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李钧同学来我们科室也快一个月了,该同学的的智商和能力的确不是吹的,还真是狗撵鸭子呱呱叫,所以现在科室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很看好他。甚至已经让他直接参与手术了,不过还没有让他独立做手术。
上周来了一个中年女性患者,是经久不愈的慢性阑尾炎。患者近期想出国,所以决定走之前把这个隐患除掉。解决女性患者的阑尾炎和肠肿瘤等,我们一般都要查她的子宫和附件,以掌握手术周边脏器的状况,避免术中出现意外。这一查,发现这患者的右边卵巢有囊肿,我们当即决定将两个距离很近的病灶一起解决。原来遇到这种情况,都是跟妇产科联合做手术。现在李钧在我们科室,张大江便让我和李钧两人联合做,不必惊动妇产科(这样也有利于提高我们科室的营业额嘛)。结果,我俩配合默契,非常顺利的解决了问题,病人很感激。
那李钧在剥离患者的囊肿时,手下敏捷又准确,剥离得干净又利落,很好地保护了患者的卵巢,算是一个优秀的手术范例。我切的阑尾当然也是无可挑剔了。
手术全过程张主任都看了,他对李钧说:“你很快会找到自己合适的鞋子。”
尽管张主任说这话时,脸色照旧是严肃的,但话中的轻松和赞赏谁都可以听得出来,也算是破天荒的了。想起李钧刚来时那种雄鸡般的反攻为守的挑衅,和张主任那种四两拨千斤的应对,再看今天张主任话中重提关于“鞋子”的话题,我们都偷偷地笑了。
从此,李钧看见张主任时,那眼神不再是揣测和戒备的,而是尊敬和亲热的了。而张大江看见李钧,眼光跟以前同样,依然没有热情,没有凛冽,也没有鄙视,像是熟视无睹一样。要说这张大江,他看我们科室所有的人几乎都是这种眼光。让你怕他有根据,敬他有必要,亲他爱他却没理由。
而我却摸着石头过河,似乎越来越不怕他了。数月后,为了田园,我跟张大江发生了一次激烈的争吵,或者说我对张大江有了一次激烈的抵触和对抗,此是后话了。
而那李钧,不光对张大江的态度有了变化,对待我的态度似乎也有了不小的变化。他当着众人时,还是半真半假地称我为师傅,然而单独面对时,他有时叫我师傅,有时称我刘大夫,有时却直呼我的名字。我便边常常假装跟他计较,说他没上没下,没大没小,居然对师傅直呼其名。他也不把我对他的挑剔和批评当回事,下次依然时而叫师傅,时而喊刘星。
最让我难于招架的是,他太喜欢向我请教了,而且他每次都是在认真看过教科书之后才问,弄得我必须做很充分的准备,才能解答得让他满意。于是,为了成为他名副其实的师傅,我就更认真地看书,更认真地总结过去的病历,又更认真地查阅别人的手术病案等等。搞得田园不在的这一个月之间,我像备战高考一样忙碌紧张,那李钧也像备战高考一样,几乎所有的业余时间都在看书,或是看我发送给他的那些手术记录详表。他也还像刚来时一样,谁的手术他都观摩,刚离开这个手术台,又接着上了那张手术台。忙得这小子有时脸都不能及时刮,满脸络腮胡子茬,被我们科室的人戏称为匪医(匪徒医生)
有一天,他好不容易把自己的胡子打理得干干净净地来上班,下班时又满有兴致地对我说:“师傅大人,今天一起去吃饭吧。”
而那几天,我一是忙着看书和整理手术资料,二是正好满脑子考虑的是如何帮我妈打倒小麦,并防止她卷土重来,所以也没心劲儿跟他出去吃饭,于是我们师徒两人的会餐计划就又一次搁浅了。
又到评职称的时候了,科室里相关不相关的人都在议论纷纷。资格接近某一个职称级别的,都在热切盼望该级别职称的指标多一点,好使自己晋升的可能大一点,与本次职评无关的人也在瞎操心,闲谈时少不了分析揣测这次谁能上,谁不能上,一时之间科室里有些潜流暗涌。有希望晋升的人,见了张大江都比往日更恭敬,更谦卑,恨不能出进都行跪拜礼,目的是希望张大江帮他们说话,替他们做主。他们见了同事也更热情,更讨好,恨不得当下就跟你攀上故友世交,或者什么亲属关系,目的是希望民主测评时你能给他(她)打分高点。
我是去年才破格晋升的主治医,当然跟这次职评没关系了。李钧也是去年刚晋升的,跟这次职评也没关系。所以我俩依旧只关心自己的业务,不关心职评的指标多少,也不关心围绕职评的人事关系走向如何。
李钧比我高两极,但跟我同时晋升主治医,理论上说,我俩可以在数年后同时申请晋升副主任职称。从我来说,算是第一次占了便宜,以后就次次占便宜(每一级别晋升时都要计算现职称的任职时间)。有一次我俩说到这个问题,李钧开玩笑说他一定要补上这个差距,具体办法就是以后要多发论文,多出成果,争取将来比我早一点晋升副主任职称。我也开玩笑说:“我无意跟你一争高下,你哪怕明年就晋升副主任呢。”他听了嘿嘿地笑。
玩笑归玩笑,不过我真的感觉李钧在业务上很不愿意输给我,像公鸡不愿在母鸡面前示弱一样。
李钧虽然不愿输给我,却似乎很信任我。他悄悄告诉我,他的警告处分如何在他老妈的活动下改成了口头警告(不在档案中做记录),所以将来不会影响自己的晋升。我这才知道,李钧的妈妈居然就是消化内科那位给我妈看过病的陈主任,那位医术高明而又非常谦虚和蔼的,被我当做偶像来崇拜的“中年老太太”。
见我大睁一双惊讶的眼睛,李钧才明白我竟然不知道他们是母子关系。就笑我说:“你可真够官僚真够孤陋寡闻的。难道我从妇产科调到这里时,你没听科室的这些人顺便议论过我们的母子关系?”
