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跟先生的姐姐聊天,她告诉我大嫂的情况已经不太好了。当初从发现大嫂是胃癌,到现在大概一年了。当初刚发现的时候,就马上开刀动手术,可是打开之后就直接缝了回去,说癌细胞已经扩散,切胃没有任何作用,还剩大概半年的时间。
大嫂大概1岁的时候跟家人一起来了美国,她祖籍应该是广东台山,能说一些有限的广东话,但是她不肯说,我们跟她交流都是用英文。她非常坚强,虽然我们尝试隐瞒她的病情,她自己却毫不介意,还奉劝我们要保重身体。记得有一次我去他们家,她要我喝一些助免疫力的饮品,还对我说,一定要注意身体,特别要奶奶(广东话,我们共同的婆婆)多保重。因为她走了后,奶奶就要照顾她留下的两个还很小的孙辈,如果奶奶也坚持不了,可能这个责任就会轮到我们这里。所以,我们要照顾好奶奶。她开始细心地关心所有人的健康,当然,她自己也有兄弟姐妹,她跟她的大姐尤亲。
大嫂跟大哥有四个孩子,最大的刚进了大学,一个在高中,最小的4岁,还有一个一年纪,比我的小女儿小两个月。她尽量多地跟小孩子在一起,尤其是两个小的,希望他们以后能对妈妈有更多的印象。刚开始也尝试做了化疗,但是那太耗体力,大哥就帮她跟医生推谢了。大嫂一直很能干,也在有条不紊地安排她需要做的事情。去年暑假她的大女儿高中毕业要进大学了,她帮她在家里安排了非常体面的毕业PARTY,我们参加PARTY的时候,看到她穿着优雅,热情大方地招呼着客人,实在是无法想像她已经是知道了自己是癌症晚期的病人。
大嫂努力地吃着她能吃的健康食品,时间也过了半年,我们看到的她也是一直神采奕奕,还在做饭,清理家务,让我相信了癌症是可以战胜的。他们在今年新年后的第一周全家去了夏威夷,不过可以感觉到那次旅程回来,大嫂的体力弱了许多。前一阵听到姐姐说大嫂已经开始水肿,必须去医院抽水,我们都明白了她已经时日无多。姐姐告诉我大嫂跟她说过几次,要她多跟她哥哥交流,“Talk to your brother, he is the one who needs help, don't worry about me”,我听到这个,就觉得自己已经有点支撑不住。前一阵就想跟先生一起去看大嫂,不过打了电话之后,大哥说大嫂在休息,不用去看了,先生就怕去了会打搅他们。今天跟姐姐说我想去看她,姐姐说去啊,根本不用打电话,自己家人,直接去就好了。
先生是一个刻意跟人保持距离,不是很能让人觉得亲近的人,包括家人,所以我很多时候需要自己跟姐姐打探消息。趁着他出差在外,我也顾不了礼节,就跟着姐姐直接去了大哥家。大哥看到我很愕然,还有大哥的一个同事在帮忙清理家里的东西。大哥说大嫂在楼上睡觉,你们上去看看吧。他已经在安排请看护的事情了。
我跟姐姐上了楼,轻轻打开房门,大嫂瘦弱地熟睡在床上,我们蹑手蹑脚地走上前,想悄悄地看看她,她还是醒了。她平静地笑着跟我们打招呼,说话已经没有了力气。姐姐尽量让气氛轻松,笑着跟大嫂说,她女儿的生日PARTY是下周六,等着大嫂一起来。大嫂说,他们的大女儿明天从大学回来,到时候大家一起照相。姐姐赶快问谁会去接,大嫂说已经安排好了人去接。我们已经需要用力听大嫂说的话,希望她还并没有需要用力说。大嫂继续说,希望我们多跟大哥交流,姐姐说,你放心,我们会照顾好所有的人。
大嫂疲倦地闭上了眼睛,我已经要控制不住外溢的泪水,跟姐姐一起退了出来。下了楼,强忍着泪水,看到姐姐的眼睛也是红红的,我问大哥,照相的事安排好了吗?需要我找人吗?声音已经是走了音。大哥说,噢,要照相,那她都已经安排好了。看着大哥没有太多悲喜的表情,我跟姐姐实在是没有办法伪装,也不想让他强撑,匆匆告别,只感觉自己是落荒而逃。
出了门,赶快跟姐姐道别,暗哑的嗓子已经坚持不住,冲到车上,让自己的情绪能够发泄。直到这一刻,才明白,很多事情你就算做了再多的准备,可是真正来临的时候,你还是承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