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跑道尽头离地升空时,鸽子终于没忍住眼里的两包泪。
过去的一年象是做梦一样,风驰电掣而过,却在鸽子的生命中划下了最重的一笔。
去年的那个黄昏,当团哥找到她,哼哧哼哧地艰难地谈了药物流产之不可行之后,鸽子觉得自己很绝望。正当青春,出国念书才一年,谈了场恋爱不清不楚,现在弄得不可收拾。可是一旦彻底绝望了,她又觉得心里突然奇怪地平静了下来。
她第二天就买了火车票回了南方老家,一下火车就跟父母坦白了案情。父母震惊了两天,却也无计可施。他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带着女儿躲走,躲开邻居朋友亲戚的眼睛。鸽子无奈之下又给团哥打了电话。
于是老团这一年到处凑合,各个哥们家,单位附近的塔楼的地下室,还到一个大学的研究生宿舍混了个把月。他把自己的蜗居腾给了鸽子和她的父母。在这里,小鸽子出生了。
小鸽子的来临,给大家带来了忙乱,也带来了欣喜。没有人再唠叨这个孩子来得多么不是时候,多么不名正言顺,多么不利于社会影响。不管孩子又黑又亮的眼睛望到谁,谁感受到的都只有纯净怡然,都会不自觉地感恩能跟这个小宝贝在一起是多么大的造化。
小鸽子吃饱奶,熟睡在鸽子怀里,小手轻轻搭在鸽子的食指上。每根小手指都几乎透明,手指甲只有半颗绿豆那么大。鸽子一边把玩,一边觉得自己有所领悟。人世间的爱和恨,对和错,难道有谁分得清吗?罗明那么可恶,可是却给了她值得珍爱一生的宝贝。她去年想尽办法要拿掉这个孩子,现在给孩子的爱唯恐不够多。团哥那时候拦着她流产,那么不靠谱,现在看来也是光荣正确的。
一转眼小鸽子快半岁了。鸽子向学校申请的休学一年也很快到期了。鸽子不想回美国,可是她父母坚决不同意,在他们看来读书拿文凭仍然是世间第一大事,鸽子大好的前程,不能因为这儿女情长耽误了,孩子有他们老两口带着呢。鸽子只有寄望于签证办不下来。世事当然是永远不如人愿的,这回签证官不但极其痛快地给她签了,还笑眯眯地跟她说“Welcome back!”
临走那天,鸽子和小鸽子玩了整整一个上午,中午把她喂饱了,陪着她睡着了,才拿起行李出门。和老团一起坐在出租车上,鸽子一直一声不吭。老团知道她舍不得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劝她才好,也只好不吭声。一直到鸽子要进关那一刻,他才憋出一句:“你在外边儿尽管放心,孩子有我和你爸妈呢。”鸽子点点头:“团哥,这一年以来,谢谢你了。”然后掉头走了,眼泪直到飞机起飞才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