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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幸运从眼前飘过(1):美国领馆前通宵排队, 遇“插队老乡”

(2015-12-10 18:14:15) 下一个

1. 开头的话

现在大家都兴讲什么80后, 90后啥的,      我呢, 是属50后. 我们这一拨人现在基本都退休了, 不少人已两鬓苍苍, 开始享受上车有人让座的待遇了. 这忙碌了几十年, 大伙儿退休以后, 聚会就立马儿多了起来, 老同学聚会, 大学, 中学, 甚至小学, 还别忘了幼儿园的, 都想方设法地从各地联络上, 找机会聚聚. 然后是插队的, 兵团的, 工厂的, 油田的, 部队的, 也都冒了出来, 兴高采烈地聚在一起.

我们这些刚刚过了花甲之年的准老头儿老太们聚在一起, 那绝对是热闹. 好像又都回到了以前年轻的时候, 喜笑颜开闹翻天. 大家感慨这弹指一挥间, 我们这拨儿人就六十出头了. 这些人小时候赶上了六十年代的缺衣少粮困难时期, 上了中学经历了乱乱糟糟的文化大革命, 然后是轰轰烈烈的上山下乡, 直到后来拨乱反正后的改革开放, 大伙儿的日子才一天天地好起来. 大家这半辈子真是历经坎坷, 不少人在聚会时都感慨, 我们这些人真是不容易, 总是背气, 不幸运. 这幸运总是跑到别人那儿去了, 怎么我们一点也粘不上呢?

我总要把那年遇到老孙, 听他讲自己亲身经历的故事讲给别人听.

 

 

2. 雨夜, 美国领馆前通宵排队, 遇“插队老乡”

         我与老孙原来素不相识, 我们是在美国领馆的门口排队申请签证的时候认识的. 别误会, 我不是给我自己办去美国的学生签证, 我哪有那本事呀. 我是给我妹妹办留学签证.

       那是八十年代的时候, 我妹妹拿到了美国大学的研究生录取通知. 那时候, 到美国留学还是挺难的事. 中国当时刚刚打开国门, 美国大学对来自中国的申请者是精挑细选, 轻易不发录取通知. 等你有了入学通知, 申请美国学生签证又是一道难关. 像现在用在国内的资产来担保申请去美国留学是根本不行的. 必须有美国大学的奖学金或者美国人的财产担保书. 就这样, 签证官还会用狐疑的眼光仔仔细细地查阅你提供的每一页材料,  以怀疑的语气反反复复地询问, 动不动就在护照里盖上拒签或移民倾向的章. 那时候, 每天被拒签的人是大多数.

       我妹妹很能干, 也很幸运. 她文化大革命开始的时候是小学生, 后来因为表现优秀成为工农兵学员. 在学校里, 她学习格外努力, 各项成绩一直是名列前茅, 特别是英语, 曾经考过全省第一. 她的照片曾出现在全国的展览里. 这次她不但取得了美国大学研究生院的入学通知, 而且拿到了全额奖学金. 为这喜事, 我们全家着实高兴了好几天. 要知道, 我们这种普通人家, 即使有了入学通知, 没有美国大学的资助, 根本拿不出钱来帮助她去美国读研究生.

       高兴之余, 办美国学生签证的难关就摆在了面前. 那时候在美国领事馆办签证, 根本没有事前预约这一说. 就是得自己提前去排队, 到上班时间就开门放人, 进了一定的人数, 后边的人就只好改天重排了. 每当六七月份, 申请学生签证的人很多, 人们都是要连夜排队的.

       我这个当哥哥的, 妹妹出国别的事我帮不上忙, 帮助她在领馆排队还是可以做的. 这样她就可以早晨再来, 精神抖擞地对付美国的签证官了.

       就这样, 按照我妹妹的日程安排, 我那天, 吃了晚饭, 准备了一下, 就来到美国领馆前排队来了.

       因为要在领馆外的街边儿上蹲上一夜, 我拿上了一堆报纸, 提了一个军用水壶, 灌满了茶水. 我那细心的爱人(那时不兴叫太太)给我带上了小马扎, 雨衣和扇子, 又怕我半夜饿, 塞给我两个夹了咸菜的馒头.

我是晚上七点多到的美国领馆的门口, 可还有比我到得早的. 那儿已经排了十几位了. 我顺着队伍来到队尾, 打开马扎, 在最后一个人的后边坐了下来.

我前边这一位是个和我年龄差不多的中年人. 他穿着一身有点儿旧的劳动布工作服, 可洗得很干净. 头上一顶蓝色的鸭舌帽, 一付白色的学生眼镜, 脚蹬着双黄色的翻毛皮鞋. 看样子是个工人. 他正坐在一个小马扎上, 低着头看一本书.

.      我拿出报纸, 把水壶摆在脚边, 一张张慢慢翻看起来.

