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在清明的另一件事

来源: 立于 2013-04-08 14:19:59 [档案]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次 (9924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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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一下：这篇小说主要是尝试一种结构或叙事方法，制造一些非现实感的幻觉和悬念。产生一种紧张感。我不知道读者是否会有这种感觉。
小说写的其实与死亡无关，如果让大家感觉不太舒服，那十分抱歉，如果真的有很多跟贴，觉得这篇的内容很不好，我将删掉就是了。

发生在清明的另一件事

他没有意识到今天是清明节。从早晨开始就忙着处理各种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一直到晚上吃过晚饭把屋子收拾干净之后，他才终于可以坐下来安静地休息一下了。然而就在坐下来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这间屋子有些空旷。于是这才记起来，今天是清明。一种微妙的变化在他的身体里发生了。可能是伤感开始在潜意识里聚集，就像雨前的天空云悄悄地变厚一样，他预感到不久灵感将会像一场雨降临在这个夜晚的他的那颗孤独而又空洞的心中。到时候他想就可以写下一首美妙的关于清明悼亡的抒情诗，再把它贴到网上的论坛里，准会引得一片赞扬之声。他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走进房子后面的花园。天上的月亮正在一点一点地往上升，今天晚上的月亮特别的亮，他觉得有些刺眼。夜晚花园里的宁静，空气的清新，让他感到自己正在进入一个全新的境界，身体变得异常敏感，思维活跃。但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风斜着吹过来，他浑身微微一抖，只觉得一股无形寒气倏忽间钻进他的身体直入骨髓。这才意识到清明之夜还是很冷的。于是他缩着肩又回屋里去了。

等到再进来的时候，他就觉得这间屋子热呼呼的，有些窒闷，让人变得迟钝。心里突然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他暗自想到，今晚可能不会再有什么灵感来光临他了。他坐进刚才坐过的那把椅子里，一切好像已经结束，只经过从客厅到花园的短暂距离，刚生出的一点点期待的欣喜就化成了空。不久困意渐渐袭来，想到今天忙碌了一天现在的确累了，要不就早点上床睡吧，但鬼使神差他还是打开了电脑，写下了那首他并没有想写的伤感的诗歌。可能是一种无形的东西，比如长期写作的习惯，推着他在往前走。他讨厌虚伪的写作，写作需要真实的情感，但现在却不知不觉正被推向一种危险的境地，一个并不真实的文字的世界。

写好的诗贴到坛子里，几乎是转眼之间就有人跟帖了。今夜坛子里似乎异常热闹。他开始逐条回复，每次一刷屏就又有新的跟帖，他不停地敲击着键盘，渐渐开始兴奋，睡意已经完全消失了。但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舞女的跟帖。舞女当然只是个网名。他从来没有见过她，不知道她现在正坐在哪里的一台电脑前跟他一来一往地交流着。但是那些文字是真实的就在眼前，仿佛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不能摆脱的距离。她在坛子里很活跃。每次看到新出现的文字，他感觉那些字句就是活生生的她，只不过当重读时，文字又变成了文字，那字里行间神奇的气息就无影无踪了。这让他产生了想要不断看到她的回复的愿望，几乎是一种诱惑。他觉得她应该是一个年轻而且非常漂亮的女人，不过这显然是毫无根据的，但问题是毫无根据的想法往往都很顽固，他无法打消这个念头。舞女的这个跟帖很长，他认真地读着，心里有一点怪怪的感觉。他刚发出的帖子，舞女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写下这么多的文字呢？好象是已经提前知道他的帖子而早就准备好了回复似的。舞女写得非常哀伤，并且都是一些很个人的内容。他在和她对话的过程中渐渐的有些恍惚，仿佛是在和一个非常亲近的女人坐在一起，低声谈论着一些伤心但又充满隐秘的共同往事。他慢慢地变得伤感，忘记了周围的事物，心情低落。然后写下了这段话：我死后要把我的和我所爱的女人的骨灰一同埋在一个花盆里，再种上一株花，这样我们就融合在一起，我们的身体会一直开出鲜花。他几乎同时看到了舞女的回复，仿佛她在那边坐了一千年，一直在等待着这个时刻：太好了，太好了，你能自己埋自己的骨灰，太强大了。他看着这段话，感觉非常怪异。空气中的气氛似乎一下子改变了。他仿佛看见舞女正兴奋地在一块土地上又跳又笑使劲地跺着脚，嗓子里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

他连忙查了一下刚写下的话，的确这里面有些问题，他马上解释：我没有说清楚，应该是我死后，让别人把我和我爱人的骨灰埋在一起。马上舞女也回复：不，完全可以。还是自己把自己的骨灰埋在一起吧。这是一个病句，但关键是事情的性质正在发生变化。他有些气愤，质问道：那你说吧，怎么可以呢？舞女说：是可以的。你能吗？能。他随口讥讽道：那你就告诉我吧你是怎么把你自己的骨灰埋起来的呢？你应该是已经埋过了吧？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几近无聊，他说完就感到有些后悔，准备等舞女回帖后再说一些缓和的话然后就下线去睡觉了。但舞女再也没有回帖。这时他才注意到坛子里已经没有动静了，刚才聚集的那些人都消失了，也没有新的帖子发表出来。他连刷了几次屏，舞女也消失了。他不停地刷屏，眼巴巴地只望再看到舞女的回复。舞女你在那吗？他又连发了几个询问，但网上死一般的寂静。

