鲜血。可这是一个经常黯然流泪的大哥,就在我们长谈的那个夜晚,他常常会说着说着,停下来,泪水一声不吭地从深陷的眼窝里滑落。

  说到面临选择的时候,他就这样一声不吭地流着泪,过了很久。

  人的一生总是面临无数选择,小至无足轻重,大至左右一生。

  50万还不足以浇灭顾大头的怒火,就在他冷笑一声,将要动作时。刘华天慢慢地从抽屉里拿出一捆又一捆的钞票,扔到他面前。

  “一百万,一百五十万……不要以为我在收买你,在这个城市中,你和这个女人加起来,连一万都不值,八千块就可以买两条人命。你可以把我们都杀了,也许你有这个能力。但是警察会很快通缉你们,你和你的女人将象狗一样被四处追捕,不得安宁。”

  四捆崭新的钞票象一座小山般堆在顾大头面前,总裁办公室的门悄无声息地合上,几个强悍的保镖拿着手枪对着他和花子,“大人物”死狗一样绻曲在写字台前,丧标和阿健在地上低声呻吟着。

  两百万。这个数字让他一阵晕劂,这是他一生都难以赚到的财富,现在就这样摆在他面前,手一伸就可以拿到。

  他想起了家乡贫穷低矮的山间小屋,想起了村里亲邻干瘦的脸,想起了父母早早被贫困压弯的腰,想起被三千块礼金嫁给山下跛腿汉的堂妹,想起很多很多……

  刘华天的话还在不绝地钻进耳孔,钻进脑海。

  “……你是个人才……帮我打开黑道的大门,我可以和你分享权力和财富。你可以给你的亲人,你爱的女人幸福,他们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再也不用低着头生活夺阴影中……这两百万,本来是给陈大厅长的,现在不需要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抱着头,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花子猛然跳了起来,朝着门口冲去。几个保镖都是上过战场的军人,条件反射地把枪口对准了她的后背。

  顾大头眼皮一跳,顿时做了决定,断然一掌拍在那堆钞票上,厉声道:“好,我答应你!”

  这一掌,就拍出了后面所有的故事。

  花子顺利地冲出了总裁办公室,刘华天看着她的背影,淡淡地说:“这个女人你不要碰了,我会找个人来处理好她的……放心,不是杀了她。也许,那样会给她一个更好的结局。”

  当时顾大头并不明白刘华天这句话的意思。直到不久后的一天,他带着一班弟兄,与鼓楼区的地头蛇青红帮搏杀回来,途经温泉公园门口。无意中看到花子和刘华天的私人医生,关系暖昧的英俊男孩谭晖手牵手地走进去,脸上一片晴朗,浑似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他坐在子弹头中巴的副驾驶座上,呆呆地看着他们的背景飞速消失,茫然失神,连怀中裹着报纸的砍刀掉落都没有发现。

  那一战,刚刚令他岩石般坚毅的脸上添了两道伤疤,皮肉绽开的伤口血肉模糊,倍增狰狞。令那些刚刚加入,对这个新来的大哥还抱着几分轻视的小弟们心怀畏惧,无人敢正眼多看他一眼。

  接下来纷至沓来的事务让他无暇他顾。

  在任何一个城市,娱乐业都是令黑白两道垂涎三尺的行当。牢牢抓住了那位“大人物”陈厅长的把柄,令刘华天在白道方面顺利无比;地下,顾大头召来当年特种部队的部属,用严酷的训练和大把的金钱打造出一个强有力的帮派,迅速扫平五区八县的旧势力。

  数不清的钱财和权势滚滚而来。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寂寞才会象潮水一样将他埋没。

