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进入了冬天,2001年从冬天开始。过完年,有一天,我从中原省城搭乘国航班机回京,转机出国。班机于中午降落首都机场,冷风吹卷湿雪在跑道上翻飞,新启用才1年多的T2航站楼,70来个卫星廊桥,空闲过半,国航的班机却偏偏不靠上去,偏偏停到硕大机场的偏远一隅。做事倍儿牛的国航,经常在当天没有回飞任务时,图个停机或入库的清爽,让乘客拎着手提行李,吃力地走下被雪水打成滑梯的舷梯,再挤满穿梭巴士到航站楼。乘客有怨言,国航听不见,好在舱里一位空少态度蛮好,一个劲儿地替公司向大家道歉,听说我转机出国,还要帮我拿手提行李。
我看见那些停靠廊桥待飞的机身旁,有几辆除冰车伸出细长的管子往机翼上方喷水、吹气儿,心想,正点起飞看来是没戏了。果不其然,T2楼内皆处可见的显示器上显示全日空航班晚点起飞。我只好懒散打发时间,先在一楼左角买下几本杂志,再上二楼出关,然后走进一家免税店。
免税店内装璜扑朔迷离,墙角镶起一幅巨大的玻璃灯饰广告,亮着一句似曾相识的广告词:“经常飞来飞去,我发现了一个秘密,一个令头发飘柔的秘密。”我走过一旁,弯腰在烟架上找寻低尼古丁低焦油的中南海。
少顷,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句温柔的女声:“还是不能接受我们的阿诗玛么?”
我循声转身探望,望见那张广告牌前,忽然多出个亭亭伫立的熟悉的倩影。那一刻,一股暖意向我辐射而来。那张熟悉的笑模样,衬托在光和影之下,好比一幅精采夺目的画儿。脑海里的乐音在这画儿上骤起,画面在音乐声中戛然凝固──
她曾好美丽 She was beautiful
美丽尽收我眼底 Beautiful to my eyes
从我见她霎那起 From the moment I saw her
太阳将天空占据 The sun filled the sky

她,就是转成了地勤的蓝衫空姐。2000年春夏,当曙光照进机舱时,她曾带我下到货舱,给我讲了许多趣事,逗得我跟她一起哈哈大笑,两人混频的笑声曾经交融,淹没在引擎的轰鸣里。
“这几个月,到哪儿重色轻友去了吧,哈…”这回见面,寒暄问好尔后,蓝衫就开起玩笑。
“你不是在值机岛那边吗?怎跑到里边来了?”我感到奇怪地问。
“嗨,T2到现在方方面还在调整着呢,不是这儿缺人,就是那儿乱套的。领导一句话,就把我临时调来帮忙布置广告灯饰了。”蓝衫回答。
听她解释,我才得知,首都机场和她们国航,从计划经济时代起一直就在一个系统,都归民航总局管,互相帮忙是常有的事儿,互相拆台的事儿倒是罕见,因为国航一把手能平调到总局当局长,正好压首都机场一头。另外,灯饰广告牌上重贴那句广告词也是她的主意,蓝衫说她就喜欢站在灯牌前看那句话。我问她是不是打小落下过什么毛病,她说,对喽,十多年前要当空姐,穿绿军装培训服的梦想,就是从这句广告词开始的。
是啊,经常飞来飞去……那句飘柔二合一的怀旧经典,透过电视荧屏正当风靡全国的时候,她还在梦想有一天穿上绿军服,参加培训,当空姐,我则在紧锣密鼓地演绎着走出国门的诱惑。那个时代的出国,被视为是件动静很大的盛举,被各种角色的人们关注。出国前的我告别的是北京最后的青葱岁月,在那短暂的几个月里,媒妁者多,见过的女孩儿也多:学跳舞的和教跳舞的,当大夫的和教马列的,装收录机的和外来留学的……包括在天安门广场约会过的国航的紫荆空姐,按她的说法,我那拿着局级单位介绍信在北太平庄民航售票点买票成行的唯一一次飞行,就算是让我当了一回“首长”。几年过后,当蓝衫真正成为一名在北京东京航线上周而复始飞去飞回的国航空姐时,我也因回国当差成了月月频繁飞来飞去的机舱族一员。
