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昕亦的第一次见面是我在技校当老师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已经在技校里混了一年,过着象死人一样平静的生活。
有一天,我带着学生们去一家工厂实习,刚好有一批进口的车床到货,我想让我的学生们开开眼界,就过去询问。几个满头大汗的男人指了指在一旁观看着的年轻女士,让我去问她,她说等他们安装好了就来通知我。
等了很久,没有接到任何通知,眼看着学生们的实习时间快要结束了,我就过去找他们,原来安装上出了问题,车床无法启动。看到他们手忙脚乱的样子,我就凑过去看看。
“你是大学老师吧?能帮我们看看吗?”
我抬头看了一眼,是那位女士,用期待的目光望着我。
“我不是大学老师,是技校老师。”我解释说。
“一样的,帮着看看吧。”她笑了笑,说。
我粗略地看了一下,问他们拿安装说明书,他们递给我,是一种我不认识的文字。
“有英文的吗?”我问他们。
“有,有。”其中一个人赶紧递给我。我按着说明书一步步地重新开始,结果车床就启动了。
大约几个星期之后,有一天下午,我正在办公室里批作业,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
“张老师。”
我抬头看了看她,说:
“你是家长吧,在旁边那个小会议室里坐会儿,我就来。”
我一进会议室,她就站了起来,笑着对我说:
“你看我像学生家长吗?”
这一问,我有点不大好意思了,她可能就比我大一两岁的样子。她说起了那天在技校的事,我记得有她这么个人,就是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她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她的公司的情况,问我愿不愿意去她那里上班。我说我们不能在这里谈这事,她说那表示你有兴趣,我们不妨去外面谈。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她去外面谈,可能那个时候觉得自己实在是闷得慌。
她就是昕亦,大学毕业后先在一家外企工作了几年,然后被派往德国,回来后辞职开创了自己的公司。后来我就跳槽去了她的公司, 起先是在安装部门跟着靠岸的设备全中国地跑,半年后转去了业务部做进口。
在公司里呆久了,知道了些她的情况。 她比我大5岁,有一个5岁的男孩,丈夫是某高校的副教授。
做了半年的进口之后,她把我调去做她的助理。我的细心周到和认真负责的性格决定了我是一个出色的秘书,她对我很满意。
我对她也很满意。她很会为人处事,举止优雅,彬彬有礼,在商场上思路敏捷,冷静沉着。
久而久之,我的目光开始追随着她。喜欢看她着一身雅致的套裙,踩一双性感的高跟鞋款款地进来的样子;喜欢看她在会议上扬起嘴角自信地微笑的样子;也喜欢看她聚精会神眉头微微皱起的样子。
她的应酬不少,很多的时候带我一起去。由于我们都不会喝酒,所以去的最多的地方是卡拉OK和舞厅。她喜欢跳舞,跳disco的时候好像全身的每一个部位都在扭动,很妩媚。缓慢曲子的时候,她会邀请我。每当我抱着她娇小的身体,闻着她淡淡的香水味,我的心跳就会加速,有一种想把她融化进体内的欲望。好像对莉莉从来就没有过这种感觉。
我很清楚这是一块禁地,但是我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无法阻止汹涌的爱在我的体内滋生。
她去卡拉OK厅的最主要的目的是听我唱歌,我唱得不错。后来有个客户推荐我去一家他的朋友开的酒吧里唱歌,昕亦也鼓动我,我就去了。
她经常来捧场,远远地坐在角落里,微笑地看着我。有她在的日子里,我会唱得特别卖力,仅仅是为了赢得她的赞赏。
每次唱完,我通常会在吧台上喝杯饮料,和Bartender(酒保)闲聊几句,然后再走。有一次当我刚刚坐定,有个男人便紧挨着我坐了下来。
“你唱得真好。”
“谢谢。”我对他笑了笑说。
他把手围绕在我的肩上,凑过脸来,亲昵地说:
“想喝什么?我来买。”
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推开他的手说了声谢谢。他又凑了过来,小声地说:
“你要是觉得这里熟人多,我们去其它的酒吧聊聊?”
