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女攻陷爱情31,32,33

本帖于 2011-02-04 23:04:53 时间, 由普通用户 心灵泉 编辑

职评的第一阶段照例是政策宣传和排队摸底,第二阶段各科室都成立了职评小组,医院又组成了职评委员会。这评委会共由十五名评委组成,其成员中有院领导,有各科室的负责人,有各领域的专家。他们大多是具有高级职称的人,但其中也有两个中级职称的代表。不知我哪来这么大的荣幸,居然成为两个中级职称代表之一,名列该评委会的名单中。


这个评委会有最终的投票决定权,所以其成员这几天就成了人们公关的目标。我也不列外,被人们纠缠得顾不上回家。即便是回家,也会被人们追踪到家里。


想评职称而有绝对把握的人,是不会来找我们评委的,想评职称而丝毫没有希望的人,也不会来找我们评委。来找的都是可上可下,彼此条件相差无几的人。


听这些人说话,我觉得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是天才公关手,或者是天才外交家,那种明着吹捧自己,暗着贬低别人的手段都很高明。说话天衣无缝,滴水不漏,不着痕迹,却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把自己要表达的内容留在了你处,让你可意会,却不留把柄给你,使你无法言传,真让我事后越琢磨越佩服。


开始,受宠若惊的我,还很热心也很耐心,来者讲什么情况,我都记下来,不清楚的地方我还会问几句,好使自己掌握更多的资料,便于到时候秉公发言,秉公投票。但没几天,我就后悔了,悔不该趟这个浑水。可当时进这个评委会,并不是由我自己决定的,而是先由本科室群众推荐提名,再经全院民主测评,最后经过院领导批准的,我又上哪里去后悔呢?只好硬着头皮做下去。只盼着职评快点结束,好把我从这个评委会里解救出来。


这天中午跟田园通电话时,我随口对他说了这种烦恼。他略一沉吟,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不紧不慢地用几句顺口溜来指导我:“微笑常挂脸颊,眼睛看定说家,耳朵做个好听家,投票时全由你自家。”


我认真一想,便哈哈一笑说:“好!你这个建议本小姐笑纳了。”


田园说:“小丫头,以后虚心点,遇事多向大哥请示汇报啊。”


我说:“那以后我干脆叫你田园哥吧。”说完我又哈哈一笑,正当我为自己的这个肉麻玩笑感到不好意思呢,却发现电话那边的田园一直没有声音。


怎么没声了?


田园不高兴地说:“叫什么也别叫我田园哥。”


为什么?


不为什么,反正我不喜欢你这样叫……


哦,怕我把你叫老了?你越怕,我越叫,我干脆叫你田园大叔,让你更老。


田园笑了,他说:“叫大叔好啊,你不嫌吃亏就叫吧。就是不许你叫田园哥。”


凭感觉,他反感我叫他田园哥是有原因的,我正想追问其中的缘故,又有人敲门找我,于是我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来者竟然是黄莺。她是受他们科室冯大夫的请求来找我的,当然是职评的事儿啦。


黄莺的话刚开了头,我就说:“喂,拜托,你别来帮着别人杀老妹好不好?我这几天体重都减轻了几斤了,都是被人缠得没时间吃饭造成的。”


黄莺嘿嘿笑着说:“我也是受人之托啊,人家知道我是你的闺中密友嘛,我不答应来找你吧,人家会认为我不够意思……找了你之后,我算是尽心了,至于能否让他如愿,也不是你一个人能决定的,对吧?回头我对他说,刘星会尽最大努力帮你的。而你见了冯大夫,也不需要承诺他什么。你只要告诉他,你的事儿黄莺已经给我说了……这就算你给了我一个大人情了。”


面对死党这番言辞,我只能点头如捣蒜。


这天办公室没人,李钧问我:“怎么样,刘星,这几天你红得发紫了。你看那些来求见的,别说眼睛嘴巴都在笑了,就是鼻孔里也恨不得含着笑啊。”