已经很晚了，他又困又累，却还是像没有吃到糖果的小孩子一样的不死心，他又仔细地重读了与舞女的那些对话。在这样的深夜里他忽然觉得的确这并非绝对不可能，而且似乎自己埋葬自己是一个有趣的想法。为什么不呢？禁不住这样的念头的诱惑，他站起身走向屋外的花园。在那里他又闻到了清新的空气找到了一把军用铁锹，他拿着这把锋利的铁锹在月下郑重地试着挥动了几下，想象着自己正在挖一个埋葬自己的深坑。的确，这非常有趣！一种快感油然而生，他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小心地放好铁锹，抬起头又看见了天上的月亮，月亮悬挂在夜空中已经一动不动了，只是仍然十分刺眼。但这时他心情愉快，回到屋子里终于安心地睡去了。

手机突然响起，他睁开眼下床看过去，床上铺着洁白的床单，上面放着一只骨灰盒，涂着黑漆的木盒子像一口小棺材。那里装的是他自己的骨灰。他爬过去小心翼翼地打开它，看见黑暗中里面盛满了白色的块状物，那就是他烧剩下的身体。他的一生最后就装进了这么一个小小的盒子里结束了。他拈起一块，轻飘飘的，手指一捻，灰块被捻碎，化成极细的粉末，涩涩地从手指间洒落下来。他心中泛起一阵酸楚，随手盖上盖抱起自己的盒子走进花园。

月光下，那个年轻女人已经站在那里了，手里拿着一把铁铲，身边放着一个同样的盒子。他把自己的并排放下，弯腰拎起地上的铁锹。“你来了。”他说。她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月光下露出白色的牙。于是他也咯咯咯地笑了。他一直在和她调情，不断地给她讲黄色笑话。突然她停下手中的锹，仰头倾听，他还在讲，她举起左手阴郁地打断了他：“别唠叨了，快挖吧，天就要亮了。”他们不再说话，低头狠狠地挖了起来。坑挖好了，黑洞洞的很深。他们各自打开自己的骨灰盒，伸手大把大把地把里面的骨灰块碾碎，细细的白粉从他们手指的缝隙间溢出来，然后他们把骨灰倒进那个坑里。顿时坑中升起一股白烟，他们开始往里面填土。坑填平后，又翻过铁锹使劲地拍打着那块土地。她突然把铁锹一扔，跳上那片土，顿着双脚使劲又踩又踏，脸扬向夜空尖声嚎叫。他也把铁锹往身旁猛地一插，然后跳上去，和她一起跺脚，接着俯下身子，匍伏在她的身旁，发出了公狼一样的长嗥。

手机又响了。他拿起枕边的手机，屏幕是黑的，四下悄然无声。他按亮屏幕看到现在是凌晨一点钟了。想起昨天夜里和舞女的对话，于是不由自主地下了床走进客厅。电脑还在桌子上亮着，他看到已经有很多新的帖子贴出来了，这一晚上坛子里好像很热闹。他找到昨晚发的那张帖子重新读起来，但却越来越感觉困惑，为什么他和舞女的对话都不见了？一切好像并没有发生。他又点开其他的帖子开始搜索，但根本没有舞女这个ID。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是在哪儿？他靠在椅子里陷入思索，感觉像是梦一样。突然间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跳起来冲进花园。白晃晃的月光下，他看见院子中央的土地上种着一株花，一朵鲜红的玫瑰，正在夜色中打开。他拔出地上插的铁锹，向着玫瑰花恶毒地铲去。他发了疯似的飞快地挖掘着，他想他要快，赶快把土挖开，那样他还可能把他自己和这个可恶的陌生女人分开……

在卧室里，黑暗中他正轻轻地翻动着抽屉里的东西。突然身后手机响起。他转身，看见屏幕正刺眼地闪亮。他醒了，他睁开眼，他看见他正拔出刀刺入他的左胸。

说明：

1. 写了三个这种类型的小说，改了很多遍都不满意，没想到这回意外得到了一个，还比较满意。

2. 有两件事。第一是在网上和舞女开玩笑时，她发现了我表达上的一个小问题。第二是，有一次面窝窝的留言，我回复后，她又删了。接下来的帖子里，小夏的留言，我回复后，过一会发现也没了。当时突然感觉又点恍惚，像是幻觉一样（连小夏的网名都没有记住）。所以这里要感谢舞女、面窝窝和小夏。

3. 不要删贴，会出事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