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橡胶林-第十六章

十六章

1966年，相应毛主席的号召，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那时候我十三岁，在学校里面学到的唯一一句英文就是：Wish  our  leader  Chairmen  Mao  a  long  long  life。妈妈变得越来越沉默，她一下班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里。妹妹们有时候实在想妈妈，推门进去，也被她呵斥出来。学校里面乱糟糟的，所有的课都停了。我喜欢的美术老师，李敏，头发被一群男生铰得一塌糊涂，他们把她拖到教室中央，狠狠地将她的头揿在讲台上，逼着她承认这是艺术，下面的同学笑得前仰后合地，我很心疼但是不敢流露出来，只能远远地望着她。如此美丽娴静的女子，现在变得就像一堆狗屎，任人践踏，不带任何的怜悯。没多久，我就听说她喝了画室里的颜料企图自杀，在她奄奄一息的时候，没人救她，反而打她批判她，任她死去，浑身，满嘴，满脸的颜料和鲜血混在一起，骇人至极。

我没有精力去参与或者关心外面激情澎湃，充斥着红色暴力的世界，我得照顾三个妹妹，我要洗一家七口的衣服，烧一家七口的饭。每天清晨5点不到我得起床去排队买菜，晚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晚上还要在灯下给妹妹们做布鞋。我好想像以前一样躺在妈妈怀里撒撒娇，享受她的亲吻，但是一碰到妈妈冷漠凌厉的眼神，我就退缩了。

晚上，妈妈厂里的工作组来我们家，他们和爸爸关在房间里面谈了好久，听不清他们讲什么，只是隐约飘出的两个名字，让我有些不安，一个是妈妈的，刘美莉，一个就是方涛。我敏感地意识到方涛就是那个长得像金焰的，妈妈厂里的副厂长。

妈妈很晚才回家，脸色潮红。她走过我的时候，碰到我的手肘，我发觉她身体很烫。“妈妈，你生病啦？”我怯生生地问她，好怕她又冷冰冰地看着我，一言不发转头回房间。今天很不一样，她诡异地朝我笑了笑了，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回房了。尽管我脑子里充满了很多问号，我还是很高兴，妈妈总算是对我笑了，总算睬我了，或许妈妈，和爸爸和好了，或许，妈妈，有可能变回以前那个温暖的妈妈了。那一晚，我睡得特别踏实。

第二天清晨，我被一阵响亮的，歇斯底里的骂声惊醒了，我揉揉眼睛，走出家门，只见妈妈蓬头乱发的，双手胡乱在空中挥舞着，似乎在和一个人争论着什么。仔细一听，我不仅脸红了，她正在用最肮脏，最污秽的语言在骂着爸爸。我呆呆地看着她，觉得一阵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