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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去还是不去?

(2016-08-06 10:37:44) 下一个

        夏天的夜晚,刚刚下过一场暴雨,闪电在远处的乌云里时隐时现,不时传来隐隐约约闷闷的雷声。空气中有着雨后的清新,阵阵凉风把雨前留下闷热一扫而光。孙兰春忙着给孩子们洗了澡,哄上床,念了书,安顿他们睡下。然后她来到客厅,打开落地玻璃门,清爽的凉风把门边的纱帘吹起,清清地擦过她的脸,使她感到顿时凉爽了很多。

        她看到张林亮已经洗了锅碗,清理了厨房,像往常一样在客厅的桌子上打开手提电脑,开始了晚间的工作。她洗了些葡萄,用碟子盛了,放在客厅桌子中间,自己拿份报纸也在桌边坐了下来。她一边翻着报纸,一边用手从碟子里抓了一粒葡萄,送到自己的嘴边,嗓子里轻轻地咳了两声。

        张林亮听到她的咳声,头也不抬,眼睛依然叮着电脑的屏幕,只是左手伸了出来,探了探,就摸到了盛葡萄的碟子,抓了一个,送到嘴里。

       孙兰春这才把嘴边的葡萄送进嘴里,一边吃,心里一边嘀咕。这人真懒,水果不洗好,不送的嘴边,就不会吃。唉,没办法,可能也是我把他惯坏了。

      夜静静的,窗外已经有星星从云层里挤了出来,调皮地眨着眼睛。这对孙兰春他们来说是一个普通的夜晚,平静,安宁,舒适。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孙兰春抬头看了一眼客厅墙上的钟,已经快十点了。这么晚了,会有谁来电话呢?张林亮也扫了一眼电脑屏幕角上显示的时间,眉头微微地皱了皱,抬头看了一眼孙兰春。孙兰春明白,张林亮不愿意在工作的时候被打断,这是让她去接电话。她用张纸巾擦了擦手,又就势在嘴上抹了抹,放下报纸,站起身来,嘴里轻声地说着,“来了,来了,”走向客厅一角的电话。

         “林亮在吗?”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焦急的声音。

        “请问,你是哪一位?”孙兰春不喜欢对方一点招呼都不打,上来劈头就直接问。她尽可能平静地问到。

        “你是嫂子吧?我是玉鹏呀。”对方的声音略微和缓了一些。

       “啊,是玉鹏呀。”孙兰春也听出了他的声音。何玉鹏是张林亮远房的表兄弟,很早就来到美国读书,工作。他现在是美国一家著名跨国公司的高级管理人员,住在西海岸的一个城市。

         张林亮听到她的话,停下手里的工作,把手伸向孙兰春。

      “请等一下。”孙兰春赶紧把无绳电话递给张林亮。

      “玉鹏,你好呀!好久没有联系了。”张林亮高兴地说。

         孙兰春心里想,好久没有联系了?根本就没有联系。虽然何玉鹏和他们是亲戚,可是从来不与他们联系。十几年前,张林亮他们还经常给他们写写信,讲讲他们的近况,希望何玉鹏他们有空来他们在东海岸的家玩。可那些信都像泥牛入海,有去无回。估计是何玉鹏家事情多,忙不过来,顾不上给他们回信。只是逢年过节何玉鹏太太巧梅会给他们寄张只有签名的卡片,一看就是那种大批寄的节日卡片。孙兰春常对张林亮开玩笑说,玉鹏这些卡片就是每年让我们知道,他们还活着。

        几年前,何玉鹏太太巧梅突然因病去世了。由于何玉鹏平时一心扑在事业上,家里的事里里外外,前前后后都是巧梅一个人操办。她一不在了,玉鹏家里登时乱成了一锅粥,何玉鹏不要说上班穿的衣服鞋子找不到合适的,每天的一日三餐都搞得混乱不堪。更别提院子里的树木花草怎么来管,哪天应该付什么账单了。