我知道李钧的妈妈陈主任也是评委之一,他应该理解我这几天有多头疼。所以我没好气地说:“喂,你妈妈也是评委,你家也清静不了吧?你不同情我还来取笑我,真是狠毒啊。”


李钧嘿嘿笑着说:“喂,别生气嘛,我教你一招吧。别管谁来找你谈,你都说,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然后,任他磨破嘴皮说破天,你再也别吭声。没准儿这情形传出去后,就没人来烦你了。”


我说:“你这也叫招数啊?人家知道不是你一个人能决定的,所以人家才一个一个地找评委做工作嘛,这一个加上那一个,不就两个了嘛,挨个都找一遍,差不多就过了三分之二了。再说,你让我用那么生硬的方式对待人家,我会得罪多少人啊,以后我还要不要在这里混了?做什么事儿都得想想自己的后路吧?”


李钧一听,也苦笑着摇摇头不吱声了。


过会儿李钧告诉我说,他家这几天也是人来人往,不是来自我陈情的,就是是替他人说情的。左右都是情,不是人情就是徇私之情。而他妈妈的做法是:不论你是谁,不论你说什么,她都用那亲切到骨子里的微笑款待你,用那温和慈祥的眼睛看着你,以非常认真地姿态听你说,完后再用那亲切到骨子里的微笑送你出门。


我想,陈主任的做法跟田园给我的建议几乎如出一辙啊。


这个周六,我和李钧都休假。我正愁该到哪里去躲避那些纠缠的人,李钧建议说:“咱们去滑冰吧?”我立刻赞成。


冰场比较远,我想田园的车钥匙在我手里,他走后我还没用过他的车呢,正想这次把它开出去呢,结果周六一大早,李钧就开着他的越野车来接我了。于是我放弃了原计划。


我穿上了厚厚的羽绒服。我妈跟出来叮嘱我俩说:“你们回来时直接到酒楼来吃饭吧,我请客。”


我知道我妈对李钧有好感,又要回报上次李钧在我家酒楼的“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消费,所以就笑着说:“好呀,有人请客还不好!”


我俩出去胡乱吃了早点,就往冰场赶。到那里一看,人已经不少了,我俩快速租了鞋子就上场了。开始我们并肩滑行,几圈之后,我在一个靠边拐弯的地方摔了一跤。李钧没来扶我,而是笑着看了看我,只顾自己向前滑去。我被摔疼了,索性再往边上挪了挪,坐在地上休息一会儿。冰场是圆的,等李钧又滑回来时,我站起来重新跟上了他。


李钧本来是双手背在后边的,看见我跟上了他,他伸出右手拇指对我说:“不错啊,刘星!摔倒后没有哭鼻子。小孩子摔跤大人不能扶,扶起来他就会哭鼻子了……”


我忍不住笑了……


这天我们玩得很疯,返回时我累得浑身都像散架了一样。看李钧,他倒是没怎么显疲倦之态,我就知道他是训练有素的了。我问他:“当年读学位时,是不是也这样贪玩?”


李钧说:“当然了,不会玩就不会学习嘛。不过本人一贯是有自制力的,忙的时候从不贪玩,总是手头的事情告一段落后,才会疯玩几天。像滑雪这类运动,每年冬季也就来两次吧。”


哦……夏天呢,常去游泳还是常去钓鱼?


夏天嘛,游泳倒是比较多一点,因为水里毕竟凉快一些嘛。怎么样?明年夏天咱们一起去游吧?


我笑话他:“现在就预约明年的活动,太早了吧?怎么,一说起游泳,你就不想用功学习了?”


