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淡淡,秋水盈盈。碣石山本就有名,碣阳湖本就如画。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五月的碣石山、碣阳湖,如何能不去?
游人中不乏江湖豪客,腰间配剑,背上挎刀者甚多,看来这碣石山不但是八仙的聚会之所,更是江湖中人的必游一处。
此时晌午过后,到了仙台顶的人都不愿就这么下山,这峰峦如聚不但吸尽江山万般浓绿,却也不放过任何一个见识她风采的游人。喜欢流连忘返的人更愿意坐着欣赏。仙台顶本不可能有茶铺,更不可能有馄饨摊。
可是仙台顶却有了茶铺,竟然还有了馄饨摊。只是茶铺的生意很好,但馄饨摊上却没有坐上一个人。试想谁会相信在山顶有新鲜的肉馄饨卖?而且现已过了晌午,这五月的日头虽不毒,肉再新鲜却也挨不过一天。爬上山头自然出汗,茶水解渴去汗;馄饨端上直冒热气,吃完却又要出汗了。
但如果不是在五月,也不会有人舍茶铺而去馄饨摊。一片翠袖在茶铺来回摇曳,像柳枝般细腰的姑娘,笑着如烟湖水般的眼睛给客人上茶,这岂非美哉?一袭红裙在馄饨摊前晃着,竟原来是馄饨摊那老板娘见没生意坐在凳子上,脚却登上了桌子小憩。风吹,裙晃。若这老板娘生得漂亮倒也勉强娇慵之态,不曾想她却是歪脸短脖,斜眼塌鼻,更可恶的是左脸上还有一大块凹凸不平的红痣延至脑门,使得人一看她就便想吐,真真一个当世无盐!是以馄饨摊上无一人。
每个时代总是有特立独行的人。此时就有这样一个人走进了馄饨摊,他竟然坐了下来,他竟然正面看了眼馄饨摊老板娘,但他并没有点馄饨吃。他不说,老板娘竟也当没有这位客人一般,似乎根本不在乎一日来这唯一的一单生意。
茶铺上的客人已经都往这边瞧了,这时人人心内都差不多的想法:此人看来立刻会坐过来。如果走错了铺面,看到那位老板娘的长相和态度,自然会另选他地。
茶铺内的姑娘水灵灵双眼里已经快长出勾儿来,恨不得把这人的魂儿都拽过来,恨不得那唯一的竞争对手——馄饨铺一个客人也没有。
可此人非但不理会所有投向他的目光,更无视茶铺姑娘的“心意”。但他却也不再看向老板娘,毕竟那是个多看一眼都嫌太多的丑不怪。只见他自顾自的拿出腰间悬挂的酒葫芦,开始大口大口的畅饮。
茶铺的客人以及姑娘都叹了口气,原来是个酒鬼,无怪乎他进了馄饨摊。别人似乎终于找到一个理由来原谅此人“误闯”馄饨摊,可偏偏那位无盐老板娘这时却走了过来,怒目瞪视,模样更是比原来难看几分。实在是她原来已丑到极致,再丑也不怪了。
“你不吃馄饨吗?”这一声鸦啼般的问喝着实让喝酒的汉子差点呛着。茶铺的客人一听到这老板娘的声音,更是连连摇头。人已经这般丑,声音更是让人毛骨悚然。看来老天实在是不喜欢她,太不喜欢她了。
汉子定了定神便道:“在下不饿。”
老板娘回道:“不饿别在这占地方!”