       巧梅去世后不久,何玉鹏乘到上海出差的机会,希望能在那里找到了一个新太太。在一番约会,见面和比较之后,他相中了其中一位,叫刘秀蕙。这位刘秀蕙刚刚四十出头,长相一般,也算得上端庄。身材普通,可该有的都有了。她主要是显得很善解人意,见面熟。初次见面后,就自称是老上海,邀请何玉鹏去城隍庙吃上海小吃,陪他到苏州玩留园,招待他在杭州逛西湖。再加上她会一点英语,见了何玉鹏的美国同事还能大大方方地聊上几句。使何玉鹏对她有些一见钟情,相见恨晚的感觉。

         刚好孙兰春张林亮他们那时也在上海休假,何玉鹏就请孙兰春他们和相中的这位刘秀蕙谈谈,替他把把关。经过几天的接触,孙兰春并不喜欢刘秀蕙,总觉得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又一时说不清。她当时就劝何玉鹏不要着急,再找找,很可能有更合适的人选。可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何玉鹏怎么看着都觉着刘秀蕙好,根本听不进孙兰春的劝告。

       很快,何玉鹏就把刘秀蕙接到美国,俩人结了婚。生活就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何玉鹏家和张林亮他们又极少联系了,只是刘秀蕙在节日卡片上会简单写上几句,讲他们如何如何地忙,等有了空,一定请他们全家到他们这里来玩之类的话。

       孙兰春很奇怪,今天这是怎么了,何玉鹏一反常态,大晚上给他们打电话了呢?

 

       张林亮心里也在纳闷,这何玉鹏很长时间没有与他们联系了,怎么今天这么晚了来电话呢?他在电话里说,“玉鹏,你好吗。”

     “不好,这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何玉鹏听到张林亮的声音,劈头就来了一句。他的声音很大,连站在边上的孙兰春都能清楚地听到。

      张林亮听了一楞,“什么越来越不好过了,有话慢慢说。”

     “你知道,”何玉鹏放缓了些口气,“我和刘秀蕙在三年前成了夫妻,我把她从大陆接来,生活在一起。本希望能好好地过日子。我专心做我的事业,她把家里的事管好,不用我费心。说心里话,就是像巧梅在的时候那样。我的要求不高,只要家里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有口家常便饭吃,就行了。至于男女之情那种事,我这把年龄,已经不在乎了。你说,我的要求不高吧?”

      张林亮赶紧说,“不高,一点儿也不高。”

    “家里的事,我放手让她来管,我不干预,也懒得费心思。可是这个刘秀蕙呀,我真是知道了,这个女人是很厉害的。”

      “那你们在一起都过了三年多了。应该过得还行吧。我们也没听到什么不合适的呀。”张林亮看了一眼站在边上的孙兰春,孙兰春知道他想的是当年他们都劝何玉鹏不要急着和刘秀蕙结婚。可何玉鹏就是不听劝。

      “那是因为我能忍就忍,能让就让,不愿意和外人说就是了。家丑不好外扬吗。”电话里继续传来何玉鹏的声音。

       正在这时,孙兰春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拿起来一看,是刘秀蕙打来的。当年刘秀蕙刚来美国的时候,她们用手机通过几次电话,这几年各忙各的,就极少联系了。孙兰春对着张林亮晃了晃手机,示意是刘秀蕙的电话,赶紧躲到厨房里,“秀蕙,是你呀。怎么这么晚来电话?你还好吗?”

