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无心我便休~~
春暖花开的时节,总有许多为赋新词强说的愁,颖觉得自己一日日多愁善感了起来。修身养性了一个寒假的强又回复往日的调皮捣蛋,颖却连跟他生气的心情也没有了。
又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末,补习完功课,颖拉了强去找曦玩儿,昭看店去了,曦不在家。
“八成又在江里泡着呢,走,找他去”。
“你又知道了,没准儿跟女孩子约会去了叻”。
“嘿,透露你一个独家秘密,曦根本不喜欢女孩子”。
“什么?难道他喜欢男孩子?你?”颖一跳八丈远。
“想什么呢,他就一和尚,清心寡欲,除了他姐,叫他跟别的女生多说几句话都难”。
“不是吧?没觉得呀”。
“切,你又见过他几回,我们三四年的老朋友了,班上春心浮动的女生之中,喜欢那家伙的至少占一半,我就没见他对谁哪怕稍微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意思过”。
“那另一半喜欢的不会是您老吧,来者不拒是不?”
“舍我其谁!总不能叫所有女生都断了念想吧”。
“臭美吧你,就你们班女生那素质,啧啧,你也就配那样儿的,曦怎么会看在眼里,他值得更好的”。
“大人明鉴,我是有贼心没贼胆,语言的巨人,行动的侏儒,万花丛中过,片叶不粘身,只是嘴上安慰一下她们的寂寞芳心而已啦”。
“好感动哦,现如今您这种活雷锋不多了哈,要都象曦那么洁身自好,世上的女子该多伤心啊”。
“喂,他那不叫洁身自好好不好,压根儿就是少了那根筋嘛!”
“好你个厚脸皮,不带这么诬蔑人的啊!”风中的少年身着泳裤,肩披浴巾,懒散自在,逆光而来,可不就是曦。
“啊哈!我没猜错吧,这家伙是鱼投胎的,一天不下水就浑身痒痒。啧啧,嬉皮,小身板儿越发有型了,跟我有得一拼了哈”。强一把搭上曦的肩,贼眼将他上上下下扫视了好几遍,另一只手在他身上测量比划开了。
“我就说你老爸英明吧,给起个名字叫城墙,这脸皮可不就是比城墙还厚”。曦一把拍开那只上下其手的爪子,顺势给了强一记兜心拳。
颖笑看两人拳来脚往大打嘴巴官司,心情大好,“喂,你们两个,我今儿手痒想下厨了,赏不赏脸?”
“太麻。。。唔。。。唔。。。”曦一言未毕便被某人堵住了嘴。
“荣幸之至,荣幸之至啊,算下来有两三年没吃过你做的菜了,小的每晚睡觉都流口水呀”,强一张脸笑开了花儿。
“真能吃吗?”曦偷偷跟强咬耳朵,被强一个白眼顶了回来,“什么话,小心你的舌头吧,一会儿”。
厨房里除了几个蔫头蔫脑的土豆,一棵干巴巴的包心菜,半块沉在水中的豆腐,再没什么现成的菜,翻箱倒柜找齐了油盐酱醋椒姜葱蒜,颖兴致勃勃的忙和开了,开炉封,煮水,洗米,下锅,滤米汤,蒸饭,包心菜去老帮切块,豆腐拍干水切片,土豆削皮切丝,颖有条不紊的做着,一边哼着歌。
“看不出来,刀功不错嘛”,曦进厨房来倒开水,听着刀切在砧板上绵密均匀的节奏,看着手起刀落白花花的土豆丝变魔术一样在刀下蔓延开来,再外行也知道那绝非一日之功,至少比他老姐多出几个段数。