我站起来离开了吧台,他跟了上来。只碰到过女人的过分殷勤,还不曾有过男人的纠缠,我慌乱了起来。突然间昕亦出现在我的面前,勾住我的胳膊,亲热地对我说:
“亲爱的,唱完了,咱们回去吧。”
那个男人没有再跟上来,我听到他鄙夷地说了一句:
“哦,原来是只Ai Zi。”
我不知道上海话“Ai Zi”是什么意思,问昕亦,她也说不知道。
那天晚上我们散步在衡山路上,她的手一直挽着我的胳膊。深夜的衡山路很安静,我们默默无言地走了好久。漫长的路仿佛没有终点,但是我的心灵却找到了归宿。
后来我还是继续在那里唱歌,也知道了上海话“Ai Zi”就是“鸭子”,管它呢。那时候我最喜欢唱的一首歌是周华健的《让我欢喜让我忧》,唱到那两句“在深夜无尽等候 ,独自泪流, 独自忍受 ,多想说声我真的爱你”,我的眼泪就会情不自禁地流下来。她,这个女人“ 让我欢喜让我忧,让我甘心为了你, 付出我所有”。
这样的暗恋持续了一年,在我进昕亦的公司的第三年,莉莉第一次回国探亲,我去机场接了她。虽然6年没有相见,我还是在她出现的一刹那就认出了她。她比以前壮实多了,气色也好,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朝气。她的性格也变了,变得简单淳朴,通情达理。看得出,美国的生活很适合她。
那天晚上我带她去了我唱歌的酒吧,特意为她演唱了一首我们高中时候都喜欢的齐秦的《大约在冬季》。她显得非常兴奋,甚至冲到电子琴前演奏了一曲惠特尼.休斯顿在《保镖》中的《I always love you》。
那天昕亦也来了酒吧,我就把莉莉介绍给她,说她是我的邻居。莉莉却一把把我抱住,调皮地说是相好了15年的初恋情人。我笑了笑没有否认,那个时候的感情很难说清楚,如果当时我答应去美国的话,也许我们现在就是夫妻了。
晚上我们回到我租来的一室一厅里,我让莉莉睡卧室,自己睡客厅。睡了一会儿,她过来拍醒我,对我说:
“小林,我想跟你说件事,你发誓不能告诉我爸爸妈妈。”
我说一定的。她掏出一张照片递给我,那是一个金发碧眼与她一样朝气蓬勃的女孩子。
“这是我的Roommate (室友)Renee。”她说。
“你的室友好漂亮啊。”我说着,便把照片还给了她。
她接过照片,看着我犹豫了一下,就没有再说话。
“你不是说有事要跟我说吗?”我问她。
“以后再说吧。” 她想了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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昕亦说过“有的女人不能只属于一个男人”,所以,从一开始起,我拥有的爱情就像是一盆夹杂着沙子的米饭,饥寒交迫的我迫不及待地吞咽着,但是咽下去之后心里有着说不出来的难受。 我无法心平气和地和另外两个男人一起拥有她,但是又无法选择离开她。在对她的爱意一天比一天浓厚的同时,心中的痛苦也日益加剧。两年下来,我已经是身心疲惫。 有一天,我们做完爱,看着恬睡在我怀中的她,我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我知道这个我深爱着的女人在小睡之后会穿上衣服回家,回到她老公的怀抱里一直酣睡到天亮,而我,将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守着漫漫的长夜。 她醒来,托起我的脸看了会儿。 “怎么了,林?”她温柔地为我擦去眼泪。 “昕亦,今晚上你能不能不走?”我哀求她。 “不行,他们在等我,林,听话,我们下周一起去昆明出差,那个时候我一定陪你到天明。”她揉着我的头发安慰我。 “我要你今天留下来陪我。”我看着她,坚定地说。 她收回在我头上的手,起身坐了起来,找过床边的衣服一声不响地穿上。我抱住了她,她在我的怀里挣扎了一下,我抱得更紧,她就不再动了。过了一会儿,一个冷冷的声音从她的身体里传了出来: “林,你不要太过分!” 我呆住了,松开了手。她从我怀里脱身出来,瞪了我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倒回床上,盯着天花板,盯了整整一夜。天亮的时候,头痛得象裂开一样,我闭上了疲惫的双眼,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软软的没有一点力气,但是我却睡不着。 我又躺了一天,晚上的时候感到很渴,就挣扎着起来去喝水,没有挪几步,就摔了下去,朦朦胧胧中看到了一口井。 那井很深,我够不着,就把身子探进去一点,又一点,终于我的手指触到了冰冷的水。我把它含在嘴里,一阵清纯和甘甜。我又去接水,突然身子一轻,整个人掉了进去。