李钧又说:“想用功啊,谁说不想。到你们科室后这段时间,我进入史上最用功的时期了,比我当年备战高考还忙。因为形势逼人啊,别人不说了,我必须迎头追赶我的师傅大人啊。我这标杆树得太高了,努力起来就费劲儿了。像那个什么钱玉聪,我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超过她。”


我说:“喂,别背后损人家啊。”


李钧也不说什么,一笑就过去了。


我开玩笑说:“嗯,你是我的好徒弟,继续努力吧,将来也给师傅争点光。”


李钧笑着说:“谢谢师傅的帮助,大恩大德没齿不忘。”


我妈打电话说:“玩够了没?玩够了,过来陪我吃饭吧。”


我说正往回赶呢。李钧不好意思去,我说:“走吧,别扭捏了。”


 


32


 


李钧见了我妈,不像田园那样恭恭敬敬地叫伯母,而是自自然然地叫了声阿姨。我妈见了李钧,也不像见田园那样喜出望外,显得迫不及待地想让对方成为她的女婿,而是亲切随和地招呼李钧坐下。


我妈给我们点了两素两荤四个家常菜,外加一个酸辣肚丝汤。两素一个是红烧日本豆腐,一个是香菇炒油菜; 两荤一个是鱼香肉丝,一个是腰果炒鸡丁。我们三个人刚吃了几口,就有服务员来叫我妈,说是有两桌教育系统的客人,听说老板是教育系统退休的职工,就想要见见老板(不知是想寻求一点价格优惠,还是想咨询一点发家致富的经验)。


我妈便站起来对我说:“星星啊,你们需要加什么菜自己再向服务员要,一定要招待李钧吃饱吃好啊。”


我点点头说:“知道了,老妈。”


现在嘛,各大餐馆的菜都是盘大菜少,我家自然一个样儿。我和李钧都像饿狼一样,风卷残云般的把四盘菜都吃完了。我又喝了一通酸辣汤,一个胃袋被我灌得满满的在腹腔里晃来甩去的。


李钧这哥们只吃菜,不爱喝酸辣肚丝汤,可能胃里还没有灌满,所以显得意犹未尽。于是我善解人意地又要了一大张香喷喷的葱花饼,和一盘甜丝丝的红薯小饼,他也毫不客气,又吃了一个红薯小饼和一大块葱花饼。那种毫不作假的吃饭架势,看得我直乐。


李钧也笑了,说:“我这人恐怕不容易培养成绅士,所以我的前女友就抛下我到美国寻找绅士去了。”


我这才知道,他读硕士时,跟他们本校一个本科生交往,结果女方毕业就出国了,两人的短命恋情也就结束了。


我问他是否怀念那段感情,他说:“嗨,没有成功,就说明是不适合我的,怀念她干什么?以后再见她,能做普通朋友也就可以了。没准这辈子也没机会再见面了。”想了想,他又说:“成家立业,我看男人还是先立业再成家吧,所以我现在一门心思追你。”


我愣了一下,猜想他可能是拿我当恶搞的对象,就瞪起眼睛恶狠狠地看着他。他马上笑着补充说:“师傅大人别紧张,我癞蛤蟆怎敢想天鹅,我说的追你,是追你的业务水平,不是追你当女朋友。”


我笑了,不过笑得很尴尬。到底尴尬什么呢……尴尬他并没有打算追我吗?


我妈又回到我们吃饭的小房间了,她说刚才给教育系统那两桌客人各赠送了一个菜和一个汤,他们很高兴,说年终的会餐都定在这里。李钧便夸我妈很会经营。


我的手机响了,是田园的短信:“今天如何度过?”


我故意这样回复:“跟一个男同事去滑冰,刚回来吃饭。”我想看田园是否吃醋。其实我近来越来越吃准了田园的性格,知道他不会轻易跟我生气的。


田园果然很大度(或者说是没有上当),他回复说:“跟男同事出去没关系,他是优秀男同事也没关系,多出去玩玩,不要老把自己关在家里。”


你看,这田园大度之下显然并没有忘记我曾给他说过的,我同事中就有很优秀的,并且也对我有意……


我不禁笑了,关上手机。


李钧看我边发短信边笑,也没在意,他说:“哦,忘了对你说,我妈感谢你对我的无私帮助,要亲自做饭给你吃。她本来说要在今天,我说今天要滑冰,她又说明天。她还说安排在这个周末,她和你都能躲避一下前来纠缠的人。”


