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晚上我和千叶墨一起吃饭，散步，做瑜伽，读书，谈话。。。
我突然觉得没有男人的世界，是如此平静美好。世界广大，无处不美。而内心深处，再无窒息般的疼痛，与永远飘在空中的期待。为什么，友情像秋日午后的暖阳，温热熨帖而充实满足；而爱情，却总是象黑洞，生出许多情绪的漩涡与无底的贪欲？不惑之年，本已清晰整齐的人生，却突然变得模糊不清，捉摸不透。
节日将近，千叶墨忙碌了起来，终于，密集地加了一段时间班后，她带着她的作品飞去欧洲了。
剩下我一个人，面对着天气渐冷，海色渐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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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从书店回来，我正腾出抱书的手，从包里掏出电子钥匙，冷不防，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聿，你还好吗? ”
我一转身，是万九。简单的黑T恤，水洗牛仔裤，健康阳光的黝黑脸庞有些许消瘦。
“你好。。。好久不见，我挺好的，你呢？”书包里，我松开手，任钥匙滑落，表情却掩饰不住的紧张不安。
“你吃饭了吗? ”我仿佛听见，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而实际上，他面带微笑。
“还没。。。我不太饿。”我小心地在我诚实的心外，扎起一圈栅栏。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我不想打破这段时间以来，千叶帮我建立起来的平静和安宁。男人啊。。。我害怕他们。
“聿，我是个，直率的人。”他走近了一步，黑色的眼眸深深地盯着我的眼睛，那一瞬间，那黑色笼罩我，颠覆我，令我眩晕，忽然不知身在何处。“如果你不想再见我，请你告诉我，为什么。”他脸上认真的神情，像个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和他在一起，我内心总是不自觉地涌起一种温暖的关怀与柔软的怜惜，但又有别于母爱。 “不，我没有。我想，我是喜欢你的。但是，我们在一起不合适。。。”我在漫漫涌起的潮水中，小心翼翼地在措辞的礁石上跳跃，寻找逃离的机会。
“你信任我吗？”他突然伸出手，眼神执着，头发微卷，皮肤光洁，笑容透明清澈。。。
我不由地点点头，迟疑地伸出手， “带你去吃点好吃的。每次看见你那么瘦骨伶仃的样子，就想马上喂胖你！”他突然调皮地一把拉住我，掉头就走。
感受到我的犹豫踌躇，他回过头，诚恳地望着我，“聿，不要想那么多。和我在一起，你不需要。”
我象中了魔一样，抱着新买的书，默默地跟着他。
烟火气。。。被他拉着手，走在逐渐拥挤的街道上，人群仿佛慢慢加温沸腾的水，俗世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各种食物的香气，嘈杂的人声，迅速将我包裹，托升。我仿佛走在棉花团般的云端，在真实的世界里，漫生出不真实的感觉。冷静的身体外，包裹严密的理性的冰层，开始慢慢融化，肉体开始慢慢回温，现出血色。
拐进一个小馆子，穿过拥挤的人流，钻入一个安静的小角落，他叫了 两碗面，几个家常小菜。
“这家师傅的面，特别地道。汤头也好。”空间如此狭窄，他和我靠得如此近，以至于，我可以闻到他身上散发的，混杂着薄荷洗发水味道的，隐约的男人气息。
我刚要张嘴，他伸出左手食指，轻轻按在我的嘴唇上，“先吃饭！”我象触了电一般，轻轻战栗了一下，沿着他的手指，手腕，臂膊，肩膀，望上去，直望到他的脸庞，直望到他的黑色眼睛里面去。
两人静静地对望着，不言语。
“您二位的面来了。”服务小哥毫无距离感的亲切脸庞，在冒着热气的汤碗上，笑得灿烂无忌。