我一直下落,坠了很久都没有到底,突然间耳边想起了妈的声音: “小林,别去那个水库玩,它象个锅,旁边看上去浅浅的,一进去就直溜到锅底,深不可测。” 果然,我的身子愈来愈沉,愈来愈重,最后“哐当”一声,沉到了底,周围漆黑一团,我恐惧地叫了起来,听到的只是我自己凄凉的回音。我开始哭了起来,眼泪变成了一个个的水泡……..。 醒过来的时候,我看到是昕亦红肿的眼睛。 “我刚才掉锅里去了。”我说。 她奇怪地看着我。 我又说: “不是锅,是我们家乡山上的水库,老人们说它像个锅,两边浅,中间深,我不信, 真溜到锅底去了。” “林,别胡思乱想了,快睡吧。” 她抚摸着我的脸说。我把脸贴在她的手心里,又睡了过去。 以后的几天,她天天来照顾我。 我想不起来那天发生的事,只记得我很累很渴,爬着去找水,看到了一口井,然后就掉了下去。一个星期后,我好了,回去上班。她对同事们说我是食物中毒。 我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生病变得敏感了还是做错了什么,她对我比以前冷淡了许多,在一起的时间也渐渐地减少,就算做爱的时候她也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 有一次欢喜之后,她躺在我的怀里, 望着墙壁。我感觉到她刚才并没有尽兴,就抚摸着她的脸,问她我的做爱方式是不是需要改进。她摇摇头说: “林,你还是象以前那样棒,只是你给我的心理压力太大,我不能完全地投入进去。” “心理压力?”我奇怪地看着她。 “你忘了那天你生病的事?” 她反问我。 我双手捧着头,使劲地想,还是想不起来那天的事。她坐起来抱住我,象哄她儿子一样地哄我: “别想了,林,忘了最好。” “昕昕,我不能让你受委屈,告诉我,那天我做错了什么?我一定会改的。” 我的嘴唇在她的脸上轻轻地划过,舌尖触到了一丝咸咸的液体,她哭了,我紧紧地搂着她。 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不断地流着泪。我心痛,痛得只好不断地掐自己的大腿。她看到了,骤然从我怀里起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林,我不许你这样伤害自己!”她对着我喊道。 “可是我不想你为了我伤心。”我说。 “我们重新开始,林,不要再去想那天的事。”她替我擦去眼泪,轻吻着我的脸颊。我把她揽进怀里,这么好的一个女人,我怎么会舍得离开她呢? 如果真的忘了也就好了,那天晚上她走了之后,我在半夜里忽然惊醒过来。街头的路灯透过厚厚的窗帘,在我的房间里留下了一丝黯淡的光。我记不得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只记得醒来之后是惊恐万分。突然,我在天花板上看到了自己,一张惨白恐惧的脸。 那一刻我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打电话给她,把那些笼罩着我的恐惧感告诉她,可是理智使我迟迟地没有拨通她的电话。我扭开了床头灯,坐起来把头靠在床板上。刹那间我想起了那天的事,想起了她恼怒的脸,想起了她转身离开时冷漠的背影……..。 我为什么要和其他的男人一起分享她的爱?想着想着一股热气从我的胸膛里直冲了上来,我抓起电话拨通了她的手机,手机响了一会儿就传来嘟嘟的忙音,她关机了。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然后就变成了一个空洞,脑子却清醒无比,我觉得好孤独,是那种只有通过死亡才能摆脱的孤独。 望着天花板,仿佛看到了童年的那一幕:我跪在一群男同学们的面前,颤抖得象片深秋寒风中的枯叶。大哥赶走了他们,挥起巴掌劈天盖地打向我,我看到了他鄙夷的眼神,还有眼角的泪花……..。 我拨通了莉莉的电话,她正在上班,让我继续回去睡觉,醒来后再打给她。 “莉莉,我心里难受……,你能不能陪我说会儿话?”我颤抖着恳求她。 “那你等一下,让我走到外面去。”她压低声音说。 她是我唯一可以倾诉的朋友。 “莉莉,昕亦不理我了。” 我说。 “这是迟早的事。” 她说,语气中没有一点的惊讶。 “可是我…..我…..爱她。” 我哽咽着说。 “但是她不爱你,只是把你当作一个供她开心的小白脸。”她愤愤地说。 “不,她是爱我的。”我提高了声音。 “那是你自作多情,她有没有亲口说过她爱你?”她的语气中显着鄙夷。 “没有……。”我的声音低了下去,昕亦从来都没有说过她爱我。 “小林,你们是不会有结果的,你早点清醒吧。”她的铿锵有力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到我的耳边,在我的耳廓里形成了一阵轰鸣,我浑身震动了一下。 