汉子装模作样环顾四周,道:“占地方?哈哈哈,你这里连一个客人都没有,哪里算得上占地方!”紧接着又道:“若不是与人约好在此碣石山仙台顶馄饨摊前碰头,请我来,我也未必来。”
众人听完都连连点头,可正是这个理儿。唯一不买账的自然是老板娘,只见她叉腰喝道:“请?做你的黄汤梦!老娘现在要赶你走!不吃就滚蛋。”说着她还真动起手来,过来推搡汉子。
可她又哪里推得动?只见这汉子身长八尺,虽蓬头敞胸,足登麻鞋,颇似落魄,但浓眉下一双大眼精神得发亮!再看他腰畔虽看似随意斜插着一柄无鞘短刀,却使得所有茶铺内不多的几位江湖行家看出,这斜插的角度正是最好、最快的拔刀的角度,多一分则滞,少一分则险。 谁都知道,这汉子不简单。
可他却是怕女人纠缠的人。何况老板娘毫无武功,长得极丑!只见他连连点头:“好好好,有什么尽管端上来。”
老板娘一听他点东西了,倒是立刻住了手,但嘴里依然不肯饶人:“馄饨摊出了馄饨能有什么!”
馄饨上来的很快。快到汉子刚想再灌一口酒而酒葫芦还没有碰到嘴时,热腾腾的馄饨就被端上来了。他本想还是先喝酒,但发现老板娘的眼神变得凄厉的时候,只得暗叹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真没错。
可就在他端起碗准备吃第一口馄饨时,他停下了,问道:“今*****这没有别的客人来过?”
老板娘似乎只在乎客人吃不吃她的馄饨,眼睛只管盯着汉子勺里的馄饨,急急回道:“没有。连只苍蝇也没有!”
汉子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请问,你可认识一位名唤苏黛的女子?”
老板娘鼻子里哼气道:“哼,怎的不识!奴家正是!”
汉子吃了一大惊,忙道:“不可能,万万不能。我所认识的苏黛是位极美丽的女子,喏,比起茶铺的小妞何止漂亮十倍!”
话音刚落,胳膊却被一片翠袖撞到,勺里的馄饨已然下肚!同时闻声:“吃你的馄饨吧,哪那么多话!”汉子刚吃下热腾腾的馄饨眼睛就开始散光,逐渐连这叱呵声也听来模糊了。他昏迷前想的应该是为何茶铺姑娘能如此迅速近他身?这里难道又是一个武林阴谋?
可他没有,否则他就不是熊猫儿。
他心里骂娘:贼婆子!哎,看来真不能得罪女人!
2
再等熊猫儿醒来,业已是人初静,月正明。但熊猫儿醒了,这人静月明之夜就不再是沉寂安静的了。果然熊猫儿一睁眼怒声嚎叫道:“苏黛!你给我出来!爷爷虽然好男不跟女斗,但你怎的一而再的戏耍与我!奶奶的,这馄饨烫死我了!”
如果你是女子,见到现在熊猫儿脸上的表情你一定会躲闪不及,否则就非正常女子的反应了。可惜,这样的非常女子是不多的,却也不少。至少有两位:红裙、绿袖。
只听得两声俏笑,说不出的令人舒畅。再无情的人,都会因为这笑注意唯有夜色中才有的云破月来花弄影之境,也因为这笑却又将人的注意力吸去了,云飘月隐花无色!笑着的是姑娘,美丽的姑娘。
熊猫儿却没有和缓脸上的表情,脸部的肌肉甚至看到原本着红裙的老板娘此时已完全成了另一幅模样儿都不曾动上一动。
红裙老板娘,不,此时她已是红裙少女,笑盈盈地蹲了下来,等整个脸似乎已经快贴上了熊猫儿,这才斯斯然道:“死鬼,死猫儿,原来呵呵,你全知道了?看来黛儿以后要想骗你这只坏猫不容易了。”
熊猫儿瞪着圆眼,想凶巴巴吓唬吓唬红裙少女,却因为少女的抵近眼神软弱。要是朱七七看到如此神情的他,她一定会笑他是只“无助的小猫咪”。一想到朱七七他整个人黯淡了下来。
苏黛盯着他的眼睛也似乎因为他的暗淡而要滴出水来。原本因为看到熊猫儿愉悦的声音,却也幽远起来。只听她道:“死猫儿,你,你是不是在想朱七七?”说完,竟然咬起了嘴唇。这动作显然她在忍住眼泪,这样的少女这样的动作,会让人多么不舍。
熊猫儿没有作声,他的确在想朱七七,但他没有办法伤害一个全心全意爱他的女孩。他只有愣在那儿。他竟然满腹心事,熊猫儿竟然也会有心事而说不出口,只因为他今天来就是要答复苏黛一个问题。
“啪”,一声脆响这时打在熊猫儿的左脸上。
熊猫儿和苏黛几乎同时呼道:“你干什么?!”女人的心一旦有了爱人,她什么时候都会先心疼那个男人,而不是自己。苏黛前一刻已经快被熊猫儿伤透了心,此时却怪责起帮她教训熊猫儿的窦红衣。
窦红衣,却最不喜着红衣裳。她便是那茶铺里绿袖姑娘。只是她的眼睛对着熊猫儿不再是水灵勾魂,而是一股恨意,冰冷的刺向熊猫儿。
窦红衣不答反问:“她问你话,你为什么不回答?”