李钧此人没小心眼,他说请我吃饭就直接对我说,既没有先征求我妈的意见,也没看我妈的脸色。而我呢,一想到能躲避那帮人的纠缠,就觉得这是个不错的计划。于是就痛快地答应了,李钧便很开心地笑了。


我妈在一边没吭声。


回家跟我妈又提起这事,我才想到要问问她,该不该接受这个邀请。我妈说:“去吧,去吧,我看这个李钧也很不错,跟田园没有订婚之前,你是可以脚踩几只船的,多交往一个,总是多一条出路嘛。”


我说:“妈呀,你说到哪里去了?人家李钧只是感谢我作为他的师傅,真心诚意地帮了他。你怎么见了适龄男青年,就考虑是否适合做你的女婿。我早就说让你开一家未婚男青年的猎头公司,你非要帮我爸爸开酒楼,真是屈才了……”


我妈说:“哼,你小丫头懂什么?妈这双眼睛,毒着呢,什么人看不透?什么事情看不明白?你等着看吧,那李钧要是对你没那种意思的话,我这几十年算白活了。”


我问她是怎么看出来的,我妈说,男人的眼睛向女人略微一转,我就能知道他心里动什么念头,也能看出他跟这女的关系已经进展到了哪一步。而且我一看一个准,从没失误过。”


我想到有那么几次,在我爸的酒楼吃饭,我发现我妈注视我爸时,眼神那么专注和神秘,我当时以为她是深情的注视,敢情是老谋深算的注视啊,怪不得她老人家能老早发现我爸的劈腿行为。


我又想到,我这老妈像克格勃一样,敏锐而准确地窥探着周围男人的心理,那么,将来田园到我家,她能从田园的眼睛里看穿田园对我的心思么,能看穿我跟田园的关系发展么?天哪,我的恋爱要置身于一个老奸巨猾的克格勃的监视之下,我还能有什么隐私呢? 太危险了,不可思量的危险啊。


我妈又问我:“女人有天然的敏感,你难道没有?”


我当然也有这种敏感,不过我妈把李钧的心思推断得这么肯定,把话说得这么透明,还是让我楞神了。见我发愣,我妈又说:“妈告诉你啊,不管这李钧说什么,你都跟他打哈哈,先不要把人家推个八丈远,也别让他太靠近……听见吗?重点还是建设田园这头,我对田园更看好一些……在医院那些天,他每天都到我病房来看看我,跟我聊得很投缘。这小伙儿啊,是个有本事的,又一点不毛躁,能容得下人。嫁给这样的人,他绝对不会亏待你……唉,也不知道你俩命里有缘没缘……”


是啊,田园跟我妈谈话的总时间,似乎能赶上跟我谈话的时间了。这说明他一边在进一步了解我,一边也在做我的外围工作……


第二天李钧接我去了他家。他爸妈见了我都很高兴,又让座又沏茶,又削苹果又带我参观他们阳台上的花,热情得让我有点手足无措。那李钧倒是大咧咧地,并不过分客套,坐在沙发上就着迷地看起电视上的足球赛了,也顾不上理我。


陈主任寒暄几句就到厨房去了,只有李钧的爸爸陪我闲聊。其间他家电话响了N次,都是李钧爸爸接的,只听他一概回答说:“噢,真不巧,家里来了客人,老陈正忙着做饭呢。”


我的手机也响了N次,我也一概回答说:“我正在别人家做客呢……”


李钧爸爸是大学教授,教历史的。他说话洒脱自在,毫不做作,也毫不晦涩。我觉得他父子俩性格有点像。回头再看李钧,他依然入神地看球赛,还不时忘情地拍手叫好,好像已经忘了我的存在了。我不禁笑了。李钧爸爸也无奈地笑了,他继续跟我闲聊。


