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也不能这么说,这个地方有一点熟悉。头剧痛,我迟钝地环视着四周,然后看到了辛沐风。像上次一样,他和衣躺在我身边,沉睡的模样像一个无瑕的孩子。
怎么回事。我努力回忆昨晚的情形,却发现只能记住在歌厅里唱歌,后面,是空白的。
我想起来活动一下身体,感觉身上僵硬得很。我动作很小心,不过,辛沐风还是非常机警地睁开双眼。
看到是我,他的眼神放松下来,换成了一种温柔地询问。“你醒了。好点了吗?”
我点点头,想说话,可是嗓子紧得很,竟然发不出声音。
辛沐风看我张张嘴巴的样子,立即明白怎么回事,起身帮我倒来一杯水。看着我都喝下去了,他才说,“先给肖洛回个电话吧。他昨天打了无数个电话,后来我帮你回了他一个短信,告诉他没有事,别担心。”
我看着他,有些茫然,“我怎么会在这里?”
“碰巧赶上的,算你幸运。先打电话吧,打完电话,我还有事问你呢。”辛沐风把电话放到我手上,我不得不听从。
我不是一个柔顺的女孩儿,不过,辛沐风对我来说,有一种魔力。
肖洛一听到我的声音,就大声问我究竟怎么回事,昨天打了那么多电话都不回一个。
“昨晚上我值班呢,临时跟同事调换的。”我一边不自然地说着谎,一边偷眼看辛沐风,看他转身走开,一副不经心的样子。
我不善于说谎,不过,好像每次跟辛沐风在一起,都被他碰到我说谎。“后来喝了点酒,加上最近很累,结果就睡着了,死沉死沉的。那个短信,还是我同事帮我回你的。”
我的谎说得越来越圆了。我不禁觉得羞愧。
跟肖洛打完电话,辛沐风已经让服务生送来早餐。我确实很饿,便顾不上心中的疑问,先吃饱肚子再说。
“慢点吃。”辛沐风在一旁提醒,“你怎么一点也没有女孩子的温柔样子呢?知不知道,女孩子斯文些,才会有男孩子爱。真不知道肖洛看上你那一点了,对你这么死心塌地的。”
看着他嘴角挂着的善意的微笑,我知道,他并不是真的讨厌我。“是你见识不多吧。人世间有百媚千种,我独爱爱你那一种-----知道这个道理吗?再说,我对肖洛也是死心塌地啊。我都为了他肯卖身。”
说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果不然,辛沐风的脸色沉下来,嘴角的微笑,变成了昙花一现。
“说说你昨晚的事吧。”辛沐风冷淡地说,“你怎么喝了那么多酒,醉得不成样子。要不是我碰巧遇见,你现在哭都没有力气了。”
“昨晚,我真的不记得自己醉成那样。我记得我去了卫生间,再回到包房,之后的事,就不太清楚了。”我实在不记得昨天怎么回事。按说,那些酒,对我来说,不至于让我酩酊大醉的。
“那一定是你被他们下药了。”辛沐风的话,冷冷地,直吹到我的脊梁上,我不禁打个寒噤。不至于吧,好歹,我也是他们的同事。不过,转过来再想,也不是没有可能。我在派出所的时候,常听到一些稀奇古怪的案子,其中就有女孩被人迷奸,但是醒来却完全不知道是谁干的。这样的断头案很多。
“你……都看到了些什么?”我问辛沐风。现在知情的,只有他一人了。
据辛沐风讲,那天晚上,他正好在那家宾馆跟朋友一起吃饭应酬,后来在走廊上,遇到苏副局长和另一个男人半搀半扶地拖着我走。起初他并没有看出是我,只不过两个大男人那样拖着一个女人多少会让人侧目。他跟苏副局长见过,关系不是很熟
,不过,也会遇见打个招呼的那种。辛沐风也是不由自主地好奇看了一眼那个女孩的脸,赫然发现竟然是我。
辛沐风说,我当时满脸通红,一副昏迷样子。他立时就急了,问是怎么回事,需不需要救护车。苏副局长有点支吾的神情让他突然很警觉,更执意要打110。事情就是那样露馅了。之后再发生什么,辛沐风拒绝跟我说。
我一直很好奇,他是怎么把我从苏副局长的手里抢下来的。不过,辛沐风一直守口如瓶。我也没有再追问。因为那天没有时间多聊,我还要赶着去上班。
记得那天辛沐风顺便去送我上班的路上,随口问我,“你母亲的病好点了没有?”