  曾经拥有的欢乐恍如梦幻。
“我们命该这样的时代。”流氓头子、黑社会大哥顾三石如是说。

  有许多人,年轻的时代为了快乐拼命去赚钱,等到赚够了,才突然发现反而没有钱时更快乐。

  一直严守着军人风纪的顾大头一夜间堕落下去,抽大麻、玩女人、聚众豪赌,无所不为。争夺地盘时与其它帮派大打出手,他常常赤裸着上身冲进刀丛中,以一搏十,无往而不利。

  对于这些腥风血雨的往事,他只是淡淡一笔带过。从他睡袍的领口,不用费什么劲,也可以窥得见那褐色皮肤上道道触目惊心的刀疤。

  在职业生涯中,我对黑社会也略微有过一些了解。大陆这边的黑社会是随着改革开放出现的,香港的警匪片是他们最主要的教材。

  和港台一样,被普遍用来做为争斗工具的所谓砍刀,只是一根经过加工的薄钢条。通常很少开锋,刀头尖利而短,砍在人身上的时候需用力一拖,制造出一条皮开肉绽的恐怖伤疤。血很快就会止住,对伤者精神上的打击远远大于实际作用。

  我相信,如果要杀人的话,以顾大头特种部队出身,有过实战经验的强悍战士,空手也比这样的刀具更有效。

  只是当一个身上满布狰狞刀口的大汉,血流遍身,兀自挥舞着雪亮砍刀,如虎入羊群般左冲右突。那种慨不畏死的彪悍气势,足以令那些只见识过街头斗殴的小流氓胆为之寒。

  一时间“不怕死的三石哥”名号便传遍了榕城的地下世界,一些小的帮派闻风而降,有些实力的也不过稍作抵抗,便降伏在天上人间集团的大旗下。刘华天的娱乐城越开越多,越开越大,集团也开始向其它行业扩张。

  声名如日当中时,顾大头突然有一天幡然醒悟,断然戒掉一切恶习,过起了有如苦行僧般的禁欲生活。整日里除了处理公司事务,便是闭门读书,偶尔周末到酒吧坐坐,也只是叫杯普通的红酒,喝完便走,绝不他顾。

  起因据他所说,是有一天有个老兄弟无意间提到阿芳和花子的近况,猛然间想起以前三个人在一起时平淡而快乐的日子,突然明白过来:原来,有些东西是再多的钱也买不回来的。辟如快乐。

  对于这种解释,我不置可否地笑笑。

  大抵是他不能忘情于花子,才会向下属打听她的近况。甚至可能他根本就一直没放下过,暗地里派小兄弟“关注”她的生活,名为保护,内心深处,可能还在翼望着有一天能再续前缘吧。

  所以后来在西街酒吧的偶遇,大有可能是眼线通风报信,顾大头相思难抑,终于和离家出走的花子上演了一出酒吧邂逅的香艳故事。

  “……那天晚上,花子喝高了。我要送她回家,她一个劲地说不要,不要。于是我只好把她带到酒店,嗯,就是这里,这间客房。我要给她洗脸脱衣,她大声叫起来:不要,不要离开我!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她很快睡着了,我就坐在地板上,坐在她床边,看着她的脸,一直到天亮。”

  在大多数的情爱故事中,这样的情景都是温馨感人的。宿醉后醒来的人,对一夜未眠,守在身边的恋人都会感动良久,接下来自然也就……慢,不对!

  我突然发现一个极大极大的错处,禁不住叫出声来:“你说你只是守了她一个晚上,并没有和她……做爱?”

  他直视着我,毫不犹豫,一字一句地说:“是的,我记得很清楚,没有。”

  “因为她抓着是我的手,叫的却是另一个男人的名字。”他转过头去,看着窗外,脸上有种淡淡的怅然:“没有爱情的女人,无法让我兴奋起来。”

  峰回路转。顾大头的故事和阿芳的故事在交错的一刹那,突然出现一个致命的疑问,令本来已经渐渐明晰的事情一下子又陷进了迷雾中。

  在阿芳的故事中,花子和顾大头酒醉发生了不应该发生的关系,是导致后面一系列事情的开端。

  谭晖是医生,他自然有足够的理由证明那个孩子不是他的,因此他才会想方设法逼花子把孩子打掉。

  接下来花子发现引产的孩子被做成菜肴供人享食,性情大变,才会走入极端,修习秘法豢养小鬼——乖乖,然后才有了多人奇异惨死的事件。

  从反证法来说,首先,阿芳和顾大头已经证实了豢养小鬼的事实,奇异惨死的尸体更是不容忽视的铁证。但是由此往上推,所有线索的源头却因为顾大头的一句话而突然消失。就象一个凭空出现的人,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这显得不符合逻辑。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