我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她说: “小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虽然我总是boss you around(对你吆喝来吆喝去的), 但是我从来都没有指使你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这一次你一定要听我的。” 想着我们一起成长的日子,那一望无际金黄色的油菜花田和成群飞舞着的白蝴蝶;那江南多雨的一个个傍晚,我们坐在窗前一起做没完没了的作业,一起聆听屋檐上的雨滴捶打在窗棂上的声音。她对我是真的好,不求回报的好。 “莉莉,我听你的。” 我说。 “You Should stand up for yourself!你这样唯唯诺诺,惶惶终日地下去是得不到她的,我知道你爱她,那你就去向她求婚,如果她拒绝你,你就彻底把她忘了。” “我试过离开她,忘了她,可是我做不到。”我说。 她叹了口气,停了会儿,说: “小林,出国吧,现在很多人在办理加拿大技术移民,忘了过去,Start your new life in another country!” 挂了电话,我依然无法入眠,满脑子的昕亦和移民。我为什么那么窝囊?明天,我一定要鼓起勇气向她摊牌,与我结婚,或者分手。
一早到单位,昕亦就沉着个脸责问我昨晚上为什么打电话给她。我说我半夜里醒来特别想你,就控制不了自己。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说:
“林,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
“我也觉得有这个必要。”我故作镇静地说。
下班后我们去了我们平时常去的在绍兴路上的一个雅静的小餐馆。
我们非常安静地吃着东西,没有说话。看着她轻垂在肩上的秀发,在雅致的化妆点缀下的娇脸,想着这一切很有可能在我的视线中消失,心里一阵酸楚。
“你在想什么?” 她问我。
“想着和你做爱。” 我愣了一下,说。她笑了,眼角流露着妩媚。我再也没有勇气把昨天想好的话说出来。
一进家门我就抱起了她……..我们两个人的身子都很舒展,缠缠绵绵地把各自心灵和肉体上的感受发挥得淋漓尽致……。
激情之后,我轻轻地把脸贴着她的肌肤,感受着她的毛孔中散发出来的热气。她的脸微微发红,荡漾着蕴热的气息,就像是春天里盛开的桃花,我再次兴起,舌头在她的头颈和耳边来回地移动……。
被我压在身下的身子又开始缓缓地扭动起来,我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舌头在她的身上肆意地扫过,她的身子随着急促的呼吸声不断地起伏着,我仿佛觉得自己是在湖面上中乘风破浪……。
她圈起的双腿紧紧地夹着我的后背,十指仓促地在我的发间穿梭,沉重的呻吟声在我的耳边缠绕,我紧紧地抱着她,让她在我的怀中尽情地享受着高潮中的颤抖。
当她渐渐地平息了下去的时候,我在她的耳边坚定地说:
“昕亦,嫁给我吧,我会用我的一生去爱你,去宠你。”
她的身子颤抖了一下,猛然地推开我,瞪了我足足一分钟。
“林,我有丈夫和儿子。” 她冷静地对我说。
“和他离婚,让天宇和我们一起过。” 我轻轻地揽过她,说。
“我丈夫没有什么不好。” 她果断地摇了摇头说。
“那我也没有什么不好,是吧?”我的心骤然冷却。
她低下了头,没有说话。我的心在一点点地下沉,就象那天我在梦中掉进水库里去的那样一点点地下沉…….。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连我们俩的呼吸声都好像不存在似的。我不知道我们这样默默无语地坐了多久,直到她的手机响了。她的身子动了一下,没有去接,过了一会儿,手机又响了,她还是没有去接,当手机第三次响起的时候,她起身拿了起来,看了一眼,说:
“林,我要走了,家里在找我。”
我一把抱住她,就像是在汪洋大海中抱着一块浮木似的。她轻轻地但是很坚定地推开了我,说:
“林,我是不会离婚的。”
这个回答是在我的意料之中,可是当现实摆在我的面前的时候,我还是不能从容地去面对它。
“Stand up for yourself ”,莉莉的话在我的耳边来回地响着。
“你好好想想吧,我先走了。”昕亦拿起外套准备离去。
“昕亦,那我们分手吧。” 我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仿佛不是出自我的喉咙,而是来自我的灵魂深处。
她的外套掉到了地上,整个身子僵硬在那里,我听到一个凄凉的声音从她那娇小的身子里传了出来:
“你在威胁我!”