       “兰春呀,这日子没法过了呀,”刘秀蕙的语音带着忧伤和焦虑,“玉鹏在书房不知道在和谁打电话,我趁机赶紧和你说说话。你晓得,我来美国,背井离乡,身边没有亲人。你就是我在美国的亲人呀。我有了难事,不找你说,我找谁说去呀。”

       “别着急,有话慢慢说.”孙兰春心里想,你很久没有和我联系了,猛地这么一说,真是让我一时摸不到头脑。

      “你知道,我是真心对玉鹏好。为了照顾好他,我来美国以后就没有去工作。你是晓得的,我们在上海,女的都是要出来工作的,不好在家里当太太的。”

      “是的,是的。”孙兰春嘴里应着。

      “我每天给他做好吃的上海菜,你晓得,在这里要买到做上海菜的材料还真是蛮不容易的呀。他的衣服我天天都给他换新的,洗好,熨好,挂好。他是公司的高级总监,不穿得像点样子怎么行。我们家是个大房子,噢,你们没有来过。以后一定请你们来。要打扫起卫生来,要忙半天。我每天忙得哪,就像个陀螺似的,团团转。”

      “你真是个好太太,玉鹏好有福呀。”孙兰春心不在焉地说,她心里在想,这刘秀蕙到底要和我说什么呢?

 

       在客厅里,何玉鹏继续在电话里诉说。“这个女人就是不得了。她一到我家,就把楼上楼下凡是巧梅的照片都收起来,换成她的照片,或是她和我的照片。我问老照片呢,她说收到纸箱里,放到地下室里去了。我心里有些不高兴,何必那么着急呢。”

      张林亮赶紧打断他的话,“这可以理解。你们是新婚吗。她想用照片显示你们俩是新的一对儿,是新的夫妻。这也是情有可原嘛。”
        “是啊,她无非是想显示,她是这里的新女主人了。这我懂,就算了,不提了。”何玉鹏叹了口气,“可是有一天我下班回家,家里多了个老太太。我以为是来帮忙搞家务的,可是到了晚上还不走。我一问秀蕙,原来她请了个保姆,住在家里。我当时就很不高兴,这请人怎么也不和我商量一下呢?可她说几天前吃晚饭的时候问过我了,我当时同意了的。我仔细想了想,才模模糊糊记得她是问过我,说家务太多,她忙不过来,想请个人帮帮忙。我以为只是临时需要的时候来一下,再加上我当时忙着要去开电话会议,就说让她去办。没想到她请了个全工保姆来。你知道,当年巧梅一个人带三个孩子,做所有的家务,还上班。可现在刘秀蕙又不上班,这家务怎么就忙不过来了呢?”

       张林亮给他宽心,说,“刘秀蕙刚来美国,人生地不熟的,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适应。你不能着急。何况她也是为了做好家务,照顾好你呀。”

     “是呀,我只好这么想了。不提了。”何玉鹏说,“她一见我不高兴了,就说那干脆把她妈妈从上海接来,帮她的忙,平时还可以说说话。我想这也好,省得她一个人闷在家里乱想事情。”

       “这就好了,你有福气,刘秀蕙和她妈妈两个人伺候你一个人。”张林亮笑着说。

      “什么福气呀。她妈妈来了以后,倒是不用保姆了,可是我家里也变了样。”

      “变了什么样呀?”张林亮很好奇。

      “老太太来了不久,就把所有的沙发都套上了套,电视也盖了布,说是防尘。美国这空气多干净,哪有什么尘土呀。”

      “可能是在上海家里尘土大,她搞习惯了。”

      “这也罢了,到了晚上,她把没有人的房间里的灯都关了,说是为了省电,搞得整个房子黑洞洞的。我有时去其它房间开了灯,拿东西,等我出来,老太太跟在我后面就把灯关了。”

      张林亮赶紧说,“这是她在上海省惯了。是为你好。”

     “那暖气呢,老太太把温度调低好几度。你知道我们这冬天冷。咱们从台湾来,喜欢屋里温度调高些,在家里可以穿得少些,舒服些。可让她这么一搞,屋里冷嗖嗖的。我不得不穿上厚毛衣才行。”

     “那你和刘秀蕙说说吗。”

     “说过不知多少次了。她们说是为了省煤气,为大家好。有时嘴上答应温度调高些,可没几天就又调低了。”

     “是呀.”张林亮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可能是她们多少年养成的习惯,省惯了。”