我问蓝衫为何不重上蓝天,或换家地航,例如去新华海南深航之类的,当当组长带带新人什么的。她说我这建议也值得她考虑,不过真要再干下去的话,能留在国航最好,因为国航安全飞行无事故纪录已保持了四十几个年头,在全球航空公司里也算凤毛麟角了。
我和她在店里闲聊,她向我透露说,其实两年多前就见过你,而且还是好几次。哦?飞机上?我超级纳闷儿。她说,当然不是了,还记得隔壁那个小T1吗?我们上机时,常见你们在国航柜台斜对过儿的ANA那边check-in,好像每个月都来来回回似的。
是啊,两家航班往一处飞,国航飞去飞回来,ANA飞来飞回去,当时的机场只有两座陈旧的候机楼,一座驼色,一座水母色。驼色的称为南楼,专供领导人国宾贵客专机停靠,按时下说法,该称T0才对。再后来,那楼被国航当办公楼用了。南楼的后面是工作区,跨过一条机场南路,就是生活区,国航的人都把生活区称为南楼宿舍,蓝衫她们就住在那里。而水母色螃蟹楼现已正式称为T1,一号航站楼。很久很久以前,当T1落成运营时,我曾带着浓厚的兴致特意乘郊县巴士去机场参观过,还凭证入内参观过机场的跑道,记得特清楚的是,当一架巨鸟在跑道上嘶鸣腾空之时,我兴奋得正要跪起来举双手呐喊,就像野战排里那个没能上得了直升机的美国大兵摆出的POS那样,却被看守跑道的大兵紧张地按下头。大兵和我一起蹲在跑道边泛黄的草坪上,目送那头巨鸟在天穹上越变越小。回来的路上,我问大兵那跑道有没有一千米长,大兵冲我撇嘴:一千米?呸!三千米不止呀我的小同学!
虽然我一向对机场环境情有独钟,但却未有过要去了解工作区和生活区的浓厚兴致,尽管和蓝衫结识,也没有要到访她所居南楼宿舍区的想法,她也没有邀请过我。我们能够认识,也与那水母色的T1有关,它的卫星厅像左右伸出的两只短腿儿北海蟹爪,每只爪子才5个趾头,学名叫它卫星廊桥。90年代登机和出境手续都设在螃蟹楼的蟹黄之处,总共不过20几个check-in柜台,挤挤擦擦在两边,蓝衫她们从当中排队穿过上机时,都得小心被两侧大排长龙的乘客给碰着,这么狭窄的空间,常连客可谓抬头不见,低头见。
可是,我问她,登机的人多了去了,你怎么就会记得我?她说,神了,有两回还在成田机场那边看见过你,两边都见到过的自然就有印象啦,再加上点儿Rambo怪相,你说是不是?哈哈哈哈……。的确,成田那边的国航和ANA当年也在同一个Terminal II,可是柜台也不搭界呀。蓝衫说不是在那里,一次是在登机门附近,广播都停了,人家ANA快关门了,你才慢腾腾地晃了进去。还有一次是在本馆卫星楼之间倒短儿的Shuttle车厢里,有个空姐拿东西太多,腾不出手,你帮她压下那个弹簧折叠座板儿。我问,那你为何不跟我打个招呼呢?她笑呵呵地说:谁知你是干啥的呀,当时我还想呢,你这个全日空,不会是个国际倒爷吧,哈哈。

A Special PS Completed On And For The Past April 15
As a Memorial
自序 将音乐重听一遍,将故事再说一遍
第1章 引子 第2章 忘记你忘记我 第3章 阳光的记忆
(1)当风吹过,当我们飞过 (1)和国航蓝衫空姐的初相识 (1)温哥华的日子
(2)告别北京最后的青葱岁月 (2)不期而遇 (2)再会空姐,再见了国航
(3)头一回约会国航的空中小姐 (3)她曾好美丽 美丽尽收眼底 (3)在991航班上边飞边聊
(4)要我怎样谢你 不要你客气 (4)记忆就像菲沙河的流水
(5)海边的抉择 (5)走回津门春天的阳光下
(6)和蓝衫空姐最后的约会 (6)‘茉莉’将我留在了机场国都
(7)香消玉殒 忘记你忘记我 (7)天竺下的空港南楼之夜
(8)她不属于你 (8)南楼咖啡屋叙事
(9)当火红的凤凰翅膀折断时
尾声 我的卡伐蒂娜
跋 蓝天上一段未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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