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赵老五和马老广那么确定那件马甲是何七爷的呢,这还得从50年土改说起。
那件马甲的原来主人是地主何文常。土改工作队将何文常赶出何家大院的时候,他家田地房屋以及大部分物件都被充公分给贫困农民了,那些物件中就包括这件从没穿过的马甲。
鼠皮兜马甲是个很体面的物件,当时有好几个人想要,其中包括赵老五,马老广和何七爷,最后还以抽签的形式决定由何七爷拥有它。何七爷从来没穿过这种咔叽布(当时叫洋布)的衣服,所以一直很爱惜。不过何七爷很地道,当有人给赵老五介绍婆娘,赵老五第一次要去未来丈母娘家看亲,何七爷慷慨地将马甲借给了他,并在鼠皮兜中装了一袋黄烟丝。
赵老五一直很歉疚,归还马甲时,忘了装一袋黄烟丝。
土改以后,何七爷分到田,日子过得还可以。54年长江发大水,有个带着孩子的女人逃荒到这里,后来就嫁给了何七爷。不过这种幸福日子没过到几年。57年春天,那个孩子得脑膜炎死了,女人从此精神恍惚。一年后何七爷离家去炼钢铁,媳妇掉河里淹死了,没人知道她是自己投河的,还是失足滑进去的。
经过了那事,何七爷也变了。那件马甲不论春夏秋冬都穿在身上。脏得不成样子,直到他最后饿死在床上。
派出所胡所长特地到镇上访问了有同样鼠皮兜马甲的人,得到的信息让他失望。何七爷这件马甲独特之处还在于,马甲底边下面还有一截绸缎。他特别问了镇上的老人,既然何文常那么有钱,为何马甲里面要用土布,而不用绸缎什么高级料子。老人说:过去人们都说土布养人,穿着舒坦,因为即使是有钱人,也都是用土布衬里。
胡所长认为,这件马甲一定不是何七爷那件。很有能何文常还拥有另一件。于是他想让大队支书孙和平查查地主何文常。
孙和平笑了:“何文常土改后不久,就被儿子接到济南去了。他儿子47年就参加了革命,不过到51年才第一次回家探亲。” 他儿子并没有对没收他们家财产有意见,只是让村里帮忙将何文常的户口牵走了。
胡所长后来向上级做了汇报,说破这个案子还得需要外调。这个想法被上级否定了,为了一点粮食不值得,另外,谁都不知道何文常儿子的地址。何文常离开后,就没和这里的任何亲戚通过信,包括他的几个外甥。顺便提一下,何文常妹婿家本来也很殷实,但49年以前就败落了,土改时定的是中农。现在,何文常妹婿已经过世,妹妹有几个儿子共养,轮流在各家呆一个月。
然后,这个案子就没有结果了。一段时间后,几级领导都没人花力气找偷粮的人了。这样,一个传言便出来了,说这粮食是何七爷的鬼偷的。说何七爷死前好几天没吃饭,到了阴间,派饭不够充饥,就偷吃了牛头马面的供食。为此,何七爷得到了惩处,要他省吃俭用把这些供食还上。
可省了十几年也无法填补这么大的缺口。何七爷没招,便偷偷回到阳间,偷了一百多斤粮食。何七爷怕有人因此受冤枉,回阴间前,特地将心爱的马甲留在松树上。人们感叹,何七爷是个好鬼!
详细过程经桂生叔的编撰,是这样的:
何七爷偷偷从阴间回来,心里是十分沉重的。死前他想着,唉,死就死吧,至少不再为饿肚子犯愁了,还能和那苦命的婆娘相聚。谁知到了阴间,还是饿肚子。婆娘倒是见着了,可她和她前夫还有孩子一家三口在一起。别说她不愿意再跟自己,就是愿意,何七爷心也不甘。那男人倒是很客气,管何七爷叫大哥,说感谢几年来对他老婆孩子的照顾。何七爷想,唉,就当做回好人吧。
那个赵老五也可气,你说你往我兜里塞点纸钱多好,非塞一袋子黄烟丝。别说鬼都不抽烟,就是抽也得要个烟筒吧。烟筒你不给,我又没钱买,这烟怎么抽?
最可气的是那个牛头马面。我就偷吃了一小口,他们非诬陷我吃了两百个白馍的量。欺负人呀,和村干部一个样。
何七爷并不知道有贮备粮仓库。他原想到打谷场偷点。可一到那里,发现有灯火,原来打谷场也有人看场。他想等看场人睡了才动手,不想无意间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其中一个说:“狗 日的,我们自己都吃不饱,还要交这些粮食给贮备粮仓库。仓库那些粮食不被老鼠吃掉,也会霉烂掉。”
何七爷这才发现有个庞大的建筑物竖立在村口,他想,这一定是那个仓库了。行,我就到那取粮食。
看仓库的两个人已经睡了。何七爷进了粮仓,吓了一跳,怎么会有这么多粮食? 这要是在59年,自己怎么也不会饿死。他找到笆斗,将粮食装进两个麻袋里,然后用扁担挑出去。由于何七爷是鬼,脚步极轻,看仓库的人根本没有发觉。
走了一段路,何七爷累了,坐在松树旁休息。有点出汗,他将马甲脱下来。这让他忽然想起马甲口袋里赵老五送的黄烟丝,心里不免对儿时玩伴赵老五产生了想念和感激。他想,自己偷了粮食,上面一定是要查的,要是哪位乡亲受到牵连,自己就作孽了。也罢,我干脆把马甲留在这里,让人知道粮食是我偷的。
虽然那是文革年代,迷信是不允许人信的。可是,包括大队干部在内,村里所有人都相信了这个故事。赵老五还特地让黄道士用竹子扎了个烟筒,连同几捆纸钱在何七爷坟前烧了。专门负责监督农民搞迷信活动的民兵们虽然知道这事,也没找赵老五麻烦。
可是,谁知道,十几年后,偷粮食的事居然有了新的线索。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