 

      在厨房里,孙兰春在电话里听着刘秀蕙的诉说。

     “这三年,我是真心真意地对玉鹏好,把自己的身心都扑到他身上了。为了照顾好他,让他全心全意地在事业上发展,我不让他在家里的事上分半点心。你晓得,这么个大房子,里里外外,前前后后,比我在上海时候的房子大得多了,事情多多了。我忙里忙外,累得要死要活,一点他都不知道。我实在是忙不过来了,就把我妈妈从上海接来,帮我做做事情。我们好两个人一起照顾他。”

     孙兰春问,“你妈妈来了吗?”

     “已经来了快一年了。”

     “是吗。”孙兰春略微有点惊讶,心想这刘秀蕙真是蛮能干的,来美国不久,就能把妈妈接出来,看来还和她们住在一起。她明白这电话不来是不来,一来一时半刻是结束不了。于是她干脆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她心里想着,嘴里说,“这样看来,玉鹏真是有福气,找到你这么个好太太,和妈妈一起照顾他。”

     “玉鹏要是像你这样领情就好了。”

      孙兰春赶紧说,“中国男人都是嘴拙,不会像老美那样甜言蜜语的。我们林亮也一样,只是他们心里都明白着那。”

     “我看不是那么回事。玉鹏不但不领情,还说道我们。”

     “是吗?怎么说你们呢?”

      “我们晚上忙完了,他忙他的工作,我和妈妈看看中文电视。唉,你们这里真是不错,可以看到大陆很多电视节目,什么连续剧呀,和在上海差不多。他就说我们电视声音大了,说话吵到他了,还嫌我们磕瓜子,吃零食掉得地上了。你说说,我们忙了一整天,坐下来看看电视,吃点零食,休息休息不行吗?这难道不是在自己家里吗?”

        孙兰春劝到,“玉鹏和我们家林亮一样,工作的时候要安静,要是有点动静他就烦。你们看电视就调小点声音吗,吃零食别洒到地上不就行了吗。”

     “我们是注意了呀。可我妈妈岁数大了,耳朵背,电视声音小了,她听不清楚。就一个劲问我,刚才电视里说了什么。你说这让人难受不难受。”

      孙兰春一时不知怎么说好了,可心里还在纳闷,刘秀蕙半夜三更来电话就是为了向她抱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吗?

 

      客厅里,张林亮把无绳电话用肩膀夹着,耳朵靠在听筒上,手里拿着纸和笔写写划划。他有个习惯,当遇到比较麻烦的问题时,他会用笔在纸上记下一些要点和当时自己的思路。何玉鹏则不停地在电话里说着。

     “按说刘秀蕙她也是个知识女性,我原来以为她来美国以后会出去工作,不愿意闲在家里。可她说自己已经这么大年纪了,有这么大一个家,里里外外都需要人管。为了照顾好我,她就在家做全职太太。这我也不是很介意。可她到了晚上,和她妈妈一起看中文电视剧,一集接一集,一部连一部。她俩一边看,一边兴高采烈地聊,还磕瓜子,吃零食。我就说了几次,不是不让她看电视,可她来了美国,多多少少也用些时间学点东西吧,起码在英语上好好下下功夫吧。看看美国电视,了解一下美国的新闻。总不能就满足做个老妈子吧。她听了以后,还不高兴,说我不理解她,不知道她有多辛苦,多努力地在照顾我。”

      “玉鹏,”张林亮插话说,“你可能是好心,要刘秀蕙尽快熟悉美国的文化和社会。可她是一心想照顾好你,别的可能还没顾上。你是不是应该给她一些时间来学习和改变。”

      “给她时间?我们结婚已经三年啦。在她身上,我一点也看不到巧梅的影子。当年我们刚来美国的时候,巧梅学习是那么刻苦,工作的时候是多么努力….”