不知怎么,跟李钧爸爸谈话让我很放松,没有像在一般长辈面前那么拘束。于是我便也李叔叔长李叔叔短的,跟他聊得很开心。


李叔叔问我大学在那里念,硕士在哪里读?又问到我的父母,我告诉了他我爸我妈姓甚名谁,原来干什么,现在干什么。他有点意外地说:“原来你爸爸是彭华,你妈妈是刘红英啊!知道,知道,我知道他们。我们当年一起下乡的,还在一个公社呢,不过相距三十里路,从没来往过,但公社开大会互相都见过面……你爸妈当时都是很出众的人啊。”


不知怎么,我感到有点心虚。他既然与我妈我爸一起下乡插队,应该知道我爸我妈的底细,比如我爸所谓的与兰花未婚先孕啊(这都是没有经过正式平反的啊,谁知道当年的同学都怎么看待),后来当了陈世美啊(哪怕是无爱的婚姻,抛弃弱势的一方,总是要被谴责的啊),又跟我妈长达十多年的非法同居啊(在我爸来说除了非法同居还是重婚啊,再有爱情也不应这么做呀),我爸爸替别人养儿子啊(窝囊到家了啊),甚至我爸爸跟小麦减压的传闻(这简直是百分之百的见不得人啊)等等,他都有可能知道。那么,在他眼里,我算不算生长在不良家庭中的孩子呢?


我可恨的老爸呀!如果人家认为我出生在不良家庭,那可是你造成的啊。


我正胡思乱想呢,有人敲门。进来的是我们医院的一对夫妇,我知道又是为了职称,否则不会不预约就直接闯来。


陈主任在厨房忙碌,没有出来迎客,大约是假装没有听见吧。李叔叔对客人说:“我儿子调到消化外科,业务上刘大夫对我儿子帮助最大,我们一直说请刘大夫吃顿饭,刘大夫一直没有时间,今天好不容易才凑了这个空子……”


于是客人便不好意思到厨房向忙碌的陈主任张口,而我,作为陈主任家的客人,他们也不好意思在这个场合向我张口说情,只能坐几分钟就告辞了。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两位,也是同样的目的,李叔叔以同样的理由应对,他们同样没机会张口就走了。


李钧的足球赛终于看完了,他赶快站起来到厨房去帮妈妈做菜。李叔叔依然跟我闲聊。我对父母那一代青春期的时代背景不很了解,只是零零散散从我爸妈那里听一些。那都是既没有理论,又没有见解的,只有一些个人经历和感受,常常不能满足我的思考。


对历史课中学到的对历史事件的结论和网络上看到的有些文章的说法差别那么大,我也感到非常困惑……既然李叔叔是学历史的,我便向李叔叔请教:为什么历史课中说太平天国是正义的农民起义,体现着先进思想。而网络上有的学者却说它杀人如麻非常暴虐,内斗也很丑恶?并不能推动历史前进?为什么国民党军队抗日的功劳至今不被承认?为什么文革时人们会那么痴迷斗来斗去等等?


李叔叔都和蔼坦诚地谈了他的看法。我感到,李叔叔的看法,即不像网络上有些学者那样偏激,又不像我们中学时期的历史课本说的那样革命。总得来说,他看问题的中肯和客观让我很佩服。


我也坦诚地对李叔叔说到,我爸和我妈对文革的看法很负面,但自己的思维方式却不由自主保留有文革的痕迹……


李叔叔爽朗地笑着说:“每个人的思维方式都会受时代的影响和局限的……比如你们这一代虽然对社会上的腐败很反感,但却有意无意地身不由己地跟着别人做一点腐败的事情。到时候,你们的下一代可能会认为你们的好多想法和做法也是他们难以理解的……”


我马上想到了社会上把警察叫作“黑狗”,把城管叫做“恶狗”, 而把我们医生称为“白狼”。还不都是因为行业之风不正的缘故么?(我们科室里因为都太怕张大江了,所以才没人敢收红包。其他科室收红包的不少)


陈主任喊李叔叔收拾饭桌,李叔叔急忙起身去了。


吃饭间李叔叔很照顾陈主任,几次说到她今天很辛苦如何如何。陈主任也不说什么,只是笑笑。而陈主任和李叔叔总怕我吃不好,不断地问我,菜是不是合口味,调料合适不合适等等。当听说我喜欢吃辣的时,又从厨房拿来辣椒放到我跟前。


那李钧却专横地一把将辣椒从我跟前拿开,还说:“这东西,吃那么多有啥好的?很伤胃的。”


我不好意思说什么,陈主任和李叔叔看看儿子,也无奈地笑了。


李叔叔问我:“刘大夫在家里比我们李钧要懂事得多吧?”


