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常常被人骂,出太阳会挨骂,下雨也会挨骂,把人分隔两地会挨骂,把人往一起凑也会挨骂。但是每个人一生中总有那么几回,偷偷地,或者大声地,感谢过老天爷。老团现在就觉得特别感恩,他觉得小鸽子可能就是老天爷把身边的天使或者童子送来陪伴他这个大光棍儿的。
以前下班以后老团不是拉着哥们儿去喝酒,就是去天桥瞎逛,身子总是忙忙活活的,可是心里空空荡荡。现在不同了,他想方设法地尽早下班溜回家,一回家就抱着小鸽子玩。他觉得一天中最充实的时光就是在黄昏时分,带小鸽子在楼下和其他由奶奶们和保姆们带着的小小孩儿们玩。这些孩子们还不懂得玩,就只是在大人怀抱里彼此互相大眼瞪小眼,热闹的其实是带着孩子的女人们,她们对老团抱着的小鸽子充满了好奇。老团说这是他妹妹的孩子,于是女人们你一句我一句,说女孩儿就是像舅舅,你看看她这肉乎乎的莲藕一样的小胳膊小腿,你看看这圆墩墩的脸蛋儿,跟舅舅一个样!于是老团也觉得小鸽子跟他相像,抱着孩子笑得跟花儿似的。
小鸽子好像也格外喜欢老团。老团下班回家的时候,常常正赶上小鸽子喝下午奶的时间。她喝着喝着就停下了,好像睡着了,粉红的湿润的小嘴还松松地含着奶嘴。老团禁不住凑近了看她的小模样,可是她突然睁开眼睛,看见老团凑得很近的大圆脑袋,轻轻咧嘴一笑,然后继续吸奶,乌溜溜的眼睛一直望着老团。这时候老团就觉得心都化了,化得完全不成型了,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他融化得这么彻底,连鸽子都没有。
所以当小鸽子的姥姥姥爷提出孩子已经8,9个月了,一直这样打扰老团过意不去,打算带小鸽子回南方老家时,老团急了。他觉得象是被挖了心,抠了胆一样的痛,又实在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来留住他们。
火车票买好了,行程越来越近。周末老团带着小鸽子去邮局给鸽子打长途。鸽子在那头迫不及待地接起电话,嚷嚷着要听孩子的声音。于是老团对着小鸽子做各种鬼脸,小鸽子咯咯儿地笑,笑得直打嗝。鸽子在电话那头跟着笑,笑着笑着就哽咽了。很多很多年以后,老团想起这通电话仍然记忆犹新,这十几分钟承载的重量他一辈子都没有放下过。
他放下电话以后下了个决心。
把小鸽子和她姥姥姥爷送上火车以后,老团乘着地铁直奔海淀区,报了新东方的托福班。回家以后他立刻从旮旯里翻出一沓信纸,给鸽子写有史以来第一封信。他要趁着心里这团火灭掉之前赶紧写完,不然他的勇气恐怕就不够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