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来美国的日子（13-14）--完

来源: 一茗红雪于 2006-09-19 09:51:14 [档案]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阅读数 : (4780 bytes)

本帖于 2006-09-21 16:37:24 时间, 由普通用户醍醐灌顶编辑

（13）

第二天我如期所至。有了昨天的经验，老板娘今天就把我当成了培训对象，尖着嗓子手把手教我如何用剪刀剪豆荚，好像我这辈子没用过剪刀似的。要不就像影子似的尾随着我，客人点菜的时候她夹在我们中间充当传声筒，还有。。。

“看清楚了，应该这样！”老板娘抢过我两只手举的大托盘，托在一只右手上，扭动着身体走起模特步。只是摆动的更大些，有点象超过了界值的振动频谱。

“咱们的老板娘出国前可在上海做过班主任呢。”小杨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身边，声音大了点儿，生怕老板娘没听见。

老板娘回过头，嫣然一笑。

中午吃的大师傅做的鸡脖子的味道从我的胃里翻上来。

忍一步终于海阔天空。老板通知我星期一正式上工。离学校开学的时间只有三个星期，时间就是金钱。

圣诞节的脚步更近了。随着学校寒假的来临，来的客人稀稀朗朗起来。不过大多数人在这个时期都会慷慨大方，跟身边有没有心仪的女朋友没有太多关系。尤其是在他们准备离去前你绽开笑容甜甜喊一声：“Merry Christmas and Happy New Year!” 小费会翻倍上升。这也是老板娘教我的。我想我的书真的是读的太多了。

晚上越来越闲在，Christmas前夜老板不得不早早关门。我和小杨收拾完桌椅板凳开始听电话做外卖。老板一个人做外卖driver。

只听老板进得门来，带着一身寒气边走边大声训斥：“这是做的什么芙蓉蛋！啊？！”

然后把一个口袋重重的往我们前台的柜子上一砸，“油太大了！盒子都浸的满是油，你让人家怎么要！”

我和小杨慌慌张张从前台跑出来。听清楚跟我们没有干系后呼了一口气。

老板脱了棉衣冲进厨房拎起油锅。“我早就说了，”他的动作跟大厨一样娴熟，“煎蛋要这样沥完油才能装！”

大厨脸色难看的站在一边。我们都不敢作声。

老板拿起自己做好的菜，穿上棉衣，气汹汹的消失在冰冷的夜幕里。

看着他的背影，我突然有些同情他。当年他怎样从顶尖的P大来美留学，后来又怎样舍去数学专业，怎样学做了厨子，又怎样开起这间小店。。。那些坎坷和艰辛的日子，如今真的随风飘散了么。当踏着足音从这些已经零落成泥碾作尘的日子上走过，是否心里还能感到隐隐约约的疼痛。

那是个被人们称作White Christmas的圣诞夜，我一身油污的站在餐馆冷冷清清的大厅里，外边雪花飘洒，浪漫至极。

（14）

打完工的第二天，我匆匆收拾行囊。只是打点行李时，我常常会不经意的发起呆来，醒过神来再去收拾，更手忙脚乱丢三落四。宾只好拿着写好的字条一条条盘查，直到半个小家装到了车里。

一个漆黑的早晨，我坐在宾的旁边，这个州在车的后视镜里渐渐远去，我的心一点点缩紧。

李强和影前一天和我草草道别时，我没有去捕捉影的眼神，我怕我会看见我的影子堂而皇之的站在她的眼波里，踩碎她的梦。方智的太太彤已经来美，也开始在打工的前奏曲里找寻着自己的路。肖伟不久便舍弃气象奖学金，赤手空拳地跑到瑶所在的电器工程系，至诚的谱写他的恋曲。

车在连接两个州的公路上飘摇。之后一年半的光阴里，春夏秋冬，我在这条公路上往往返返。往时惆怅返时欢喜。直到现在，当车开近这条路线，宾开玩笑说：送你去上学吧。即使即使是玩笑，一种苦涩的味道还会刹那间从遥远的时空走来，沁入心脾，久久都不能释怀。

四个小时后，我们到了一个白雪皑皑的小镇。接待我们的一对友好的中国夫妇把我们让进了只有一个twin size床垫的小屋，这就是我的新家。因为有宾在，所以还不孤独不冷清。

几天后，我怀揣着橙褐色的学生证，坐在我的advisor 美国人David的面前，听他分析我选的课程。然后他突然话锋一转。

“你为什么来美国读书？”

我吃了一惊，随后脱口而出，“因为我先生来美国读书了。”说完后我就后悔了，我是不是应该给他背学校申请信上抄来的大段道理？看来我F2中毒太深，不可救药了。

“哦。”他点点头。好像很满意的样子。

他没有再问下去，而我的思绪却飘游起来。那是宾大一军训的一年，他和他的同学们在粪土的味道里摸爬滚打的同时，耳里灌着托福听力，嘴里嚼着GRE词汇，帽子里藏着英文字条，手上翻烂厚厚的牛津字典。。。

他有没有听到过这些人脱口而出的答案？

“这个校园很美。。。”David的蓝色眼睛澄亮起来，字里行间透着一份感情，清朗真挚。

但是那天我看不到，这个校园深埋在积雪里，我的心情也冻结在冰雪之下，一切如此默契，浑如天成。

记得高考时被大家在作文中用烂的一句话：“古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张三用完李四用，用的不亦乐乎，而且越用越觉得苦，苦得翻江倒海河山褪色。其实谁也没被父母虐待到饿其体肤的程度。我不知道不久后这句话竟成了我在美国自费读书那一段时光的生动写照，除了天将降大任之外，句句属实句句放光句句真理，如果孟子能看到，他会为他的名言欣慰的一塌糊涂。

我可以忍住苦，可我忍不住别离的忧愁。

那一天，我站在这个学校的图书馆前，宾向我告别时吻湿了我的眼睛。当灰蓝的小车载着宾驶离开我，我的脚差点踢开地上的冰雪不争气的追了过去，眼泪旋即倾泻而出。

过了很久，我擦去脸上冰凉的泪水，抬起腿融进学校灰色的城堡建筑中。。。

— 完 —

到这里吧。。。抱抱70的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