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三爷小时候在家里排行老三,没有地位。大哥比我大4岁,二哥比我大两岁。我下面还有个妹妹。大哥和妹妹靠地位在家里得宠,二哥靠力气在家里挣得地位(特别能打架)。而我只能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取得一点生存空间。
家里没人管我的一个好处就是我很自由。有时候我吃没吃饭家里也没人关心,因为我吃饭的时候也不到桌上。弄个大碗,盛上饭菜,就出去找热闹了。
我们村个地方很热闹。它位于中心地带。一棵百年的老枫树靠着一个池塘。枫树的树根裸露着,形成了天然的凳子。每天早中两顿饭,总有几十个人端着碗在那里吃饭。
吸引大家到那儿并不是那枫树,而是桂生叔时不时要在那里讲故事。故事不是每天都讲,这得看他的心情。有时一天两讲,有时好几天都不讲。大家都知道,他不讲的时候你求他也没用,他想讲的时候,你打断他也不行。所以,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很淡定,对即将到来的文化娱乐怀着可遇不可求的心态。
桂生叔的父亲原是个私塾先生。49年后曾在学校当过语文老师。60年前后,就自动回家了,原因是那年桂生叔老娘死了。桂生叔的故事估计都是在他老爹的一些个人文学收藏中看到的。但通过桂生叔说出来,那要比原著看到的要精彩得多。后来我看过薛刚反唐的书,远比桂生叔说的要逊色得多。
除了书上看来的,桂生叔还能将听到的事情编成故事。最精彩的是一些鬼的故事。不过,他从不讲刚死的鬼,而是讲一些死了好几年的鬼。虽然这样将恐怖级别降低了,但还是使我们这些孩子中的胆小者吓得晚上不敢出来,尤其当村里刚有丧事的时候。
那时我们邻村有个年轻女子上吊,据说死后那几十天,他们村里几乎鸡犬不宁。一到晚上,人人似乎都能听到她的脚步声。而且还有个传说,说上吊鬼到阎王那里是不收的,直到他/她将脖子上的绳子交给接手的人。这自然让恐怖增添了恐怖级别,因为谁也不希望接那绳子。
这个时候,听桂生叔的鬼故事更需要勇气了。有些家长想过来打断他。对此,桂生叔嗤之以鼻,对我们说:”你们不要怕,还没听说阎王不收人。阎王不收,她怎么会死?另外,上吊鬼从来不找小孩子,你们看,自古以来有那个小孩子自己上吊了?“
记得桂生叔最精彩也最恐怖的故事是关于鬼开会的。那故事我记得很深的一个原因是我二哥怕听这故事。后来,一旦我受二哥欺负,晚上我就给我妹妹讲这故事。有意思的是,我们家二哥最强壮,我妹最弱小,但我妹胆子最壮,二哥最胆小。
故事是这样的。说的是我们邻村的何瓦匠遇鬼的事情。
何瓦匠是我们那里很闻名的瓦匠。接的活一年四季他和几个徒弟都忙不过来。何瓦匠自15岁学手艺起就很胆壮了,因为瓦匠干活免不了收工很晚,另外东家一般都要在晚上摆个酒宴招待他们,有时东家还会邀请亲戚或长辈过来陪酒。这样,每天回家就很晚了。长期锻炼,瓦匠都有非常好的走黑路能力。即使是伸手不见五指,照样不会迷路。
何瓦匠遇鬼的那天其实天并不是太黑,天上有昏昏的月光和星星。那天何瓦匠喝了点酒,和几个徒弟在岔路口分开的时候还点了颗香烟,并非常清晰地给徒弟们分派第二天的工作,然后才大摇大摆地入官山松树林小道回家。
问题就出在那段小道上。那地方之所以被称为”官山“,是因为那里在清朝时期就是个乱坟岗,归官家所有。一切因各种原因无法找到家人的尸体都拉到那里埋。以前那里是没人走的,但民国以后,没有新尸体埋那里了,所以就有大胆的人开始在那里开荒种菜。不过只能挑土种地,也就是说你要开荒的话只能将土运过去,不能在原地挖土。你要是瞎挖,没准就挖出骨头了。
然后就有了一条穿过松树林的小路。那条小路白天走都感觉阴森森的,所以除了特比胆壮的,晚上没人敢走那里。
何瓦匠就是个不怕鬼的人。按他自己吹的,他晚上要是遇到谁,弄不清他到底是鬼还是人,就请他抽支烟。如果会抽烟就是人,如果不会抽,就是鬼。
可是,胆大的何瓦匠就在那天晚上栽了。出了那小道后,何瓦匠极端恐惧地跑回家,媳妇开门后看到满脸黄泥鼻青脸肿的何瓦匠也很害怕。媳妇马上要喊人,筋疲力尽的何瓦匠说:”别叫,没事,我遇到鬼了。“
何瓦匠原本想瞒住这件事,但无法瞒。他在家养伤养了好几天,而他的几个徒弟明白着说,那晚进官山松林小道前师傅100%是好好的。后来,人们还发现三天后何瓦匠在官山小道口烧了几刀纸钱,于是遇鬼的事情就传扬开了。
不过,事情虽传开了,但到底何瓦匠怎样遇到鬼却没人知道,包括何瓦匠的媳妇。后来曾有很多人想从何瓦匠嘴里撬开这故事,但都没成功。何瓦匠守口如瓶,对此事不予点评。
于是,桂生叔天生的编剧才能就派上用场了。经过他的一番深思熟虑,何瓦匠夜袭群鬼大会的故事就出笼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