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叁位妹子出嫁以后,家里一下冷清很多。小的时候,她们在家,整天吵吵嚷嚷,打打闹闹的,有时恨不得躲起来不见她们。现在真看不见了,老大不是味道,吃个饭都要端着碗出去串串门,省得没人说话。妹子和妹夫都是好人,也想接我去城里住,可是俺不习惯。整天住在楼上,接不着地气,心里惶惶不是味道,满街的车跑的飞快,看着眼花。她们家里那些洋玩艺,咱也不会鼓捣,也没啥活可干。我琢磨,我要是住城里,不就成了钟楼上的鸽子,闲摆设了嘛。
“不就是偷吃了几个汤圆嘛,你们也太过份了”
后来,波波也出国了,这三姐妹一商量,不能让大哥一个人留在国内,琢磨着把我也给折腾出来。为此,波波,绿茶和九月没少费心,也没少吵架。
波波说:“要不让大哥读个语言学校什么的?”
绿茶说:“大姐,让大哥读书?你这不是赶着鸭子上架,逼着公鸡画画吗?他准不干!”
九月说:“大哥也不是笨人,就是反应慢一些。为了跟外甥说得上话,他也学了几天英语。”
“什么?!”,波波和绿茶都不信。
“真的,真的,连你大侄子都学会了:good good study, day day up”
波波一听乐翻了,说:“你这么讲,我想起来了,他在北京时还教过我家老大俄语呢!”
“什么俄语?”“前轱辘不转后轱辘转,后轱辘不转前轱辘转”。
“大哥不爱读书咋办”
读书是不行了,绿茶说,要不让大哥技术移民?
“那大哥会啥技术?”九月问,“他就一个农民,而且是没有技术的农民。”
商量来,商量去,三个人也为难,可是总不能不管大哥是不是。最后,没有别的办法,三人联合起来,担保大哥亲属移民。俺一听,要俺去美国,就急了。俺这不成叛徒了吗?再说,那美国是什么地方,水深火热,劳动人民一直翻不了身,这不是让俺吃二遍苦,受二茬罪?听说美国,庄稼都不在地里种,那鸡鸭都是流水线生产,俺这农民去干啥呢,不去不去,我可不能再让这三个小丫头骗了。
“想办法把大哥给骗来?”
俺不想去美国,可是还是惦记三个妹妹呀。特别是绿茶有了一对双胞胎以后,看着那两个欢蹦乱跳的小丫头,就想起了她们三个小时候的样子。这不,狗剩他爹和后村的王老四,也准备去美国带孙子去,撺到我一块去北京签证。俺一想,俺这样的,准不给签。要不就跑一趟,省得三个丫头老拿这个说我。我要是被拒签了,她们就没话说了,只能乖乖把外甥和外甥女带到中国来,我也好在邻居前显摆显摆。
去北京之前,俺们三个人,我,狗剩爹,王老四,特意找县城有名的匡神仙算了一卦。据说,匡神仙可是大能之士,跟张天师学过捉妖拿鬼,上知天文地理,下知来生前世。见了老神仙,说了所问之事,匡神仙闭着眼睛,掐指一算,拿过摊前摆着的竹签,朱笔一挥,画了一个大大的“壹”。王老四还想多问,匡神仙拉着调子说:
“天机不可泄露,其中玄妙尔等日后便知。倘若不灵,你们回来找我,我原银奉还,多加一倍。”
“神仙算卦,那可不是吹的”
在火车上咣当了一夜,到了北京,我们三个马不停蹄跑到了使馆区。以前那,狗剩他爹跟人来秀水街贩过衣服,这地他熟。来到美国使馆排队的地方,那真是跟俺乡下赶集一样热闹。没等我们喘口气,立马有人围了上来。
一位穿着棉大衣的中年男人,操着东北口音问:“你们是来签证的?现在难啊!我跟你们说,我在使馆有认识的人,包成功,一人一千怎么样?”
没等我们答话,旁边留着分头的天津人说:“别听他地,他这个月收了十五个人的钱,被拒签了十六个。他那认识的人,知道是谁吗?那是他二舅的姑妈家老三的拜把兄弟,是大使馆扫地的,每天别人下班以后他来上班。”,然后压低声音说:“我妹妹认识签证官,每人只要八百,我一般不管这事的,就是看你们从乡下来,怕你们受骗”。
后面的大嫂翻了翻眼睛:“小胡子,你妹妹认识签证官,可惜签证官不认识她呢”。
“这咋赶上集市了?”