“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去考虑。”我冷静地说,出乎意料的冷静。
她走后的那个晚上,我没有伤心,有的是恐惧,就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狂风四起,而我又碰巧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上,心里惊恐着,却又无处可逃。
我想到了移民,背井离乡?在一个没有亲情和友情的地方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生活,祈求那份异国的陌生抹平情感上的伤痕?那爸妈呢?难道让他们在对我的望眼欲穿的思念中一点点地老去?
望着曙光一点点地在窗外升起,我的心里却一点点地灰暗下去。
一个星期过去了,她闭口不谈这件事,两个星期过去了,她还是沉默,就象这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似的,但是她从此再也没有去过我家,也没有和我有过任何亲热的行为,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像公司里其他同事之间的关系一样,不冷不热,彬彬有礼。
恐惧感渐渐地淡下去,心却在滴血,到第四周结束的时候,我觉得我的心已经干涸得象口枯井。我向加拿大移民局递交了我的技术移民材料。
那一年是1999年年初,上交材料后的第二个月,我接到加拿大移民局的通知,要求我出具工作单位的工作鉴定,我没有办法只好去找人事部的负责人,没过多久,昕亦便把我叫到了她的办公室。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在办公室里大惊失色,她看着我的神情,是一种沮丧,一种失望,一种愤怒,或许是一种憎恨。
“你为什么不问我就办理移民?” 她的声音在发抖。
“我给了你一个星期的时间来回答我,现在已经过去两个月了。”我说。
她站起来,浑身颤抖着,看着我几次挪动着嘴唇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忽然间她拿起笔,在桌上的几张纸上签了字,然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连笔带纸的扔向了我,并对着我大声地吼叫着:
“两个月就等不及了,滚出去!”
从来都没有见过她如此的歇斯底里,我抖抖索索地不知道怎么办好,站在那里身体僵硬得象俱尸体。她见我不走,又对着我一声大叫:
“拿了你的东西滚出去!”
我捡起了地上的纸,推开门走了出去。
一走出那扇门,我就知道这里是再也呆不下去了,但是她没有解雇我,所以我只得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维持一个正常的老板和助理的关系,继续一起讨论工作,一起出差,但是那种感受比死还痛苦。我成夜成夜地失眠,并且不断地消瘦下去。她看上去也很疲倦,眼角细微的皱纹若隐若现。
两个月之后,我再也无法成功地戴着假面具去上班,也无法承受心理和身体上的煎熬,于是在一个清晨,我把辞职报告递给了她。她看都没有看,扔在一边淡淡地说:
“好的”。
我回到了座位上,坐在那里发呆。
过了一会儿,人事部的负责人过来轻声地告诉我,昕亦给了我一年的工资,算是对我这6年来对公司所作出的贡献的一点奖励。
6年了,就这样一句“好的”,甚至连任何挽留都没有。我强忍着眼泪,委屈吗?是我自己要走的,不再是她的人了,当然要自觉地走人。 莉莉说得对,我只是她的一个小白脸,供她取乐而已。想到这里,我的手开始颤抖起来,接着脚也颤抖了起来,似乎我的桌子和椅子都在颤抖,我再也坐不住了,逃也似地离开了办公室。
站在长乐路和陕西南路路口,望着公交车站台上挨挨挤挤的上班族们翘首以待,我这个孤魂野鬼不知道该乘什么车,该去哪里。
离开公司后的三个月,我没有离开上海,好像还在期待着什么。每天我会睡到中午起来,然后踏着自行车在上海的老式胡同里串来串去,看老人们执着蒲扇扎堆聊天和孩子们三五群地跳着橡皮筋。
我几乎天天晚上去酒吧,不唱歌的时候就傻傻地坐在那里,好像在等待着一个永远都不会出现的人。有时候也会和酒吧里的女人们一起出去唱卡拉OK,但是我从来不和她们上床,因为和昕亦分手之后,我在性方面就不知怎么地再也提不起兴趣。
好多时候,想起昕亦,就象是被谁捅了一刀似的,钻心地痛.
再后来我离开上海回了老家。和爸妈住在一起的半年里,我调整了心态,逐渐地找回了自我。
之后,我一直没有找过昕亦,她也没有找过我。在我离开公司的前几个月里,代替我的秘书与我联系过几次,主要是问些工作上的事,她说昕亦老是手忙脚乱的,又是健忘,而且脾气也不好,我听后心里总不是滋味,常常一个人看着窗外发呆。