“小意思,我的菜比刀功要好”,颖不无骄傲。
“啊,有些期待了,忙你的,我不打扰了”。
难怪老爸随便那么一夸,老妈就无怨无悔的洗手做羹汤,还言传身教从小就训练颖的厨功,原来被喜欢的人夸,感觉是如此美妙。是的,颖这些天反反复复想了许多,她确定自己是喜欢曦的,虽然他们交往很浅,虽然她对他基本谈不上有什么了解,但她相信自己在听到他的细语时心里轻轻的颤动,相信自己在看入他眼睛里时那些微的晕眩,真的,喜欢一个人的理由是那么简单,她只是顺应本能。
虽然是极简单的几样素菜,酸辣土豆丝,醋溜包心菜,酱烧豆腐,香味在屋子里迅速蔓延,厅里跳马飞象横炮出车正杀得不亦乐乎的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用力吸了吸鼻子。
“哇,好香啊”。
“快撤棋收桌子,开饭要紧”。
颖端着饭菜从厨房里出来时,看到的是两个小学生一样坐得规规矩矩眼巴巴望着她,不,她手上的菜碟吞口水的馋猫。被人期待的感觉真好,颖笑靥如花。两个人狼吞虎咽,很快一碗饭就见底了,曦手快,抢着盛第二碗,强屈居人后,恨恨的在桌下踢了曦一脚。
吃过饭,强和曦继续攻城略地大杀四方,颖窝在沙发里看古龙的武侠小说《楚留香传奇》,超喜欢妙僧无花。那样白衣无尘的妙人居然是幕后大老板,叫她好不伤心。《血海飘香》里的倒也罢了,颖看到无花死的那一段,到底还是无限惋惜无限惆怅,到《大沙漠》里,无花居然死而复活变得那么猥琐无耻,气得她把书都扔了,“什么破情节,就算是反角儿也没必要这样毁无花嘛”。下棋的两人对望一眼,都在彼此眼中读到了“不以为然”。
厨房里水滚了,颖过去灌开水,“哎呀!”,水壶把儿很烫,拎的时候一下烫到手,右手手指立马起了一排水泡,疼得她只甩手。
“怎么啦怎么啦?”强和曦都挤到了厨房门口。
“没事儿,烫到手了”。
“我看看”,强一把抓过颖甩动的手。
“慢点儿,别碰到伤处,我去拿药“,曦转身去卫生间找药。
“很疼吧?来,我帮你吹吹,我妈就是这么整的”,强鼓起鳃帮子往颖手指上猛吹气。
“不要紧,你妈那是哄小孩子的,亏你也信”,颖哭笑不得。
“药来了”,曦递过一小盒绿药膏。
“看你们家不常开火的样子,没想到还备着烫伤药啊”,颖小心的抹着药。
“时常被这水壶烫到嘛,烫的时候想着要换一个,过了又忘了,不好意思,忘提醒你了。”
“没什么,常在灶台混,哪能不挨烫,司空见惯了”。
过了几日,颖买了新的水壶送去曦家,果然那把老水壶还坚守在岗位上。
“呀,早说要换但每次都忘,亏你还记得这个,多谢了,来,给你钱,二十够么?”,昭正做晚饭,手忙脚乱整了一大摊子。
“多有多剩呐,昭姐,不介意的话我来做吧?”
“求之不得,听小曦说你做的菜好吃得要命,姐今儿有口服了”,昭立马解了围裙给颖系上。
“曦呢?还没放学?”颖利落的切着菜,昭在一旁叹为观止。
“早放了,又泡他的天然澡堂子去了呗”。
“昭姐不是不让他去么?”
“不让有什么用,偷偷摸摸就钻水里去了,我又不能一天24小时看着他。前几年忙着挣钱开店顾不上他,这两年生意稳定了,有点儿闲暇管他了,他性子却也野了,我的话他也就嘴上应着,心里根本不当回事儿。”
“昭姐你好早就出来做事了哈?”