我老老实实说:“我比李钧更没规矩,我跟我爸相处得像哥们,跟我妈相处得像姐们。”


这次,他一家三口都笑了。李钧像是遇到知音了一样,笑得更开心。


见陈主任和李叔叔总是刘大夫短刘大夫长的称呼我。李钧大咧咧地说:“爸,妈,你们别叫什么刘大夫刘大夫了,多生分啊,就叫她刘星得了。”


我也赶忙符合着李钧的话说:“对,对,就直接叫我名字吧,那样我也自在一些。”


陈主任笑眯眯地说:“好啊,那我就不用客气了,以后就叫你小刘吧?”


我感谢陈主任为了请我吃饭而辛苦了半天,问她平时是不是也很辛苦。


陈主任还没回答,李钧就说:“刘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实平时做饭都是我爸为主,我打下手,我妈的烹饪技术只在来客人时才显示。”


我惊讶地看着陈主任,羡慕她有体贴的丈夫和孝顺的儿子。她也不否认,依旧温和地笑着看看丈夫,又看看儿子。


看样子李钧的家庭是一个其乐融融的家庭,据说这样的家庭中成长起来的男孩子都很懂得体贴妻子的。


由于李钧喝了几杯酒,为了不让他带着醉意开车送我,晚饭后我就没回家去,而是步行两分钟回到怡祥小区自己的房子里了。


 


33


 


第二天一上班,李钧见了我就绷着脸说:“喂,刘星,你说你是个啥人嘛?”


我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谁知这家伙噗嗤一笑说:“在医院,你勤奋努力,动刀子的技术好,连张大江那样的大钢锭都用柔和的眼光看你。到我家一会儿功夫,我爸对你的喜爱就超过对我的喜爱了。”


我笑了,惊讶地问他:“是吗?李叔叔居然喜欢我这种不怎么懂规矩的人?”


李钧说:“我爸一个劲儿夸你聪明有思想,说怪不得你会进步这么快。哦,我爸爸还说你妈妈当年是知青中有名的美人,而且对爱情很坚贞,一生经历了艰难坎坷,始终不渝地坚守自己的爱情。说得连我妈都感动了,我妈还调侃我爸说,刘星她妈比你那前女友强多了。”


这又是一个让我吃惊的消息,我怔怔地看着李钧。


李钧说:“我爸还说,你爸爸当年也很出色,但运气不佳,前半生遭受了很多磨难,后半生总算干出名堂了,成了他们那批插队知青中最早富起来的人。”


哦,原来李叔叔对我爸妈看法这么正面?不过仔细想想,李叔叔说得都对啊,我妈对爱情的坚贞那自然是世间少见的,我爸爸的确也不错啊,唯一错的就是跟小麦的事情,但他现在已经浪子回头了嘛,就不算什么问题了。


看看李钧,这哥们还在那里笑着,也不知道他笑什么名堂。我试探地问他:“你爸爸好像还说什么了。”


李钧说;“我爸爸说……算了,我不说那些话了……”


我心里一跳,便不再问了,如果他真说出什么比较明白的意思,我还不好抵挡呢。哎,李钧这人倒是不错,谁叫他比田园迟了一步呢……


后来我对我妈我爸说:“李钧他爸叫李铭,他说认识你们俩,当年跟你们在一个公社插队,开大会常见面,平时没有来往。


我爸想了想,恍然大悟地说:“原来是李铭啊?李钧是他儿子啊?知道,知道,我知道他。他当年是个书虫,酷爱钻研历史,又大胆敢言。还偷偷说文化大革命是逆历史潮流的。被人揭发后差点没被斗死啊,吊起来打,肩膀都快被吊得脱臼了,后来眼看快没命了,他便妥协认罪了。要不是家庭出身好,当时就被判刑了……”