好不容易排队进去,窗口是个瘦得跟鬼似的一个小黄毛。这小子一看就不是好人,小眼睛滴溜溜乱转,跟镇上那些验粮食的狗官一样,本来想递他根烟,省了。俺把九月丫头给俺准备的大信封递了进去,这小子装模作样看了看,拉长声音问:“你喜欢美国吗?”
我说:“不喜欢,还是俺家好”。
“那你为什么要去美国?”
“俺去看看俺妹子,俺外甥,俺外甥女,咋得?”
这小子弯下腰看着我说:“为什么不让他们回来看你?”
俺一拍腿:“你说的咋跟我想的一样呢!要不你跟我们家三丫头说说,让她们回来?”
“谁是特务?”
俺这一嚷嚷,后面出来一个大胖子,胖的裤子都穿不上,拴根绳子挂着。一步一喘气,人没到跟前,已经可以听见破锣嗓子在倒气。看到胖子,那个脑门朝天的黄毛立马低着头悄声说:
“组长,这老头好像是来捣乱的,会不会是国安部的特务?”
俺一听急了:“啥特务呢,俺看你俩说话嘀嘀咕咕,看人鬼鬼祟祟,整个就差在脸上刻上“特务”两大字了”
黄毛一听,沉不住气的说:“组长,怎么这个中国老头会知道我俩的身份?”
胖子喘了两口气,沙哑着说:“闭上臭嘴,少说几句。赶快把老头打发走!”
黄毛点点头,把东西整理了一下,打算给我。突然,胖子叫住了他:
“不对,让他去美国”
“给他签证?组长你没有搞错吧!”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胖子高深莫测地鬼笑着说。
黄毛想了想媚笑地说:“姜是老的辣,组长您真伟大”。
就这样,因为得罪了这一胖一廋俩把门的鬼子,俺被驱逐到了美国,进行劳动改造。
刚来几年,俺在几个妹子家轮着住。俺也干不了别的,琢磨着,这三丫头家挺好的院子,都给糟蹋了。你说,好好的地,种点玉米,豆角,西红柿多好,咋都给种上草了?那草长又长不高,她们也不会养兔子养猪,看着别扭。俺一想,准是他们上班忙,没有空拔草。我说我帮着,他们跟我客气,怕我累着,非说那草是特意留的。嘿,俺种了这么多年地,这还不明白?他们在家的时候,不让我拔,等他们都上班了,我拿起铁锹,半天就铲调一半。
“我说种点什么不好,怎么院子里都长满草了?”
俺妹夫回来一看,伸着手冲我说:“欧,埋沟!”
我一听乐了,甭看我这个妹夫没有种过地,也知道铲好地以后要挖沟。
我挥挥手:“埋沟,埋沟,你地不要担心,我地,埋沟地干活”。
等我妹子回到家,我已经挖好沟,浇上水了。小两口背着我嘀咕了一会,估计是怕我干活累着。不过,倒是答应帮我买菜籽了。你别说,美国这个制度虽然不好,那地真是肥,种啥都长,后院很快就成了菜园。俺想把前院也给整了,俺妹子说,咱家吃不了那么多。也是啊,这美国不像在咱中国,可以摆个摊卖菜,多多少少也赚些零花钱。
“总算把后院整成菜地了”
过了几年,俺家三个丫头又整出事了。整天跟我唠叨,说大哥你总不能一辈子就在后院种菜吧,要不你做点生意什么的。俺想,做啥生意呢,那些弯弯绕糊弄人的事,我也整不来呀。
后来,俺家波波跟俺说:“大哥你以前给人扎个针,熬点中药什么的,要不你去做中医?”
“不中,不中,俺也没有念过几天书,整不来”
俺家这三个丫头,都是个崛脾气,非觉得这个是个事。波波托了二师哥,那小子后来专门替人办证,给我弄了个野鸡文凭和证书;九月替俺租了房子,打点手续和人事;小绿茶替俺招待客人。好在,我家丫头们人缘好,人家看着他们的面子,也来照顾照顾,我这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民,摇身一变,成了Dr.华。
为了帮俺做广告,我家绿茶写了那篇“Dr. 华的幸福生活”,俺家几位妹子也都跑前跑后替俺吆喝,让我也虚荣一把。其实,俺家的灵气都在俺那几位妹妹身上,俺也是占了她们的功,才过上好日子。你说,我能不为她们感到光荣吗?俺光荣地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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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老家也挺好的,何必受这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