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一层楼 十六、中转

最高一层楼 十六、中转



李峥没想到DAAD这么快通过他的申请。DAAD，德意志学术交流中心属于政府中介机构，李峥这半年的奖学金是德国政府给的。李峥的《国际竞争法》其实在这里写得差不多了，如果他想结束，也是转眼的功夫。但是他早有打算去德国结束这篇，因为碰上机缘好的话，他的这篇论文换得的可是个德国博士啊，怎么着也比中国博士吃香得多。

5年里，李峥免费给导师做的事可不少，这也许是个潜规则，但其中包括许多他不情愿做的。刚做讲师第2年，他独立完成的一篇《安乐死的比较研究》的文章就登上届内有名的专刊上了。可是当李峥兴匆匆地拿来准备晚上给章凉羽一家惊喜的时候，却发现导师的名字竟然登在了他的名字之前。难道就因为导师帮他看了一眼，修改了两个错别字，调整了两段文字的前后？不是，因为人家是教授。在那个时候，李峥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他清醒了，埋头苦研没用，教席很重要。李峥清楚自己的实力，他要成为专家，他有能力在法律界出名，可没有教授的职席是不行的。博士一定要拿，但在这里拿到的不过还是个土博士，他在学校方面没有后台，竞争起来，不硬。大陆法系最完善的当然是德国，不去德国，去哪？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可能到手的副教授资格不会轻易飞掉。李峥想到的甚至是等他再回来，在这个法律学术贡献、名气不大的重点大学，应该有谋到正教授的可能。李峥是个有计划的人，所以他计划这个出国深造已经很久了。他也是个沉稳的人，在事情没有眉目前，李峥瞒过了所有的同事。

但李峥没有瞒章凉羽，最初有想法的时候，他就跟章凉羽提过。章凉羽所以是知道一些的，她知道李峥的不得志，她也很愿意李峥能够早一天拿到教授的教职。可是章凉羽不知道DAAD这回事，更没想到，李峥突然说走就要走。回家的路上，章凉羽想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怎么突然就要出国了呢？”章凉羽的声音有些冷，她觉得她有理由生气。

“也不算突然了。嗳，你忘了？我很久前跟你说过的。只不过，那时候就是个想法。后来我自己找了些资料，联系了几家大学，分析下来，DAAD是可以一试的，我就寄材料过去了。”李峥总算有机会说这些早已打好腹稿的话了。“其实这事情我自己也觉得突然。小羽，你别生气，我并没想不告诉你，你看，这会儿我不是都跟你说了？”

“李峥！现在才说，你当我什么？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章凉羽声音有些高了起来。

李峥紧张的看了看四周，道：“轻点。这么晚了，别人还以为我怎么你了。不是，我最早有想法的时候，不就跟你提过？是，那时候还没有那么具体的计划。后来我是怕万一事情没办成，让你空欢喜一场不是吗？你说，我要是跟你讲了，你肯定要告诉你爸妈吧？你知道你爸爸的，他有时候太好面子，还没怎样呢，就会被他吹嘘得好像八九不离十了。要是我最终没办成，那可就糟糕了。对不对？”

“你什么意思？怎么说着说着，你又把责任推我爸头上了？”章凉羽索性驻足不前，李峥的毛病她不是不知道，这人是轻易不肯认错的。不管事情是大是小，李峥总有一套理论来说服别人和自己，他是正确的。可这会儿他牵扯出老爸，让章凉羽的火更大了。

李峥忙走回章凉羽的身边，拉了拉她的胳膊。见章凉羽赌气地甩开了后，就贴上了她，索性把她一把抱住，任她怎么在怀里闹别扭，都不放手。 “行了，行了，我今天不是一直想跟你商量呢嘛！好，好，好，我错了，错了。嗳，亲爱的，我这就要去签证了，家里还有好些事呢，我们先不吵，先想想该办什么怎么办才重要。”

“你什么时候去签证？”李峥改变话题的方式看来奏效，章凉羽开始考虑眼前突然出现的一大堆问题。

“明天我就要去办护照，所以，我们今天晚上回爸妈家去睡，晚上你问妈把户口本拿来。”

“这么突然，你叫我怎么跟爸妈讲？本来好好的事情，搞得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你到底怎么想的？”当初买房子的是章飞，按他的精明，是绝对不会在房产证上写上李峥的名字的，所以李峥在上海没房产。章凉羽和李峥结完婚户口根本没法跟着李峥，总不能迁到他们学校的集体户口里。倒是李峥反而迁到了章飞家里，就为了章飞爷爷留下来给章飞在浦东的那座私房。上海政府一直在开发浦东，分分秒秒都会拆到那所房子，按人头，分起来得到的赔款也多些。章飞答应过李峥和章凉羽，等政府拆迁，再分到的房子，有一间一定是他俩的，随他们怎么处理。李峥当然是愿意迁入的。

“只要你说，我们俩是商量过的，只是不敢太早告诉他们老人家，他们也不会有什么不高兴的。我出国，也是给他们争脸啊。”李峥知道只要把章凉羽先稳下来，一件一件的办，接下来的事，就会好说许多。

路灯下，两个人影并肩继续前行。这就好比一个中转站，李峥已经在章凉羽这里加满了油。他搂着章凉羽，抬头望了望几乎看不到星星的夜空，觉得朦朦中，自己慢慢弛向了德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