“是呀,我爸妈在我念初三时出车祸都死了,初中毕业我就跟人一块儿跑服装生意,先在后街摆地摊儿,后来租了个格子间干了三四年,两年前才盘下正街的店面算是正正经经开门做生意了”。
“真能干,换成我连自个儿还混不来呢,更别说照顾弟弟了”。
“没办法,车到山前必有路,刚开始那会儿,我也是整晚整晚躲被子里哭,不知道怎么招呼客人,也不好意思吆和,更拉不下脸跟人讨价还价,衣服卖不出去赔了钱,真是想死的心都有。可我死了小曦恐怕也活不成了,只好硬着头皮上呗。久了脸皮练厚了嘴练利索了,发现做生意也就那么回事儿,是个人都会”。
“虽说就是个豁不豁得出去的问题,那也得看是不是逼到绝境了,我可没有弟妹,没准儿连开头都过不去就自我了断了哩。我看曦跟你还是挺亲近的,你一定将他照顾得很好”。
“小曦为人要求不高,吃得好不好,穿得好不好,他从来不在意,钱多钱少一样过,胸无大志。我有时挺为他发愁,别的小孩书念不出头吧还有顶父母职这条路可走,再不济有父母在活动活动关系找个工作也容易些,我一个开服装店的,真没能力帮他弄个什么工作。”
“还早呢,总得高中毕业吧,到时候再看着办呗”。
“是啊,搞不好他就一下子开窍了,根本不用我操心也说不定”。
正聊着,曦游完泳回来了,见颖也在,有些意外,“噫,你怎么来了,厚脸皮呢?没跟你一起?”
“他又不是我什么人,不用老在一块儿的吧。”
“小颖给买了新水壶,一会儿你把那旧的扔了哈”。
“收到,这就去”。
曦扔了旧壶,回来洗澡换衣服,颖这边菜也做好了,昭对颖的手艺赞不绝口,只嚷着要颖以后多来家吃饭,颖大方的应了,曦笑老姐得了便宜还卖乖,三个人有说有笑吃了晚饭,昭洗碗,曦和颖在厅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来了几次都没进过你的房间,看一下没关系吧?”
“没什么好看的,乱着呢。”
“绝不会比大头葱的还乱吧,那可是我有史以来见过最脏最乱的房间了。”
“嗨嗨,差不多吧。”
“不管怎么说,看了才知道。”
“那,好吧。”
曦的房间在男孩中算很整齐的了,除了书桌乱点儿,其他都没太可挑剔的,书桌上扔着不少书摊上租来的小说,武侠,侦探,军事,一套一套的。颖在书桌前坐下,书桌上的玻璃面下压着一些照片,颖随手将小说收到一边,更多照片露了出来。小时候的曦长的非常可爱,比许多女孩子更象女孩子,曦坐在床沿一张张讲解着照片,修长的手指点在黑白分明的照片上,时不时作一些小小的动作,煞是好看。
照片讲完了,一时间有点儿安静。颖扭头望着稍稍有点儿不自在的曦:“你知道的吧?知道我喜欢你”。
“知道一点儿”,曦犹豫了一会儿才回答。
“那你呢?”
“没有”。
“一丁点儿都没有?”
“没有,朋友妻,不可欺”。
“我又不是朋友妻”。
“在我眼里,你就是,因为强已经表明态度在追你,不管你们能成不能成,作为朋友,我不可逾越”。
“那除夕晚算不算逾越?”
“应该,算吧,那晚我喝了一点酒。”
“那如果强放弃我,你会跟我交往吗?”
“应该也不会,我们之间差距太大”。
“什么差距?学校?家庭?还是理想?”
“都有吧,我知道你志向挺大,将来还要考大学,跟我一起对你百害而无一利”。
“我没那么伟大,明知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我是不会作的。不明白?我从小在竟争中长大,弦绷得太久了,而你身上恰恰有种能让我放松的本质。强的存在只会提醒我外面的世界是竟争的世界,我没法放下全副的武装,所以我不会跟他在一起的。”
“只做朋友不行吗?”
“不,朋友是不能在不喝一点儿酒的情况下有所逾越的,我也不是能靠在男性朋友身上而若无其事的人”,颖笑容可掬。
“对不起,我也很想能帮到你,但这个,不行,强总归是我最好的朋友,唯一的朋友,我不想做有可能会伤害他的事。除夕的事,我真的很抱歉。”
“啊,真遗憾,我还以为自己跟那些喜欢你的女生不一样呢”,颖轻轻叹息,“好吧,不烦你了,我走了,改天再聚”。
“我送你吧,挺晚了”。
“也好。”
回家的路上,曦的自行车骑得很慢,颖坐在后座,轻轻环上曦的腰,“让我也逾越一回吧,相知相见知何处,此时此刻难为情,也许我们从此再也不可能如此接近。”
一滴泪从颖的脸上滴落,飘散风中,她不知道自己竟一语成签。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