我说:“你没来这里时,自然没人提到你的这个那个。你来之后,我也没听到人们提到你妈妈,只听见人们说什么……”说到这里,我觉得那个曾在我们科室流传过几天的,关于“我给你放的是窥阴器不是生殖器”的流行语,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对他说出口的,便赶紧住口了。
见我突然住口,李钧似乎明白了,他脸一红,问我:“喂,刘星,你是不是也因为那句话把我看成流氓了?”
我说:“这是哪里话,我怎会那样看你?”
李钧便不作声了,停了会儿,他又自言自语地气呼呼地说:“怪不得请你吃饭,几次都推脱,原来你当我是流氓啊?”
我一听,这李钧同学也不知想到哪里去了,居然真的怀疑起我对他的看法了。就赌气说:“好了,本人为了向你证实没有那样看你,咱们今天就去吃饭,到时候我要狠狠宰你两刀。”
李钧哈哈一笑说:“没关系,我等着你的温柔一刀呢,咱们干脆去你家酒楼吃,那样就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这晚,李钧开着他那不合时宜的越野车,带着我真的去了我家酒楼,吃了一通海鲜。
我爸这几天忙碌开分店的事儿,我妈还坚持留在酒楼没回家。她老人家一看我带着给她缝过手术切口的李钧来吃饭,便想起了那缝得比绣花还细致的工序,心里一高兴,硬是要给我俩免费。李钧爱面子,坚决不答应,我妈最后给他打了六折,让这小子省了二百大洋。
饭后我们又去K歌。我的嗓音虽然不错,但唱歌技巧却被李钧毫不客气地划入到“不敢恭维”的级别中。我也不跟他争高下,乐得坐在一边歇着,听他多唱几首。他的歌喉带着钢音,很有力度,适合跟李双江唱同一类歌。这晚他唱得很尽兴。
李钧没有田园那样的深幽宽厚和善解人意,对别人的心思也不具有田园那样的穿透力(瞧,我总是拿田园跟我认识的其他男人相比)。但李钧比较豪放,说话直截了当,像是拿我当哥们一样。而我在李钧面前也像他的姐们一样,不用遮掩,不用装蒜,想笑就讥笑他两句,想摆师傅架子就训他两句,全然不像在田园面前那样显得稚嫩傻气,总是被他称为傻丫头和小丫头。同时李钧对我也不计较什么,我说对了,他嘿嘿一笑,我说错了,他就直接反驳,完全不怕得罪我。
这晚我觉得很放松很开心,李钧说他也很开心,还说没想到拜师傅却拜了一个好哥们。
因为这天晚上我正好要上夜班,唱完歌就让李钧直接送我到怡祥小区我的住处。李钧停车时很惊讶地问我:“你怎么在这里住?”
我说:“这里不是离咱医院近嘛?我爸爸早在这里给我买了房子,我是最近才住过来的,但不是常住,只是上夜班才住这里。”
李钧说:“太巧了,咱们以后就成邻居了。”
这下,惊讶的是我了。我问李钧,他也不说话,直接拉着我的胳膊就朝院子里边走,直走到后面十五号楼的二单元,他又拉着我乘电梯上到八楼,掏出一串钥匙,凑到门口的灯下,一把一把地辨别着,终于找到一把钥匙打开房门请我进去。
这是一套精装修的,三房两厅的居室,比我的房子少一个房间。但里边空空的什么也没有,连窗帘都没挂上。 李钧开玩笑说:“我爸妈现在还住在咱们医院的旧家属楼里,这个小区离我家近,所以我爸妈倾囊而出给我在这里买了金屋,可是它空置几年了,我至今也没能用它来藏娇,因为没有娇女肯到这里来。”
我也哈哈一笑说:“有了梧桐树就不怕引不来金凤凰啊。”
李钧锁了门,我们下楼来往前走,到了我的九号楼一单元,我又礼貌地请他去参观我的寒舍。一进屋李钧就夸张地赞叹说:“比我的金屋档次高啊。你准备用这梧桐树引来什么样的金凤凰呢?”
我往沙发上一倒,毫不在意地说:“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呗。”
李钧问我:“刘星,你真的还没有另一半儿?”
是啊,还在寻找中。
李钧说:“现在明星们时兴隐魂,据说怕自己的粉丝知道自己已经结婚了,会很失望,你是不是也是这样呢?明明有男朋友了,却说没有。”
我嘻嘻哈哈地说:“我是剩女,不是明星。我有必要隐婚吗?”(虽有田园,不是八字还没见一瞥么?所以我只能对他说没有男朋友)
李钧说:“你也算是明星啊,是咱们医院“刀手”中的明星啊?”
我哈哈笑了:“李钧,你真逗,没听过刀手中还有明星,这名号传出来,还不把所有男生都吓跑了。”
李钧说:“不会,最起码我不会被吓跑,因为我也是刀手啊。别人都跑了,我正好乘虚而入。”
我想,这小子说话怎么无遮无拦的,正怕他说出让我更难招架的话呢,却见他一看表说:“快十一点了,我赶快走,你休息吧。”
谁能想到我这是引狼入室啊,从这以后,李钧便经常到我这里溜一圈,不是请教这个,就是咨询那个,或者说商量个什么问题,有时也说他到这里找别的同事,顺便来我这里转一圈。以至于他后来跟田园在我这里狭路相逢了好几次。此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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