熊猫儿平时散金如土,喝酒牛饮的豪爽劲此刻却都不见了。他揉了揉被窦红衣打红的左脸,那里已经有五个指印。窦红衣虽没有用内力,却还是很使劲的。熊猫儿想说什么,但又硬生生忍了回去。
熊猫儿气愤自己被这女人两次袭击得手之余,也暗暗不禁佩服起她。要知道就算她两次都是趁熊猫儿不备突然袭击,但以熊猫儿的身手,这个绿袖女足可排进江湖高手的位置。
熊猫儿问她:“你是谁?”
绿袖女只是鼻子哼了一声,根本不搭理他。苏黛帮着圆场,她似乎很不愿意这两人一见面就打斗,连忙答道:“她就是我跟你时常提起的表姐,窦红衣。”
熊猫儿哦了一声,释怀了。因为即便是熊猫儿手下的弟兄来了,必定也要劝他,何况是苏黛的亲人。想起他的兄弟们,他又想到他们必定要唱:熊猫儿,熊猫儿,江湖第一游侠儿,看见女人没胆儿,遇到七七没魂儿,愚笨不知苏黛是正主儿!如果他是他手下的弟兄,也会承认苏黛正是他们老大需要的女人。可他不是,他是熊猫儿,熊猫儿的心里众所周知,已经有了一个朱七七。哎~,熊猫儿觉得自己最近叹气的次数多了。
沉默片刻,忽然熊猫儿自己在那大笑了起来:“打得好,打得好!哈哈哈,窦红衣,你打了我,我却要感激你!”
窦红衣转头向苏黛问道:“这只醉猫莫不是被我打疯了?”
苏黛摇摇头,答道:“他不是疯了。他真在感谢你。只因他觉得欠我的,他今天来要说的话,一定会伤透我的心。但他知道,我宁愿自己伤心,都不忍怪他。所以我就算伤心死,也不会打他,而他正需要别人打他才能使他心里好受些。”
熊猫儿转过头,不肯再面对苏黛。苏黛总是能轻易看透他。她这样说,熊猫儿更说不出今日之约的答复了。
苏黛竟真的成了熊猫儿的腹中之虫,接着又对熊猫儿说:“你不必为难。熊猫儿,我已经知道你的答案。但,你知道么?今天你没法说出口,我已经很满意了。如果你真的觉得亏欠我,你能否答应我一件事?”
熊猫儿立刻冲出口道:“莫说一件,十件我都答应!”
窦红衣冷笑一声,显然对他根本不信。然而爱恋中的女子却能轻易相信爱人的全部,只见苏黛刚刚还湿润的双眼,突然变得灵动起来,左转右转,慢慢有了笑意。只听她笑嘻嘻地说道:“不用那么多,只需一件。嘿嘿!”说完,她又故意贴近了些熊猫儿。她这样的笑声熊猫儿很熟悉,这不但是调皮更代表了她有了新主意。
熊猫儿看到凑近的滑嫩脸庞心里后悔自己又冲动了。要知道,苏黛一向都十分刁钻,她像朱七七一样的调皮却比朱七七多了许多心眼,特别是她也有朱七七一般的硬脾气,怎么会轻易就认输放过他?现在的苏黛才是他熟悉的苏黛,灵活的气息充满全身。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