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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单身一样生活】第十八章 自由的代价

(2019-01-23 23:12:38) 下一个

【象单身一样生活】第十八章  自由的代价 ---- 祝知壹

 

离开日落公寓,被一种说不清楚的强烈的情绪充满着,我甚至来不及停下来吻她,我必须做点什么!

落雪的公路,一片苍茫白色,散落着黑色的南来北往的车辙。天色已晚,气温骤降,车里没有开暖气,可我一点也不觉得冷。似乎我前半生的一切过往,都如道路两旁森然林立的树木和景物一般,迅速离我远去。是的,这个决定,意味着我将要抛弃前半生的累积,一切从头开始,也许,还要从地平线下开始。

一个声音,悬挂在车顶棚,冷冷地发问,“你已经50多岁了,付得起这个代价吗? 你知道你要付出什么吗?”

我闭了闭眼睛,“正因为我已经年过半百,过去所有的忍耐,也许就是由这个女人纤细的身体这条导火索,真正地被引爆了!我不在乎!当一个人还斟酌计较得失,那么还有得谈,而当一个人对自己过往的压抑,克制,所谓理智却虚伪的选择彻底厌恶地再也无法多忍耐一分钟,那么,即便你把他的全部世界夷为平地,他的意志力仍旧会是废墟下努力挣扎,不顾一切蠢蠢欲动的萌芽。”

“你爱上了一个比你年轻很多的女人,你只是众多怕老怕死的可怜老男人中的一个!”那声音讽刺而尖酸。

“如果说,我对人生的理解早已超越年龄的维度,那么我只是想在肉体衰颓之前,可以过一些自己喜欢的时日,和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我会和她在一起,日日夜夜。我会写我自己喜欢的题材,去他妈的市场和大众!去他的经纪人和收视率!在我的后半生里,我要为自己而活,一分钟也不浪费!去他的虚伪的名声和道德!一个每天生活在谎言中的人才是不道德!”我狠狠地握着方向盘,脸象一个叛逆的少年一般扭曲。

“你怎么和家里等你吃饭的女人说呢?”叹了一口气,那声音飘渺地似乎遥远了许多。

一瞬间,下意识地,我脚下踩了刹车。后面紧跟的车,愤怒地按响了喇叭!

**

“今天有你爱吃的油焖笋,还有清炖蚕豆。”妻一边摘下腰间的围裙,顺便擦了擦手,一边把碗碟摆好,拉开椅子坐下。

她奇怪地抬头看了看沉默的我,“吃吧。”她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薇,我想,和你谈谈。”干涩的嗓音从我的喉管里挣扎着冒出来,吓了我自己一跳。

妻侧过头,用筷子拈起一块笋,并不看向我,餐厅黄色的灯光将她安静的侧影默默地投射在墙上。

“先吃饭吧。”她不停顿地,不慌不忙地,仿佛平常的每一天。

我一言不发地默默扒着饭。我爱吃素,妻子想方设法变着花样给我做素菜,甚至还去“清心寺”学了些素斋回来。今天的油焖笋汁浓味鲜,笋很嫩,焖得酥而不烂。蚕豆是新鲜剥好的,加了点小葱末,炒得清新爽口。

那个声音悬浮在天花板,毫无预警地,肆无忌惮地,“你真的舍得?”

我慌张地抬起头,妻子仿佛什么也没听见,没看见,兀自吃着饭,不时地瞟一眼炉子上将沸未沸的砂锅。

“扑”地,汤溢出来,妻跳起身,迅速关了火,拿块餐布垫着,将砂锅端上桌,轻轻揭开盖子,

“来,趁热尝尝,素佛跳墙。我刚学的。”她把手指放到嘴唇边,吹着,一缕头发垂落在额前。

我实在无法再忍耐下去了,放下筷子,站起身,张开嘴。。。

“我不会和你离婚的。”妻缓缓地坐下,靠在椅背上,“喝汤吧,一会冷了,不好喝了。”

我站在那里,身边的一切都在旋转,模糊,我只是觉得一切都非常可笑,包括那只冉冉冒气的,砂锅。

**

深夜,闹钟一分一秒地,一长一短地,扎着我的神经。可我不敢翻身,整个肩膀都要冻僵了一般。恍惚间,身边的妻好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她怎么睡得着? 她怎么知道我要离婚?”无数个问号挂在我密密麻麻脆弱的脑神经上,搞得我头疼欲裂。

“睡吧。。。好好的日子。。。说不定人家现在正和英俊的歌手你侬我侬呢!为一份没有承诺没有未来的感情,值得么?”那声音栖息在枕畔,也有些疲倦。

我执拗地翻过身,轻轻触碰妻子有些丰满的臂膊。

“嗯?” 她迷迷糊糊地转向我,胳膊搂住我的脖子。

“我。。。想。。。和你谈谈。。。”我盯着眼前,无比熟悉的面庞,每一个毛孔,每一根毛发都如此清晰,而无法忍受。

她睁开眼睛,黑暗中却是明亮无比,“说吧。。。”

“薇,我们,分开吧。”我狠狠心,扔出了那句久已压在心头的炸弹。

她的手指在我的脑后,轻轻地梳理着我的头发,抚摸着我的颈项,麻酥酥的。

“我不好吗?”她的面容平静如水,睫毛低垂,头微微靠在我肩头,有一种楚楚可怜的神情,即便她不是一个美丽的女子,但那一瞬间,我仍旧有些怀疑自己的决定。人们对自己拥有多年的人或物的感情,远远超越了美与不美的事实。

“你很好,你待我很好。但是。。。”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但是,我想我爱上了别人。我不想欺骗你,那样对你不公平。”