  我又一次想起了行云所说的“笔管抄”请鬼法。看样子有必要把谭晖的鬼魂召出来了,但愿他能把这一断层补上。

  直到东方发白,我结束与顾大头的一夜长谈,乘电梯自这豪华酒店的14层徐徐下降。肉体虽已疲累,心神却仍如一部精密机器般,毫不懈怠地高速运转。

  顾大头的故事中有许多个人经历的部分,殊不缺乏令人惊心动魄,荡气回肠的情节,但除非我打算写一部《我的黑道故事》此类小说,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奇妙的偏偏就是,在关乎整个事件来龙去脉的几个关键环节上,他与阿芳各自讲述的却出现了截然不同的分岐。

  除开前面提到的那一点,另一个关键,则是顾大头明确地表示,那天刘华天、古厅长、丧标、阿健、耗子五个人那天在朱紫坊,也就是现在长春藤前身聚会,桌上菜肴丰盛至极,朱紫坊的招牌菜蹄膀便叫了两份。

  但是绝对没有什么恶心的食婴惨剧。因为这次聚会牵涉到天上人间集团一个极为重大的举措,因此顾大头带着手下保安守在包厢左右,每上一道菜都由他亲自检查过,再端进去。

  朱紫坊的蹄膀在福州鼎鼎大名,我也曾经到安泰路的新店址去品尝过几次。肥瘦相间的蹄膀被烹煮得极为入味,口感滑腻幼嫩,入口即化,毫无油腻感,令人印象深刻。

  从两个人各自阐述的基准来看,顾大头的确不愧军人出身,每件事情都说得一板一眼,而且都是其亲身经历,可信度很高。而阿芳的故事可以视为花子与她的私房话,经由她整理,再加以部分的推断,使其前后贯穿起来。

  我是一个很理性的人,所以我相信顾大头的话。但这并不代表我对阿芳的话就全盘加以否定。

  一方面,空穴来风,事必有因,即使是转述,我也想不出花子为什么要捏造出这样一个故事——从目前的状况来看,有许多难以推悉的证据证明除了几个疑点,后半截的故事并非虚造;另一方面,顾大头也同样向我证实了乖乖的存在,只是“他”出现则稍有不同。

  在故事讲到最后面的时候,顾大头惨笑着拉开睡衣,将上身展现在我的视线里。

  酒店桔黄色的灯光投射在他骨瘦如柴的胸前,照出的是一片如石灰腌渍过的惨白肌肤,上面浮现着大块触目惊心的黑斑,一个个深不见底的小指大孔洞缓缓沁出黄白相间的脓液,散发出尸腐般的恶臭。

  这股恶臭和空气中弥漫的香水味道混合在一起,刺激得我胃部一阵猛烈抽搐,差一点呕出来。

  “医生说这是死人身上才有的尸斑,我和花子……现在也不知道还算不算活人……”顾大头自顾自地说着,一边拿起床头柜上的裁纸刀,在手间把玩,突然手指一个漂亮的转动,裁纸刀嗤地一声轻响,径自没入了他左肋下。

  陡然的变故令我震惊不已。顾大头却若无其事地把裁纸刀轻轻拔了出来,肋下自然又多了一个深洞,脓液掺夹着少许鲜血喷洒出来,似乎要向我证明什么,染得白色的睡衣上一大片污渍。

  接下来顾大头花了半个多小时解释,让我终于明白到他生不如死的痛苦。

  养鬼的方法其实并不是他从什么乡下老家求回来的秘訣.只是有一次花子思恋引产的孩子,悲伤难抑,为了劝解她,顾大头编了个养鬼的故事来哄她开心。没想到被花子记在心里,缠着闹着要他教她养鬼。

  顾大头实在是深爱这个女人,最后只是借口回乡求秘诀,四下搜寻,在一个地摊上买到了本印制粗劣的《旁门左术大全》。将其中的“养鬼致富法”背熟,权充所谓风水先生的传家秘诀讲给花子听。