      “好了,玉鹏,别再提巧梅了。我知道她是个非常优秀的女人,是个打着灯笼也难找,千载难逢的好妻子。可是她已经走了,离开我们了。你不能用刘秀蕙来比巧梅,这不公平。如果你心里总是有巧梅的影子,那你和刘秀蕙的关系就搞不好。你和刘秀蕙现在是夫妻,你应该努力和她搞好关系。”

     “搞好关系?怎么搞好?我已经尽可能地忍让,家里的事都是她做主,我不插手。甚至我每天穿什么衣服都由她说了算,虽然有时我觉得衣服不合适,可她总是说,你是高级总监,要穿得像样点。可她是刚来美国,不了解美国公司文化,不知道什么场合什么时候穿什么衣服,扎什么领带。这我也大多数时候也依了她,只是多带点衣服,放在办公室罢了。”

     “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呀。我们家的兰春可从来不管我穿什么。”

    “可她现在管到我的工作上来了! 我就不能再忍让了。”

      “管到你的工作?她又不懂你的专业,怎么能管你的工作呢?”张玉亮有些吃惊。

     “我们公司是跨国公司,在中国的业务发展得很快。公司要派我到上海去,担任大中华地区的总经理,负责大陆,台湾和香港的业务。这是一个高级付总裁的位置。”

      “啊呀,恭喜你,恭喜你呀!玉鹏。这可是个美差呀。你在事业上又上了一个台阶,前程光明得很啊。”

      “是呀,这对公司来说,是个非常重要的战略步骤。你知道,中国近些年来发展非常迅猛,有一个很庞大的市场和很多机遇。公司对中国的业务发展非常重视,有很多精明强干的人都在申请这个位置。我想,公司之所以选中我,一方面是我在公司的业绩和工作的能力,另外就是我有中国的文化背景,这几年来我和中国的客户一直保持着联系,对中国的市场和管理机制比较了解。”

      “对呀,这都是你的优势,是其它老美无法比的。这真是大好事。你什么时候上任呢?“

     “我会近期去上海出差,把公司在上海的总部初步建立起来。然后回来搬家。”

      “那你全家都要搬到上海去吗?”

       “我的任期是要在上海工作三年,刘秀蕙在这又没有工作,当然是一起去啦。”

       “那她一定很高兴,又要回到自己的故乡,她熟悉的地方了。”

       “正好相反。刘秀蕙一听到我要回上海工作,还没听我细说,就坚决反对。她居然让我去公司推掉这个差事。”

      “啊?!”张林亮大吃一惊。他这时才明白何玉鹏为什么突然在深夜给他来电话了。

 

       厨房里,孙兰春觉着说了这么长时间电话,她有些口干舌燥,站起来倒了杯水,慢慢地静静地喝。手机那头,刘秀蕙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

      “你不知道,这日子过得好好的,玉鹏突然要回上海去工作。”

       “回上海?这是怎么回事?”孙兰春听得一头雾水。

      “是呀。前几天他下班回来说,公司让他去上海工作,先去上海看看,然后就把家搬到上海去。你听听,这叫我们的日子还怎么过呀。”

      “是不是公司派玉鹏去上海工作呀?”孙兰春问,

     “是倒是。可你想想,我刚刚来美国没几年,整天在家里做家务,照顾他。连美国是什么样子都没有搞清楚。我妈妈更是初来乍到,脚跟还没站稳呢。本想等他忙完这一阵,带我们到美国其它地方走走看看。可玉鹏忙起来就是没完没了,根本没机会陪我们出去玩。可他怎么又要回上海了呢。我知道他玉鹏一心扑在工作上,脑子里都是他的事业。可他也多多少少要为我们想一想吗。我来美国的时候,邻居们朋友们都羡慕得要死,都说我这下半辈子要有享不完的福了。我走的时候可风光呢。那我现在突然又从美国回去了,这让那些邻居朋友怎么看,怎么想。她们嘴上不说什么,心里一定会说我们在美国混不下去了,只好回来混了。”