我妈说:“我也想起来了,李铭后来不是被定为“内控反革命”了吗?他有个女朋友,他被斗之后,那女生就跟他划清界线了……”


我爸说:“是啊,那女生后来嫁给一个工人,自己也当了工人,前几年夫妻两人都下岗了……而李铭的爸爸是领导干部,后来恢复职务了,就设法把儿子档案中的反动言论记录给拿掉了。高考恢复后李铭还真的考上了历史系,现在好像是历史系主任了。那个划清界限的女生听说也很后悔的。”


我妈横了一眼我爸说:“那时候,恋人中一个遭点难,另一个铁定提出分手,谁能像我对你一样?牺牲自己也维护着你,而且你遭的那难还不是政治灾难,而是背叛我的……”


我爸爸便低眉垂目不敢吭声了。


我转述了李钧说的,关于他爸爸说我妈对爱情很坚贞的话。我妈的眼睛湿润了,神色骄傲了;我又说了李叔叔说的,关于我爸很出色的话,我爸爸的眼睛也湿润了,神色也骄傲了。


我外婆外公从她们的房间出来了,我俩个外公默默地坐下抽烟。我外婆却莫名其妙地朝着我妈说:“闺女,这十几天可把我想坏了,我天天向老天爷求告,让它千万保佑你快点出院,快点病好了。有什么灾,有什么难,都降临到我老婆子身上,要减阳寿就减我的。要么就把灾难都降临到俺闺女她爸爸身上,要减阳寿就减他的,让俺闺女好好的活着。可是,这老天爷问我,谁是你闺女她亲爹啊?我想了半天,也说不清楚……你说这到底谁是你亲爹呢?咱是不是该给你化验一下敌敌畏(DNA)呀?”


我爸我妈惊讶地看着我外婆,不知道她转的哪根筋。


我开始也一愣,紧接着就笑了。我说外婆啊,我妈都出院快一个月了,你怎么还在念叨什么保佑不保佑的事儿?还说什么灾难啊,阳寿啊?DNA啊。


谁知道我外婆好像很快就忘了这个话题,她又用拐杖指指我俩个外公,念叨说:“我老梦见他俩年轻时的样儿,梦见我家原来的车马店……那客人牵来的牲口都拴在槽边,晚上喳喳喳喳地嚼着草料……那驴子伸长脖子叫着,店坊里的所有人都被惊醒了……我困得实在不行,不想起来去添草料啊……”


外婆近一段时间一直是这样,思维有时候很清楚,有时候半清醒半糊涂。说话也毫无逻辑,常常前言不搭后语,如果不熟悉她的经历和生活现状,完全听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而比她大六岁的我大外公,却依然头脑清楚,语言流利,只是那只残腿越来越不灵便了,走路需要双手拄着拐杖了。跟外婆同岁的我小外公,身体依然康健,走路根本不用拐杖。


我想,哪天应该带外婆去神经内科让医生检查一下,看有没有办法延缓她的老年痴呆症。 


正想着呢,医院来电话,让我立即赶到医院开职称评审会。我这才想起昨天吃饭时陈主任对我说的,每年的职评会议都是晚上开会,据说这样能最大限度地避免有些人来吵闹会场。哎,这职称跟工资是挂钩的,关系到每个人的切身利益,因此,谁能不关心职称呢?初级职称基本都能满足,麻烦就在中级以上的职称上。


到了会场,见陈主任已经到了。她笑着朝我招手,我就过去跟她坐在一起。评委们还没来齐,我跟陈主任先坐在角落里聊两句。我再次感谢她昨天的美味晚餐,她说希望我有空常去她家玩,还说希望我继续帮助李钧熟悉业务,帮他尽快实现专业转换,又说要我严格要求李钧,可以毫不客气地批评他。她居然说:“刘星,我家李钧佩服你,所以你训他,他也会乖乖听的。”


