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坑系列 九世(4)花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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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是纯净无错别字版

 

4   花朗

 

花朗记事起就帮着父母亲卖花,修树,摘果,晒脯。

花朗母亲说,这些果树不是自家的,许多年前,这里还有战乱,那位大户人家就托了花朗的祖上照看这片田地,果树。只是战乱平息,人却踪影全无,也没个消息,花朗家就守着田地,果树和那份地契。

田虽不多,树却有上百棵。花朗天生喜欢果树,树在他手里活得百般滋润。他剪了枝条卖了花,却结了更多果。花朗父母说他前世定是上界管着桃园的仙家。

花朗笑了说不是。

他自打第一回自己架了车去卖了花果后,就让父母歇了,自己进洛东卖,从天暖到秋深。

花朗从天凉拿起书本的那一天起,就盼着春雨来。雨来之前,虽有梅花,花朗不喜欢,觉得梅花太过倔强,太过硬朗,天寒也要争么?花朗最喜杏花,觉得桃花太秾。

一夜细疏春雨后,花朗在树丛下仔细拣了不伤果的枝条,那些错落有致的第一层杏花,理顺,剪好,扎齐,高高拢在车上,搭好背带,轻快上路。

洛东城有许多临着河岸的繁华庭院。花朗知道那里是风尘所在,他不嫌,他知道那些女儿家更喜欢。哪怕一样的钱,花朗也更愿去小石板巷子,看细雨过后大小的圆石子,映着光亮的天,像河一般。他把车推得吱呀响,间着细细的声响,花朗轻轻喊着,杏……花……

花朗会先去芜华阁的后街,他喊罢就等着。若是李妈妈在,她会开了小角门,笑了问花朗好,再仔细挑拣,最后还是拿了花朗专门留给她的那些花枝。若她不在?花朗没想过,她一直在。李妈妈说,是苏玉姑娘喜欢这花,也喜欢花朗的叫卖声。苏玉姑娘是芜华阁里最有名的歌伎。她会把花都唱开,把花都羞败,这是李妈妈说的。

花朗信。

花朗面对面见着苏玉姑娘之前,远远看见她许多次,花朗会看一眼,仔细回想苏玉的模样,想得不对的地方,再看一眼,就像那些花一样,同样的却不重样,每一次都不同。

花朗离着苏玉只有几枝花的距离,花朗笑着看苏玉细弱的手去触杏花瓣上的雨滴,心底叹她美的香甜。花朗忽然觉得总是相识很久的一个人一样,花朗笑着发呆。李妈妈嗔怪道:花朗,姑娘来看花,你呆傻了么?

花朗忙伸手,边说,专门给你留着的喜欢的这一枝花。苏玉弯弯眉毛一拱,问:你怎么知道?花朗道:我猜的,我见过,知道。

李妈妈呵呵笑,说你这人见着姑娘也痴了。花朗没接话,还是从容地拿那枝花。苏玉却大声在惊呼道:你且住手,莫动!

李妈妈和花朗不知什么事,都呆着不敢动。李妈妈顺着苏玉的眼光看过去,脸上也是一变,不解地回望着苏玉。

花朗扬起的手臂上,鲜红一个印记。

花朗错愕良久,松了手,笑着把花枝递近了苏玉,讪讪道:苏姑娘,就是这枝。

苏玉醒过神,随手接了,再细看,转了枝桠再看,竟和堂里屏上的花枝全然一样!苏玉小心地顿了顿问道:花朗,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喜欢这枝?你见过么?

花朗笑笑,说:我大约是见过,就是知道。

苏玉低了头。一旁李妈妈急伸手过来,拉了花朗道:花朗,你手臂上是什么?

花朗微一怔,想到方才,可能是吓到了她二位了,忙道:那是我天生带来的胎痣,平日也不显,只是春雨天寒时节,颜色就发红。若是惊吓了姑娘,还请莫怪,见谅则个。说罢虚了一礼。

苏玉似有心事,虚虚还礼。李妈妈长长哦了一声,问,花朗,我再瞧瞧可行?花朗笑了拢起衣袖,露出手臂。苏玉也不错神地看过去。左前臂深一些地方的红色印记,规矩齐整,犹如半月,内里浅色,似有图形。花朗看她二人情形,接着笑道:有人见了还说我这是自家乱笔画出来,怎么会?

苏玉和李妈妈面面相觑,李妈妈松了手,掏了钱给花朗,道:花朗,你后日再来可好?花朗忙笑不迭说,好,好,只要李妈妈说来,我来便是。花朗扎好花束,推车出巷子去了。

李妈妈看着苏玉,二人进了角门,李妈妈看着苏玉随手放了杏花枝,二人手脚慌忙中苏玉挽起右侧衣袖来,靠近手肘处,赫然一处深红的半月印记!

