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些人和事,让我时不时地回想,并且一遍一遍说抱歉。这样一些小小的遗憾,是不是也是生命中不可避免的一部分?恰如一粒粒的灰尘,扫也扫不净,擦也擦不去,只是安安静静地四处散落在我透明闪亮的记忆中。。。
胡雪梅
胡雪梅是我小学的同学,但只是认识,并不接近。到了高中后我们却在报到那天重遇在一个班级,很自然地就结了伴中午一起吃饭,下课一起聊天。她长得不漂亮,成绩也一般,在班级里是最普通的一个,但我知道她唱歌很好听,字写得很漂亮,也很有一些才气,在当时省里某个少年杂志举办的诗歌大赛上获得了一等奖。但是杂志社给她获奖通知的信却被我们的班主任拦截了下来,害怕是学生给杂志社写抱怨的信件而给拆开。拆开信的老师很后悔,也觉得不应该拦下来不给她,就来找我去跟她说。胡雪梅很生气,可也没有太多的办法,一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不过她得奖的事情还是在班级里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轰动。
转眼间到了高二,我们分成了文理科班,我们当然还在全年级唯一的一个文科班里继续学习。但是一开学我就另找了一个女孩子作伴,再也不去找胡雪梅了。高三毕业的留言簿上,胡雪梅给我的留言里有一句:“对我而言,最不可理解的就是你当时忽然就走了,连解释都没有”。其实扪心自问,隐隐约约,我也是嫌她不够漂亮,成绩很一般吧?长大以后才知道其实这个理由很可笑很可笑,善良与真诚才是交友最基本的选择。
路人
就读的大学位于京郊,当年是个颇有点荒凉的地方。有一天傍晚和妹妹从外边回来,已经马上就要到校门口了,忽然又一辆轿车停在身旁,车里的人打开车门问:“去哪里?要不要送你们一程?”当时我和妹妹都有一点惊慌,冷冷地就把人家给拒绝了。后来却常常想起,总觉得即使不用人家送一程,也要微笑着对人家的好意与热心说声“谢谢”。
LS
LS是一个叫做申的男生,是我当时研究生同屋的高中同学,与我们同级不同系。认识申的时候早就心有所属,但所属之人总是不在身边,申就在周末一遍一遍来我们宿舍找他的高中同学,当然很多时候总是遇到独自在宿舍里狂赶作业(平时都打工了)或者狂作翻译又没人可约也没时间出去玩儿的我,我们就坐在宿舍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说笑,就这样过了一年,我要出国了,没有亲近的人送机,就叫了申。
其实那一天申早晨有课,当时他也忙着系里的考试和出国,可还是抽出时间送了我一程。我在机场让他给我看着行李,我四处给家人朋友打电话,却忘记留出时间好好和他告别,或者也是对他有好感却无法说,却又想在各奔东西之前再和他再次相聚一点点时间,却忘记了这其实也是一种伤害。年轻的时候真的是不懂得替别人考虑事情。
记忆中的申是一个干净而且非常聪明的理科男生,那次北京机场草率的一别真的成了我们的最后一次接触,同时留在记忆里的还有他半夜带着我们宿舍的女生去西校门看初夏新开的第一朵荷花,南校门附近半亩园餐厅里一起吃的油条咸豆浆和小笼蒸包,当然还有聊天时宿舍里明亮的灯光,以及他推荐给我听的齐秦《往事随风》。
高桥老师
高桥老师是我在国内读研究生时候来短期讲课的外教,一个偶然的机会我阴错阳差地做了一件本分之内的事情,却在无意间帮了老师的大忙,但也因此给了我出去公派留学一年的机会。
我认识高桥老师的时候他已经70多岁了,当时他的主要的工作就是和小学校退休的太太在家里帮着工作狂的女儿照顾外孙和外孙女,顺便一周学两次中文,一年写一篇左右的论文,生活悠闲自在而且广受别人的尊敬。
我留学的研究生院正巧也是高桥老师以前从教的地方,所以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和我取得了联系,在我留学的那一年里给了我太多太多的帮助。当年大多数的留学生都要打工,而且初来乍到基本都要从餐馆做起,只有我在高桥老师的帮助下顺利拿到《读卖新闻》教中文的工作,教课之前高桥老师还带我去三越百货添置了一身行头,每次上课前都要提前和我见面在附近找一个馆子先把我喂饱,偶尔的周末还会开着车带我逛东京,洗温泉,吃遍了东京各种高级餐厅。
我不是一个轻易接受别人馈赠的人,在这方面有的时候甚至倔强得有些偏执,大四下学期就不再跟父母要生活费,和别人吃饭,不管男女,都是我掏腰包的时候占绝大多数,但和高桥老师之间的一切却无比自然。他总是对我说:“你在这里只有一年的时间,抓紧时间好好学习体验,不要把时间都浪费在打工上。不过你这么年轻,吃点好的穿点好多见识一下也是女孩子成长的一部分。工作与享受总是矛盾的事情,我年纪这么大了,金钱时间都没有限制,对你一点点微薄的赠与是一件让我很高兴的事情,而且和你在一起,我也感觉年轻。”
说这些话的时候高桥老师更像一个爷爷,或者是一个看透世情的智慧长者。我很幸运,在成长的过程中能遇到这样一位长者。那一年的留学,大概是我生命中迄今为止唯一一段比较从容的时光。
离开东京之后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象是一个长在江南的橘子树被命运带到了江北,要重新扎根生长,所以自己相当封闭了一段时间,几乎断掉了和所有人的联系。当我重新尘埃落定,终于可以鼓起勇气面对以前的生活时,已经是6年过去了。
当年认识高桥老师时快到80岁的他已经患胃癌好多年了,胃部被切除了2/3,每次和我吃饭时他几乎只是喝点啤酒。六年之后我再发出的信没有接到任何回音。今年的新年,我会试着再发一封问候,只是想知道老师是否身体还安康,也想让老师知道,对于他,我从没有忘记,只是自己一时对生活的胆怯让我忘记了对关心自己的人通报平安有多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