      “那就让玉鹏一个人去上海。你和你妈妈留在美国一段时间。”

      “这我也想过,可是不行。你知道,我的英语只有几把刷子,这几年只在家里忙了,根本没顾上学习。玉鹏要是走了,留下我们母女,肯定玩不转。再说了,我们刚刚新接的婚,就分开几年,我也不放心呀。”

        孙兰春插话说,“秀蕙呀,你可能不清楚,玉鹏要是被公司派到上海工作,很可能是职位升了呢。我听说,外派的待遇也是非常好的,住房是公司负责租,配司机和专车。工资上每个月还有不少海外津贴。如果你们有小孩,在上海上国际学校的钱也是公司出。你到了上海,根本不用做什么家务,就等着享福吧。你想想,这可是天上掉下的大馅饼,是一件大好事,是在美国多少华人争着抢着要去的美差呀。”

       “我也听玉鹏说了你刚说的那些福利。他还说公司让他负责中国的所有业务。可是我心里没有底。”

          孙兰春有些纳闷,“这是好事呀。玉鹏的能力很强。你没什么底呀?”

      “咱们是好姐妹,我就跟你实话实说。玉鹏是个优秀的男人。他到了上海,有很高的职位,又有钱,腰包鼓鼓的,还有从美国来的背景。你听说过外边的一句话吗,男人有钱就变坏。上海有那么多漂亮的小姑娘,还不像苍蝇一样扑上来,拉他,扯他,想着法地靠近他,粘上他。”

       “你也不要想得那么可怕吗。”孙兰春说,“再说了,你知道,玉鹏很杰出,他是个很专注,很顾家,很重感情的人。不是有一句话,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玉鹏自己洁身自好,即使有人打他的主意,我想,他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的。”

      “话是这么说,可男人毕竟是男人。面对那么多的诱惑,他挺一天两天可以,可挺上几年就不好说了。再看看我,毕竟四十多的人了。要身材没身材,要容貌没容貌,怎么能和那些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比呀。”

       “还有人说,要抓住男人,就要抓住他的胃。我天天想方设法地做好吃的给玉鹏,变着花样把江南的各种美味佳肴做给他吃。你晓得江浙菜是一大名菜。我做饭的手艺还是蛮好的。玉鹏这几年都有些长胖了。可他要是去了上海,那大街上,酒店里到处都是呱呱叫的本帮菜。这让我怎么能再抓住他的胃呀。”

      “你可不能这么想,”孙兰春劝她,“你和玉鹏已经生活了好几年了,应该了解他。像他这样的男人,不但重感情,而且一心做事业。所以他才这么成功。你只要支持他,帮助他做好事业,他就会珍惜你,你们的感情不会出乱子的。”

      “我就是没有这个底。你知道的,几年前,我是费了好大的劲,努了多少力,想了很多办法,才把玉鹏搞到手。我可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把他从我的手里抢走。”刘秀蕙在电话里越说越伤心,仿佛何玉鹏明天就要离开她去上海,掉到那里的美女堆里,漂亮的小姑娘都在等着抢他似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孙兰春也没了主意。她不知道该如何劝刘秀蕙才好。“你不要想得太坏了。好好和玉鹏摆开谈一谈,看他怎么说。我认为何玉鹏被公司派往上海这事,是件大好事,是你们家的大好事。”孙兰春说到这,觉得再说什么可能一时也没什么用了。“我得挂电话了。我要去看看林亮那边有没有什么事了。你再想想,事情不会那么糟,不会只向坏方向发展的。相信我。”

        刘秀蕙一再叮嘱孙兰春,帮她出出主意,才恋恋不舍地挂上了电话。孙兰春放下手机,甩甩酸了的手臂,长出了一口气。

 

        在客厅里,张林亮还在和何玉鹏通电话。张林亮认为外派到上海是件极其幸运的好事。他怎么也搞不明白刘秀蕙为什么不愿意玉鹏去。

      “唉,”何玉鹏在电话里唉声叹气,“她提出了一大堆理由,反对我去上海,一开始还好好说,后来就有点像吵架了。我是第一次尝到了和这女人吵架的滋味,有点蛮不讲理。”

      “那刘秀蕙都有什么反对的理由呢?”