两人低头吃面，喝汤。是牛肉面，牛肉的切割方式粗犷豪放，烹饪不经意不造作，宽厚柔韧的面条，随意添加的几棵翠绿的青菜，样貌朴实简单，滋味单纯厚重。红棕色的牛肉汤醇厚而充满安慰的能量。那能量流入我的身体，令我放松，发热。我听见，在内心的深处，一根根绷紧的神经开始深深地叹气，放弃地松弛下来。
“你必须听从你身体的声音。”他满足地放下空碗，天真地笑着，“对我来说，享受简单的吃饭睡觉的乐趣，就是上帝最好的恩赐。”
他是对的。一直以来，我都视饮食为负担，尽量轻简。而这一顿简朴却美味的牛肉汤面，第一次让我的身体有了满足的感觉。血液温暖热烈起来，浑身散发暖意。
“吃饱了吗？”他认真地问。我认真地点头。
“走，送你回家！”他利落起身，全无半点废话。。。
一路无话，走到日落公寓大门口，天色已晚，灯火通明的窗口，静默着，温暖着，等待着我。
“看你吃饱了，我就放心了。好好睡吧。”他伸出手，摸摸我的脸颊，露出单纯满足的微笑。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鬼使神差地，我轻轻拉住了他的手。
他回头，带着探询的眼神。我沉默无言，拉着他，一路上楼。
走到门口，他停住。附身亲吻我的耳垂，在我耳边轻轻低语，“赶我走，还来得及。”
此时此刻，不说话，不思考，平静而温暖。我闭着眼睛，摸索着，循着心，循着感觉的线索。这一次，我没有喝酒，我很清醒！
那一瞬间，黑暗的迷宫深处，突然燃起的火炬，照亮我满心的温柔，无比鲜明的欢喜。
“我喜欢和眼前这个好看的男人，一起吃碗热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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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象抱着他那曲线光滑的吉他一般，爱抚着我赤裸的身体，温柔地一路吻下去，我心仿若巨浪滔天，一浪又一浪的感动，甜蜜又酸楚。我无限爱恋地揉乱他的黑发，亲吻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和嘴唇。。。
我的身体，似沙漠深处的花朵，缓慢而坚定地开放，一瓣一瓣，鲜艳欲滴，在一片绝望的焦渴干枯中，奇迹般地绽放。他紧紧拥抱住我，仿佛乘一叶小舟，荡漾在茫茫无际的海面上，起伏，飘荡。又仿佛乘一架白色滑翔机，任意翱翔在青山绿水之巅，自由，轻盈。
狂风暴雨后的沙滩，海浪慵懒地依偎着，带着甜蜜的满足。
他从身后紧紧地环住我的乳房，肢体交缠。“好吗？”他轻轻吻着我的肩膀与颈窝。
我微微侧头，亲吻他健壮的臂膊，“嗯。”
“你知道吗?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没见过你快乐的样子。”他的手指轻柔地抚触，再次引起一阵呼吸的急促与肌肤的战栗。我将脸埋进长发与床单之间，仿佛羞于看见自己的快乐。
“听千叶说，你和你丈夫都是高学历的专业人士。你想听听，一个中学肄业的流浪歌手的想法吗？”他半起身，靠在床头。我转过身，靠在他怀里，任他揉弄我的头发。“嗯，你说吧。”我的手，自然而然地抚摸着他健硕的大腿和浑圆结实的屁股。他真是美好！我心里羞怯地想，如果年轻美丽的时候遇到他，该有多好。
“你知道，我没读过太多书，养父母死后，我就从中学辍学了。”我仰头看看他，他露出温柔的笑容，“可是，在真实的生活里，我认识真实的人，学会真实的道理。我知道人生的不容易，真的，就连吃一顿饱饭，找个温暖安全的地方睡觉，都很难。所以，我特别珍惜，永远记得这是生活最本质的快乐。”他用手指将我有些蓬乱的长发梳理顺畅， “聿，那时候，你和你的老公，应该都正在学校，做优等生吧？衣食无忧？。”他摸摸我的脸，发现我哭了。
“别哭，宝贝！我的人生艰难，可你们也不容易。”他轻轻吻去我的泪滴，将我更紧地抱进怀里，“我选择忘记那些阴暗的，痛苦的，因为阳光和快乐是如此的得来不易。我选择记住那些善良的人，那些温暖的关爱。我对自己发誓，没人能夺走我的快乐！死亡，孤独，贫穷，都不能！我一定要快乐满足地生活，并且给我身边，我关心的人，带来快乐。”