花朗依旧。

他那早拣了几枝新发的重瓣杏花拿了,推了车进洛东城,直奔芜华阁后街。他叫了杏花,片刻,李妈妈开了角门,道:你把花寄在巷口进来罢。花朗有些惴惴,李妈妈却宽慰说,芜华阁后园,是些清静说话之处。

花朗跟了李妈妈进园,安顿在桌前,李妈妈道:苏姑娘要和你说说话。花朗早猜着几份,心里却喜悦不已。片刻,苏玉轻步移了过来,见了礼,李妈妈在一侧陪着说话。

苏玉问了些家里人口,战乱时花家去处,又问了花朗读不读书,花朗说,不喜读经,读些诗文。李妈妈只是仔细看着花朗,小心陪着添茶。说了很久的话,李妈忽道:花朗,妈妈说个戏耍,你能猜对,妈妈再请你吃茶罢?

花朗说了好,李妈妈拿出一方帕子来,蒙了花朗的眼,道:你把手臂平平伸出放在石桌上。花朗依言放好了,李妈妈凑近苏玉跟前,二人挽了苏玉右袖,露出来红痣,苏玉小心贴近花朗左臂处,两片红色,拼起圆如满月,宛若同生。

花朗不知,李妈妈也不知,苏玉不知。

转眼又春,花朗盼着春雨来。虽不用杏花也得见苏玉,花朗却只等着花再开。李妈妈捎了信让花朗去见她。李妈妈说,南方来的富商要赎了苏玉。花朗大惊,问道:李妈妈,我和苏玉都商议好的么,攒够了银子就赎身出去,怎么又生变化?李妈妈急道:那富商一眼就相中苏玉,原来是说好的,阁里主家也应允了,可富商说,不论谁来赎,他都加一倍银两!主家就变了卦,说明日不能凑足银两,原说的就不作数了。

花朗无奈何时,李妈妈也无着落。花朗想见苏玉,李妈妈却说,阁主家已经着人跟着苏玉,怕生变故。花朗忙问,富商几时要赎人。李妈妈道:只怕就这几日。

花朗无奈何,央了李妈妈传信给苏玉,自己去筹措银两。花朗回家和父母说了,父亲叹了气不说话,母亲小声宽慰了花朗,暗底里却拿出地契给了花朗。花朗忙托人央求着压了地契借银两,只是半日之间哪里来得许多人要这地契?

天色黑时,花朗拿了地契直奔芜华阁,却被人挡在门外。那人道,莫说是地契,就是拿足了银两,怕也不成。花朗无计可施,想去见李妈妈,徘徊了许久,后院角门里了无人声。

隔日三更时分,花朗又去了角门,却见平日偶坐的石狮侧有薄油纸,花朗急急拿了找了亮处看,不由落泪。苏玉天亮便随船回江南了。

花朗心里大痛,却没有办法。想了法子越墙而入,后园暗黑,向前堂的路有人声,似是守着。花朗只得回到巷子里,思忖了良久,不由心灰。他打定主意,回家悄声收拾好,沿江岸急急找奔梅林矶,知道船定从这里经过,只能死守等着。

天蒙蒙亮时分,花朗数得眼都酸时,才依稀见着李妈妈说的那个高字的船灯。花朗一跃入水,直奔船去。船上有人见着了,大喊,花朗也大声问了富商姓氏。花朗在水里求富商见苏玉一面,富商挥了手再不理睬他。花朗身向后仰,浮在江面上大声喝着苏玉的名字,良久,船中才有哭声。花朗听罢,转瞬没入水中,再无影踪。

那一日,洛东城里都说,有水鬼凿沉了商船。也有人说不是这般,因那些船上人放了箭,用了尖篙,水中泛出血红,定不是水鬼。人最叹息的是,苏玉掩着面跳进江里,救也不及,香消玉殒。

传言渐息时,李妈妈托人送了包袱到花朗家,花朗父母悲不能已,却无话可回。

又一年,杏花开时,李妈妈跟了阁主家出城,路过大片花林,见着一人勾背含胸,低头弄花,远远听着有妇人声音喊道:花郎……

李妈妈定眼看时,那人已不见。

花朗家原来的那片林子中杏花,愈开愈奇,别家黄蕊粉白花,他家一年年过去,花渐成了红蕊白花,花瓣上透着点点微红雨,许多日都散在梅林矶江面上。

又数年,花朗送了父母后事,伴着救他的那个渔婆随江寻去。

 

 

 

 

 错锦鲤  双喜  婵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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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追读,好看的故事! -.川晔- 给 .川晔 发送悄悄话 .川晔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0/04/2016 postreply 07:3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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