      “一开始是说,她和她妈妈刚来美国,还没了解这里就回去。我和她们解释了,这外派只是几年,任期到了就会回美国来。她又说,别人说了,公司派人去国外,都是挑那些在美国没有发展前途,能力不行的人,就像古时候发配边疆似的。有能力的都留在总部。而且一旦离开了美国,你在美国的位置就被人顶了。以后再想回美国了就不那么容易了。你说,她哪里听来的这些歪道理。我和她讲了,公司外派人,一定是挑最能胜任的人去。何况上海的总经理是主管大陆,台湾,香港的所有业务和人员,公司给我升职加薪。我要是说不去,那不知多少人会打破头抢着去呢。”

       “那刘秀蕙是从哪里听到这些歪道理的呢?”张林亮忍不住问。

      “我也不清楚。我问她,她也不说,反正她觉得人家说的有道理。我们这附近还有一家华人,钱太太。这个人嫁了个美国人,后来离了婚。我估计秀蕙说的话多半和这个钱太太有关系。”

       “那你好好和刘秀蕙解释解释吗,她搞明白了就会同意的。”

      “我也是这么想,花了不少功夫和她讲,细细地讲。你猜怎么样。她又提出我要是去了上海,她不放心我。”

        “不放心你?不放心你的身体?怕工作太忙累坏了?”

        “哪里是那个呀。她是怕我在上海遇到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把她给忘了。她听说不少外派到大陆的男人都经不住诱惑,很多美女围着这些男人团团转。结果许多人都背着太太在外边找了小三。”

        “什么是小三?美女为什么要围着你转呢?”

        “小三就是已婚夫妇的第三者。我也是刚刚搞明白。那些美女就是看重男人身上的钱,还有些权,再加上有美国身份。”

       “那你可要小心了。可不能中招哇。”张林亮笑嘻嘻地说。

        “嗨,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我是一心搞事业,根本不搞歪门邪道。要搞那些事情,在美国也不是一样能搞?”

      “你说的也对。那你好好和刘秀蕙讲哇。”

      “我和她讲了,我们夫妻几年了,感情还是很好的。夫妻之间就是要长相知,不相疑。我去上海发展我的事业,不仅仅是为了我,也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可她就是不相信。你说,我该怎么办?”

      听了这些,张林亮一时也没了主意。“看来,刘秀蕙反对你去上海,不是一般的反对,还是有很深的误解。你可能需要好好地想一想怎么才能说服她,同时给她点时间,让她也从各方面想想。然后你们找时间,坐下来好好地谈一谈。她如果是通情达理,应该是会支持和同意你去上海的。”

        “看来也只好如此了。”何玉鹏闷闷不乐地说。在挂上电话前,他一再叮嘱张林亮,一定替他想想办法,出出主意,好好帮助他。张林亮虽然心里没底,还是口头上反复答应了他。

 

         挂上电话以后,张林亮看到孙兰春正靠在客厅的门上,默默地看着他。他没有继续工作,而是走过去,拉着孙兰春的手,领着她,走到客厅的落地玻璃门前。一阵阵清风扑面而来。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几颗星星眨着眼睛,周围非常安静,偶尔传来几声虫鸣。俩人手拉手,互相依偎着,看着门外的夜色,互相讲了刚才各自电话里的事情。

       “我真是不明白,”张林亮说,“何玉鹏被公司派到上海工作这么好的事,打着灯笼都难找,那刘秀蕙为什么就千方百计地反对呢?”