“她什么样? 比我好?”妻仍旧是低垂着眼帘,没有一丝要爆发或崩溃的迹象。

“她和我很象,我们很说的来。”我觉得我自己好像是烈日下的泥偶,一点点剥落,露出里面稻草做的胎。

“那么,你不再爱我了?”她终于抬起眼睛,认真地盯着我,眼神充满了神秘的黑色,我不知道那下面是否潜伏着奔流的火山熔岩,即将把这安静的夜色烧成灰烬。

“不,不一样。我。。。”我承认我并不是个善于撒谎的人,我想要尽量地真诚,但直觉仍旧不断地提醒我,在这个全身心坦诚于我交付于我的女人面前,去比较我对她和对另外一个女人的感情,无异于一种人格的羞辱,对她也对我自己。

“你更爱她? ” 她轻轻地搂住我的肩膀,把脸颊靠在上面,冰凉湿滑。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她一直在默默地流泪。“是吗? ”

“薇,其实,这并不是关于她,而是关于我自己。我对我的前半生非常地失望,我想要一个新的开始。我想要打破这个幸福安逸的幻象,想要真实地活着。”我一股脑地把这并不逻辑的想法全盘托出,似乎心里笃定她是会理解我,包容我的。“你为我所作的一切,我都记得,我从内心深处感谢并歉疚。但是我无法欺骗我自己,给你并不存在的幸福。”

她冰凉光滑的手指在我的胸肌上游走,我一时不知道该躲避还是接受。

“今天的佛跳墙好吃吗?” 她无厘头地发问。我低头亲亲她的头发,”好吃,谢谢。”

“她会做给你吃吗?“ 她自言自语,”她会好好照顾你吗?如果她不会,你可怎么办呢?”

“我会学会照顾自己的。”我艰难地说,身体已然熟悉地有了反应。我轻轻地绷直身体,试图避免和她肌肤的贴触。如果在一场鱼水之欢后提出离婚请求,我想不出还有比这更糟糕的更令人沮丧的了。

她的双腿绞上来。一个默默哭泣的,会做美味素菜的,一切都唯我是从的,温柔的女人。我内心突然间变得柔软而不真实,不禁自问,”我这是在做什么?“

清醒的瞬间,我一个翻身,坐了起来,背对着她,“薇。。。我去书房睡。”说着,我抱起了枕头。

“不!”一声凄厉的叫声,划破了无边的夜色,我内心的开关,终于“咔哒”一声。

“你不许走,哦,你不要走,求求你了。”她从背后紧紧抱住我,隔着睡衣,丰满的乳房压着我颤抖的脊背,随后是冰凉的泪水,我颤抖地更厉害了。

“薇,你知道我做这个决定并不是一时冲动。我也知道我欠你太多。但是,我不想骗你。我觉得诚实是对你我最大的尊重。你知道,即便我今天留下,即便我们现在在一起,也无法改变我想要离开的决定。”我决绝地站起来,不敢回头看她,她死不放手,后背一阵刺痛,伸手一摸,全是血,她的手指甲紧紧嵌入我的肩膊,划出道道血痕。

不知为何,此时,脑海里,落砚的脸是那么遥远而模糊。我更坚定了,这个决定是为了我自己而做出的判断。我抖了抖肩膀,她呻吟了一声,滑落下去,呜咽着抱住我的大腿。

“我早就知道你有了别人,有人看到你和她。可我总是相信,你不会背弃我,不会背弃你当年的承诺。我们一起走过那么艰难的日子啊,现在刚刚好起来,你怎么做得出来?”她向上一点,揽住我的腰,

“我想,只要我忍耐一时,你会清醒过来,会念起我们共患难的情义,会回到我身边。那些女人是因为你今日的成功,今日的光环,她们可曾见过你潦倒落魄到无家可归的样子?可曾知道你身无分文病痛交加的过往?只有我才是从最初一直陪伴你的人,只有我才会不计成败得失地跟着你。你难道不明白吗?”

我的浑身冰冷异常。如果她不提往事,不提她对我的恩情,我也许会一辈子愧疚,无颜以对。然而,此时,她带着指责带着蔑视地提醒我,那些不堪回首的,不值一提的我,无名的愤怒和厌恶如熊熊烈火,烧透了我整个胸膛。

“所有的财产都归你,房子,过去我作品的版权,都归你。我。。。什么也不要!只要让我自由!”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出门,路过书房,径直下楼到车库,按动引擎,打开车库门,等不及地逃离了这个我曾经叫做“家”的地方。

冷冽的海风吹乱了我的头发,打在脸上,生疼!

我终于明白我的愤懑究竟源于何处。我本就是个Loser, 是个不被社会承认的所谓怀才不遇的loser。她慧眼识英雄,将我从垃圾堆里捡起,一路呵护扶植,一路宠爱灌溉,在这种隐形的爱的挟持下,我开始写人们想要看的东西,开始向世俗妥协,开始离我的本心越来越远。我越成功,我就越愤懑,越压抑。而她则视我的成功为她的成就,是她栽培了我,是她选择支持了我,她是个完美的贤淑的女人,是个完美的妻子。可她却不明白,正是她一厢情愿的爱,令我窒息得快要死了,令我再也写不出那种淋漓犀利的文字,只能做一个被姑娘婶子们追捧的畅销书作家。

裹紧我身上单薄的外套,我清醒地意识到,我又回到多年前,一无所有的自己。手插进口袋,摸到了个小盒子,心酸楚地一紧,极痛。

一无所有的我,还能实现照顾所爱之人一生的承诺吗?而她,会接受一个一无所有被众人唾弃的男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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