我一愣。“你怎么知道?”
辛沐风没有看我,继续开车,“自己也注意好好休息。以后不要再那么喝酒了。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这个还不知道?你是女孩儿,混在一帮男人中间,要学着保护好自己……”
那天的辛沐风突然有点絮絮叨叨的感觉。我忍不住说,“你怎么这么像我妈了。”
“像你妈还不好。以后你就不会寂寞了。”辛沐风说着,转头看了我一眼。眼里没有笑。
我意识到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忽然很感动。他其实是一个心很细很暖的男人,只不过,他的外表遮掩了一切。
“对了,我想起来了。我给你看一样东西。”我从钱包里取出那张我十二岁时的全家福。“你一定会高兴的。”
辛沐风把照片拿过去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妥,不过,在看了一眼那照片之后,突然就一脚踩住刹车。
他就把车停在那里,几十秒的沉默。还好那天已经过了上班时间,路上的车不多。
我看着他的样子,没有做声。我知道,他一定很难过。也证明,我真的跟妍妍很像。十二岁时的妍妍,一定是辛沐风心中妹妹永远的样子了。
直到后面有人按喇叭,辛沐风才回过神来的样子。他擦了一下眼角,继续开车。我转过头,当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那一路我们再没有说话。
到了我的单位门口,辛沐风把车停好,握着手的里相片,刚要开口,我说,“这张照片送给你了。是我十二岁时照的。这是我们家的最后一张全家福。我爸爸是那一年走的。”我的声音弱下去。“送给你吧,我还有。”其实,我没有。
辛沐风看我的眼神,说不出的复杂,不过,里面我能读懂的是悲伤和感激。“小凌,算我欠你一个人情。”这是辛沐风第一次叫我小凌。我的心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很怪的感觉。
我冲他笑了笑,“算了,是我还你一个人情。我还是赚了便宜。不谢了。”我推门下车。
“小凌,以后一定不要再喝酒了。会误事的。”辛沐风在我的身后叮嘱。
我冲他招招手,转头。我不想让他看见我的眼泪。那一刻,我的心情,其实也很复杂。
那天我迟到了。在走廊里正好碰到苏副局长,看到他,我正在盘算该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结果发现我的心思根本是多余。他是老油条了。见到我,说了句,“下次别迟到了。要注意影响。”转身就走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的脑袋还是有一些昏昏的,无法集中精力思考。不过,姓苏的态度让我明白一件事,我是他案板上的一块肉,随便他拿捏。原来在机关里,依旧是古代的那种君君臣臣的思想。他以为他是谁?
我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混蛋。我心里骂。看来辛沐风说的对,我以后真的要小心了。机关里的人,个个是人精。我一个小黄毛丫头,玩我还不容易。
我先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还是撒谎说跟同事临时调换了值班,结果喝多了。母亲叹口气,说昨晚肖洛在医院里陪她到很晚,一直在打我的电话,急得跟什么似的。
“他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一点都沉不住气。”我没好气地说。我知道肖洛是真的担心我。但是他这样当着母亲的面着急,只会让母亲也跟着担心。我不是一个让母亲操心的小孩,何况这种时候,母亲不可以有焦虑。
“他还不是太在乎你了。你也不要太欺负他了。要知道好歹。一个男孩子能这样紧张你,是你的福气。别太伤他的心了。”母亲幽幽地说。“小凌,你们结婚吧。”
我半天没有接话。这是母亲第三次正式跟我提要求了。她是不放心把我一个人留在身后。可是,我真的还没有想跟肖洛结婚的打算。好像,这种想法都越来越淡薄了。
“我还太小了,妈。而且现在这么忙,哪有时间结婚啊。”我推脱着,赶紧挂了电话。
我不知道,该不该跟母亲提一下辛沐风。我总有一种感觉,这个男人,跟我的生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的出现,打破了一种平衡。一切好像都回不去了。