夏天天黑的晚, 闷得像要下雨, 夕阳透过云彩洒着金黄色的光彩, 把附近的楼房, 街道染上了淡淡的黄昏的色彩. 大街上人来人往, 不少乘凉的人摇着扇子, 不紧不慢地在街上晃着, 老太太们在街边楼脚聚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地闲扯着. 小孩子们在街边儿上热闹地玩着各种各样的游戏, 不时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太阳的余晖慢慢地褪去, 大街边的人们渐渐少了, 街道上也慢慢地安静下来. 报纸上的字越来越模糊了. 路灯亮了起来, 灯光把树叶摇晃的影子洒在报纸上. 我站起来, 伸个懒腰, 晃一晃有点儿僵硬的胳膊腿, 往边上一看, 前面这位老兄还像以前一样捧着那本书, 聚精会神地看着. 我把看完的报纸收起来, 喝了几口茶水, 一丝困意涌上来. 于是我把两只胳膊架在腿上, 头埋在胳膊上, 打起盹来. 我这是在工厂倒夜班养成的习惯, 无论在什么地方, 只要困了, 找个合适的地方, 我就能抽空打个盹儿.

       等我一觉醒来, 已是深夜. 天空漆黑一片, 只有路灯向周围洒着淡黄色的光. 我身后又排了不少人. 有人在埋头打瞌睡, 有人在和周围的人窃窃私语. 而前面的老兄还是在埋头读书.

       我很好奇, 那是本什么书, 这么吸引他. 反正也又闲着没事, 我轻轻地靠近他, 咳嗽了一声, 问到, “伙计, 你是在看什么书, 这么着迷?”

       前面的老兄抬起头来, 看了我一眼, 把手里的书冲我晃了晃. 我借着路灯的亮一看, 像是本英语的教科书. 不禁感叹起来, “哇, 你能看英文书.”

       “没什么, 随便看看.”他把书放在膝盖上, 一只手摘下眼镜, 一只手揉揉眼睛.

       “看年龄, 你是不是和我差不多?” 我仔细打量了他一下, 试探着问.

       “我是老三届的,” 他笑了笑说, “文革开始的时候正读初一.”

        “哎呀, 我也是老初一的, 真太巧了. 我姓张, 是北京十三中的. 在西城区的厂桥.”

       “我姓孙, 是北京四中的, 和你们是邻居.”他笑了笑说.

       “那你后来去哪儿了? 我是六九年初到陕北插队去了.”

       “是吗, 我也是插队到的延安. 这么说, 咱俩还是老乡呢.” 他一下子高兴起来. 把书收进随身带的书包, 把小板凳朝我这边儿挪了挪, 我们俩兴奋地聊了起来.

他说起刚到陕北的时候, 是大冬天, 冰天雪地, 他们知青怎样和老乡学砍柴; 我说到刚到村里, 打生下来从未做过饭的小伙子们如何学着用柴火灶做饭;

他说起在陕北塬上缺水, 每天村里限制一家只有一两桶水. 他插队那几年没刷过牙, 洗过脸, 更不用说洗澡了. 衣服挑干净点儿的穿, 被子是背回北京洗的; 我说到刚去时粮食不够吃, 干活时我饿得腿直打晃儿, 我们只好找野菜冲饥, 有次吃野菜中毒, 几个人上吐下泻.

他说起他们一边光着膀子用一尺宽的老镢刨地, 一边扯着嗓子对着空旷的大山唱信天游; 我说到我们担着沉甸甸的粪筐翻山越岭送粪到田头, 沾满牛羊粪的手随便用土擦擦就去抓饭吃.

他说起在牛羊圈里掏粪, 跳蚤爬满了双腿黑黑的一片, 咬得身上是大包套小包; 我说到去了延安才认得虱子, 在我们身上吃得肚儿圆圆, 我们拼命地挠浑身上下的包, 指甲都磨平了;

他说起村里的老乡缺医少药, 他学着当赤脚医生, 给老乡看病打针, 找草药, 扎针灸; 我说到我们有人当上村里学校的老师, 一间窑洞教室里同时教了几个年级的学生娃.

他说起白天在大山里放牛, 放羊, 晚上举着马灯给牛添草加料, 还学着给母牛接生, 小牛犊常常围着他转, 把他当成了妈妈; 我说到在大山里当民工, 和老乡里一起开山劈路, 遇水架桥, 使偏僻的山村通了公路;

他说起知青当了拖拉机手, 帮老乡耕地, 跑运输, 老乡套牛耕地用驴拉车的老方式开始了转变; 我说到知青开起了机器磨坊, 用机磨来磨面又快又好, 改变了石磨转圈磨面的老方法.

我俩是越聊越高兴, 越说越兴奋, 那插队时的情景, 那人, 那事, 都涌现在我们眼前. 聊着聊着, 我突然问他, “唉, 老孙, 你也是来帮人排队办签证吗?”

“不, 我是给自己办自费留学的签证.”他晃了一下头说.

“你? 自费留学? 这么大岁数. 他们说办签证很难, 你要是没有美国学校的资助, 批准签证基本是没门儿.”

老孙淡淡地笑了一下说, “我得到了美国学校研究生院的全额奖学金.”

“哇! 你有全奖?! 老孙, 你快说说, 你是怎么糊弄美国人, 搞到全额奖学金的.”我迫不及待地说.

“其实也没什么, 人要是倒了霉, 喝口凉水也塞牙. 可你要是赶上了运气, 这运气你躲都躲不掉.”老孙停了一下, 慢慢地说起他撞运气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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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颐和园 回复 悄悄话 哇,四中的,就是厉害。
soullessbody 回复 悄悄话 沙发,期待后续。先谢谢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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