       “你也要替刘秀蕙设身处地想想,”孙兰春轻轻地说,“她远离上海,嫁到美国,又是一把年纪,心里就是担心怕失去何玉鹏。她说虽然她很爱玉鹏,可他们之间好像没有什么好说的事情。晚上吃完饭,玉鹏就会在书房里工作,她有时进去想和他说几句话,玉鹏都是简单应付一下。搞得她不知怎么办才好。”

      “那是玉鹏在工作。我工作的时候不也是怕你来说话,思路一断,要半天才能恢复。这你又不是不知道。”

      “工作,工作,那你说,是太太重要还是工作重要?”孙兰春瞪着眼睛,看着张林亮。

        “那当然是太太重要了。”张林亮赶紧服软。他知道,在家里的这种争论,他还是先服软为好。“你说,”他眨眨眼睛,笑着问孙兰春,“如果公司派我去上海工作,你会同意吗?”

      “那是肯定的啦,我巴不得有这种好福气,跟着你去上海享享福,或者你走了,我在美国过几天清闲日子,省得每天给你做饭,收拾屋子。”

      “那你就不怕我在上海寻花问柳,被多情的上海小姑娘给俘虏了?”张林亮边说边一脸坏笑。

       “你?你不自己对着镜子照照,这满脸皱纹别把人家小姑娘给吓着。”孙兰春伸手拍拍张林亮的脸,“你忘了。上次你到香港出差,去澳门玩的时候遇到了妓女拉你,把你吓得三魂掉了两个半。回来和我报告的时候还是一付吃惊的样子。”

      “再说了,人家公司也不会派你这样搞技术的人去上海的,这你就放心吧。说到底,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我还不知道你。大老实人一个,忠厚,善良。再给你几个胆子,你也不会去做那些对不起我和孩子的事情来。”

       “知我者,我老婆也。”张林亮用手搂住孙兰春,高兴地说。“你记得吗,妈妈曾经说过,这婚姻就像美丽的鲜花。”

        孙兰春赶紧说,“我是美丽的花,你是花下的土。”

      “好,好,你是色彩鲜艳,香味扑鼻的鲜花,我是那花下默默无闻黑不溜秋的土。花开得美丽芬芳,需要不断浇水,施肥,捉虫。这就要两个人共同努力才行呀。”

     “好了,好了。别讲什么大道理了。天这么晚了,我们该睡觉去了。”孙兰春说着,搂着张林亮,俩人一同向睡房走去。

 

        静静的夜,明亮的月亮挂在深色的夜空里。

       何玉鹏睡不着,心里总是晃着巧梅的影子。他不禁到地下室的纸箱里,翻出巧梅一付照片,抱在怀里,斜躺在书房的长沙发上,心里想着刚刚和张林亮的电话,不知不觉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在睡梦里,他仿佛又和巧梅在一起,谈论着如何到上海的安排。他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刘秀蕙在睡房等何玉鹏,她脑海里还在想刚才和孙兰春的电话。看来何玉鹏去上海的事,她拦是拦不住了。那怎样才能抓住他的心呢?她得早做准备,得多想主意才行。

        突然,她想起钱太太和她说的话。她刚刚拿到绿卡的时候,钱太太就恭喜她,说她自由了。她当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钱太太把她拉到一边告诉她,她有了绿卡,即使何玉鹏不要她了,她也可以离婚,从何玉鹏那里分到一笔财产,然后再找机会嫁人。钱太太还笑着说,这里可不像大陆,女人即使岁数大一点也是可以找到男人的。刘秀蕙想,退一万步,万一自己抓不住何玉鹏了,那就只好按钱太太说的做了。想到这儿,她不禁对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夜深了,月亮把皎洁的月光洒在大地上,透过千家万户的窗户,照进大大小小千千万万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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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水珠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realthinker' 的评论 : 其实上海有很多好姑娘,好女人,就像其它大城市一样。只是故事里的女人有她的毛病是了
justforfun 回复 悄悄话 两人性格不合,各自给予对方的,都不是对方想要的
realthinker 回复 悄悄话 上海女人就是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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