通常早上的时候,单位里并不太忙。我多半会趁着这个时候给朋友打打电话什么。在机关工作就是这么轻松。一张报纸一壶茶的人生,我越来越觉得没有味道。想想我才工作了一年多些,心态就已经很苍老了似的。这种生活跟我的那些在事务所里,公司里打拼的同学根本不能比。要不人说,机关真的是个养老的好地方。不老在这里也养老了。
我在准备给大学时的好朋友陈蕴打电话,手机响了,是肖洛。他嫌早上的那个电话讲得太匆忙,还要跟我腻一会儿。
“我有一个同事的亲戚在北京肿瘤医院骨科做主任医师,我联系他,跟他说了妈……阿姨的情况,他说可以考虑给做手术切除。不过,有风险,而且需要一笔钱。昨天我跟阿姨说起过,阿姨听了很动心。你说做不做?”肖洛老早就开始跟着我叫母亲妈,为这个,我跟他生过好几次气。不过,他总是很难改。
母亲的病,我其实早就托陈蕴帮忙。陈蕴的表哥在北京同仁医院做医生,我请他帮着打听过,母亲腰部的肿瘤其实已经没有必要开刀了。做最保守的放射治疗,来减少痛苦,延缓生命,这已经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不过,如果母亲想做的话,我还是会支持她的。
“我妈同意了?有没有风险啊?需要多少钱?”钱不是问题,不过,有时候,也会成为大问题。母亲的住院治疗费用已经是一笔可观的费用了。母亲所在的事业单位,并不能够给按时报销医药费。每次找他们,都有各种理由推脱。财政不拨款,拿不到钱,我们有什么办法。每次他们的回答都是这样。我已经没有脾气了。母亲早就把存折给我了,并且说,不要使用什么贵的药。都是浪费。母亲是知道自己的身体的。
“阿姨说问一下你的意思。他们说会有风险的。什么样的手术都有风险。主要是担心会引起并发症。手术费用大概10万左右现金。这还是看在朋友的份儿上,不然要二十万。这个你不用担心。”肖洛的口气还不小。
有风险,还要十万。我恨恨地想。做医生真好。当初我怎么没有想过学医呢。原来怕担风险,现在,风险一律转嫁到病人身上。有什么万一,都是命里注定。他们不负任何责任。这个世道,风气是不会好起来的了。
“我跟我妈再商量。我妈要是坚持,我就支持。”我懒懒地说。
“凌儿,你不用担心钱。”肖洛还在提钱。他真的以为他可以帮得到我吗?
挂了电话,我突然觉得意兴阑珊。要是我有很多很多钱多好,那样,母亲的病也许不会治好,但是,她可以用最好的药,把生命尽可能地拖延到最长。真希望我中了彩票。或者,能够把我卖掉。我突然想起了辛沐风。我被卖给过他一次了。15万。也许,我可以跟他借钱。
我给辛沐风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开会。他的秘书问我是哪位,要不要留言。我犹豫了一下,想想还是算了。
找辛沐风借钱,完全是我的一时兴起之念。他不在,倒正好。我其实并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那天快下班的时候,同事说有电话找我,我接过来听,是辛沐风。
“你找过我?”辛沐风问。
“你怎么知道?”我用反问回答了他。我是好奇,我并没有跟他的秘书说我是谁。
“我是侦查科的。呵呵。下班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算谢谢你。”辛沐风的口气难得的轻松。此刻的他,对我来说,更具亲和力,我肯定是没有能力说不的。
“好吧。”我快活地回答。好心情是可以传染的。
“我一会儿来接你。”说完,停了一下,辛沐风又加了一句,“要不,把肖洛也叫上。”
“不好。”我本能地反对。态度之坚决,反应之迅速,连我自己也吃了一惊。我赶忙弥补自己的失态,“肖洛要去医院跟我妈谈做手术的事情。他帮我妈约了个医生。”
“好吧,听你的。”辛沐风没有再说什么,挂了电话。
其实,我说完刚才的话就后悔得不得了。那是什么理由啊,谈我母亲的手术,我不在场,要肖洛在场。还好辛沐风没有点破我。
想到肖洛,我赶紧给他拨个电话,要先把他安抚好,不然,今天晚上的饭肯定吃不清闲。
“肖洛,我一会儿有点事,晚一点去医院。你先过去,跟我妈说一下做手术的事情。不要提钱的事。”我煞有介事地跟肖洛撒着谎,自己觉得天衣无缝。
“那你快点回来。我都想你了。两天没见你的影子了。”肖洛没心没肺的依恋,让我无端生出罪疚感。
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为辛沐风向肖洛撒谎。我给自己划了一条线。做人不能太没有底线了。肖洛对我的好,自从辛沐风出现以后,我其实都辜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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