“当我一家一家，换着做各种杂工，每天挣扎在生存线上的时候，我很快乐，我总是向往明天。你们虽然从来没有经历过生存的挑战，但是，却一直都在他人设置的标准下生活，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谁，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也没人告诉过你们，自己的快乐最重要！而不是他人眼里的成功。”他歪过头，看着我，“你快乐吗？曾经最快乐的时光是什么时候？”
我望着天花板，试图从混乱的记忆中，寻找一丝痕迹，“小时候，考试得到第一名，爸爸带我去书店，可以选自己喜欢的书，没有用的那种；大学里，和清扬恋爱的时候，没有未来和工作，婚姻和孩子，只有我们两个，很开心；刚刚生下孩子，休产假，喂饱他们后，看着他们在襁褓里熟睡，我幸福得想哭。。。”随着记忆的回溯，我的心里有什么开始融化，松动。
“是的，快乐都是很没用，很琐碎的那么一瞬间。”他突然俯下身，盯着我的脸，“聿，你现在看起来，仍旧是那么忧郁。是什么让你不快乐呢？”他探究又谨慎地问道，“是因为，你做了太多’有用‘的事情吗？”
仿佛在一片混沌黑暗的天空，燃爆一个闪亮的炸雷！我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中学肄业的年轻孤儿，可能说出了我们可怜人生的真相。太多“有用”的事，压垮了我们的神经，耗尽了我们快乐的能力，和感受幸福的心。
“比起我这个一无所有的人，你们已然拥有很多了。房子，车，收入不菲的工作，孩子，圈子。。。”他的手指轻轻滑过我的肩头，“我不明白，象你这样一个，拥有如此之多的女人，为什么那么得不快乐？我能为你做什么吗？”他低下头来吻我。
“我想让你高兴起来。。。”他口齿不清地轻语，“我想看你笑。。。”
“万九，我好羡慕你！”我犹豫了一下，坦白地说，“我有忧郁症。我的生活一团糟。我搬出来一个人住，是为了治病，我是个病人。” 说完，我拉过被单，盖住自己的脸。在他面前，我是如此自惭形秽。一个又老又病又瘦又糟糕的女人。 “我羡慕你的健康，阳光，年轻，和生命力！快乐的能力！而我现在失去了一切，健康，家庭，工作，还有快乐。”
“傻瓜！”他用力把我拉回到他面前，“你有你自己啊！有很多次，我花光了最后一块钱，抑或是病得要死了，也没人知道。但是，我总是相信，只要我自己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开始抚摸我，亲吻我，“你只要记得，吃饱了，睡好了，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不管有用没用，对还是错！要对自己好，我们只有我们自己。不论是富可敌国，还是一文不名，不论是宾客盈门，还是孤家寡人，我们都永远只有我们自己。”
是的，这恰恰就是我一直以来的感觉，“永远只有我自己。。。”再亲密的人也无法体会，无法理解，无法分担。人生种种虚浮热闹，最终，却仍旧只是孑孓一身，白茫茫一片。我不禁悲从中来，泪流满面。
“你喜欢我吗？”他翻过身，从上面俯视着看着我的脸，我哭着点点头。他一下子笑了，笑得如此灿烂，露出洁白的牙齿。
“让我爱你吧。。。”他无比温存地拥住我，吻我湿漉漉的脸，吻我因悲伤而颤抖不已的身体。他用自己的身体，将悲伤孤独的世界与我隔绝，用他阳光般的温暖与甜蜜覆盖我，充满我。随着他的动作越来越剧烈，我哭得越来越委屈，眼泪象决了堤的河一般流淌不息。哭我在无意识中，被标准化，格式化的人生；哭我和清扬一去不复返的单纯情愫；哭我20年懵懂无知的付出与青春的流逝；哭我和知壹相知相爱却不能想与的错过；哭我现在身处人生十字路口，无所依靠的处境；哭万九孤苦无依的童年和曲折坎坷的命运；哭他一无所有却还要尽力温暖我的善良与温柔；哭这无情无解，无力又无奈的人生。。。
身体的快乐如潮水般涨起，混合着混乱悲伤的情绪，杂糅成一种复杂的，难以言传的快感。在高潮的顶端，一切负担与痛苦烟消云散，我象一片羽毛一般，无重力地飘浮，消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