  没想到花子深信不疑,依足了“秘诀”中的方法,买来一个据说是古墓中挖出的童偶,将木制童偶的头部掏空,塞入亡者的遗物——不知道花子从哪里找来几片婴儿指甲和几根幼小的人骨。封好后设置香位,日日夜夜供奉不止,还依法每隔三天以针刺破手指向童偶上滴血。

  “招出来了吗……”话一出口,便有一股诡异无比的颤栗感瞬间弥布到我全身,一下子令我的思维冻结起来。

  顾大头的眼神毫无悬疑地告诉我——招出来了。

  就是在这样一个荒诞不经,充满了搞笑行径的方式中,顾大头亲眼看着乖乖从一个淡淡的虚影,日复一日地真实起来。虽然他第一眼看到“他”时,同样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

  至为奇怪的就是,明明自已没跟花子发生关系,明明刘华天等人并示食婴,偏偏在这样一个并不存在的前提下,小鬼“乖乖”不但被招了出来,而且还令顾大头有着一种奇妙的感觉。那感觉就是:这是他的血肉,他和花子的孩子。

  之后的发展都在我意料当中。父母对骨肉的疼爱天性,令他也加入到以血肉哺育乖乖中去,即使他明知这样做的不对。

  然而乖乖在迅速吸干了他和花子的精血,把他们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后,做出了更进一步的进化。

  先是楼上胡大爷的小孙子睡梦中被吸成了干尸,接着三楼的赵三哥,二楼的流莺姐妹都陆续以惨不忍睹的方式死去。一个楼道的住户被骇得仓皇搬走,警察面对这样的怪案件束手无措。

  “……我悄悄趁花子清醒的时候,把这一切都告诉了她。我并不想把她或者乖乖出什么差错,但是我也不想再伤害无辜的人,我宁可我们一家三口搬到郊外别墅去住。该闭上眼的时候,就一闭眼睡去好了。可是,我没有想到。”顾大头神情有些黯然地说:“又一次饲血的时候到来,花子疯了一样把我按住,用剪刀在我身上戳出血洞……”

  我屏住了呼吸,想象一个柔弱娇小的女孩突然变得疯牛一般,大气都不敢呼一口。

  “……其实根本不用这样,只要她说一声,我这条命都是她的,一些血又算得了什么……后来我才知道,她也是身不由已。因为我后来才发现,到了饲血的时候,我便逐渐失去对这个身躯的控制,象噩梦一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已用刀子,就这样,一下一下地在身上戳出一个,又一个的洞,一个又一个……”

  他的声音始终没什么变化,象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已毫无干系的故事。我这个唯一的听众却听得寒毛直竖,恐惧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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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藤杀人游戏19-21 (zt) -玉珠- 给 玉珠 发送悄悄话 玉珠 的博客首页 (20196 bytes) () 02/05/2005 postreply 17:45:40

长春藤杀人游戏22-24(zt) -玉珠- 给 玉珠 发送悄悄话 玉珠 的博客首页 (20280 bytes) () 02/05/2005 postreply 17:53:37

长春藤杀人游戏 全文完(zt) -玉珠- 给 玉珠 发送悄悄话 玉珠 的博客首页 (20616 bytes) () 02/05/2005 postreply 17:57:18

WELCOME BACK! :) -都是国人- 给 都是国人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2/05/2005 postreply 18:17:58

谢谢,我回来了。你好象最近很努力,看来坛子有你真是不错。 -玉珠- 给 玉珠 发送悄悄话 玉珠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2/06/2005 postreply 03:38:34

呵呵,玉珠终于回来了,真高兴啊. 玉珠出手,必属精品 -不高兴- 给 不高兴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2/05/2005 postreply 23:17:02

呵呵,谢谢你哦,我回来了,能让你这不高兴高兴一回,我也算没白 -玉珠- 给 玉珠 发送悄悄话 玉珠 的博客首页 (4 bytes) () 02/06/2005 postreply 03:47:10

你终于回来了,太好了,近期都要考试,等你接手呢 -秀念- 给 秀念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2/06/2005 postreply 04:3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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