人家给我一根棒棰,我当然不能当针使呀,所以我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陈主任,您真拿我当李钧的师傅了?那都是他开玩笑的。其实李钧很聪明,又勤奋,简直一天当作三天用。再说,他原来的基础很扎实。从妇产科转到消化外科,也算不得天上地下的区别。所以用不了多长时间,李钧就能成为一个消化外科的好医生。咱们医院不是也曾有过从消化外科转到骨科的人吗,后来在骨科发展也很不错啊。所以我对李钧的业务前途是很看好的,没准以后还有好多地方我都需要向他学习呢。”


陈主任说:“不!你有很多长处都是他所不具备的,比如你跟周围同事的关系都很好,而他交往人很挑剔,他欣赏和佩服的,就多打交道,他不欣赏不佩服的,就对人家淡淡的。”


我不好意思地听着,想谦虚也不知该怎么谦虚。


陈主任又说:“还有,你很善于向身边所有的人学习,但是他只肯向优秀的人学习,对于一般的人,他不注意观察吸取人家的长处,这是他的毛病,我跟他爸都经常敲打他……好在他现在调到你们科室了,你们张主任很正派,我家李钧就适合在这种领导手下工作……有志向有出息的年轻人,在张主任这样的领导手下,才容易成才呢……”


评委已经来齐了,院长叫我们都往前坐。于是我俩边向前挪动了几个位置。


这次申请晋升的人员有四五十个,他们的姓名工作年限任现职年限,以及受过何种奖励何种处罚,发表过什么论文等等,都已经被打印在几张大表格上了。所获奖励要写明授奖级别,所发论文也要注明发在什么等级的什么报刊上。未发表的论文要经过省里组织的论文评审小组审查,写出审核意见。


凡是登记在表格上的都根据有关规定量化打分,比如本科毕业每工作一年1分,硕士毕业每工作一年2分,博士毕业每工作一年3分。主治医每工作一年1分,副主任医每工作一年2分。获国家级一等奖的每个奖项5分,获省级奖励每个奖项3分,获市级奖励每个奖项2分,获本医院奖励就只有1分了。国家级核心期刊上发论文每篇5分,一般国家级期刊上发论文每篇3分,省级期刊2分……当然每个给分项目都有最低要求,也各有封顶限制,各个项目的得分不能互相替代。


还有本院职工对每个申请人的无记名民主测评打分表格也附在后面(这个打分体现你的工作表现和你的人事关系的好坏)。


每个人的资料都赤裸裸的显示在那里,只要在计算器上一扒拉,把所得总分填写进去,看过去似乎就一目了然了。不过这都是硬件,软件就是各位评委对这些人的印象和看法了。


中级和高级的分开评审,但不论评那一个级别的,大家发言都不具体提名道姓说某个人够资格,也不说某个人不够资格,而是说比如什么情况应该怎么对待,比如什么问题应该如何处理。其实,说话人针对的是谁,听话人都能明白,说话人主张按什么原则评,听话人也能明白。但是人人就这样揣着明白装糊涂地打哑谜。


等到这种哑谜打倒一定程度时,每个评委心里都有一杆秤了,结果,正式投票时,根本用不着犹豫再三,刷刷的就把名字写到投票纸条上了。


投票时我侧目偷偷看了陈主任填写的名单,看法跟我特别接近,都是根据每个申请人的硬件量化排队衡量的,没有带个人“偏见”。陈主任发现我在偷看,她没有回避我的眼睛,而是自言自语地念叨说:“做这种事,一定不能把私人关系的好坏带进去,该谁上,就让人家上,谁都活得不容易啊……”


我想,这老太太还是很正派的啊。至于其他人怎么对待,我就不得而知了。但唱票结果跟我俩的投票情形百分之八十都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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